伊莉討論區

標題: 上山打老虎額 -【嬌妻如雲】《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0:53 PM     標題: 上山打老虎額 -【嬌妻如雲】《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舞闕樓影 於 2013-6-8 10:52 AM 編輯

【小說書名】:嬌妻如雲
【小說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作者簡介】:粉嫩嫩的新人很慘很悲劇,求收藏票票。
【內容簡介】:

  史上最具藝術天賦的大盜,穿越到了北宋徽宗四年。
    身為祈國公府僕役,沈傲很歡樂,知識改變命運,智商決定前途,什麼都是浮雲,看我隻手遮天。
    玩的是藝術,講的是品味。偽作最好的名畫,寫最漂亮的行書,不走尋常路,會忽悠才是王道。
    進太學,應科舉,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高俅、蔡京什麼的都落伍了,翻雲覆雨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響應官家號召必不可少,努力學習大宋精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嬌妻美妾都不能少,老婆還是很多的好。
    粉嫩嫩的美婢,高貴典雅的郡主,傻乎乎的公主,很正經很機靈的小姐,談談情,說說愛,為大宋朝的人口繁榮政策作出應有的貢獻。
    一本很歡樂很YY的書,以智取勝,天下我有。老虎費勁腦細胞來寫,大家努力收藏,努力推薦。

【小說封面】:
[attach]58971658[/attach]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0:55 PM

第一章:史上最強藝術大盜


    「現在插播一條最新新聞。」電視中,面帶微笑的主播的聲音很圓潤,隨即電視顯示屏畫面一轉,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子出現在觀眾們的眼簾。

    「著名的藝術大盜沈傲今日在逃避國際刑警組織過程中墜崖身亡,有關部門就事發地點組織搜尋,已找到相關遺物,暫時還沒有尋找到屍體。」

    「讓我們來回顧一下沈傲的犯罪過程。2001年,沈傲偽造明清時期傳世作品《五彩竹林七賢圖瓷器》獲利七千萬元人民幣。此後該嫌犯瘋狂作案,在荷蘭博物館盜竊價值七百萬美元畫作《西班牙古堡》。

    2003年,嫌犯偽造了梵高最有價值之一的作品《向日葵》並順利兜售,一名國際收藏家以一億四千萬美元收購。2006年,嫌犯偽造《清明上河圖》試圖出售被國際組織破獲,但嫌犯一直在逃。

    逃亡過程中多次偽造名畫、古董兜售,行為惡劣,並且屢屢以詐騙、偷竊手段作案,以非法手段得到各時期名畫、古董數十件。

    國際刑警組織將通緝級別上調至紅色通報,懸賞百萬美元尋覓該嫌犯蹤跡。直到五年後的今天,嫌犯終於繩之以法。」

    電視的畫面切換到了一處懸崖邊,各色警服的警察、西裝筆挺的幹探以及軍警已經佈置好了警戒線,直升機在半空盤旋,有人放下纜繩開始試圖進入懸底搜索。

    「本案的後續內容,我們仍將關注。接下來為您放送的是關於肯尼亞的最新消息……」

    ……………………………………………………

    春水、桃花、遊船。交錯在若水湖畔的春天裡,湖面微波粼粼的,靜若處子。迎著湖岸的陽光,停駐在河面的畫舫瀰漫著桃花的芬芳。

    畫舫上,幾個公子風華正茂,笑聲不絕。

    「本公子詩興大發,少不得要吟上一首來助興了。」

    一個爽朗大笑,個子矮胖的公子一張麻子臉熠熠生輝起來,叉著手道:「河邊一群鴨,呱呱呱呱呱,我往河邊站,群鴨呱呱散。」

    「好詩!」同桌的兩公子拍案而起,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個子高瘦的公子就差點兒五體膜拜,個矮的那個雙眼冒光,紛紛道:「周公子畫作的好,詩才更是無雙,這樣的好詩,天下間再難尋了。」

    「聽說清河郡主最愛才子,周公子拿這首詩贈予清河郡主,還怕俘獲不到清河郡主的芳心?」

    「哈哈哈……」矮胖的周公子開懷大笑,得意中帶著謙虛,謙虛中隱含著卓傲,卓傲中兼帶著矜持,坐下道:「兄台們過獎了,本公子的詩嘛,比起李杜來還是差那麼一點點的。」

    在岸上的楊柳樹下,幾個小廝家僕們靜候著,一個俊秀的家丁吐出一口吐沫:「我呸!」

    狗屁打油詩也就罷了,偏偏還還要伺候著一群相互吹捧不知廉恥的『公子』。沈傲有撞牆的衝動。

    沈傲沒有死,當日被刑警追捕,懸崖下是汪洋大海,而沈傲早在海中佈置了救生裝置。他的計劃很簡單,就是製造一個假死來使國際刑警組織相信他已經死了,然後再改頭換面,重新開始自己的大盜生涯。

    那一跳卻出了差錯,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他重新換了一個身份,成了北宋宣和四年汴京城祈國公周府的雜役。

    穿越了,而且穿的似乎有點兒讓沈傲失望,一個沒有地位的雜役。

    賣身契還捏在周府,也就就意味著他沒有人身自由。一旦擅離周府,官府就可以將他抓捕起來,在額頭上印上刺青,發配衛戍邊關去。

    身為大盜,沈傲自然有許多種辦法開始新的生活。只不過他對這裡並不熟悉,而且單純為了逃脫周府就受到官府的通緝確實有點劃不來。所以,這個雜役他還得做下去。

    最好的出路就是想辦法弄些錢贖身。

    今天的沈傲算是死過一回的人,早就厭倦了逃亡的生活,要重新開始,不到迫不得已時他不會用激烈的手段。

    而且,雜役的生活似乎還不錯,雖然辛苦一些,但是周府裡小姐、丫鬟成群,俱都是中上的姿色,倒是挺對沈傲的胃口。

    只不過周公子與幾個狐朋狗友的互相吹捧,讓身在遠處的沈傲忍不住有逃亡的衝動,他一輩子浸淫各種藝術,從詩畫到瓷器、雕刻,造詣非凡。遇到這群附庸風雅的傢伙,沈傲無語問青天。

    佇立在楊柳樹下,與其他的僕役、家丁們比起來,沈傲顯得有點卓傲不群。幾個家丁有點兒看沈傲不太順眼,湊在一堆閒扯,將沈傲排斥在外。

    沈傲笑了笑,眼睛落在其中一個家丁抱著的酒罈子上,他鼻子微微一動,濃郁的酒香瀰漫在鼻尖盤繞不散。

    「好酒!」沈傲湊過去:「我猜的沒有錯,這應當是儲藏了十年的竹葉青。只這一聞,就知它是酒中聖品了。」

    抱著酒罈的家丁叫張紹,是張公子的跟班,冷眼瞥了瞥沈傲:「我家公子帶來的自然是好酒。只不過這酒又不是咱們下人喝的,你又開心什麼?」

    幾個家丁俱都笑了,有人道:「或許人家也想嘗嘗也不一定,只可惜爹媽不是王侯,只有干看的份。」

    沈傲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你們是咬定我喝不上這酒了?」

    「是又如何?」張紹將酒罈子抱得緊了些,眼眸中滿是蔑視。

    沈傲歎了口氣:「本小廝很佩服你們的勇氣,我們來賭一把。若是我沒有喝上這竹葉青,便每人賠你們一貫錢。可要是喝上了呢?」

    張紹與幾個家丁面面相覷,不知這沈傲是不是瘋了。一貫對於僕役來說是一個月的工錢,連同張紹這裡一共有四個家丁,如果沈傲賭輸了,可能要賠上半年的用度出來。

    張紹眼珠子轉了轉:「你要賭也無妨,你能喝上這竹葉青,我們出四貫錢你。只不過事先說好,你須當著幾位公子的面喝。」

    張紹怕沈傲使詐,這傢伙偷偷的沾了一點去吃,豈不是中了他的詭計?

    沈傲立即露出為難的樣子:「這樣啊……好吧,我試試。」

    四個家丁笑作一團,張紹更是心裡樂開了花。這酒是張公子的珍藏,最是寶貝不過。這個沒有眼色的東西竟敢在公子們面前喝他們的珍藏,公子們發起怒來,非活活打死他不可。

    三個公子裡頭一個姓周,名恆,是祈國公的嫡子,也是沈傲伺候的正主。另兩個一個姓張,一個姓王,張公子是樞密副使家的公子,姓王的家世也不簡單,乃是汴京最大的巨富之一。

    三人在汴京是出了名的紈褲子弟,打死個人還不是玩兒似的。這姓沈的當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這個時候,張公子的聲音從畫舫裡傳出來:「張紹,還不拿本公子的酒來?」

    沈傲對張紹道:「我送過去。」

    張紹將酒罈子交給沈傲,誠心要看沈傲的熱鬧,張紹早就看這個新來的傢伙不順眼。此時整整他,還能賺一貫錢,實在是好得很。

    沈傲抱著酒罈子沿著河堤上了畫舫,那張公子顯得有點兒不滿:「怎麼張紹那狗才不端酒過來?」

    沈傲笑道:「他胳膊有點兒酸麻,生怕攪了幾位公子的雅興,是以讓我來代勞。」

    他啟開了泥封,為幾位公子倒了酒,口裡說:「張公子的酒當真好的很,只聞這酒味我就已醉了三分。」

    張公子高瘦的個子顯得更加挺拔了,敷了粉的臉上也透出一點兒鮮紅:「這是當然,這樣的好酒我平日都捨不得喝的,只有遇到至交好友才肯拿出來。」

    周恆剛才吟詩吟的口開舌燥,此刻也滿是期待,端起杯子淺嘗了一口,連忙說:「好酒,好酒,張公子的詩好,酒也好的很。」

    張公子連忙謙虛的說:「祈國公府有的是好酒,在下是獻醜了。」

    幾個人互相吹捧,沈傲已經聽不下去了,笑呵呵的道:「其實說起這酒,我倒有個絕活,只怕要讓幾位公子見笑。」

    周恆臉拉下來,呵斥道:「狗才,這般的沒有規矩,我與兩位仁兄喝酒,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沈傲連忙告罪,邊上的張公子道:「周兄別急,先聽聽他怎麼說?咱們吟了詩又賞了景,正愁找不到樂子。」

    沈傲裝作小心翼翼的樣子道:「我這人天生有個毛病,但凡是喝了劣酒臉上就會長出黑斑,可喝的若是好酒,就沒有任何妨礙了。要知這酒是不是上品,只要我品嚐一下就可以。」

    周恆有點兒惱了:「狗才,你這話莫不是說張公子的酒是劣酒?」

    沈傲搖頭:「不是這個意思,酒自然是好酒,只不過到底有多好就不得而知了。」

    他這話算是忤逆之極,周恆是什麼人?立即就要發作。恰恰這個時候,張公子卻來了興致,連忙說:「這樣只能分辨好酒壞酒,至於好酒好到什麼地步又如何估量?」

    沈傲道:「酒中的瑕疵越多,臉上黑斑就越多,這酒越是極品,臉上便沒有異常了。」

    「妙極!」張公子神采飛揚起來,他這十年竹葉青珍藏已久,若不是要巴結這位周少爺,他也捨不得拿出來。可是酒這東西卻有一個壞處,好酒壞酒雖有區分,可是好酒之間又難有分別,能讓沈傲證明這酒乃是佳品中的佳品,他在周恆面前豈不是更有臉面?須知周恆乃是公爵世子,家中珍藏無數,所飲的哪一樣不是珍品?若是嘗不出這十年竹葉青的妙處,豈不可惜?

    「那麼你就自斟一杯,給我們開開眼界。」

    邊上的王公子也起了興趣,一雙眼睛直溜溜的盯著沈傲。周恆也就不好發火了,笑嘻嘻的袖手旁觀。

    沈傲拿來一個空杯,滿上之後喝了一口,這酒香醇的很,入口帶來一股竹葉的芳香,回味無窮。

    「好酒!」沈傲咂了咂嘴,回味著這股醇香的氣味,放下酒杯便向張公子道:「公子看我臉上生出了黑斑嗎?」

    張公子認真端詳,搖頭:「沒有。」

    沈傲又給周恆、王公子看,兩個人也饒有興趣的打量了片刻,俱都是搖頭。

    沈傲衷心稱讚道:「這酒已是佳釀中的極品了,在酒市上只怕百貫也買不來,張公子真是豪爽,這樣的好酒也捨得拿出來與人分享。」

    張公子已是樂開了花,哪裡還管這沈傲是不是故弄玄虛,他要的就是這一句評價,對周恆道:「周家果然非同凡響,就連一個家奴也這樣的有眼色、會說話。」

    沈傲捧了張公子的酒,張公子又回過頭來捧周家的家風,周公子那麻子臉上立刻光彩照人,看沈傲時覺得順眼多了,哈哈大笑著謙虛起來:「不敢當,不敢當。」

    沈傲又給幾個少爺們斟了酒,便退出畫舫,回到那楊柳樹下,只見張紹幾個家丁臉色蒼白,奇怪的望著沈傲完好無損的帶著酒氣回來。剛才他們是親眼看見沈傲滿了一杯竹葉青一口飲盡的,想辯也無處辯了。

    「拿錢來!」沈傲微微一笑,伸出手,朝著四個目瞪口呆的家丁努了努嘴。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0:59 PM

第二章:書僮萬歲



    片刻功夫就詐了四貫錢,相當於沈傲四個月的工錢。沈傲拿著價值四貫的銀子在手裡頭顛了顛,感覺很爽很痛快。

    話說古人真是單純啊,這種小把戲就能引人上當,看來穿越倒不是壞事。

    張紹已是氣的嘴唇發白,很是不服氣的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笑吟吟的道:「你不服嗎?」

    張紹脫口道:「自然不服。」

    「小爺就再給你一個機會,再賭一局你敢不敢?」

    張紹心裡猶豫,但見沈傲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樣,頓時怒不可遏:「怎麼個賭法?」

    沈傲嘿嘿一笑,將那四貫錢的碎銀摸出來放在地上:「你再拿出四貫錢來。」

    張紹想了想,又是一陣猶豫。銀子他是有,每次少爺出門都是他跟班的。平時買些小物事也都是他去結賬,一來二去私下裡便藏了十幾兩銀子,這些銀子為了以防不時之需也都帶在身上。只是這個沈傲神秘兮兮的,讓他不得不多留意一個心眼。

    「這小子欺人太甚,無論如何,總要和他賭一賭。」張紹咬了咬牙,摸出價值四貫錢的碎銀放置地上。

    「你看,地上有八貫錢了。你我相互競價,誰競價越高,這八貫錢就歸誰所有,誰就贏了。如何?」沈傲氣定神閒的將碎銀攏成一堆,其他兩個家丁也聚攏過來。

    張紹點點頭,心裡說:「誰競價高就誰能得八貫錢,嘿嘿,這還不容易,這一次絕不會輸給你。」

    沈傲先開口道:「現在開始,我競價四貫錢。」

    張紹連忙道:「我競價五貫。」

    沈傲笑了笑:「那我出六貫。」

    張紹冷哼一聲:「我出七貫。」他心裡想:「出了七貫能換回八貫錢總算還賺了些小利回來,更何況還能贏這傢伙一次。下一次他要競價八貫,就沒有贏利了。哈哈,這一次我絕不會輸。」

    沈傲滿是懊惱的搖搖頭:「我能出七貫五百錢嗎?」

    張紹冷笑道:「沒有這個規矩,必須一貫一貫的疊加。」

    沈傲歎了口氣道:「看來我輸了,好吧,你拿出七貫錢給我,這八貫錢就是你的了。」

    張紹哈哈大笑:「看你還敢囂張!」說完從八貫錢的碎銀中拿出一小塊來在手裡顛了顛:「這差不多是一貫錢了,剩餘的七貫你拿走。」

    沈傲微微一笑,將七貫錢的碎銀收起來,說:「這一次你贏了,今日我們扯平,下次再賭。」

    「隨時奉陪!」張紹得意洋洋的收起一貫錢,臉色卻突然變了。

    方纔他拿出四貫錢來,與沈傲一齊湊了八貫錢。現在自己贏了八貫,可是其中有四貫是他自己的錢。自己卻又出了七貫,算來算去,他竟是虧了三貫。

    「又上了這廝的當!」張紹再也笑不下去了,哭笑不得。

    而沈傲則笑嘻嘻的走到另一棵楊柳樹下曬著太陽,心裡愜意的調侃:「分分鐘七貫錢入賬,看來要贖身似乎並不太難。」

    眼看那張紹可怖的樣子,沈傲便忍不住想笑出來。

    「等我賺了錢贖了身也要做一個公子,買下一條畫舫在汴河喝酒賞景,這日子似乎並不壞。」

    天已經黑了,畫舫上燭影閃現,五色的燈籠懸掛在船舷船尾,煞是好看。

    周恆醉醺醺的被人扶下船,沈傲提著燈籠去接了,尋到不遠處歇息的車伕,一齊將周恆架上車廂,沈傲斜坐在車轅上打道回府。

    祈國公府邸佔地數百畝,雄偉氣派,門前的石獅猙獰兇惡,又增添了一分肅穆森然。

    招呼內府的丫頭扶周恆回寢室歇息,沈傲今日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他住的地方是沈府東北的一處角落,與它處的金碧輝煌顯得寒酸的多,一個灰舊的小樓,家丁們兩人一間臥房,和沈傲住在一起的叫吳三兒,見到沈傲回來,愁眉苦臉的道:「沈大哥,你總算回來了,咦,你怎麼帶了酒氣?」

    沈傲拿著銅盆倒了些水淨了淨手,一邊說:「沒什麼,瞧你這樣子莫非又是偷偷溜出府去和人賭錢了?」

    吳三兒氣呼呼的道:「又撞見了那胡六手,一個月的月錢全輸給了他,這個月只怕不能給鄉下的老娘寄錢了。」他摑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不爭氣,明知十賭九輸,卻偏偏忍不住,總想著把以往輸得錢贏回來,哎……」

    沈傲笑了笑,摸出一貫錢給他:「拿去寄給你娘吧。」

    吳三兒一下子愣住了:「沈大哥,你……你也沒有富餘,我怎好要你的錢?再說,你這個月的月錢還沒發,這錢是哪裡來的?」

    吳三兒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好賭,每次都輸得精精光光才肯罷休。

    吳三兒與沈傲相處了一個多月,沈傲剛剛穿越的時候身體虛弱,還虧得他前後照料著,這一份恩情沈傲一直記在心裡。

    沈傲將錢塞在他的手裡:「你拿著就是,我這裡還有。」

    吳三兒接了錢,連忙稱謝,口裡興奮的道:「明日我就把這錢托人送回鄉下去,再也不賭了。」

    他這句話沈傲倒是聽得多了,曬然一笑,坐在床沿脫下靴子,又將裹腳的白布取下來,跟著那周少爺在外頭瘋了一天,倦意已經襲上來。

    吳三兒道:「今日聽外府的主事說過幾日少爺要去太學讀書,依著夫人的意思,是要從府中選拔出一個書僮來,年紀最好與少爺相仿,能識文斷字更好。」

    沈傲道:「書僮有什麼好的,還不是下人?」

    吳三兒道:「這可不同,書僮能進內府陪少爺讀書,而且不必做雜活,就是月錢也是普通雜役的三倍。」

    「有這樣的好事?」沈傲一骨碌從榻上翻起來,睡意一下子沒了:「這樣看來,書僮倒是很有前途的職業。」

    吳三兒道:「我勸沈大哥還是不要打這個心思,府裡頭已經有傳言了,內府、外府的主事都盯著這個肥差呢,他們在鄉下都有親戚,正好舉薦自己的親戚來,我們這種人哪裡會有門路?」

    沈傲道:「這也不一定,事在人為,輕輕鬆鬆拿三倍的月錢,還能進入內府……嘖嘖……讓我想一想。」

    吳三兒驚訝的道:「內府?沈大哥,你不會是為了那幾個夫人跟前的丫鬟吧?」

    沈傲笑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你可真是聰明伶俐,未卜先知啊。」

    說到女人,吳三兒頓時精神奕奕起來:「要我說,夫人跟前的幾個丫頭就春兒最水靈,哈哈,你這樣一說,我也想去做書僮了,至少隔三岔五的總能見她一面,嘖嘖……」

    「不過小香也不錯,雖然比不過春兒,可是那身材,那胸……喂,沈大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沈傲半夢半醒,腦海中浮出一個人來,隱隱約約聽到吳三兒在呼喚他,卻不願回應。

    腦中浮出很多念頭「同樣是一個爹媽生的,為什麼周小姐天生麗質,那周恆卻是個標準的豬八戒模樣。很費解啊,莫非……」

    「一個是富家小姐,一個是雜役,不知有沒有機會。不對,我沈傲是誰?堂堂的藝術大盜,怎麼就配不上她?好,我要去做書僮,先進了內府再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03 PM

第三章:小丫頭有意思



    過兩日就是中秋節,祈國公府的各色人等已是忙的腳不沾地了。掛燈籠,準備節慶的糕點,清掃院堂,擦洗傢俱,總會有不少事情要做。

    沈傲和吳三兒分配去擦洗傢俱,今日周大少一大早出門去了,二人提著木桶進入周大少的寢室,一個擦拭地板,一個擦拭桌椅,一邊東拉西扯。

    吳三兒在府裡頭的消息是最靈通的,將府裡頭的趣聞說給沈傲聽。沈傲心裡惦記著書僮的事,問:「書僮的人選已經出來了嗎?」

    吳三兒道:「差不齊了,內府主事推薦了他的遠房侄子,夫人那邊說是叫來看看,只怕這一兩日就有結果。我勸沈大哥還是踏實一些,咱們在府裡頭只是小廝,比不得人家。」

    沈傲心裡卻在打著算盤,這個書僮他一定要爭取。

    沈傲就是要這樣,要麼不做,要麼做到最好。打定了主意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完成。

    「三兒,你一定是怕我進了內府以後沒人和你作伴了。」沈傲天性是個樂觀的人,雖然知道要競爭這個職位千難萬難卻一點也不擔心。

    吳三兒道:「誰說的,你走了我一人住一個屋子不知多愜意。」

    「是嗎?」沈傲笑了笑,攥著抹布有意無意的擦拭著凳腿:「一人獨守空房,這種守活寡的滋味可不好受。」

    吳三兒也笑了起來。

    恰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頭踱步進來,虎著臉問:「誰守活寡?」

    這丫頭瓜子臉蛋,肌膚微微有些豐滿,鼻膩鵝脂,黛眉大眼,觀之可親。正是昨天夜裡吳三兒說的春兒。

    吳三兒見到春兒,嚇得不敢再說話,攥著抹布的手使勁揉搓著地板。倒是沈傲一點畏懼的心思都沒有,笑著道:「當然不是春兒姑娘。」

    春兒慍怒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完了,穿幫了。」沈傲瞥了吳三兒一眼,心裡正在考慮是不是把這傢伙招供出來,上一次春兒從外府路過,就是這個傢伙指點給自己看的。否則一個丫頭一個小廝,一個在內府一個在外院,怎麼可能知道人家的芳名?

    「看來不得不出賣你了。」沈傲不懷好意的看著吳三兒,心裡偷笑,正要『招供』。

    春兒卻沒有了窮究的心思,深望了沈傲一眼:「你,隨我到外院去搬夫人的盆栽。」

    沈傲搖頭:「主事說了,今日我和他只負責擦洗,春兒姑娘還是找別人吧。」

    「就是叫你去!」春兒跺了跺腳,府裡頭還沒有哪個小廝敢這樣和她說話。

    「春兒姑娘為什麼一定叫我去?不得了,莫非是看上本公……小廝了?」沈傲瞇著眼不懷好意的打量著春兒。

    沈傲這種盯人法在後世叫電眼,在這個年代勉強可以叫眉目傳情。春兒被沈傲肆無忌憚的打量,頓時沒有了底氣,畢竟是女兒家,再凶也凶不起來了。

    「咳咳……春兒姑娘,我們是不可能的。」沈傲放下抹布,直挺挺的站起來,很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采。雙目凝視著春兒,一邊說一步步靠近她。

    「什麼,什麼不可能?」春兒清亮的眼眸中劃過一絲迷茫?

    「那個……就是那個……你懂得?」

    「哪個?我才不懂。」春兒突然發現,對面的小廝竟是這樣的大膽,在夫人的貼身丫頭面前,竟一下子貼過來,她幾乎可以聞到對方的呼吸了。

    「那個是什麼?你懂的又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府裡頭進來了一個登徒子了。我是不是該喊救命啊?好像不太好,這個傢伙模樣倒是長的挺討人喜歡,怎麼就這樣的浪蕩?」

    春兒發現自己的臉竟燙得厲害,心裡頭轉了無數個念頭。

    「喂,你再過來我就喊了。」

    沈傲又走了一步,靴子已經碰到了春兒的繡花鞋:「春兒姑娘還不懂嗎?」

    「不懂!」春兒的聲音微若蚊吟。

    沈傲曬然一笑:「就是我和他……」他的手指指了指目瞪口呆的吳三兒:「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和春兒姑娘去搬什麼盆栽,春兒姑娘現在懂了吧?」

    對付這種小丫頭,沈傲還不是手到擒來,一下子就把春兒弄了個措手不及。

    「原來是這樣……」春兒吁了口氣,隨即感覺到自己被沈傲戲弄,慍怒的瞪了沈傲一眼:「你好大的口氣,我的話也敢不聽,我去告訴夫人。」

    「喂喂……」沈傲拉住她:「你不會這樣小氣吧,只是玩笑而已。」

    「誰和你開玩笑?」春兒脫口而出,又發現自己的手竟被沈傲拉住。觸電似的要甩開,可是掙不脫,她突然眼眶一紅,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了:「你欺負我,你欺負我,我要告訴夫人……」

    「還真是個小孩子心性,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告狀。」

    沈傲放開她,道:「好了,好了,我隨你去搬就是。」

    春兒咬著唇,瞪著他:「你不是好人。」

    沈傲聳聳肩:「你看,你一進來就大呼小叫,指指點點。到底誰不是好人?我們做小廝的也有自尊的好不好。」

    「自尊?這句話倒是從來沒有聽哪個小廝說過。」春兒心裡想著,其實她這種小女孩心性的人也壞不到哪裡去,只不過夫人疼愛、下頭的人又敬重,總是養成了一些驕橫。此時心腸也軟了下來,語氣柔和的道:「那麼能請你去為夫人搬盆栽好嗎?」

    沈傲托著下巴很認真的思考了片刻,道:「好吧,那麼本……小廝就勉為其難吧。」

    春兒破涕為笑:「你這人真有意思。」

    沈傲剛剛放下抹布,一個沒頭沒腦的人口裡發出嗚哇的叫聲,瘋瘋癲癲的衝進來。

    「春兒也在?哈哈,來的正好,快,把這畫給本公子裝裱起來……」周恆拿著一副畫卷,興沖沖的朝春兒道。

    眼睛落在沈傲處:「你,立即拿我的名帖,去請人,明日上午叫他們來府上喝酒,京城裡頭的幾個公子都要請上,一個都不許拉下。」

    周恆精神抖擻的叉著腰:「我要讓全京城的人知道,要讓所有人都來賞光,讓他們瞧瞧清河郡主贈送給我的名畫。哈哈,我周恆風流倜儻,文采斐然,得到清河郡主的青睞也是遲早的事。」

    沈傲頓時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傳說清河郡主非但貌美如花,更是對詩畫有很高的造詣,這樣的大美人會看上周恆?還送一幅名畫?

    沈傲去接周恆的畫,一邊道:「公子,裝裱畫卷我最在行了,讓我來替公子裝裱吧。」

    一邊說,一邊在八仙桌上展開畫卷,一幅畫面展現在周恆眼簾,此畫為《竹林七賢圖》,圖中只剩四賢,四賢的面容、體態、表情各不相同,並以侍童、器皿作補充,豐富其個性特徵。

    「竹林七賢圖?」沈傲眼都綠了,直愣愣的盯著畫中山石用細緊柔勁的線條勾出輪廓,完密地皴擦出山石的質感。還有那賢者或坐或臥所表現出來的不拘。這幅唐朝孫位的作品幾乎將七賢的神態舉止刻畫的栩栩如生。

    七賢圖只剩下了殘卷,餘下四賢,可是在後世,這幅作品有價無市。

    「無價之寶啊。」沈傲心裡感歎。

    周恆在一旁得意的道:「正是竹林七賢圖,郡主將她贈予我,想必是慧眼識炬,將我看做是賢者了。哈哈……」

    「TMD,什麼東西。」沈傲心裡罵了一句,逡巡七賢圖的目光突然一頓,隨即笑了起來。

    「公子,這圖是偽作。」

    「偽作?」周恆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隨即罵道:「你個下人懂什麼?這是郡主的心意,豈會作假……」他口裡雖這樣說,但心裡頭還是有點不自信,伸著脖子去看。

    沈傲指著圖中的侍者:「公子你看,這圖偽造的極為巧妙。只是這侍者的筆線卻有點生硬,還有這裡……」沈傲在畫上一按,手指處立即顯現出一絲墨跡:「墨跡未乾,顯然是新作。再看這題跋,這人雖善於偽造名畫,可是偽造別人的字跡顯然有些生疏,此畫的作者孫位為人不拘,題跋應當是一氣呵成,可是這裡明顯有臨摹的痕跡。」

    沈傲深吸了口氣:「再者說,這幅畫據傳是宮中之物,被今上收藏,就算賜給了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又怎麼會輕易贈人?」

    周恆臉都綠了,沈傲的話他不敢信,又不得不信,這傢伙說的頭頭是道,又表現出這般的篤定,周恆想不信都難。

    「你也懂畫?」

    沈傲微微笑道:「略知一二。」口裡謙虛,心裡卻比周恆更橫,恨不得對周恆說:「老子偽造的名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有後世的顯微鏡才能看出破綻,鑒定名畫還不是玩一樣?」

    周恆皺著眉:「既然是偽作,為什麼清河郡主不和本公子說呢?這又是什麼意味?莫非是要考校本公子?」

    沈傲道:「只怕清河郡主要給公子難堪。」

    「公子你想,以公子的為人,得了這一幅畫會不會請人來看?」

    周恆點點頭:「本公子交遊廣闊,自然會有不少好友一齊來鑒賞的。」

    「這就是了,看的人多了,大家都知道郡主贈了公子一幅名畫。可是總有一日,會有人看出破綻是不是?」

    周恆想了想,道:「沒有錯。」

    沈傲繼續道:「這件事本是人盡皆知,可是一旦發現這是假畫,旁人又會怎麼說?」

    周恆臉都青了:「定會有很多人看我笑話。說本公子沒有眼力,竟連假畫都分不清。」

    沈傲微微一笑:「只怕不止這些,人言可畏,說不定會有人說公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誰敢說?」周恆咬牙切齒的道:「快,把這畫收起來,這件事也不要讓人提起。」

    方纔還是興沖沖的樣子,現在的周恆卻如鬥敗的公雞。心裡又暗自慶幸,還好,還好,這假畫發現的還算及時,否則真要請人來看,只怕不出幾日整個汴京城就要笑話本公子了。

    「郡主送本公子假畫,難道真的是羞辱於我?哇……不行,我嚥不下這口氣,你叫什麼名字?」周恆這一次認真打量起沈傲了,只覺得這個小廝有些眼熟,可是在他看來,下人們大多都是一個模樣。

    「我叫沈傲。」

    周恆攥著拳頭道:「沈傲?跟我走,去找郡主,我要去質問她,她到底是什麼居心?」

    沈傲連忙阻攔道:「公子不能去。」

    「為什麼?」周恆飛揚跋扈慣了,哪裡受得了這個氣,肚子裡的無名火就要發作了。

    沈傲道:「公子就算去了也是於事無補,我倒有個主意。」

    「公子你想,那郡主以為公子是個草……包,故意拿幅假畫來羞辱公子,不如我們也偽造一幅七賢圖贈還給她,一來告訴她她的詭計已經被我們揭破,二來嘛,也讓她見見我們的手段。」

    「偽作七賢圖?」周恆驚訝的大叫:「本公子雖然有些才情,可是只會臨摹鴨子、小雞什麼的,七賢圖不擅長啊。」

    「NM個草包。」沈傲忍住一腳踹死他的衝動。

    「我對作古畫倒是有一點兒心得。」沈傲心懷鬼胎的轉了轉眼珠子,毛遂自薦。

    「哦?你會?」周恆狐疑的望了沈傲一眼。

    沈傲道:「不是我吹牛,臨摹的水平至少比這幅畫要高。」

    「這就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沈傲是吧,現在你不必做雜活了,給我立即臨摹七賢圖,事成之後本公子重重有賞,哈哈……」周恆轉怒為喜,從腰間抽出一張紙扇,很瀟灑的樣子搖啊搖。

    「敢小看本公子,嘿嘿,到時候讓你們大開眼界。」周恆想到回贈一幅七賢圖給清河郡主的模樣,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沈傲抿抿嘴:「要作畫,只怕沒有這麼容易,就比如這七賢圖,乃是唐朝孫位所作,這七賢圖用的是唐時的蜀紙,用徽墨畫成,只是這兩樣東西都價格不菲……」

    周恆搖著紙扇打斷沈傲道:「不成問題,不成問題,本公子去買。」

    沈傲又道:「而且要作出一幅假畫,所耗的時間不少,還需要幾個人手,不如就請香兒姑娘和吳三兒做我的助手吧。」

    周恆道:「不成問題,不成問題,香兒的事我去和娘說。」

    沈傲圖窮匕見,微微一笑:「聽說公子需要一個書僮?公子認為我怎麼樣?」

    周恆氣呼呼的道:「你是個下人,本公子瞧得起你,你哪來這麼多廢話?」

    沈傲哈哈笑道:「公子,選一個好的書僮可並不簡單呢。比如說書僮可以為公子畫些畫,抄寫些書法什麼的。公子不是只想要一個小跟班吧?」

    周恆的紙扇頓了頓,歪著頭想了想:「好,只要畫臨摹出來,我就去和我娘說,就讓你做我的書僮。」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沈傲伸出手掌。

    「你這是做什麼?」周恆愕然。

    「擊掌為誓。」

    「哈哈,有意思!不成問題,不成問題,我這就與你擊掌。」周恆大笑也伸出手掌。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08 PM

第四章:孫位好壞啊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煢靡識。越在襁褓。母兄鞠育。有慈無威。……一生三秀。予獨何為。有志不就。懲難思復。心焉內疚。庶勖將來。無馨無臭。采薇山阿。散發巖岫。永嘯長吟。頤性養壽。」

    周恆的書房裡,沈傲一字一句的吟唱著古詩詞,身下是一方蜀紙,沈傲提筆蘸了蘸墨,卻並不急於下書。

    吳三兒給他端來了糕點,春兒則一雙眼睛瞅著闔目吟詩的沈傲,一邊研磨。

    「這日子過的倒是舒坦,紅袖添香,哈哈,難怪後世這麼多人意淫才子佳人,原來做才子有這麼多好處。」沈傲心裡愜意極了,樂在其中。

    「沈大哥,你吟的是什麼詩?」春兒好奇的樣子,眼睛總是大大的彷彿蒙了一層水霧。

    沈傲笑道:「這是嵇康的憂憤詩,竹林七賢,俱都是棄經典而尚老莊,蔑禮法而崇放達的人物。這樣的人要刻畫他們,就必須先瞭解他們的心境,下筆之後才能一氣呵成。」

    春兒笑道:「沈大哥真的會畫畫?」

    沈傲虎著臉道:「我若是不會作畫,世上再沒有會作畫的人。」

    吳三兒在一旁咕噥:「你倒是會說大話,我和你認識這麼久,也沒見你能畫畫。」

    其實吳三兒也是為他擔心,海口已經誇下,若是作不出畫來,依著周大少的意思必不肯干休。沈傲不去理他,卻是突然貼近春兒,鼻翼微微顫動,竟是去聞春兒的體香。

    「真香!」

    「喂……沈大哥……」春兒呢喃著說不出話來,小臉窘的通紅。

    沈傲訕訕一笑:「我這是寫生。」

    「寫生?」春兒覺得沈傲謊話連篇。

    「就是在作畫之前,要瞭解作者的心性,去感悟他的性格和筆意,作這畫的人叫孫位,孫位這個人嘛……」沈傲抿嘴道:「有點兒放蕩不拘,尤好美女,哈哈,我這也是為了體驗生活,感悟孫位的喜好。」

    一旁的吳三兒已經忍不住吐血了:「沈大哥,你為什麼說謊話不臉紅。」

    沈傲揮揮手:「三兒,你到外面去,我要作畫。」

    吳三兒道:「作畫和我有什麼干係?」

    沈傲很清高的擲筆:「孫位不喜歡臭男人。」

    「是嗎?孫位自己不就是臭男人?」吳三兒決定力爭到底。

    沈傲撇撇嘴:「越是臭男人,就越討厭臭男人,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懂不懂,出去,出去……」

    吳三兒沒法子,很悲憤的出了書房。

    「你在騙我。」吳三兒走了,春兒瞪著沈傲,下唇都要咬破了。

    沈傲理直氣壯的叉著手:「我騙你做什麼,單純的臨摹處處都是破綻。而我的臨摹卻是不同,就是把自己當成孫位,角色替換之後,再用孫位的思維去感悟竹林七賢,之後再一氣呵成,這才是臨摹的至高境界。」

    春兒經不住騙,頓時心就軟了:「好吧,再讓你聞一聞。」

    沈傲投下筆,步步緊逼:「不行,只聞一聞還不夠,最好能抱一抱。孫位作畫,都是攬著美女的。我要用心去體會他的感受。」

    沈傲接下來很是懊惱的搖搖頭:「像春兒這樣的好姑娘,我也不忍褻瀆她,哎,這個孫位,畫做的這樣好,為什麼秉性就這樣差。算了,我不去體驗他了。」

    「可是不體驗他,又臨摹不出好畫,不能給少爺交差,真是頭痛啊。」

    春兒低垂著頭,窘的說不出話來,拿出很大的勇氣說:「如果這樣能來沈大哥交差,那麼春兒就讓你抱抱吧。」

    沈傲憂憤的道:「不抱,我寧願被少爺打死,也不能褻瀆春兒姑娘。春兒姑娘似洛神一樣的仙子人物,我能一睹芳容,與她說說話就已是唐突了。再與她肌膚相親,實在是罪該萬死。」

    春兒眼淚都要出來了,原來她在沈傲心中竟這樣高尚。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沈傲作不出畫惹惱了少爺……

    想到這裡,春兒的眼睛都紅了,微顫顫的貼近沈傲,低聲呢喃:「沈大哥,我……我……」

    「春兒怎麼了?」沈傲風度翩翩的又拿起筆,很猶豫的樣子。

    春兒咬咬唇,溫柔的身軀便貼過來,似受驚的小貓一樣貼在沈傲的胸前,軀體還在瑟瑟做抖。

    「哇,這不太好吧。」沈傲很受傷的想著,連忙配合著春兒,一下子將她攬在懷裡,懷中的嬌軀款擺,渾身輕顫。呼吸愈來愈急速,先是有些扭捏,再後來就完全與沈傲重合一起。

    「香,更香了。」沈傲陶醉的深吸口氣,陰謀得逞,心情更加愉悅起來。騰出一隻手抬起春兒的下顎,在她的櫻唇上輕輕一點:「哈哈,本小廝的靈感來了。」

    擁抱過後,春兒已經羞得抬不起頭了,期期艾艾的道:「沈大哥快作畫吧。」

    「好。」沈傲捏著筆,彷彿一下子變了一個人,手腕輕輕舞動,筆尖在雪白的蜀紙上蘸了一點墨跡,隨即筆走龍蛇,輕快的急畫起來。

    方纔他還是放蕩不拘的樣子,但是這一刻卻顯得極為認真,手腕不停,一雙眼睛直勾勾的隨著筆峰轉動,好似連呼吸都已經忘了。

    這種認真,讓香兒一下子失了神。只見他全神貫注的蘸著墨水,不斷的用筆鋒在紙上勾勒七賢的輪廓。他的眼睛閃耀著,專注而尖銳。時而,他的眼睛高興得發亮;時而,他的雙眉苦惱地蹙著。有的時候他抱著手,陷入深思,有的時候卻不自覺的發出爽朗的笑聲繼續點墨。

    一直過了半個時辰,他舒歎一聲,擱下筆,小心溫柔的吹著未干的墨跡:「成了。」朝著書房外大吼:「三兒,進來。」

    吳三兒走進來和香兒湊過去看畫,果然一幅絕美的畫捲出現在眼簾,香兒由衷歎道:「沈大哥畫的真好。」

    吳三兒卻是皺起了眉:「沈大哥,這畫與郡主送少爺的那幅略有不同。」

    沈傲呵呵笑道:「自然不同,若是完全相同,那就落入下乘了。我臨摹的不是孫位的畫,而是孫位的畫風,那種筆精墨妙,雄壯奔放,情高格逸的感覺,這才是臨摹的至高境界。」

    沈傲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一口:「三兒,去把少爺叫來,讓他來看看。」

    吳三兒咕噥道:「叫我進來又叫我出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09 PM

第五章:很糾結



    「這幅畫能行?」周恆狐疑的看看沈傲,目光又下落到桌上展開的畫捲上。

    「能,一定能,那郡主見了這畫,一定茶不思、飯不想,一定羞愧難當,自愧不如。」沈傲篤定而簡潔的回答他。

    信心很重要,沈傲表現出信心,才能讓周恆這個完全不懂畫的傢伙深信他的才能。

    「郡主送我的畫,裡面有四個賢者三個童子,可是為什麼你的畫裡卻有七個賢者五個童子?」周恆很沒有把握的樣子。

    沈傲道:「我臨摹的是意境,不是畫。單純的臨摹,那不是和郡主一樣落於下乘了?要一鳴驚人,要舉座皆驚,就得還原一幅七賢圖出來,讓郡主瞧瞧,她是狗眼看人低,是門縫裡看人。」

    周恆笑了起來:「對,要給她一個教訓。不過嘛……郡主的眼睛美極了,你不能用狗眼去形容她。」

    沈傲白了他一眼:「好了,畫作好了,書僮的事怎麼樣了?」

    周恆搓著手,笑得很奸詐:「有一點點麻煩,我和我娘說了,可是我娘說內府主事已經推薦了他的侄兒。據說是個秀才,因為家裡窮打算做一段時間書僮賺點銀子補貼家用,順便等待來年的科舉。我娘對他很滿意,所以,所以……」

    「你不講信用!」沈傲都要吐血了,他一手交了錢,對方卻說沒有貨了,簡直是豈有此理。這個混賬的惡劣行徑已經深深刺傷了沈傲的稚子之心。

    周恆連忙道:「別急,別急,這件事木已成舟,但是在本公子的努力爭取下,我娘終於答應在中秋佳節的時候讓你們一起去見見她,比試比試,再決定人選。」

    沈傲不滿的道:「說好了我做書僮,怎麼還要筆試?不行,我不同意!」

    一邊的春兒、三兒已經有些不自然了,想不到沈傲用這樣的口氣和少爺說話,都在為沈傲擔心。

    周恆也覺得有些臉面拉不下,扯了扯沈傲的衣擺:「借一步說話。」

    兩個人在牆角下,周恆才道:「我對你有信心,一個酸秀才怕什麼。」

    沈傲冷笑,這傢伙在給自己灌**湯呢,還有信心,本小廝可沒有這麼多信心。他最討厭的就是競聘上崗,尤其是自己沒有黑幕的情況下。

    「不行,周少爺,我們擊掌為誓了的,怎麼能說變就變。」

    周恆瞄了瞄春兒:「你是不是看上了那春兒?」

    沈傲聞到了很濃的陰謀氣息:「是又怎麼樣?」

    周恆低聲笑道:「這就好辦了,只要你做了我的書僮,我和我娘說,讓春兒來服侍我,這樣你就可以和她朝夕相處,哈哈……好了,好了,你看,如果你再說個不字,本公子可會生氣的,本公子生氣起來,後果也是很嚴重的。」

    「好無恥,竟然威脅利誘本小廝。」沈傲心裡罵了姓周的祖宗十八代,不過這種利誘,倒是很對他的胃口。

    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不要讓這傢伙生氣的好,沈傲瞇著眼睛:「中秋那天比試什麼?」

    周恆笑呵呵的道:「先比畫畫,之後是作詩,最後是送禮。」

    「送禮?」畫畫和作詩倒是能理解,可是送禮就有點匪夷所思了,夫人莫不是招募個書僮還想撈上一筆?好無恥!沈傲脆弱的心靈又受到了傷害。

    周恆道:「中秋恰好是我娘的誕日,我娘一向不愛熱鬧,再說中秋佳節各家團圓,也不好請人來祝壽。因此,只在內府中請上各房的丫頭、主事喝些酒,吃些糕點也就是了。你和那秀才各送上一份禮物,看看誰的禮物更能打動我娘的心。」

    「哦,好像很難的樣子,那個秀才是什麼來路?是不是很厲害?」

    周恆道:「據說在鄉下是個神童,前年就中了州試。只是家裡頭窮,所以不得不到府上來尋點事兒做,既可以讀書,又可以賺點銀子。沈……沈傲是吧,你可要小心一些。」

    沈傲又有了信心,叉著腰道:「放心,小小一個鄉下神童,自然不是我的對手,到時候看我怎麼對付他。」

    周恆很擔心的樣子:「你可一定要通過,不能讓這狗屁神童做我的書僮。」這傢伙一點都不傻,笑嘻嘻的道:「像這種書獃子做了本公子的書僮,再加上他的叔叔又是內府主事,在我娘面前指不定要告我多少狀。我寧願讓你來做我的書僮,幫我抄寫些書法,做些畫什麼的,哈哈,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沈傲白了他一眼,看來周大少也是賊精賊精的人,不就是希望有人替他寫作業,幫他泡妞嗎?就這副德行,就是化身成真正的孫位,人家郡主也不多瞧他一眼。

    周恆顯得很是真誠的道:「還有兩日就中秋了,時間緊迫,作詩作畫的事自然你去辦。不過這禮物的事就交給我吧,銀子我出,我娘近來正好缺一條搭配衣飾的吊墜,我去幫你挑一樣。」

    沈傲搖頭:「夫人的首飾這麼多,送這種東西沒有新意。還是我自己想辦法。」

    周恆翹起大拇指:「沈兄弟,我第一眼瞧見你就知道你骨骼精奇,好,那你自己想辦法,本公子佳人有約,送畫去也。」

    周恆捲起畫,如風一陣的跑了。

    沈傲目送周恆遠去的背影,臉上的肌肉抽了抽。

    「NMD,本小廝骨骼精奇都被他看出來了,這個傢伙很有慧眼啊。」

    擺在沈傲面前又多了一個難題,比詩,比畫還要送禮?沈傲托著下巴思考起來。

    首先,這個什麼神童是什麼底細還不清楚,作畫沈傲有十足的把握。至於玩詩恐怕不是這個傢伙的對手,這鳥神童有備而來,沒辦法,只能取巧了。

    送禮,沈傲認為這是最重要的關節,什麼樣的人能做書僮?玩詩玩畫都只是點綴。對於夫人來說,品行才是最重要。品行好不好沒有評判標準,全憑夫人的感覺。

    更貼切的說法是女人的直覺。如果夫人年齡恰好的話,應該是更年期婦女的直覺。

    夫人說你行你不行也行,夫人說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在夫人面前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這個印象,就看誰能夠打動夫人的心。

    所以,禮物必須精挑細選,不能出現一點差錯。

    「沈大哥,剛才你和少爺在嘀咕什麼?」春兒見沈傲沉著臉,小心翼翼的過來問。

    沈傲的心情多雲轉晴,哈哈笑道:「我決定了,要和那神童比試比試,不過有件事要春兒幫忙。」

    春兒挺起胸脯,顯然認為自己能夠為沈傲幫忙而自豪:「春兒盡力而為。」

    「好飽滿啊。」沈傲一雙眼睛差點被勾住了,戀戀不捨的從那雙峰之間移開,尷尬的咳嗽一聲:「你去打聽打聽夫人的愛好,來告訴我。」

    春兒道:「我陪在夫人身邊,怎麼會不知道夫人的喜好?夫人平日寡言少語,性子卻是極好的。她每日都要去內府的佛堂裡禮佛,不知這算不算喜好?」

    「當然算!」沈傲打了個響指,靈感已經來了:「禮的是什麼佛?是菩提老母,還是如來,金剛什麼的?」

    春兒白了他一眼:「什麼菩提老母,夫人禮的是觀音娘娘。」

    「哦。」沈傲點點頭,又問:「那個什麼內府主事是什麼人,平日裡能在夫人面前說上話嗎?」

    春兒道:「趙主事是頂好的人,對夫人忠心耿耿,對我們這些下人也是好的。他也喜歡禮佛,所以夫人也經常找他說話。」

    沈傲意識到,自己的對手不一般,難怪周恆那個傢伙在夫人面前說話也不頂事。這個趙主事一定是個非常圓滑陰險的傢伙,這場比試,他一定會藉著與夫人走得近的關係幫襯他侄兒一把。

    「不過還好,本小廝也是有底牌的,有春兒這個內應在,哈哈……」沈傲得意的笑了笑,說:「春兒,如果這幾天夫人提起我,你要記得……」

    春兒插口道:「自然是為沈大哥美言了。」

    沈傲搖頭:「不,不要說我的好話,要說我的壞話。」

    「壞話?」春兒的大眼睛閃過一絲疑惑。

    沈傲負著手,用春兒的口吻道:「夫人,這個沈傲啊……我聽趙主事說,這個人油奸嘴滑,好吃懶做,識得幾個大字便四處炫耀,平日做事總是拖拖沓沓…諸如此類的話都可以說。」

    春兒窘道:「我……我不會騙人,沈大哥明明頂好的,哪有這麼壞。」

    沈傲語重心長的毀人不倦:「這不是騙人,這是善意的謊言。好啦,我的好春兒,你放心大膽的去編排本小廝吧。」

    春兒猶豫了很久才嗯了一聲,眼看天色晚了,告別道:「我回內府去了,沈大哥,我下次還會見到你是不是?」

    沈傲道:「中秋就能再見了。」說完小心翼翼的捧起春兒的臉頰:「那個時候記得打扮的漂亮一些,最好能讓本小廝眼前一亮,哈哈。」

    春兒的臉上升起緋紅,很不好意思的打開沈傲的手:「沈大哥又不正經了。」

    「嗯?本小廝很不正經嗎?下次讓她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不正經。」沈傲托著下巴心裡偷笑,目送著春兒離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12 PM

第六章:比試



    房裡鋪陳雅潔精緻,南牆懸一幅仕女圖,靠窗的幾案上有一架九弦古琴,牆上伸出個燈架子,擱著一盞錫燈台,台上插著紅燭,靠裡面是一張三面欄桿的雕花繡榻,紅羅幔帳向兩邊鉤起,薄衾竹簟。一個少女失了神的望著剛剛裝裱起來的畫上。

    少女優雅而靜謐,一雙美眸在畫中逡巡,時而茫然,時而驚歎。

    一旁的侍女低聲道:「郡主已看了一個時辰,是否叫人送些瓜果來填填肚子。」

    少女若有所思的搖頭:「這人好厲害,竟是把孫位的神韻都琢磨透了,筆鋒原來可以細膩到這般地步。」

    侍女狐疑道:「祈國公的公子作的畫真有這樣好?」

    少女搖頭:「不是周公子做的,應當另有其人,這畫若不是沒有落款,我還真當它是真跡呢。」

    「這麼說,作畫的另有其人?」侍女道:「何不請那人來見見,看看是誰能臨摹出一幅讓郡主茶不思飯不想的畫作。」

    少女微微一笑,帶著一股恬然的氣息道:「不能見,這人是故意向我挑釁呢,好吧,我也不能輸給他,前幾日我臨摹的畫還在嗎?」

    「已經收起來了。」

    少女道:「過兩日送到祈國公府上去,也不必說什麼,就說是送給周公子的禮物。」

    侍女點了點頭。

    少女抿了抿嘴,繼續觀摩畫作。

    …………………………

    外府主事劉文聽說沈傲要競爭書僮,而且還是少爺親自推薦,對沈傲一下子熱情了,神神秘秘的拉著沈傲到角落裡說話:「小伙子有出息,敢挑戰秀才,不愧是我老劉帶出來的。好好的比試,不要丟了我們外府的臉面。這幾天你不用幹活了,一切我會安排,需要什麼趕緊著跟我說。」

    劉文熱情過度,其實還是有居心的。本來府裡頭要書僮,幾個主事都推薦了自己的親戚,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誰知道內府趙主事面子大,侄子也厲害,把這個名額給佔了。劉文心裡不舒服,嫉恨上了趙主事。

    「職場鬥爭很激烈啊。」沈傲心裡感歎。

    不過這樣也好,趙主事佔了名額,讓很多府裡頭有臉面的人丟了面子,現在大家結成統一戰線一起支持沈傲。

    到了中秋佳節,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黃昏的餘暉一掃而光,圓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臨街的爆竹聲聲脆響,祈國公府張燈結綵,隨著主事們一聲聲掌燈的命令,一盞盞燈籠高懸在屋簷下,暈紅的光線將裡裡外外照的通明發亮。

    「再往前走就是內府了,沈傲啊,你可要為本公子爭氣。」周恆笑嘻嘻的道:「族裡的幾個堂兄弟開了賭局,本公子押了十貫賭你贏。」

    沈傲撇撇嘴:「你不會又押了那秀才二十貫吧?」

    周恆很驚訝的道:「你怎麼知道?」

    「信心!」沈傲很為他遺憾的搖頭:「是你對我沒信心,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周恆苦著臉:「聽到一些,這個秀才非同小可,州試第一呢,雖然我很看好你,可是比起這秀才來還是差了一點點。」

    沈傲道:「等著瞧吧,我讓你們大開眼界。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周恆點頭:「都準備了,本公子給了你機會,你自己好好把握。」

    兩個人邊走邊說,穿過閣樓月洞,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波光粼粼的湖水展現在沈傲眼前,湖水之中是一座用棧橋連接的亭子,亭子很大,足以容納數十人有餘,人影綽綽,顯然已有不少人在等候了。

    「可惜吳三兒沒有資格進來,要不然他一定被這景色震撼一把。」頭頂著圓月,腳下是湖中破碎的月色倒影,這種感覺,彷彿在仙境中穿梭。

    沈傲很想唱歌,他哼著曲調:「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周恆問:「你唱得是什麼歌?」

    沈傲嘿嘿傻樂,卻不說話,要是讓這周大少知道自己對著他家的朱樓唱這種歌,非把自己掐死不可。

    到了圓亭,周恆已快步走向主位上的端莊婦人:「娘……」

    沈傲的目光卻落在夫人身側的春兒身上,今日的春兒果然精心打扮過,在光影之下,更添了一份可人。沈傲朝著春兒眨了眨眼,春兒臉紅紅的,低垂著頭去玩弄衣擺。

    「小妮子害羞了。」沈傲心裡暗爽,又將目光落到別處。在夫人的身邊坐著一名落落大方的少女,只見少女冰肌玉骨,那梔子花的臉容,透出公主般的高貴與純潔,冰冷絕艷的容顏,如同出水芙蓉般。

    「這就是周小姐,上次離得遠沒看清,近看比以前更漂亮了。」沈傲看的有些呆了。

    只不過目光移開,便看到周小姐身邊站著一名男子,男子有著一張成熟穩重的臉,流露出溫馨的微笑,那雙鷹眼般的眼睛透出霸道的眼神加上那健壯的身軀給人一種傲然的氣勢。

    「為什麼本小廝一見這男人就覺得不是好東西呢?」沈傲心裡酸酸的,挑釁的與那男人對視一眼,不過對方顯然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正眼都沒有瞧他。

    再往外一些就是幾個主事了,劉文給沈傲傳來鼓勵的眼神。另一個主事引起了沈傲的注意,他約莫四十上下,一瞥山羊鬍子,顯得很和善,帶著一種不顯露的笑意。與他站在一起的,則是一個消瘦的少年,少年膚色有些蒼白,可是隱隱之間,又能察覺出一股傲色。顯然雖然家貧,但多少有些自負。

    沈傲走到夫人身邊,道:「夫人好。」

    「好。」夫人朝他微微頜首,笑吟吟的道:「人都來齊了,國公府不比尋常百姓家,每到這個時候,國公總是要去宮裡陪皇上賞月。」

    她頓了頓,歎了口氣:「別人家團聚,我們卻沒有團圓的一日,所以我召你們來,一齊熱鬧熱鬧。正巧府上要取個書僮,中意的人選卻有兩個。今日我就先拋磚引玉,請兩位少年英傑比試一二了。」

    她抿了抿嘴,目光落在那臉色蒼白的少年處,顯然對他很滿意,道:「文卿,你是州試第一的秀才,將來必定要高中的,來府上做個小小書僮不會辱沒了你吧?」

    那少年彬彬有禮的道:「能陪公子讀書,文卿豈有怨言。」

    「好,那麼第一場就開始。」

    亭子的中央,是兩方書桌,筆墨紙硯俱全。

    一名主事高聲唱喏道:「第一場比試,作畫,請二位賢才準備。題目是:最高的山。」

    少年與沈傲走到中央,沈傲向他抱了抱手:「在下沈傲。」

    少年不以為意的笑笑:「區區趙文卿。」

    這種客氣,自然是表面上。兩個人的目光相接,挑釁意味很濃。

    趙文卿自持是神童,州試第一的才子,自然不會將一個周府的下人放在眼裡。不多客氣,立即捻起桌上的筆,在白紙上飛舞起來。

    沈傲卻一點也不著急,慢吞吞的拿起筆,卻是皺起眉頭。

    「最高的山?什麼樣的山才最高呢?」這明顯不止是畫畫這樣簡單,更像是智力測試。

    沈傲瞄了趙文卿的文案一眼,便看到一個輪廓已經描出,沈傲一眼就看出這是兩晉時期梁柏的尹峰圖。此畫並不出名,勝在繪畫出了恆山的雄奇。天下名山之中恆山最高,趙文卿臨摹梁柏的伊峰圖自然就是最高的山了。

    「難道要本小廝畫珠穆朗瑪峰上去?不行,就算畫出來也沒有人知道。可是又不能再模仿伊峰圖,否則就落了下乘,看來還真要動一番腦筋才是。」

    一邊是筆舞龍蛇,另一邊的沈傲卻是踟躕不定,高下立判。

    春兒和周恆都顯得有些擔心,尤其是春兒,一雙美眸直勾勾的盯著沈傲,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夫人不動聲色的望了望沈傲,隨後目光又落在趙文卿身上,眼眸中掠過一絲欣賞。

    那和善的趙主事此刻也露出一絲喜色,顯然覺得自己的侄兒已經穩操勝券。

    時間飛快過去,趙文卿呵了口氣,終於擱筆,口裡說:「夫人,成了。」

    春兒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捧著畫給夫人看,夫人道:「畫得不錯。」

    趙文卿略有得色的道:「天下名山,恆山為最,這幅伊峰圖雖是仿作,卻正好迎合了主旨。」

    夫人點點頭,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只看到沈傲仍未動筆,雙眉緊蹙起來:「時間要到了。」

    沈傲點頭,笑道:「馬上就好。」他手腕一動,在畫紙上很隨意的勾勒幾筆,便道:「作成了,請夫人品評。」

    春兒又到沈傲的案前拿畫,沈傲趁人不注意在她手上捏了一把,春兒一下子慌了,打了個踉蹌,羞紅的捧著畫給夫人看。

    只隨意勾勒幾筆就算成了,亭中之人看沈傲的神情都有點怪異,就像一起圍觀動物園的猴子。

    夫人對沈傲也不喜歡:「此人看上去沒有文卿莊正,總是帶了些邪氣。文卿作畫,有一種專注的氣質。而這個叫沈傲的卻是隨隨便便,莫非是明知作畫比不過文卿,故意隨意勾勒幾筆來敷衍嗎?」

    趙文卿也覺得自己穩操勝券,不屑的望了沈傲一眼:「沈兄好灑脫,隨便幾筆就能畫出高山?」

    沈傲笑得很矜持,眼神中很值得玩味:「趙兄試目以待。」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18 PM

第七章:哥送的不是禮



    月影朦朧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風輕輕拂過。難得月夜佳節,周恆的心情很不好。

    沈傲是他推薦的,是他的代表選手。一開始周恆對他還有一點點信心,可是看他漫不經心隨意勾勒幾筆就交卷的樣子,哇,漫不經心還耍帥裝酷啊。

    「這個傢伙比本公子臉皮還厚,居然現在還笑得出來。」周恆搖著扇骨,很想過去揍沈傲一頓:「完了,看來第一場保準是趙文卿贏了。」

    誰知春兒將畫放到夫人眼前,夫人卻是咦了一聲,踟躕不決的望望沈傲,好像一時很難裁決的樣子。

    周恆伸著脖子過去看,沈傲的畫果然簡單。粗略的勾勒了幾筆,妙就妙在這幾筆很有神韻,一筆勾勒出一座峻峰的輪廓,另外幾筆卻在山腳下圈了幾朵雲彩。

    「雲彩在山腳下,這山得有多高?」周恆歡呼雀躍,臉色多雲轉晴,道:「這座山比恆山要高,恆山的峰尖能有雲彩就不錯。哈哈……娘,這一次是沈傲贏了。」

    周恆心裡想:「好小子,原來這傢伙玩了這一手,聰明,雖然比本公子差了一點點。」

    夫人面色有些陰沉,她對沈傲的印象沒有趙文卿的好,不過這一次確實是沈傲贏了,只好道:「沈傲贏。」

    沈傲很矜持的樣子道:「夫人垂愛,小生不勝惶恐。」心裡卻是得意極了。

    趙文卿不可置信的過去看畫,立時失去了顏色,臉色更加蒼白。

    不過他輸得確實無話可說,恆山雖然雄奇,可是沈傲卻劍走偏鋒,將雲朵畫在山腳下,山腳下就是雲朵,可想而知這山有多高,就是十座恆山也比不過。

    春兒才不管誰的畫好,反正知道沈傲贏了就很高興。

    周小姐和他身邊的男子也過去看畫,那男子冷哼一聲,顯然很不屑的樣子。倒是周小姐浮出一點欣賞之色,不過也只是一點罷了。

    「咳咳……第一合,沈傲贏。」趙主事臉色不太好的宣佈了成績,繼續道:「第二回合比作詩,今日乃是夫人誕日,就以祝壽為題。」

    趙文卿馬失前蹄,急於表現,連忙道:「生就福如東海瀾,日臨南山青松嵐。快采瓊花祝生辰,樂曲仙音繞嬌嬈。」

    他說的極快,竟是一下子把詩做了出來。

    夫人連忙笑道:「好。」這一個好字,自然是褒獎之意,也有鼓勵趙文卿的意思。

    作弊啊,沒有天理。沈傲心裡悲憤極了,這個秀才出口成詩,就是曹植也沒有這個本事。可是人家脫口而出,顯然早就知道了題目,有人洩題。

    看來這年頭秀才還是很吃香的,國家認證的就是不一樣,夫人看趙文卿的模樣,激情四射啊。

    「看來得拿出殺手鑭了。」沈傲覺得自己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很傷自尊心,勉強掛起一點笑容,從容道:「這個婆娘不是人……」

    沈傲話音剛落,便感覺到亭中散發著濃重的殺氣,這種感覺怪怪的。

    夫人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了,虎著臉漫不經心的故意去抓糕點。周恆目瞪口呆,春兒瞪著大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趙文卿和趙主事臉上浮出一絲冷笑。就連那一向波瀾不驚的周小姐也不禁蹙起眉頭。

    「好大的膽子,竟敢誹謗夫人!」趙主事趁機站出來,臉上很悲憤很護主的樣子,恨不得立即將沈傲踩死。

    沈傲微微一笑,道:「九天仙子下凡塵……」

    這一句話落下,那殺氣頓時就化作了喜氣,就連夫人的臉上也終於緩和下來,心裡想:「原來是把我比作仙女了,所以才不是人。」

    沈傲繼續道:「兒孫個個都是賊……」

    有了前面的鋪墊,大家反而沒有先前的不快了,都是笑吟吟的期待下一句。只不過周恆的臉色很不好看,心裡說:「這個傢伙在光天化月之下罵本公子是賊,哇……受不了啊。」

    沈傲最後道:「偷得蟠桃奉至親。」

    「好……」劉文幾個主事一齊鼓掌,很歡樂很給面子。反倒是趙主事和趙文卿一對叔侄有點兒臉色不好了。

    夫人忍俊不禁的笑起來,春兒連忙去給他遞茶。身邊的小姐也浮出一絲笑容,比剛才的端莊多了一分嫵媚。

    「好,好,好……」夫人連說了三個好字,比對趙文卿的評價多了兩個好字。

    沈傲朝著剛剛回過味來的周恆擠眉弄眼,周恆這才醒悟,想起之前沈傲對他的安囑,連忙跪在母親的膝下,道:「孩兒給母親獻壽禮。」

    他往自己懷裡掏啊掏,掏出一個半大的桃子:「這桃子雖比不過蟠桃,卻是孩兒從靈隱寺的桃林裡偷來的,今日藉著沈傲的詩,祝母親壽比南山。」

    夫人的臉上頓時蕩漾出幸福的笑容,很疼惜的看著兒子,接過桃子:「我很喜歡。」

    周恆更來勁了:「啊呀,母親是不知道,孩兒偷這桃子的時候,被僧人發現,那些僧人放狗來追,孩兒跑的慢了一點就要被狗追上了。」

    夫人握著這半生不熟的桃子,已經很感動了,嗔怪道:「府裡頭不缺桃子,還用得著你這傻孩子去偷。」

    周恆樂呵呵的傻笑,這一切自然是沈傲的安排。沈傲讓他去偷桃子,他權當幫忙,叫他今天把桃子帶來,他也貼身藏著,想不到這個沈傲竟是故意拿他來應景的,不過這個景應的不錯。

    趙主事道:「夫人,沈傲教唆公子偷桃,很不應該。若是傳出去,怕要笑掉別人大牙。」

    夫人此時也有些猶豫,兒子的孝心讓她很欣慰,可是偷桃又不應該,若是訓斥,難免冷了兒子的孝心。可要是放任,又怕以後周恆更加胡鬧。聽趙主事一說,夫人又愁眉不展了。

    沈傲道:「趙主事這話不對,在沈傲看來,人生在世,不管是做官是做賊,都講一個孝字。少爺偷桃是不應該,可是單孝順就足以掩蓋所有瑕疵了。常存仁孝心,則天下凡不可為者,皆不忍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

    夫人護短,母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對,百善孝為先,有了孝心,其他的都不是大礙。」心裡想:「這個沈傲看來也不是一無是處。」

    「所以這一合是不是沈傲贏?」周恆給老娘灌米湯,就希望老娘點這個頭,這樣三局兩勝,沈傲就贏了。

    趙主事連忙道:「夫人,方才沈傲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就論詩來說,文卿那首詩顯然更好,反觀沈傲的詩雖然敏捷,卻少了意境。」

    夫人點點頭:「那麼這一局就算文卿贏。」

    夫人也是有算盤的,她雖然對沈傲的印象有了改觀,但是仍想再考察他,再決定人選。

    沈傲很悲憤,不過他還有後著,因此很虛偽的說:「趙秀才的詩確實比我的好,我心服口服。」

    趙文卿卻覺得沈傲在諷刺他,冷笑著不做聲。

    「這小子恨上本小廝了。」沈傲察覺到趙文卿的心態。

    作畫是沈傲贏,作詩是趙文卿小勝。現在是平局重軸戲還未開場,夫人似乎也不急。文案筆墨撤了下去,瓜果糕點送了上來,夫人朝眾人招招手:「都累了,先吃些糕點。」

    依言坐下,沈傲目光落在夫人捏著的一串佛珠上,這佛珠對比夫人的家世並不引人矚目,有一點寒酸。可是瞧那佛珠的色澤灰暗,想必是夫人常用的物品。

    作為藝術大盜,詐騙是沈傲最基本的素質,而詐騙的要求就是看人,通過每個人的細微處分析對方的性格和喜好。

    看這佛珠的色澤應該有些年頭,沈傲就可以料定佛珠是某個長輩贈予夫人的禮物。再看夫人對它的珍視程度,可以斷定這個長輩對於夫人的意義重大。

    他吃了口糕點,便對夫人道:「夫人,這佛珠真好,我母親尚在的時候,也有一串這樣的佛珠。可惜……」沈傲露出悲痛之色,便不再說了。

    當別人談及自己所珍視的東西時,往往會顯現出很大的興致。夫人含笑道:「哦?你的母親也有一串這樣的佛珠?是了,這佛珠並不珍貴,你母親有也是常有的事。」

    沈傲道:「只可惜家母已不再人世了,那是家母最珍愛的物品,我將它隨母親一起下葬。現在想起來,又覺得很不應該。若是將它留在身邊,多少還能睹物思親。」

    夫人的眼眶紅了,很感傷的道:「是嗎?你確實應當留下它,說起來不怕你笑話。這串佛珠也是我母親出嫁時送我的嫁妝,只可惜慈母也已不再人世,想起來那時候家貧,慈母最愛這串佛珠,我嫁到這公府來,慈母竟只能拿她最心愛的佛珠陪嫁。」

    眾人剛才還歡快的很,轉眼見夫人憂傷的樣子,也都笑不起來了。幾個奸詐的主事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那周小姐最為驚詫,她的母親一向內斂,今日為什麼將這樣的心事和一個男人說。她瞥了沈傲一眼,心裡道:「此人心機很重呢。」

    沈傲道:「夫人也是貧家出來的嗎?難怪夫人對下人這樣好,體驗了人間疾苦,自然就懂得下人們的艱辛了。」

    一般而言,夫人的身世並不是豪門,許多人在說起這事時都有些忌諱。而夫人也頗有些自卑,可是沈傲卻侃侃而談,將話題引到夫人的善心上,非但沒有引起夫人的反感,反而讓她突然生出一點驕傲。自己雖然是貧家出身,可是我待人和氣,不知積了多少善緣,比起那些富家夫人又差到哪去?

    夫人對沈傲和藹的多了,問沈傲的籍貫,又問沈傲哪裡讀的書。

    沈傲一一作答,都是敷衍過去,說著說著夫人又忍不住說起了佛理。這是她的興趣,誰知沈傲也多少懂些佛學,順著她的性子說了些見解。夫人笑吟吟的不斷點頭,說:「好,好,你能懂得這些大道理,心性就不會壞到哪裡了。」隨後又道:「這些道理你是從哪裡得知的?」

    沈傲道:「家母也曾是虔誠信女,耳濡目染,也就有了些感悟。」

    夫人點頭:「是了,你母親想必也是個善心人。」

    沈傲很無恥的道:「今日見了夫人,便如見了去世的母親,都是一般的心善仁慈。」

    夫人眼眶又紅了:「慈母在世時也是如此,我嫁入公府,本打算讓慈母享幾年清福,誰知她便……」她掏出手絹擦拭眼角的淚水,很傷感。

    兩個人一個問,一個答,一個回憶往事,另一個唏噓蹉跎。好像一對忘年之交,竟是渾然忘了身邊的人存在,弄得大家都很尷尬,尤其是趙文卿,至始至終,夫人都沒將注意力轉到他的身上。

    夫人越看沈傲就越覺得順眼,沈傲方纔的許多話,都直擊了她內心的最深處,讓她又憶起了許多往事。

    說了許多話,夫人眼睛紅紅的注意到身邊的眾人,這才矜持的笑了笑,目光落在趙文卿身上:「慢待文卿了,文卿多吃些糕點。」

    趙文卿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點頭說好。此刻他的心情很不平靜,從一開始他隱隱佔了上峰到沈傲翻盤,從夫人先是器重他到更多的注意力轉移到沈傲身上,他已經預感到若是拿不出殺手鑭,這場競爭他必敗無疑了。

    想到這裡,趙文卿再無猶豫,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來:「夫人誕日,小生無以為敬,些許小禮,請夫人笑納。」

    夫人許是覺得剛才對沈傲過於熱絡,冷落了這個神童秀才,笑吟吟的親手去接了錦盒道:「文卿的家境也不好,何必破費。」

    周小姐淺笑道:「母親何不打開看看。」

    夫人點點頭,在眾人的注目下打開錦盒,一對光彩奪目的吊墜在朦朧的光線下散發出柔和的光彩。

    「啊呀!」夫人眼前一亮,喜道:「我恰好缺一件搭配衣衫的吊墜,想不到文卿竟如此曉事。」

    女人都愛飾物,更何況是切合心意的吊墜,夫人在耳邊比劃,一邊朝周小姐問:「若兒,這樣得體嗎?」

    周小姐道:「母親,再得體不過了,就彷彿是為母親定做的一樣。」

    「好,很好,這禮我就收了。」夫人露出久違的笑容,將吊墜放入錦盒,又覺得方才不夠矜持,因而收斂笑容道:「趙主事,到庫裡頭支二十貫錢給文卿,這禮我收下,但不能令文卿破費,文卿也是懂事苦命的孩子呢。」

    夫人缺一件搭配衣服的飾物,這件事不但周恆知道,趙主事也知道,周恆上一次就是希望沈傲送上這份禮物博取母親的歡心,沈傲卻拒絕了。而趙主事也同樣慫恿侄兒送這份禮,為此,還貼了十貫出來讓趙文卿去籌辦,想不到果然有了效果,瞧夫人掩飾不住的笑意,這一對叔侄懸著的心總算又放下一半。

    趙文卿誠惶誠恐的道:「花費的錢是小生賣些字畫攢下來的,只是聊表小生的敬意,哪裡還敢要夫人的賞。」

    夫人道:「你有這個心意我就承你的情,你和沈傲都是乖孩子。」

    沈傲咳嗽一聲,跟著道:「夫人,沈傲也準備了禮物,為夫人慶賀。」

    夫人笑瞇瞇的望著沈傲,其餘人也都引頸等待,方才沈傲出彩的地方太多,不知他又會拿出什麼別樣的東西來討取夫人歡心。

    沈傲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佛像,佛像上刀痕纍纍,顯然還未完工,沈傲雙手獻上道:「兩天前才知今日是夫人誕日,因此時間倉促,這一尊觀音大士像請夫人笑納。」

    這佛像並不精美,反而顯得很粗糙,許多地方的刀痕也不平整,若不是沈傲說它是觀音大士,只怕在場的人不細看也認不出來。

    夫人卻很高興:「好,好,這是你的心意,我很喜歡。」拿手去接,目光卻落在沈傲的手上,雙眉已蹙了起來。

    沈傲的手與佛像一樣都滿是刻痕,尤其是手背,一條清晰可見的刻痕從指縫一直劃到手腕,觸目驚心。

    夫人的眼睛已經通紅了,說:「你的手是怎麼了?是不是雕佛像的時候傷著了?傻孩子,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

    夫人徹底的感動了,趙文卿的禮物她喜歡,這是女人愛美的天性。可是像她這樣的大福之人,對相配的飾物也只是喜歡而已,畢竟這只是點綴,花些銀子哪裡買不到?

    可是沈傲的禮物卻不同,沈傲送的不是俗物,而是心意。這份心意份量很重,尤其是那滿是刻痕、刀疤的手,讓夫人一下子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有些時候,送禮並不需要貴重,只要有誠意,帶著足夠的誠意去做,就是一根鵝毛,一尊不起眼的佛像,也足以打動人心。

    沈傲仿製的雕刻藝術品不知凡幾,雕刻一尊佛像手到擒來,可是他故意這樣做,故意在手中劃出淺淺的刻痕,就表現出了自己的誠摯。而這種誠摯,卻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尤其是對於夫人這樣養尊處優的人,什麼樣的珍寶沒有見過,可是見了這佛像,對沈傲的看法就完全不一樣了。

    注目在沈傲的美眸,多了一分疼惜憐愛。

    夫人踟躕片刻,道:「趙主事。」

    趙主事連忙道:「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道:「去,到賬房再取十貫錢給文卿,讓他安心在家讀書,來年總是要高中的。」

    夫人這句話已是不言而喻了,這個書僮與趙文卿絕緣了。說起來夫人倒也厚道,前後一共賞了趙文卿三十貫錢,足夠趙文卿一年的用度。只不過此刻趙文卿臉色更加蒼白,這已不是錢的事,輸給一個下人,他的面子往哪裡擱?

    木已成舟,他勉強作出一副感恩的樣子,微微笑道:「謝夫人。」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接下來便是賞月吃糕點,夫人禮佛,自然是不吃酒的,所以也沒有擺酒上來,樂呵呵的吃了糕點,便都各自散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24 PM

第八章:陰險啊


    夫人回到臥房,淨了手,捻著佛珠念了會經文,卻見春兒還沒有走,便問:「春兒,你回去歇了吧。」

    春兒繯首稱是,腳卻沒有挪動半步,臉窘的說不出話來,欲言又止。

    夫人道:「你這丫頭今日是怎麼了?可有什麼話要說。」

    春兒閉著眼,鼓起很大的勇氣道:「夫人,我聽說沈傲這個人油奸嘴滑,好吃懶做,識得幾個大字便四處炫耀,平日做事總是拖拖沓沓…我……我……」

    她一口念完,眼睛卻不敢睜開,臉色更加窘了。

    「哦?」夫人嘴上含笑,眼眸落在春兒處:「這是誰教你說的?」

    春兒呼吸加重,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我……我不知道。」

    夫人卻是笑了:「傻春兒,你跟了我這麼久,我會不知道你的心性,瞧你這模樣,肯定是有人教的。」

    春兒便不敢說話了。

    夫人放下佛珠,眼眸中掠過一絲冷然,道:「是趙主事教你說的?」

    春兒不出聲。

    夫人卻也不蠢,春兒這孩子不會說謊,可是誰能支使她?內府裡頭不會超出三個人。春兒編排沈傲,又是誰支使呢?

    夫人想到的只能是趙主事,她雖然慈善,卻也不是蠢人,否則這府上又如何會井井有條?想及此,夫人的臉色已有些冷了,漫不經心的道:「好啦,你下去歇了吧,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話。」

    沈傲是和外府主事一道兒回去的,劉文很興奮,覺得沈傲為外院爭了光,而且前途很無量。做了書僮,就是少爺的親信,又很得夫人的喜歡,將來在府裡頭也是個能說的上話的人物。

    因此劉文對沈傲很熱絡,笑嘻嘻的慶祝一番,又約定將來相互扶持,沈傲對他笑:「劉主事太看得起我了,一個書僮罷了,比起劉主事來差的遠了。」

    劉文聽了心裡很舒服,覺得沈傲很會做人,便悉心教導他道:「今日你駁了趙主事的面子,往後到了內府一定要小心在意。若是那趙主事為難你,就來和我說,不是我吹牛,這府裡頭我劉文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沈傲應承下來,口裡說:「趙主事哪裡劉主事,依我看,這個內府該讓劉主事來管才是。」

    內府和外府的主事雖然權利相若,可是內府的油水比之外府要大的多了,不說別的,就是夫人、小姐們採買的衣飾、書畫,一年就有數百貫的油水。外府是苦差,辛辛苦苦的打理著,可是國公和夫人都看不見,劉文早就惦記著去內府了。聽沈傲這樣一說,很是心花怒放,一直把沈傲送到住處,才掌著燈籠回去。

    吳三兒見沈傲回來,興沖沖的問:「怎麼樣?打敗了秀才沒有。」

    沈傲哈哈笑,很張狂的道:「對付他還不是小菜一碟,從明天起我就要搬到內府去了,每月的工錢四貫,賞賜另算。」

    吳三兒很興奮又有些懊惱:「你搬出去,這屋子就我一個人了。」

    沈傲道:「放心,劉主事很精打細算的,他不會讓你白白佔著一個屋子,過兩天,說不定就會安排別人住進來。」

    吳三兒很傷神:「就怕換一個有臭腳、睡覺打呼嚕的。」

    沈傲點點他的頭,哈哈笑道:「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三兒,你做家丁很沒前途知道不知道?」

    吳三兒攥著拳頭,很生氣的說:「怎麼沒前途了?我一個人做的活比兩個人都多。」

    沈傲搖頭:「所以你沒有前途啊,這說明你這人腦子不靈活,連偷懶都不會,怎麼能做好一個家丁?」

    吳三兒很沮喪,沈傲說的沒有錯,他和沈傲一起幹活。每次這個傢伙都是偷懶耍奸,自己卻一個頂兩,結果現在沈傲就要進內府了,自己還在做雜役。很不平衡啊。

    沈傲道:「放心,我是不會拋下你的。你有沒有想過出府去做點生意?」

    「做生意?」吳三兒眼珠子都要掉下來,期期艾艾的說:「我不會做生意,而且,做生意也要本錢……」

    沈傲坐在鋪上:「本錢我們一起湊,不會做我來指點,我們一起合夥,置辦些產業,家丁是不能做一輩子的。」

    「好。」吳三兒很興奮,掰著指頭道:「我有個同鄉也在汴京做生意,如今日子過的不錯,我明天就去向他討教。」

    「哇,不得了,原來吳三兒還認識生意上的朋友。」沈傲很欣慰,說:「這人是誰?做的什麼生意?」

    吳三兒見沈傲對他另眼相看,已經有些飄飄然了:「他叫吳九,在城隍廟賣炊餅,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賺三百文錢呢。」

    沈傲很受驚,再不提這位生意場的朋友了,轉開話題道:「我的意思不是去賣炊餅、糖葫蘆什麼的,這雖然也是生意,但是太有前途,你這麼笨,做不來。所以我打算開一家私人會所。」

    「私人會所?」吳三兒對這個陌生的名詞很難消化。

    沈傲解釋道:「相當於茶室,當然要顯得有點兒檔次,讓汴京城的名流才子們去那裡喝茶。要提升檔次,首先考慮在汴河河邊上盤下一個大宅子來,再裝點一番,就差不多了。」

    「汴河河畔的大宅子?」吳三兒底氣一下子沒了:「沒有幾百貫,不,就是一千貫,只怕我們也做不來這樣的買賣啊。」

    「錢的事好說。」沈傲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對於他來說,錢一向不成問題:「這件事我去辦,我身上差不多有二十貫,這些錢你先拿去。」

    沈傲拉開舖子,在枕頭底下是一個嵌進床的小盒,盒子裡琳琅滿目的碎銀、制錢,這是沈傲的全部身家。

    之所以讓吳三兒去開店,是因為沈傲對吳三兒比較放心,他這些錢放在枕頭底下吳三兒也知道,可是一文不少,說明吳三兒雖然有賭癮,但是並不是一個不懂克制的傢伙,和他一起合夥做生意並不擔心揪扯不清。

    把小盒交在吳三兒手裡,沈傲伸了個懶腰,哈欠連連:「睡了,明天我就要去內府熟悉環境,哈哈……」

    第二天天濛濛亮,沈傲起了個早,內府那邊已經有人來催了,沈傲隨著來人進了內府。昨夜雖然進來,但是畢竟夜色朦朧,因此並沒有細看。可是今日再看,這內府中又顯現出別樣的大氣磅礡,金碧輝煌。既融合了江南特色的清雅,又兼帶了北方的厚重感。

    過了一條長廊,遠遠便看到周恆正托著下巴坐在石階下發呆,沈傲走過去,發現周恆捧著一幅畫卷。

    「你來了正好,郡主又送來了一幅畫,看看是不是假的。」周恆看到沈傲,臉色頓時舒展開。

    沈傲展開畫卷,一幅山水畫出現在眼簾。

    「這是董源的大作,名叫《瀟湘圖》。」沈傲失了會神,董源被後世稱為北宋三大家,其畫技出神入化,想不到今天竟能遇見名聞已久的瀟湘圖,令他大開眼界。

    「瀟湘」指的是湖南瀟河與湘江,二水匯入洞庭湖,「瀟湘」也泛指江南河湖密佈的地區。圖中繪畫出一片湖光山色,山勢平緩連綿,大片的水面中沙洲葦渚映帶無盡。

    「好畫!」不管真假,單這一幅栩栩如生的瀟湘美景,已讓沈傲沉醉其中,隨即又看了一會,才道:「可惜仍然是偽作。」

    「又是假的?」周恆顯得很沮喪,雖然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可是沈傲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沈傲指著畫中的小舟道:「這一幅比上一幅有點進步,可是畫風仍有生硬。董源以畫筆厚重見長,而這幅畫的主人力度欠缺了一些,雖大致臨摹出董源的神韻,臨摹的痕跡還是不少。」

    周恆道:「郡主又送來偽畫是什麼意思?」

    沈傲將畫卷收起來笑道:「她是不服氣,想和我們比一比。」

    周恆叉手很張狂的大笑:「跟我們比,沈傲幫我教訓教訓她。」

    「好一個狗仗人勢。」沈傲白了這傢伙一眼,點點頭:「我也臨摹一幅瀟湘圖來,讓她大開眼界。」

    隨後又想起春兒的事,問:「春兒的事和你娘說了嗎?」

    周恆氣勢一下子弱了,可憐巴巴的道:「正在辦,正在辦。」

    沈傲覺得這傢伙很不靠譜,卻也無可奈何。

    周恆笑嘻嘻的道:「你來我書房,看看一幅畫值多少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27 PM

第九章:超度


    沈傲隨周恆進了書房,這書房並不大,書倒是不少,沈傲很陰暗的想,這裡頭一定夾藏著不少沾顏色的東西,說不準還有什麼密宗雙修大法什麼的。

    書桌上,一幅山水畫倒是引起沈傲的注意,這幅畫的落款是楊潔,楊潔這個人倒是並不出名,和董源一樣都是北宋初期的畫家,只不過比起董源來要差了不少。

    楊潔作畫,講的是一氣呵成,因此就算是在後世存留下的作品也很氾濫。再加上他的畫雖然細膩,可是意境上卻仍有欠缺。因此,這樣的二流畫家名聲不顯,而他的作品因為太多,價值自然高不到哪裡去。

    周恆問:「這幅畫送去當鋪能換多少錢?」

    沈傲微微一愕:「你缺錢?」

    周恆尷尬一笑:「前幾日給你買前唐蜀紙花了我七貫錢,我一個月也不過十貫的月例,如今已是一錢都不剩了。過幾日要和幾位好友去城外踏青總不好向我娘討要。這幅畫是王公子送我的,王公子家裡頭有的是錢,這畫應當能值不少銀子吧?」

    沈傲搖頭:「這幅山水圖確實是難得的佳作,只不過這樣的畫太濫,最多也就賣個五十貫,若是去當鋪,十貫五貫也是常有的事。」

    周恆很是失望的道:「才這一點?我還道能賣上大價錢呢。」

    沈傲道:「少爺也不必去賣畫,要是缺銀子,我們不妨一起合夥做點生意怎麼樣?」

    沈傲早就打了拉周恆上船的心思,畢竟是國公世子,有他參股,許多事就輕鬆多了。

    周恆皺眉:「做生意?做什麼生意?」

    沈傲將自己的打算說給周恆聽,周恆頓時大感興趣:「才子會所?哈哈,本公子喜歡,好,我們一齊做生意。」他是看什麼都比較新鮮,說白了就是沒腦子,一頭熱。

    「不過要做這門生意至少得拿出一千貫來。」沈傲一句話等於給周恆潑了一盆冷水。周恆瞪著眼睛道:「一千貫,這也太多了吧。」

    沈傲很為難的樣子:「這個我來想辦法,誰教我將來是會所的董事長呢。」

    「那我做什麼?掌櫃還是東家?」

    「你是副董事長。」沈傲握著他的手,很真摯的問候:「周副董好,周副董吃了嗎?」

    周恆很尷尬,他隱隱覺得,但凡什麼頭銜加了一個副字總是有點不中聽,胖乎乎的手被沈傲握著搖啊搖,讓他很難堪。

    「能不能把這個副字去掉?」

    沈傲一本正經的搖頭:「你若是拿出一千貫來,我們就換個位置。」

    周恆咂舌:「本公子還是退居幕後的好。」

    兩個人商議了一陣,春兒來了,沈傲興致勃勃,道:「春兒一來,本書僮的靈感也來了,拿筆墨來,我先給郡主畫畫。」

    春兒掩嘴偷笑,去取了筆墨,好在這一次不必再用蜀紙,因此也不必破費。沈傲屏息,渾然似是換了個人,方纔還是嬉皮笑臉,現在卻是說不出的莊肅。

    「少爺,你出去。」沈傲故伎重演。

    周恆愕然:「出去?為什麼?本公子還想看看你怎麼作畫呢。」

    沈傲道:「我現在要體會董源的心境,董源這個人嘛……不太喜歡臭男人。」

    春兒臉騰地紅了,道:「上次那個孫位不喜歡男人,為什麼這一次董源也不喜歡男人。」

    沈傲自覺失言,一個理由不能在人前說兩遍。不過他臉皮厚,正氣凜然的說:「作畫的人都是一副德性,有點生僻是理所當然。」

    周恆抗議道:「不走,你現在就畫。」

    沈傲剛才差點被春兒揭破,底氣有些不足,只好道:「好吧,下不為例。」說完手腕一抖,便開始在一塵不染的白紙上著墨了。到了這個時候,他顯得極為認真。

    沈傲最拿手的是臨摹,臨摹的要素在於細膩,要有一副觀察入微的眼睛,而且必須能夠使自己融入其中,出了一點點差錯,偽作的破綻就出來了。

    《瀟湘圖》畫面中以水墨間雜淡色,山巒多運用點子皴法,幾乎不見線條,以墨點表現遠山的植被,塑造出模糊而富有質感的山型輪廓。墨點的疏密濃淡,表現了山石的起伏凹凸。

    除此之外,董源在作水墨渲染時留出些許空白,營造雲霧迷濛之感,山林深蔚,煙水微茫。山水之中又有人物漁舟點綴其間,賦色鮮明,刻畫入微,為寂靜幽深的山林增添了無限生機。

    要偽作這種畫是最難的,沈傲不敢有絲毫的分心。

    不斷的著墨、揮點,沈傲完全沉醉其中,一邊的周恆倒是失去了興致,很焦躁的抽出紙扇搖啊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沈傲全神貫注盯著未完的畫卷,一面開口說:「給我扇風。」

    「哇,這傢伙竟把自己當大爺了。」周恆很不忿,不過他又對這傢伙全神貫注在作畫上卻又能感應到身邊的變化很有興趣。心裡想:「他是不是在腦後多長了一隻眼睛,為何本公子在旁搖扇,他不抬頭也看得見?」

    其實作為藝術大盜,時不時要做些樑上君子的勾當,耳聽八方的本事還是必備的。沈傲的本事多了去了。

    不忿歸不忿,周恆還是乖乖的給他搖扇子。

    整整過了半個時辰,周恆的手都麻了,沈傲才突然直起腰來,將畫筆擲地:「成了。」

    這一次周恆對沈傲有信心,也不再看畫,立即將它捲起,便道:「我去郡主那裡走一趟,生意的事回頭我們再商量。」說完,將扇子插回腰間,飛也似的走了。

    沈傲與春兒百無聊賴,便到東面的荷塘去,那裡正是涼亭的所在。此時春意盎然,一片片荷葉漂在湖面,荷花未開,只有雪白的花骨朵冒出來。沈傲看到湖中一尾尾魚兒撥開水面,瞬間蕩漾起無數的水紋。

    「有魚。」沈傲眼睛發亮。

    春兒道:「這是公爺從漢陽帶回來的鳊魚,開始時只帶了三尾來,誰知放在這湖中,竟繁衍出了這麼多。」

    「原來是武昌魚。」沈傲心裡更樂了,武昌魚又名團頭魴,肉質嫩滑,味道鮮美,不可多得啊。

    他捋起袖子,道:「你在這裡幫我看著,我撈幾隻上來。」

    春兒阻止道:「這魚夫人很喜歡呢,若是讓夫人知道,夫人會不高興的。」

    美食當前,沈傲顧不得許多了,沈傲是四川人,四川人喜歡吃油炸、麻辣的食物。來到這裡之後發現堂堂大宋朝竟沒有辣椒。再加上從前是雜役,吃的以素食居多,用現在的話叫嘴裡都淡出個鳥來了,忍不住啊。

    他捲起褲腿,道:「所以才叫你盯著,有人過來就示警。我抓幾條就走。」

    不顧春兒反對,沈傲走到湖畔,腳下踩著淤泥,躡手躡腳的踩入湖中。嬉游的魚兒聽到動靜,頓時一哄而散。沈傲便不動了,靜靜的等待。

    魚兒先是不敢湊近,等到發覺沒有了危險,又重新游了回來。沈傲一雙眼睛死死鎖住一尾胸鰭條肥厚的鳊魚,身體突然動了,單手如電抄出,眼明手快到了極點,等狀若鉗子的手掌從水中抄出,那鳊魚已牢牢被沈傲扣住。

    這一手可是沈傲的絕活,梁山君子,難免要做些掉人錢包的勾當,手要絕對的快,五支手指更要恰到好處,為了練習這一門絕技,沈傲吃過不少苦。

    活魚入手,沈傲隨手將它往岸上一拋,隨即又等待魚兒上鉤,如此反覆了三次,四條活蹦亂跳的鳊魚被拋上岸去,沈傲乾脆脫了外衫,用外衫將它們包成一團,朝目瞪口呆的春兒努努嘴:「走,找個僻靜的場所烤魚去。」

    春兒嚇得面如土色,生怕有人發現,連忙引著沈傲往湖岸的東側去,那裡倒是有一片低矮的建築,垂柳依依,風景不錯,人煙也稀少。

    沈傲倒是一點不怕,笑呵呵的打趣:「春兒吃過烤魚嗎?廚房在哪裡?我去找點配料來。」

    春兒敷衍著道:「待會我去拿,沈大哥,不要再開玩笑了,真要給人看見了就不好瞧了。」

    沈傲很委屈的樣子:「烤魚也犯法嗎?我看見如此肥美的魚拿來光賞實在可惜,是以才將它們物盡其用。這是功德,讓這些魚兒早日脫離苦海,去西天極樂享福呢。」

    末了,沈傲很莊重的高唱佛號:「善哉,善哉,本小廝有好生之德,早晚要立地成佛的。」他一邊念,一邊心裡暗想:「原來本小廝還真有佛緣,看來找機會應該去佛堂和夫人研究研究佛法。」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30 PM

第十章:挑釁


    春兒忍不住笑了,到了院牆的角落,春兒道:「這裡尋常沒有人來,我去找火折和調料來。」

    沈傲在四周尋了些柴禾,拔出隨手帶的一把匕首,抓出魚來去鱗破肚。畢竟是穿越人士,人生地不熟,往往多留了幾個心眼。所以隨身攜帶以防不測的匕首此刻幫了大忙,操著匕首或削或割,熟稔極了。

    殺魚和雕刻其實並沒有不同,在沈傲眼中,殺魚也可以成為藝術,他這個人雖然極力表現出玩世不恭的樣子,可是本心上卻是個細緻入微的人。片刻功夫,便把四條魚處置的乾乾淨淨。

    擦了擦汗,沈傲坐在樹墩上歇了歇,回想了這幾日發生的事,彷彿做夢一樣。不過現在的感覺不錯,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從前是大盜,四海為家,那個時候他追求的不是單純的錢財,而是一種刺激。

    「只是,現在自己追尋的是什麼呢?」

    沈傲很難得長吁短歎,還沒有抒發完他的『情感』,春兒便帶著許多小物事來了。

    沈傲接過春兒手裡的小物件,一樣樣的清點,隨後便將魚兒串起來,升了火,熟稔的翻弄。春兒幫不上忙,窘著臉托著下巴蹲在一旁看。

    火焰跳躍起來,淡黃的火苗正好觸及魚肉,吱吱作響。

    一股淡香傳出,沈傲不疾不徐的開始揮灑些鹽巴進去,逃亡時風餐露宿,使他的燒烤技巧提升了幾個檔次,火苗炙燒的部位逐漸變得金黃,沈傲隨手翻過一面,一邊道:「春兒,吃過燒烤嗎?」

    「嗯?」春兒一時愕然,方纔她失了會神。沈傲不管是作畫還是燒烤,那一副自信滿滿、認真細緻的樣子,都讓她有些著迷。此時見沈傲的目光落過來,臉頰羞紅起來,低垂著頭道:「沈大哥說什麼?」

    「前言不搭後語,小妮子在想什麼呢?」沈傲嘿嘿一笑,魚肉差點兒烤焦了。

    等一通忙活下來,沈傲捏著一條魚放到春兒身前:「嘗嘗本小廝的手藝。」

    春兒很矜持:「我不餓。」

    「不餓?」沈傲覺得自己一番苦心當了驢肝肺,很痛苦很傷心的樣子。春兒見狀,連忙又說:「我吃一些。」

    貝齒輕輕咬了一口,春兒亦感覺到一種別樣的鮮美,尤其是那流出來的肥汁,很出味。沈傲大快朵頤起來,好久沒有沾過肉腥,難得今天開個小灶,自然沒有客氣的必要。

    「好吃嗎?」

    「好吃。」春兒很乾脆的回答。

    「那下次我們再來。」

    「啊……」春兒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連忙說:「不……不了。」

    沈傲大笑,春兒慌亂的樣子別有一番風味。

    這時,一個人負著手過來,這人穿著件洗的漿白的儒裙,三旬上下,鄂下一縷稀須,一副很頹廢的樣子。只是那一雙眼睛彷彿隱隱流出色澤,一張一闔之間閃動著孤獨和冷傲。

    他走到篝火邊正對著沈傲盤膝坐下,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伸手便抓了一條魚往口裡塞,以至於連油膩都不理會了。

    「哪裡來的瘋子?」這人的舉動讓沈傲目瞪口呆,見過不要臉的,還沒有見過比自己臉皮更厚的啊,這是怎麼回事?這傢伙算不算佔自己的便宜?

    沈傲愣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反應。就在這個功夫,這老頭已是將一條烤魚解決了,一點都不怕燙。

    他慢悠悠的掰下一根魚骨,氣定神閒的剔著牙,口裡含糊不清的道:「油腥味重了些,味道尚可。」

    這句話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從口中蹦出來的,彷彿沈傲能得到這樣的評價,應該很激動才是。

    沈傲激動是沒有,憤慨有一肚子,若不是看他弱不禁風,真恨不得給他兩拳。

    春兒在一旁拉著沈傲的袖擺子,低聲說:「沈大哥,他是陳濟陳先生。」

    陳濟?沒有聽說過,沈傲很惱火的道:「管他是誰,白吃白喝還占理了嗎?」

    怪人望了沈傲一眼,一邊舔舐著魚骨,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小子無理。」

    「大小子無理!」沈傲不理會一旁使眼色的春兒,爭鋒相對。

    怪人很蠻橫,沈傲比他更蠻橫,這是沈傲的做人原則,從來不肯吃虧。

    怪人愕然,放下魚骨,危襟正坐道:「鄙人姓陳,還未請教。」

    「姓沈。」

    「鄙人單名一個濟字。」

    「老子單名一個傲字。」沈傲將傲字咬的很重,別有深意。

    陳濟茫然:「沈傲?沒有聽說過。」

    「我也沒有聽說過你。」沈傲微微笑。

    陳濟很驚愕的樣子:「你竟沒有聽說過我的大名?」

    「沒有,沒有……」沈傲覺得這傢伙腦子有點不正常,拉著春兒要走。

    陳濟坐不住了,攔住他:「天下人都知道陳濟,為何你獨獨不知?」

    沈傲捏著春兒的柔荑,挺著胸理直氣壯的道:「天下人關我屁事,不要擋道。」

    陳濟面子掛不住了,很受傷的樣子:「你讀過書嗎?」

    沈傲道:「讀過。」

    陳濟癡癡的佇立著不動,喃喃道:「他讀過書,莫非真不知我的大名嗎?」說完很懊惱的樣子,搖頭苦歎道:「看來世人早已忘了陳濟,忘了……這才幾年光景……」

    他昂起頭,見沈傲又要走,扯住沈傲道:「先別走,我考考你。」

    「考校我?」沈傲來了勁,叉著手道:「放馬過來。」

    陳濟昂頭,隨即脫口道:「『昧昧我思之』何解?」

    「妹妹我思之?」沈傲茫然,心裡想:「這傢伙不但好吃,看來還急色,你思妹妹也就算了,當著春兒的面一本正經的說出來做什麼?很無恥啊。」

    陳濟見沈傲茫然,便喜道:「你根本就沒有讀過書。」

    沈傲道:「思妹妹和讀書有什麼關係?」若說做詩詞、作畫什麼的,沈傲倒是可以照抄一些,憑著他精湛的畫技和記憶足以驚動四座。可是之乎者也的東西他卻一點不懂。

    陳濟冷笑道:「昧昧我思之,語出《尚書·秦誓》。這裡的「昧昧」,表沉思貌,有暗暗的意思,「昧昧我思之」,也就是「我心裡暗暗地思索著。你這不學無術之人,快走,快走,不要驚擾了我的興致。」

    沈傲這才明白,原本他要走,現在人家攔著他,他卻不走了。

    陳濟已是厭煩了,揮手道:「快走。」

    沈傲放下春兒的手,微微笑:「我不走了。」

    陳濟道:「這是為何?」

    沈傲道:「我要和你比一比。」

    「哦?」陳濟滿是蔑視,心裡說:「此人未讀過四書五經,也敢在班門弄斧。」口裡道:「比什麼?」

    沈傲最受不得旁人這種眼神,好勝心起,非要給這個怪人一點厲害嘗嘗不可,道:「之乎者也的酸文章鄙人沒有興趣,不如就比做詩詞吧。」

    「詩詞?」陳濟冷笑:「未讀過四書五經也敢作詩?」

    沈傲抱著手,很輕快的樣子:「怎麼,你不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33 PM

第十一章:書法



    陳濟的屋子就在不遠,一個單獨的小院落,雖然人看上去邋裡邋遢,可是這院落卻出奇的乾淨雅靜。沈傲想不到周府之中還有這樣靜謐的場所。

    二人搬來了書案,筆墨紙硯也備齊了,二人的書桌相對,案上攤著白紙。

    春兒在一旁為沈傲研墨,陳濟的跟前也有一個小廝,名叫芸奴,姿色倒是好的,只是又聾又啞,在一旁為陳濟鋪平紙張。

    陳濟提筆,左手抓著右邊的袖子,冷聲道:「限三炷香時間,如何?」

    他顯得很自信,對沈傲不屑於顧。

    沈傲比他更自信,哈哈笑道:「一炷香就可以了。」

    陳濟瞪了他一眼,心裡說:「看你張狂到幾時。」道:「好。」

    陳濟不再多言,全心全意提筆書寫,陳濟與沈傲都有一種品質,一旦開始做某件事時,便定下心來,心無雜念,一心一意撲進去。此刻的陳濟如入定的老僧,一雙渾濁的眼眸顯出凌厲之色,時而沉眉,時而舒展,時而提筆,又時而喃喃念叨。

    恰恰相反,沈傲輕鬆的多,教春兒給自己斟了杯茶,眼睛的餘光掃視陳濟一眼,將春兒拉到一邊,問:「這個陳濟是誰?」

    春兒愕然,低聲道:「沈大哥當真不知他是誰?」

    沈傲苦笑,道:「真不知道。」

    春兒虎著臉:「你既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惹他?」

    「惹他又怎麼了?」

    春兒道:「就是國公見了他,還要叫他陳相公呢。據說此人很厲害,是政和一年的狀元,他還作過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什麼事?」沈傲瞥了一眼這落魄的狀元,心裡想:「肯定是什麼事得罪了別人。」

    春兒道:「他上疏彈劾了當時的蔡太師,還罵官家盡信小人,荒廢國事。」

    沈傲深以為然:「這傢伙倒是挺有膽量。」

    春兒繼續道:「結果官家龍顏大怒,便將他廢為庶人,聲言永不錄用。」

    「可為什麼他在周府呢?」沈傲對陳濟的印象有了些改觀。

    春兒道:「雖然他不能做官了,可是蔡太師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國公爺為了保全他,所以特地請來他府上住。平時出門,也派了許多人保護的。」

    沈傲恍然大悟:「難怪這傢伙這麼自負,好,本書僮來打消他的囂張氣焰。」

    他旋身去提筆,沉吟片刻,已經有腹稿了。北宋之後的詩詞很多,摘抄起來沈傲一點壓力都沒有。

    一炷香很快過去,陳濟擲筆,抬眼去看沈傲,只看沈傲雙手抱胸,顯然已經完成多時了。心裡便想:「不信你這孺子小兒一炷香能作出詩來。」口裡問:「詩做好了嗎?」

    沈傲微微笑:「等候多時了。」

    陳濟不信,踱步過來看,這一看,便愣住了。口裡喃喃隨著沈傲寫的詩文念:「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一尊搔首東窗裡。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他念著念著,眼中已禽出淚花來,愣愣的竟是癡了。

    這首詞乃是沈傲摘抄辛棄疾的《賀新郎、甚矣吾衰矣》,其實並不算極品佳作。抒發的是辛棄疾罷職閒居時的寂寞與苦悶的心情。

    詞的上片一開頭「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即引用了《論語》中的典故。《論語·述而篇》記孔子說:「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如果說,孔子慨歎的是其道不行;那麼辛棄疾引用它,就有慨歎政治理想無法實現之意。辛棄疾寫此詞時已五十九歲,又謫居多年,故交零落,因此發出這樣的慨歎也是很自然的。這裡「只今餘幾」與結句「知我者,二三子」首尾銜接,用以強調「零落」二字。

    這種強烈的鬱鬱不得志,正是陳濟一生的寫照,尤其是那種慨歎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實與屈原慨歎「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情類似的感懷,彷彿正恰對了陳濟現今的心境。

    也難怪他此時感觸的流出眼淚,一輩子閉門苦讀,好不容易實現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理想。可是現如今卻如此凋零。

    陳濟深深吸了口氣,隨即又是一愣,一雙眼睛都看直了。

    沈傲所用的是瘦金體,瘦金體乃是宋徽宗趙佶所創,只不過現在趙佶的瘦金體還未完全脫胎,沈傲筆下的瘦金體卻有一種天骨遒美、逸趣靄然的韻味。

    不說這詞,單論這字就已經是萬里挑一了。

    陳濟一下子忘了詞意,竟專心去看這字,眼眸中滿是不可思議,口裡忍不住道:「詞是好詞,字更好,足以與王右之比肩,好字……好字……」他嘴唇哆嗦著連連說好,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看來這陳狀元是個愛好書法的人。」沈傲心裡想。

    對於自己的字,沈傲絕對有自傲的資本。身為藝術大盜,模仿各種藝術品是家常便飯,若沒有這手好字,在這一行是混不下去的。

    當年沈傲還偽造過《蘭亭序》,若不是被國際刑警組織及時發現,否則早有數千萬美元進入腰包了。

    不管是行書、草書、楷書、草書,隸書沈傲都有很深的心得,執筆、運筆、點畫、結構、佈局也很有造詣。

    管他什麼狀元,碰到沈傲這個吸取了五千年精華的怪物都只有拜服驚歎的份。

    陳濟愛不釋手左看右看,良久之後,才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

    「這是什麼書法?」陳濟這一次看沈傲的目光不同,小心翼翼又帶了些許期待。

    瘦金體還未成型,或者說趙佶那狗皇帝還處在探索階段,相比起來,沈傲的瘦金體倒是有一股大師的味道。沈傲臉皮厚,面不改色的道:「沈傲體。」

    陳濟苦歎:「詞好,字好,陳濟拜服,拜服之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35 PM

第十二章:和夫人有個約會


    沈傲要去看陳濟的詩,陳濟面帶慚色的阻止。他心裡想:「若是我費一番功夫,寫出一首佳作來給他看,倒還尚可。可是急切之間潦草寫就的詩詞就不必班門弄斧了。」

    陳濟好書法,尤其是罷官之後心中苦悶,便一心撲在書法上,時間久了,也就養成了怪癖的性子。

    不過在沈傲面前,這種怪癖不得不收斂起來。

    他繼續看沈傲的行書,又是一番感歎,喟歎道:「比蔡京那賊不遑多讓,蔡京對行書一向自負滿滿,若是見了沈相公的行書,必定自慚形穢。」

    沈傲心裡很舒暢,難得有人識貨啊,話說自穿越起來,他結交的除了文盲就是草包。繪的畫,寫的字最多也就得一個好字,這是外行人的看法。這位陳狀元就不同了,很識貨,誇起人來竟是不帶重樣的,怎麼肉麻怎麼來,痛快極了。

    沈傲難得謙虛道:「我只是一小小書僮,哪裡稱得上相公。」

    在宋朝,只有君子、生員才稱為相公,沒有功名,是絕不會有人這樣稱呼的。陳濟抬眸,疑惑的望著沈傲,這才發現沈傲確實穿的並不華貴,道:「你竟是個書僮?可惜,可惜?難道還未考取功名嗎?」

    隨即又搖頭,喃喃道:「是了,方纔我試探你時,你竟連眛昧我思之都不知何解,看來並沒有讀過經史。」慨然歎息:「怪哉,不精通四書五經,竟能作這樣好的詞,寫這樣好的字。」

    陳濟正色道:「男兒豈能不考取功名,不如這樣,你教我行書,我教你經史精益如何?以你的資質,考進士科定能高中。」

    宋朝的科舉分為兩種考試,一種是進士科,另一種是明經科。宋朝科考的題量相當大,不是答一張卷子就能獲取功名。進士考需要試詩、賦、論各一首,策五道,帖《論語》十帖,對《春秋》或《禮記》墨義十條」。這其中以詩、賦、論三項為最重。

    而明經科考的也是相同的內容,只不過詩、賦、論三項擺在了次要的位置,而貼論語,對春秋、禮記墨義最為重要。

    這就導致了進士科的生員往往瞧不起明經科,因為明經科主要依靠死記硬背,不像進士那樣文采飛揚。

    陳濟對沈傲入科舉很有信心,詩詞賦自然難不倒他的,只要惡補一下論語、春秋、禮記、策論即可。

    沈傲卻是搖頭,道:「本書僮對之乎者也可不感興趣,你要學行書還不容易,我寫一個帖子,你自己拿去臨摹體會即是。」

    陳濟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不由有些懊惱,道:「沒有功名在身,你要一輩子為人奴僕,為人趨使?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個道理沈相公莫非不懂?」

    「人各有志,難道不考功名我就不用活了嗎?陳相公貴為狀元之才,功名傍身,也不見有多快活。」沈傲本來就是不循常規的人,否則在前世就已是一個乖寶寶了,又怎麼會去做大盜。

    他想要的,只是那種隨心所欲的生活。

    陳濟搖頭喟歎:「罷了,陳濟亦不願受人恩惠,你既不願讓我教導,這行書我也不學了。」說罷,對又聾又啞的芸奴使了個眼色。

    芸奴板起面孔,便把沈傲、春兒往外推,大門一關,算是閉門謝客。

    沈傲苦笑,這人真怪,一言不合便教人吃閉門羹。他甩甩袖子很生氣的朝著那緊閉的大門罵道:「我若是皇帝,也不讓你做官。」

    春兒卻是抿嘴不語,方才陳濟的話倒是撥動了她的心思。她是真心希望沈傲好,就連陳相公都說沈傲畢竟高中,又說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些道理春兒豈能不知?是以她真心希望這個沈大哥去科舉,博取一個功名。

    春兒想勸說沈傲。可是隨即又想,若是沈大哥有了功名在身,只怕再也不願意和我這個奴婢在一起了吧?

    想到這裡,她的耳根一紅,羞怯的說不出話。

    沈傲和春兒沿著小徑往回走,一路上,人漸漸多了一些,春兒怕羞,便加快了步子,故意把沈傲落在後面,以免被人看見他們並肩而行。沈傲臉皮厚,三腳兩腳的追上去。春兒回頭,又羞又急,壓抑著心裡的不忍虎著臉道:「這裡人多,沈大哥不要跟著春兒好嗎?」

    沈傲抱著手,饒有興趣的看著『翻臉無情』的小妮子,道:「小春兒走小春兒的路,本小廝走本小廝的路,兩不相干,怎麼說是跟著小春兒?」

    春兒在沈傲面前終究還是拉不下臉皮,呢喃祈求道:「被人瞧見不好,而且我要去佛堂見夫人了。」

    沈傲嘻嘻笑:「真是巧了,我正也要去見夫人呢。」

    春兒愕然:「你見夫人做什麼?」

    「我為什麼見不得夫人?昨夜夫人還說有空暇去佛堂陪她說說話,我現在有空的很。」

    春兒呢喃無語,只好旋身繼續走,沈傲在她腳後跟追,引得不少人側目。

    到了佛堂,春兒前腳進去,沈傲後腳就跟來了。這佛堂並不大,香燭氣息濃郁,四周是白璧,腳下是幾個蒲團,再前頭便是香案、佛龕。夫人捻著佛珠盤膝念著經文。見有人進來,那闔著的眼睛微微一張,看見沈傲,微微一笑,便道:「來坐。」

    沈傲坐下,一點拘泥都沒有,彷彿他不是周府的下人,倒像是貴客一樣。

    其實很多人對上位者都有一種天生的畏懼感,在他們面前躡手躡腳。其實他們也都是人,也有七情六慾,並不是吃人的怪獸。

    夫人放下佛珠,這經是念不下去了,依舊坐在蒲團上,道:「沈傲不用給佛主上香嗎?」

    沈傲坐著不動,大言不慚的回答:「佛在沈傲心中,不拘形式的。」他話音剛落,心裡在說:「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不知是哪個傢伙發明出來的,很對本書僮的胃口。」

    夫人便收了佛珠,在春兒的攙扶下站起來,笑吟吟的道:「這麼說,我倒是拘泥了。」

    沈傲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夫人心誠,上香、念誦經文既可表達對佛主的敬意,同時也能寧心安神,並沒有壞處。」

    夫人頜首點頭:「你這孩子倒是什麼都能說出個理來。」

    沈傲便笑:「沈傲敬重夫人,所以言辭之中總是拐著彎的讚美,許多話還沒有思量,便脫口而出了。」他作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意思是說,我奉承夫人可不是刻意的,而是隨心而動,是心中所想化成了溢美之辭。

    這**屁的殺傷力很大,夫人忍俊不禁的抿嘴笑起來,那一雙美眸露出一絲歡喜,在沈傲的對面坐下,對春兒道:「教人上些糕點來,去和廚子說,叫他們今日多做幾份素食,沈傲留下來陪我吃齋飯。」

    春兒應聲去吩咐了。沈傲眼睛落在牆上懸掛的觀音像處,忍不住站起來駐留觀看,口裡道:「這觀音像不知是何人所畫,讓人看了很靜謐,很舒服。」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38 PM

第十三章:周小姐很傷心


    其實沈傲很無恥,這觀音像畫鋒欠了些蒼勁,顯然是女子所作。尋常的女子哪會畫像送人,想必作畫之人就在周府,不是夫人就是周小姐畫的了。他故作不知,誇耀一番,夫人肯定喜歡。

    不出沈傲所料,夫人笑面如靨的道:「這是若兒畫的,難得你也喜歡。」

    若兒便是周小姐,親生女兒被人誇畫作的好,做母親的既自豪又欣慰。至始至終,夫人都覺得沈傲這個人嘴巴很甜,又不是尋常人那樣刻意額度阿諛奉承,彷彿一切都是由心而發,很讓人舒暢。

    「這個孩子倒不像是尋常人,看來也是讀過不少書的。」夫人越發覺得沈傲的好處不少,對他也更加和藹了。

    沈傲欣賞完了畫,便道:「找一日功夫我也為夫人畫一幅觀音,夫人看看我和小姐哪一個畫得好。」

    夫人連聲說好,於是便問沈傲的家世,在她看來,沈傲這樣好『教養』的人不該入府來做僕役的,想來必有緣由。

    沈傲睜著眼睛說瞎話,編的故事聲情並茂。說自己原也是讀書人家,家境尚可,後來父親去世,便被族中的親戚們欺負,母親受不了氣很快也跟著去世了。

    夫人聽了,眼睛裡便團團閃著淚花,女人心軟,最聽不得這種悲劇,對沈傲又多了幾分同情。

    沈傲繼續瞎扯,說自己父母沒了,世態炎涼,遭盡了族叔、族伯的白眼,只好流落到汴京。

    到了汴京之後,又如何乞討,如何受人欺負,最終簽了賣身契進了周府。

    夫人唏噓感歎,撫慰道:「你進了周府,這即是佛主說的緣分,以後再沒有人欺凌你了。」說著說著看沈傲那一副『盡量很堅強』的樣子,又忍不住疼愛起來。

    沈傲連忙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磨其筋骨。有了這些經歷,我才發現人世間的雖然灰暗,但是總有閃光的色澤。也更珍惜眼下的一切。」

    夫人連連點頭,心裡說:「原來這孩子竟這樣苦命,以後可不能慢待了他,他的家世不錯,也不能將他當奴僕看待。」口裡道:「你這話倒是沒有錯,恆兒自小就沒有吃過什麼苦,現在還是一個孩子脾氣,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懂事些。」

    沈傲道:「周公子是貪玩一些,本心卻是很好的。有這樣的慈母庇護著,總是難免會有些小性子。」

    這個時候,春兒上了糕點來,夫人叫沈傲吃。沈傲不客氣,捏起一塊蜜餞糕便塞入口裡,狼吞虎嚥,吃相有點難看。夫人不以為意,反而笑了起來:「慢點吃,往後要是喜歡,我教廚房每日送一些去。」

    說完又教人給沈傲遞茶,沈傲吞了茶。夫人心念一動,想起一件事來,便問沈傲:「趙主事待你如何?」

    夫人提及趙主事,一旁的春兒有些發窘了,她不明白,為什麼沈大哥讓她對夫人說那些話,更不明白為什麼明明自己『編排』了沈大哥,夫人對沈傲更熱絡,對趙主事有些冷落了。

    沈傲放下茶盞,很真摯的回答:「趙主事人很好的,雖然為了競爭書僮時搶了他的侄子的名額,但是我可以看出,這個人很和善,不會和我生出嫌隙。」

    夫人頜首點頭,那一雙眼眸很值得玩味的深望了沈傲一眼。

    趙主事教唆丫頭編排沈傲,而沈傲卻說趙主事人很好,兩個人的言行高下立判。夫人心裡想:「這個傻孩子,真不知人心險惡。」口裡道:「這樣就好,往後有什麼事,便徑直來和我說,我為你做主。」

    沈傲很無恥的答應了,二人相談甚歡,沈傲這個人見識多,說些前世套上後世背景的笑話給夫人聽,夫人笑得連最後一點矜持也放不下了,上氣不接下氣的笑。

    不多時,便有一人進來,披著一件輕盈的蓑衣,戴著斗笠,問:「母親笑什麼?」

    沈傲瞥眼去看,只見周小姐在渾身濕瀝瀝的,在丫頭的幫助下脫下蓑衣。因穿著這厚重之物,所以裡頭穿得不是衣裙,衣飾較為狹隘,凸顯出姣好的身材。

    原來這會功夫,外頭已經下雨了。周小姐單名一個若字,原本看著母親笑吟吟的,可是眼角的餘光落在沈傲身上,眉頭微微一蹙,那鵝蛋般的面容頓時冷下來。

    沈傲覺得周小姐似乎並不歡迎他,也不知自己在周小姐的印象中為何這麼差,好在他臉皮厚,向周若問好道:「周小姐好。」

    「嗯。」周小姐冷著臉陪到母親身邊。

    夫人看在眼裡,便笑吟吟的對周小姐道:「若兒,不要輕慢。」

    周小姐原本還對沈傲若有若無,最多只是有點兒不適罷了,可見母親都護著這個嬉皮笑臉的小子,看沈傲的目光便多了一分不屑。

    夫人見冷了場,便笑道:「若兒今日去了哪裡?大雨天的真讓為娘的擔心。」

    周小姐眼眶有些紅了,一團淚水盈盈欲出,如出水的梨花,低聲道:「母親,我去看劉小姐了,她真可憐。」

    夫人歎息:「這是運數,她父親若是不犯事,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周小姐咬著貝齒道:「她父親犯了事與她何干?就算入了教坊,那教坊司的人也太可惡了,若不是他們做出這樣的事,劉小姐何至於輕身?」

    沈傲在一旁聽,總算得知了一些原委,原來是周小姐的一個朋友因父親犯事被充作了官妓。所謂教坊便是官妓的管理場所,誰知教坊的官吏與奸商合謀,將一些姿色上好的女子送至青樓調教。這本來就是一種潛規則,其實有點兒像軍隊裡吃空餉的意思。官妓說白了是沒有錢賺的,於是一些私妓的商人便送些銀子去打點,再將一些官妓送到青樓去,這樣一來,教坊司的人得了好處,青樓也能賺取更多的利潤。

    這趙小姐是個剛強的人,也不知進了青樓受了什麼侮辱,便上吊了。

    這種事也沒人過問,就是國公,也絕不會為她出頭,畢竟她的父親是犯官,為她說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政治上去,成為政敵攻擊的目標。

    此時程朱理學還未傳世,習俗上多少還繼承了一些唐風,女子也沒有太多的禁忌。

    今日周小姐聽聞噩耗,清早便出門,去送趙小姐最後一程。

    周小姐道:「那個醉雲樓的東家真是可恨,逼死了趙小姐,連治喪的錢都不肯出,母親,這樣的奸商是該治一治。」

    夫人微微笑道:「無奸不商,我們的家世不比常人,去和一個老鴇治什麼氣?你這幾日就呆在府裡,這些事不要管。」

    周若滿不情願的頜首點頭。

    聽到這裡,沈傲心念一動,望了周小姐一眼,心裡說:「本書僮做生意的本錢來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40 PM

第十四章:強大的對手


    周府的齋飯很不錯,夫人請客,沈傲自然沒有客氣的必要。菜都是家常菜,但很出味,雖然沒有肉食,但廚子的技藝很精湛,沈傲讚不絕口。

    夫人吃的不多,隨口撿了幾樣菜吃,便抿嘴拿濕巾擦拭了嘴,向人道:「去取些甜米酒來給沈傲喝。」

    沈傲問:「怎麼周公子沒來?」

    夫人抿嘴笑道:「他不喜素食,所以平時都不愛來這裡吃的,這孩子的性子像國公,沒點定性。」

    沈傲偷偷瞥了一旁的周小姐一眼,心裡在想:「周小姐的性子像誰呢?應該不像夫人,夫人脾氣這麼好,她的脾氣太差。如是性子像夫人該多好啊,本書僮吃頓飯而已,用得著受她這麼多白眼嗎?」

    原來周若聽說沈傲在這陪母親吃齋飯,心裡便有些不高興了,看向沈傲的目光很凌厲,讓沈傲大熱天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總覺得今日赴的是鴻門宴——有殺氣。

    「在內府也有兩天了,怎麼沒有看到國公,看來這國公也真夠忙的。好,有機會撞見他,一定要拍他一通馬屁。」沈傲的思緒聯翩。

    有人端上甜米酒,夫人是不喝酒的,周若倒是喝一些,叫人斟上。沈傲上的是大杯,這酒的口感很甜,有點渾濁,畢竟時代限制,雖然有些雜質,在這個時候也是上等佳品了。

    喝了米酒,周若的臉上升出一抹緋紅,起身向母親告辭。沈傲也不好待下去,便道:「夫人,過些時日公子就要進學了,我是書僮,也要提早預作準備。」

    夫人點點頭:「平日有空,便來陪我說說話。」

    沈傲應承下來,便告辭出去。

    身後春兒追上來,道:「沈大哥,夫人教我和你說,過幾日要人為你裁剪些衣衫。你雖是書僮,可是與公子同出同入,總不能再以青衣小帽示人。」

    沈傲點點頭,笑道:「春兒,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春兒見兩個婢女恰好迎面過來,小臉頓時又恢復了冷意,低聲道:「是什麼事?」

    沈傲道:「請你去見周小姐一趟,教她去池塘中央的那涼亭處,就說我在那裡等她。」

    春兒先是一愕,眼眸頓時黯然,一隻手緊緊的捉緊衣襟,滿是失望之色,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

    「原來沈大哥對小姐……難怪他總是往夫人處跑,他接近我,是不是想今日教我替他傳話……」

    她咬了咬唇,卻沒有拒絕,點頭道:「嗯……」這一聲應的很勉強,很傷感。

    沈傲本是很細膩的人,不過剛剛喝了些米酒,被冷風一吹,已有些醉意,沒有注意到春兒的變化。笑嘻嘻的道:「告訴她,如果想為劉小姐報仇,一定要來。」

    ………………………………………………

    仍是那朱閣綺戶,明媚典雅的少女撐著下巴趴伏在梳妝台上,一雙眼睛凝視著台上的畫捲入了神。

    「峰巒出沒,雲霧顯晦,不裝巧趣,皆得天真。此人還真繪出董源的神韻,哎……這一次只怕又出醜了,此人的畫技之高,歎為觀止……」

    想到這裡,少女的俏臉升出緋紅,很是羞愧。比起這幅畫的畫師來,她的畫太浮淺,可是偏偏她還不知天高地厚,竟要與此人斗畫,如今見了這幅《瀟湘圖》,再與自己臨摹的相比,高下立判。

    「真是奇怪,董源作畫嚴謹,孫位筆走龍蛇、一氣呵成。這二人畫風迥異,此人卻都得了他們的神韻,這個人好可怕。」

    少女不可思議的試圖尋找著瀟湘圖的破綻,可是很快又失望了,明知它是贗品卻沒有絲毫的瑕疵。

    名家的畫各有特點,就是專攻其一,要做到這種程度都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可是作畫之人既有孫位的豪放,又有董源的細膩,說明此人的畫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少女頓時茫然,她所見的名家不少,卻自認他們也不一定能做到這樣的程度,這個人到底是誰?

    這時,有婢女進來道:「郡主,殿下來了。」

    「嗯……」少女失神的應了一聲,美眸卻彷彿穿透了眼前的瀟湘圖,一片茫然。

    「紫蘅,瞧我給你帶什麼來了。」有人興沖沖的垮檻進來。

    這個男人身材纖細,一身月白項銀細花紋底錦服,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影若現。頭上帶著紫金冠,長眉下黑色眼睦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英俊挺拔,貴氣逼人。

    「哦……」少女又是虛應一聲,卻還是一動不動。

    男人搖著骨扇,風流倜儻極了,走到少女身後,眼睛落在那幅瀟湘圖上。笑容頓時消散,一雙眼睛直勾勾的順著畫中的筆線遊走,訝然道:「這幅瀟湘圖不是在禁宮嗎?怎的到了這裡?」

    少女這才回過神來,旋身看了男子一眼,臉上嶄露出笑容:「殿下什麼時候來的?」

    男人佯怒的搖著骨扇,虎著臉道:「為兄來看你,你連理都不理,無趣,無趣的很,想來紫蘅是不歡迎我了,好罷,我走便是。」轉身要走。

    少女連忙攔住,笑道:「人家哪有這樣的意思,殿下真是這樣小心腸嗎?」

    男人大笑,旋身回來,目落在瀟湘圖上:「紫蘅,這畫是哪裡來的?莫非是父皇賞賜你的?」他很是遺憾的苦笑:「父皇視它若珍寶,我幾次索要都不肯給我呢。」

    叫紫蘅的少女搖頭,笑吟吟的道:「這是贗品。」

    「贗品?」男人皺眉,俯下身細細去看畫,他也好畫,眼光還是有的,方才明明看到的絕對是董源畫作無疑,此時聽說是贗品很驚愕。

    足足觀摩了一盞茶功夫,男人眉頭皺的更緊了,雖然知道這幅畫並不是真跡,因為畫的落款並沒有印上宮中的印璽。可是不管怎樣看,都瞧不出破綻。

    男人驚歎道:「此人定是董源再生,鬼斧神工,妙哉,妙哉!」隨即問:「這是何人所作?汴京城竟隱藏著如此厲害的畫師。」

    紫蘅毫不隱瞞,將自己的際遇說出來,最後道:「人家羞愧死了,在這樣的宗師面前班門弄斧,他瞧了我臨摹的畫,一定笑死。」

    男人微笑:「紫蘅先別急著羞愧,我們一起和他比一比,合你我二人之力,定能教他臣服。」

    紫蘅笑道:「有殿下幫忙,我們或許還可以和他比一比,不知殿下可有新作嗎?」

    男人道:「前幾日我恰好臨摹了一幅父皇的畫,昨日呈給父皇看,父皇還褒獎了幾句呢,說是已得了他幾分真傳。我就拿這幅畫送過去,看他如何?」

    這個躲在周府的畫師很強大,男人自認不是他的對手,只不過他也有自己的優勢。他的父皇最擅長畫花鳥,身為人子,對花鳥的浸淫已到了如火純情的地步。再加上自己又對父皇的畫風瞭如指掌,不一定會輸給這個神秘的人物。

    男人搖著骨扇,很自信的大笑:「紫蘅,你等著瞧,為兄一定替你討回顏面,讓他瞧瞧我們的厲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45 PM

第十五章:周小姐有潔癖



    因是剛剛下雨的緣故,空氣漸漸濕潤清新起來。站在池塘的涼亭上,四周是荷葉、花骨和粼粼的湖水,微風吹過,帶來一陣心曠神怡的清香。

    沈傲目光灼灼,望著不遠處的欲開的荷花,很想將這一幅美景繪畫出來,永遠留住這景致如此美麗的時刻。

    這種衝動只是一閃即逝,沈傲現在要做的是等,等周小姐來。

    許久,仍然不見那期待的倩影。

    沈傲略略有些失落,看來周小姐是不會來了。不過還好,沈傲經受得住打擊,雖然周小姐明顯厭惡他,不過他還不至於絕望。很快又精神奕奕起來,望著池塘中的荷葉發了會呆,朗誦道:「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弄輕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小小一書僮,每日吟詩作對,不覺的可惜了嗎?」一個聲音傳出來,很好聽。

    沈傲回眸,發現竟是周小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忍不住道:「可惜什麼?」

    周若穿戴著紫釵羅裙,顯然剛剛換了衣衫,雖然衣飾並不華美,可是穿戴在她身上卻襯托出一股華美的氣質。她的面容好像只要對著沈傲就冷冷的,對沈傲的『誤會』不輕。

    周若蹙眉:「明知故問,你既有文采,何必要屈居人下,討我母親歡心也是你計劃中的內容嗎?」

    「哇……看來周小姐對我的誤會很大,好像我的心計很深好陰險一樣。」沈傲心裡抱不平。

    周若冷若寒霜的道:「說吧。」她隨時有旋身便走的意思,顯然只為趙小姐復仇的事來。

    沈傲開門見山:「只要周小姐願意聽任我的安排,我們可以設一個局,懲治醉雲樓的老鴇。」

    周若揚眉,道:「如何懲治?」

    沈傲反問:「奸商最怕的是什麼?」

    周若不耐煩地道:「你不必賣關子。」

    沈傲尷尬一笑,只好自問自答:「最怕的是破財,這樣比殺他更難受,我們就讓他破財,將他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騙來。」

    周若淡淡的道:「這就是你叫我來的原因?」隨即旋身便走,顯然對沈傲的計劃並不感興趣。

    沈傲連忙攔住,搶上去差點與周若撞了個滿懷,口裡道:「周小姐就忍心讓奸商逍遙法外,讓你的朋友含冤嗎?」

    與周若貼近了很多,沈傲幾乎可以聞到淡淡的體香,還有一股清新的皂角味。

    「走開!」周若大聲呵斥,腳步連退。

    此刻的她彷彿受驚的兔子,又羞又怒。

    沈傲欺身上去,繼續道:「我沈傲也有朋友,如果我的朋友為人所害,我一定會為他復仇。因為沈傲心裡清楚,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於心不安。」

    周若連連後退,被沈傲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那冷冷的俏臉浮出一絲驚慌,許久之後才鎮定道:「你要怎麼做?」

    沈傲笑道:「先教人去打探這個奸商,之後再想辦法。」

    周若瞪了他一眼:「有了消息再教人通報我。」她不願久留,旋身快步沿著棧橋走了。

    沈傲目光如電,忍不住低聲道:「原來如此,周小姐有怪癖。」他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自己稍稍靠近她時周若表現出來的慌亂無措和那種厭惡的眼眸,沈傲最擅長從細微處觀察一個人的性格,方才周小姐的舉動,應該與某種心理潔癖有關。

    「不會是先天就厭惡男人吧。」沈傲摸摸鼻子,曬然一笑:「有意思。」

    他回到外府去尋吳三兒,囑咐吳三兒去打探醉雲樓的資料,又教給他一些盯梢的心得,吳三兒應承下來,要沈傲去替他給外府主事告假。告假的事沈傲很有把握,他和劉文正處在蜜月期,到時候隨便尋個搪塞的借口便是,沒有大礙。

    吳三兒很盡心,告假之後立即去醉雲樓,先是四處打聽這家妓院的東家,隨後又跟蹤此人,瞭解他的生活習性,醉雲樓是煙花之所,因此這東家交遊廣闊,很快就有了消息,吳三兒喜滋滋的回來給沈傲報信。

    「這人也喜歡名畫?」沈傲沉著眉,開始從吳三兒的隻言片語中對此人進行分析。

    佈局對於藝術大盜來說是重中之重,必須掌握對方的心理以及性格,再對症下藥。一旦有疏漏,就很容易出差錯。沈傲很敏感,尤其是在這個時候,縝密的分析很重要。

    吳三兒道:「他倒不是好畫,只是附庸風雅罷了。」

    沈傲點點頭:「他的生活習性怎麼樣?」

    吳三兒道:「每日清早,他先會到醉雲樓去一趟,到了辰時三刻,他又會去茶莊喝茶,一直到正午才回去。下午則閉門不出,到了夜間便在醉雲樓,一來打點生意,二來陪一些清貴的客人。」

    沈傲道:「你還發現了什麼?」

    吳三兒想了想:「倒是沒有其他的了,不過我聽說他與內侍省的宦官有些牽連。沈大哥,我們真的要騙他?只怕到時候被他看破,會引來麻煩。」

    內侍省其實就是太監機構的一種,這奸商與宦官有來往的事早在沈傲的預料,若沒有這層關係,他不可能拿官妓到醉雲樓裡接客。

    沈傲冷笑一聲:「放心,一切我會安排。」

    「此人每日去喝茶的茶莊在哪裡?可有店名?」

    吳三兒道:「叫飄香茶肆,就在醉雲樓不遠。」

    沈傲對吳三兒道:「去幫我找些筆墨紙硯來。」

    吳三兒不知道沈傲要做什麼,不過這些日子沈傲的表現很出彩,吳三兒依著他,不多問,便去尋拿了。

    一張宣白的白紙鋪開,沈傲執筆,目落在白紙上,略略佈局之後,便筆走龍蛇,開始寫字。

    「重重迭迭上瑤台,幾度呼童掃不開。剛被太陽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將來……」沈傲寫的是瘦金體,全神貫注。

    做大事之前要定神,大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毛毛躁躁,那是小賊的行徑。

    而寫字就是沈傲定神的手段,精神隨著筆尖行走,心靈一下子淡泊起來。

    寫完了字,沈傲擲筆,陷入深思。

    首先,沈傲的對手並不簡單,這個人很貪婪,否則不會鋌而走險去染指官妓。其次,此人應當很謹慎,若不是這樣,對方早就陰溝翻船了,這也說明此人的心思很細密。

    既要讓他進入圈套,詐取他的錢財,又要不留後患,不引起此人的察覺,就必須尋找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該使用什麼手段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47 PM

第十六章:請君入甕


    汴京的繁華超出了沈傲的想像,沿路店舖林立,酒旗招展,路人熙熙攘攘,吆喝叫賣聲絡繹不絕,身處其中,讓沈傲有漫步在後世步行街的感覺。

    沈傲帶著吳三兒,在人流中閒庭漫步,他戴著綸巾,身上穿的是得體的綢衣,手上搖著紙扇,很有一副翩翩公子的風采。

    衣服是周恆的,沈傲現在飾演的是一個少爺,而吳三兒則是他的家僕。

    距離土地廟不遠,有一處茶莊,這家店雖有個茶字,卻也同時賣酒,甚至二樓還提供客棧服務。

    茶莊的店面不大,茶蟠比起臨街店舖要低調的多,不過客流卻是不少,步入店裡,七八張茶座、酒座上已是坐滿了人。

    這裡沽酒飲茶要比其他幾處便宜許多,想來也是生意興隆的原因。

    「此人每日到這裡飲茶,想必就是看中了這裡的廉價,這樣的身家連這點錢都省,那麼這個人應該十分吝嗇。」沈傲想了想,便抬腿進去,身後的吳三兒低聲朝著靠窗的座位道:「就是他。」

    沈傲望過去,只看到一個眉毛很淡的胖子靠窗坐著,大腹便便,圓臉肥腮,穿著團花交領的員外衫,頭戴著一頂折角紗巾,悠閒自得的喝著茶。

    沈傲朝吳三兒使了個眼色,朝著靠窗的位置走過去,與那人貼近時,提腳往胖子的靴子用力一踩。

    「哎喲……」胖子頓時吃痛,呼叫起來。

    沈傲連忙去扶他,滿是歉意道:「得罪,得罪。」他口裡雖是這樣說,一隻手卻輕巧的往胖子的腰身輕輕一捏,將一個錢袋子抄在手裡。

    這是沈傲的一手絕活,偷竊有兩個要點,一個是要將對方的注意力引到別處,這一腳踩下去,胖子的注意力便移到了痛腳。第二是要求眼明手快,沈傲是大盜,只須臾的功夫,對方的錢袋子便神不知鬼不覺的落在手中。

    「你瞎了眼嗎?」胖子痛罵,怒目瞪著沈傲。

    沈傲連連致歉,胖子亦對他無可奈何,只好吃下啞巴虧,繼續喝茶。

    偷他錢袋子是第一步,沈傲找了個靠近胖子的桌子坐下,朝茶博士大呼:「上好茶。」

    偌大的茶莊只有一個博士,這人已忙的腳不沾地。看見沈傲一副公子哥的打扮,不敢怠慢,匆匆提著茶壺過來,為沈傲斟茶。

    「這是什麼茶,怎的和馬尿一樣?是欺負本公子沒錢給嗎?」沈傲見了茶,頓時皺眉,拍著桌子大呼大喝,頓時引得許多人注目。就連那胖子也側目過來看。

    茶博士陪笑著道:「公子息怒,這已是本店最好的茶水了。」

    沈傲惡狠狠的道:「滾吧,若不是本少爺近來手頭緊,你這破門店就是拿八抬大轎請我來,我也絕不來。」

    茶博士提著茶壺悻悻然的走了,心裡罵道:「什麼東西,瞧你這身打扮還以為是什麼大富之家的少爺。原來也是個沒錢的貨。」

    沈傲拿起茶盞,倒是很優雅的樣子吹了茶沫,飲了一口,皺眉又道:「這茶成色不好也就罷了,想不到入口也這樣差,呸呸呸……早知還是去歸雲茶肆,那裡有好龍井。」

    他的聲音並不大,比起方才大聲呵斥的力度要小的多,可是也足以讓隔座的胖子聽見。

    吳三兒在旁侍立著,口裡道:「少爺將就一些也就是了,如今家裡頭連用度都支不出來,又沒有進項,歸雲茶肆是不能再去的,那裡茶水太貴。」

    沈傲冷哼,斜眼望了吳三兒一眼:「狗才,你瞎叫喚什麼?本公子會沒錢?大不了再尋些家裡的瓢盆拿去變賣便是,我爹在的時候,可是堂堂軍器少監,家大業大,如今再怎麼不濟,還喝不起好茶嗎?」

    方才沈傲一驚一乍,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此刻大家埋頭喝茶,其實都在有意無意的聽這一對『主僕』對話,沈傲說到這裡,許多人心裡便恍然大悟:「原來這傢伙是個破落的公子,祖上風光過,到了這個敗家子手裡,只怕把家業都已敗光了。」

    這一類紈褲子弟汴京城多了去了,富不過三代,遇到了這樣的敗家子,再大的家業也玩完。

    吳三兒道:「少爺,如今除了一些無用的字畫,家裡還有什麼可變賣的,昨日那幾個青花瓶子,當鋪的朝奉只說能當三百文,往後只怕……哎……」吳三兒歎了口氣,一副忠僕的模樣:「少年,我勸你收收心,好好讀書,或許還能取個功名,否則往後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沈傲冷笑:「我的事要你管,一邊去。」

    吳三兒便不說話了。沈傲繼續喝茶,口裡卻是罵罵咧咧,一會說茶質太劣,一會又說桌上有油漬,有時又哼一句小曲,旁若無人,很囂張很擺譜。

    過了一會,隔座的胖子招呼茶博士道:「博士,付賬。」

    茶博士笑嘻嘻的提著壺過去,道:「客官,兩壺上好的毛尖兒,共是八文錢。」

    胖子點點頭,去摸腰間的錢袋子。很快,臉色就有點兒變了,他站起來,左摸摸,又翻翻,又提起袖子去搜索。一邊的茶博士笑容有點兒僵,也沒有剛才那樣熱情了。

    胖子的臉都綠了,眼角此刻不斷的抽搐,額頭鬢角處冷汗直流,肥胖的手在身遭四處摸索,口裡喃喃道:「奇怪,明明出門時錢袋子還繫在腰間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這胖子好歹也算是有點臉面的人,在這茶肆會不了帳,若是被店伙糾纏,這可不妙。再加上那錢袋子裡共有幾兩碎銀和幾百文錢,一下子不見了蹤影,胖子心中也很是肉痛,這些錢,足夠他吃半年的茶了。

    「客官可是忘了帶錢?」那茶博士臉色更差了,眼中浮出一絲冷意。這樣的客人他見得多了,口裡說沒錢,說第二日一併結賬,誰知以後再也見不到蹤影。

    這裡客流多,熟客有不少,可是茶博士卻大多只是打個照面,和他們並沒有交情。再者說,他只是個夥計,客人不結賬,他到掌櫃那也不好交代,所以他心裡已打定了主意,這客人若是不拿錢,就決不讓他走。

    胖子點頭道:「是是,博士,能不能讓我回家一趟去拿錢來?」

    茶博士將茶壺放在桌上,雙手一叉,冷著臉道:「客官,我們這裡是小本買賣,概不賒賬,不付了茶錢,就不許出這門。」

    胖子心情煩躁的很,錢袋子不翼而飛,這邊一個夥計竟是惡語相向,頓時也怒了,高聲道:「叫你們掌櫃來,我和他說,我是這裡的熟客,還賴你這幾文錢?知道我是誰嗎?你這瞎了眼的東西。」

    茶博士開始撒潑,口裡罵罵咧咧:「狗才,你不付茶錢,叫誰來也沒有用。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先把茶錢結了。」

    二人起了爭執,你一言我一語,到了後來,茶博士捋起袖子,大有一副動手的架勢,掌櫃從後堂出來,聽說有人不付錢,也是虎著個臉,拉著胖子要去報官。

    那胖子哪裡是茶博士的對手,更何況這裡是人家的地盤,若是去報官,事情準得鬧大。他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像癟了的黃花葉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49 PM

第十七章:珠聯璧合


    這一邊吵鬧起來,許多茶客已經引頸相望了,胖子進退維谷,正不知如何是好,被掌櫃和茶博士陰冷的目光看著,心裡亂糟糟的。

    恰在這個時候,沈傲拍案而起,高聲道:「不就是幾文茶錢,你們也欺人太甚了吧。他的茶錢記在本公子的賬上,再吵鬧休怪我不留情面。」

    掌櫃和茶博士見有人替他付賬,頓時喜笑顏開,不再理會了。橫瞪了胖子一眼,去招呼別的客人。

    胖子很感激的走過來,給沈傲行了個禮道:「多謝公子傾囊相助。」

    沈傲哈哈大笑,很豪爽的道:「來,坐下說話,他們都是小人,跟他們計較做什麼。」

    胖子坐下,沈傲又教茶博士給胖子上茶,這胖子望了沈傲一眼,心裡說:「這個人倒還真是個紈褲公子,方才聽他和僕人說話,顯然已是囊中羞澀,想不到花錢還這樣大方,好,今日再喝他一壺茶,反正是這紈褲公子付賬。」

    胖子想到這裡,便安心坐下,口裡道:「鄙人潘仁,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叫我沈公子便是。」沈傲爽朗的搖著紙扇子,口裡說:「潘兄也愛喝茶嗎?」

    潘仁道:「興致倒是有的,平日無事,索性來這喝喝茶。」

    沈傲點頭:「茶能養氣安神,多喝一些總沒有錯。」

    說著說著又道:「只不過這裡的茶太劣,雜質太多,哎……早知不該來這裡。倒不如回家去洞庭茶呢。」

    洞庭茶就是後世的碧螺春,十大名茶之一,也叫香煞人茶,相傳有一尼姑上山游春,順手摘了幾片茶葉,泡茶後奇香撲鼻,脫口而道「香得嚇煞人」,因而得名,價值更是不菲。

    潘仁頓時有了興致,他這人愛斂財,難免有些小氣,在醉雲樓裡妓女們款待客人的也俱都是好茶,可是偏偏他這個東家卻捨不得喝,寧願來這化幾文錢隨便喝些劣茶。

    小氣到他這份上的人,也算是千無古人了,偏偏越小氣的人就越貪婪,更愛佔小便宜,這時見沈傲豪爽,便忍不住道:「哦?貴府有這樣的好茶?改日我登門拜訪,嘗嘗洞庭茶的滋味。」

    「這傢伙臉皮好厚啊。」沈傲心裡感歎,他原本是想慢慢和這姓潘的套交情,誰知他竟一點客氣都沒有,於是大笑:「好極了。」說完皺眉道:「算了,潘兄今日有空,不妨現在就去舍下吧,再喝這家店的茶,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潘仁大喜,雖說今日掉了錢袋子,可是能佔這浪蕩公子的一些便宜,總算有了些補償。汴京城裡的紈褲公子不少,大多都是沈傲這種脾氣,就是窮到沒有飯吃,還是喜歡擺闊,這樣的人不佔點便宜,潘仁覺得很過意不去。

    「沈公子既然極力相邀,潘某只好卻之不恭了。」

    沈傲突然覺得自己的臉皮太薄,和這位潘兄比起來實在是差之萬里。他可以斷定,這個姓潘的絕對能上鉤,受騙者往往不是被別人騙去的,而是自己,貪慾越強的人越容易上當。

    沈傲收了扇子,笑嘻嘻的道:「現在就走。」於是站起來會過帳,帶著潘仁出了茶肆。

    沈傲停住腳,朝著吳三兒使了個眼色,隨口道:「三兒,你且先回府去,把我的洞庭茶拿出來,燒好水,莫要讓潘兄等急了。」

    吳三兒心知沈傲是讓他先去安排,連忙道:「公子悠著點走,我先行了。」於是飛也似的跑了。

    潘仁道:「沈公子實在太客氣了。」

    沈傲舞著扇骨道:「這不算什麼,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我能在一起喝茶即是緣分,我最喜歡交朋友,這汴京城裡誰不知道本公子急公好義?」

    潘仁連連道:「是,是,今日總算見識了。」又說了一籮筐好話,大意是說沈公子重義輕利什麼的,心裡卻在偷笑:「今日倒是遇到個蠢貨,妙,妙極了。」

    沈傲故意放慢腳步和潘仁走走停停,給吳三兒多爭取一些時間,一邊與潘仁閒談,隨口問:「不知潘兄做的是什麼營生?」

    潘仁道:「讓公子取笑,潘某不過是給人跑跑腿,賺點錢餬口罷了,營生談不上。」

    沈傲心知他在扯謊,心裡冷笑:「這個人好重的心機。」

    說著說著便談起茶道,沈傲說細數自己喝過的茶,什麼黃山毛峰,廬山雲霧,六安瓜片,君山銀針,信陽毛尖,武夷巖茶等等,又評說各種茶的口感,說的頭頭是道。潘仁在一邊聽,心裡卻是感慨,此人的家世果然不簡單,想必家世還未敗落時必定是腰纏萬貫的巨富。

    走著,走著,沈傲在一處幽深庭院前停步,臉上就有點兒不自然了,對潘仁道:「讓潘兄見笑,從前本公子住的宅子比這要寬敞十倍不止,只不過……哈哈……」

    潘仁望著這小庭院,心裡便明白了,這敗家子把家宅也給賣了,搬到這小庭院來住,想來囊中已經空了。

    這宅子不大,只有三兩個廂房,正中是個籬笆圍起來的院落,沈傲帶著潘仁進去,吳三兒便迎了過來,哭喪著臉道:「公子,洞庭茶沒了。」

    「沒了?」沈傲勃然大怒,罵道:「明明上次還有剩餘,怎的就沒有了?是不是你偷吃了?你這狗才。」說完舉著扇骨就要去打吳三兒,吳三兒連忙避開,畏畏縮縮的道:「小的冤枉,這洞庭茶讓小姐拿去當了,怪不的小的。」

    沈傲臉色陰沉的可怕:「家姐當我的茶做什麼?你胡說。」

    潘仁很失望,原來他還指望今日佔點這紈褲的便宜,誰曾想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猶豫著要告辭。

    吳三兒道:「小的哪裡知道小姐的心思,反正這茶已當了,不信公子盡可去問小姐。」

    沈傲森森然的道:「好,我這就去問她,若是有出路,我打斷你的狗腿。」昂步要進廂房去。

    潘仁道:「既然無茶,那麼潘某便告辭了。」

    沈傲拉住他,道:「這麼急著走做什麼?潘兄少待,我去見見家姐便來。」

    醉雲樓是妓院,除了晚上要去照顧生意,白日裡潘仁是無所事事的,想了想,便道:「好。」

    沈傲進了廂房,口裡道:「家姐,你為什麼把我的茶葉當了?害我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廂房裡有女聲在抽泣:「你這沒良心的東西,爹爹死前留了偌大的家業,你拿去四處結交些狐朋狗友,不去進學倒也罷了,卻每日帶人回來吃拿。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擺什麼闊氣?這茶是我拿去當了,家境到了這個地步,還吃這麼好的茶做什麼,我自己添幾樣首飾,將來做嫁妝。離了你,你姐姐能多活幾年。」

    沈傲進了屋,嘿嘿的笑,低聲道:「周小姐很有天賦,演得跟真的似的。」

    周若還在大聲說:「父母死了,你就是一家之主,你瞧瞧你是什麼樣子,這個家你還要不要過?」她說著說著,對沈傲冷著臉低聲道:「辦法到底管不管用?」

    沈傲高聲道:「家姐,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交遊廣闊些罷了,怎麼就敗家了?你說說看,說說看,你化的錢少了嗎?你把茶葉賣了,錢在哪裡?當了多少銀子,我去沽點酒來招待客人。」低聲道:「周小姐放心便是,保準教這姓潘的傾家蕩產。」

    「嚇!」周若又是哭聲,埋怨道:「你還好意思向我要錢?前幾日你拿了母親給我的玉珮到哪裡去了?你還我玉珮,我就把茶錢給你。」她說完,抿了抿嘴,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羞紅了,她是官家小姐,哪裡說的出這些話來,要不是沈傲教她練習了幾遍,又一心要為劉小姐討回公道,只怕她一輩子也說不出這些話來,尤其是身邊還有個男人,很難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51 PM

第十八章:魚兒上鉤


   過了一會兒,沈傲灰溜溜的從廂房裡出來,很尷尬的道:「潘兄,這茶只怕是喝不了了。」

    潘仁很失望的搖頭,道:「那就改日拜訪吧,告辭。」

    這人勢力的很,聽說有好茶喝便興沖沖的過來,眼見沒有茶了,立即要走。

    沈傲挽著他的胳膊挽留他:「既然來了,為什麼要走?我們是朋友對不對?來,來,先進去坐一坐,我教吳三兒給咱們沖些水。」

    潘仁被沈傲駕著,只好隨他進了另一旁的小廳,沈傲請潘仁坐下,潘仁有些不情願了,道:「我剛才想起一件事來,舍下還有些事要辦,實在抽不開身。」

    沈傲就是不讓他走,很熱情的將他按在凳上,笑嘻嘻的道:「潘兄莫急,先坐坐再說。」

    兩個人一個要走,一個死命挽留,都不好撕開臉面,最終潘仁還是執拗不過,只好坐下陪著沈傲說話。

    沈傲說了會茶道,眼睛一掃,落在東壁,頓時又怒了:「吳三兒,吳三兒你來。」

    吳三兒急匆匆的從廚房裡過來:「少爺,又怎麼了?」

    沈傲舉著扇骨點著東壁懸掛的一幅畫道:「這畫又是誰貼上去的?本少爺不是說了嗎?我最討厭貼這些東西,撕下來,撕下來,快。」

    吳三兒很為難的道:「少爺,這是小姐叫小的裝裱上去的,小姐說這樣好看。」

    「好看個屁!」沈傲破口大罵:「撕下來!」

    吳三兒只好去撕,有了這個小插曲,潘仁倒是注意上了這畫,他對畫頗有心得,畢竟經營的是煙花場所,要想生意興隆,多營造些才子佳人的氣氛總是要的。

    「這畫似是楊潔所作,只是不知是不是真跡。」潘仁心裡想著,便站起來,對摘下畫來的吳三兒道:「拿這畫我來看看。」

    接過畫,潘仁細看起來,看這畫的紋理和紙質、落款,心裡已有八成相信這是真跡了。心裡說:「可惜,可惜,楊潔雖然畫作氾濫,可是畫風卻是好的,這幅畫至少價值三十貫以上,就是賣五十貫也有可能。只可惜這紈褲子竟不識好賴,可惜,可惜。」他連連暗道可惜,眼眸中露出難以割捨的意思。

    「怎麼,潘兄也愛畫?」沈傲敲著扇骨問。

    潘仁連忙道:「談不上喜歡,附庸風雅罷了。」

    沈傲很大方的道:「既然潘兄喜歡,那麼這畫就送給你吧。」

    「啊?」潘仁愕然,隨即大喜過望,口裡不望謙虛兩句:「這……這……君子不奪人所好……」

    沈傲很粗俗的道:「我父親倒是愛收藏些畫,不過我不喜歡,談不上什麼奪人所好。我巴不得將這些畫送不出,反正也當不了幾個錢,權且送給你。再說了,像這樣的畫,我家裡還藏了整整一箱子呢,全是先父留下的。先父喜歡那個叫什麼來著?對了,叫楊潔,說他畫的好,依我看,畫的好有個屁用,換不來銀子。」

    沈傲的畫潘仁只聽了一半,已是目瞪口呆了,心裡狂喜道:「整整一箱子,他父親喜歡楊潔的畫,這整整一箱子八成都是楊潔的作品,這小子是坐在寶山上,竟然還懵懂不知,瘋了,瘋了。」

    想了想,潘仁試探的問:「哦?令尊竟收藏了這麼多畫?想來是癡迷那個什麼楊潔的了,這箱子只怕少說也有六七十幅吧?」

    沈傲撇撇嘴,道:「六七十幅?你也太小看先父了,當年我們沈家有家財何止萬貫,先父為了收藏這些畫,可是派了許多人到各地去收集求購的。讓我想想……」沈傲抬頭望著房梁,很傻很天真的樣子,片刻功夫,猛地用扇骨拍打手心:「嗯……是了,少說也有三百幅,先父在世的時候曾和我說過,說什麼楊潔畫作氾濫,存留於世的至少有千幅之多,而他獨佔了三成,一千幅畫的三成,不就是三百嗎?只多不少。」

    「三百!」潘仁眼珠子都要掉下來,木木的坐著,心跳的很快。

    「三百啊,楊潔的畫作就算以三十貫作算,三百幅就是整整九千貫,九千貫……」

    沈傲搖著扇子,很不滿的道:「想起這個我就生氣,為了收集這些破爛紙兒,先父花費了近半的家財。這些東西既不能吃,用不能穿的,有個什麼用,若不是先父的遺物,我真想將這些破爛東西燒了,氣死我也。」

    「不能燒,不能燒……」潘仁連忙擺手,心肝兒都要跳出來,遇到這種暴殄天物的混賬東西,潘仁眼恨不得當面去煽他幾個耳刮子。

    沈傲愕然:「為什麼不能燒?咦,莫非這畫另有蹊蹺?還是能賣銀子?」

    「不,不,這畫值不了幾個錢的。」潘仁定住了神,心裡說:「得先把這混賬東西穩住再說,既不能讓他燒畫,也不能讓他知道這畫的價值。」

    「我的意思是,這些畫畢竟是令尊的遺物,公子將它燒了,如何對得起令尊?咱們大宋朝以孝立國,不管是士農工商,這個孝字還是要謹記的。」潘仁小心翼翼的說道。

    「嗯。」沈傲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所以不燒它,不過嘛,堆積在家裡確實是個妨礙,哎,不說這個,想起便心煩的很。」

    潘仁道:「對,不說這個。」

    沈傲道:「潘兄不是說家中有事嗎?咱們雖是初次結識,卻是一見如故,今日就到這裡吧,過幾日再請潘兄喝茶。」

    方才潘仁要走,沈傲死命攔著,現在沈傲要潘仁走,潘仁卻不走了,哈哈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再坐一會,難得遇見一個知己朋友。」

    沈傲不勉強,哈哈笑:「是,我們是好朋友,往後潘兄要來,舍下隨時歡迎。」

    潘仁愣愣的點頭,一對眼睛卻是貪婪的去看桌上的畫,心裡說:「這畫帶回去,讓許先生幫我看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再想辦法把其餘的畫一併弄來,一轉手,那可是萬貫的橫財。姓沈的如此愚蠢,實在太好了。真是天意啊,今日若不是掉了錢袋子,哪裡能有這樣的機會,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哈哈,古人誠不欺我。」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沈傲說了茶,又說到吃,彷彿對天下的山珍都瞭然於胸,說起來頭頭是道,像是天下的名菜都曾試嘗過一樣。潘仁更加相信沈傲是個落敗的公子哥了,否則以他現在的家境,別說無錫肉骨頭、陸稿薦醬豬頭肉、沛縣狗肉這些名貴的菜,就是汴京城聚香樓的熟牛肉也嘗不到。

    說了一會話,天色漸漸黑了,沈傲道:「潘兄若是不棄,就在舍下用個便飯吧,本公子近來拮據,呵呵,招待不周,還請潘兄恕罪。」

    潘仁連忙站起來,將畫兒卷在手裡:「叨擾了這麼久,怎的還好意思在這兒吃飯,就不打擾了,潘某告辭。」

    潘仁心裡急著鑒定的事,沈傲卻是一意挽留,兩個人到了院子裡還糾纏不清,冷不丁那周小姐的廂房裡傳出聲來:「要走便走,留著做什麼。家裡都吃窮了,你還教人來吃,你去看看米缸,看看我們還有米下鍋嗎?你這沒天良的東西,做姐姐的陪著你挨餓受凍,你對外人怎的就這麼闊氣?要擺闊不要到家裡擺。」

    潘仁臉色一變,頓時苦笑。沈傲面子拉不住,朝著廂房大吼:「姐姐,你這是什麼話?我留朋友吃飯,又礙著了你嗎?」

    潘仁連忙拉住沈傲,道:「沈公子,算了,在下告辭,擇日再來拜訪。」

    沈傲很沮喪的樣子,嘀咕道:「家姐就是這副脾氣,哎……既如此,我就不相送了。」

    說是不送,沈傲一直將潘仁送到街口,才嘿嘿一笑,搖著公子哥的步子回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55 PM

第十九章:明月照溝渠



    回到庭院,周若和吳三兒已經等候多時,見到沈傲回來,吳三兒連忙道:「那奸商走了?」

    沈傲伸了個懶腰,笑嘻嘻的道:「走了。」

    周若盡量不去看沈傲,只不過這一次她的眼眸中再沒有從前的不屑了,反倒有點兒害羞。扮作這個傢伙的姐姐,當眾說出這些話出來,很難為情。

    從一開始,潘仁就陷入了沈傲精心佈置的圈套,這座宅院是沈傲與周若一齊湊錢買下來的,一共是七十貫錢。沈傲扮演的是一個破敗的紈褲公子,吳三兒仍然是小廝,而周小姐則是沈傲的姐姐。

    沈傲先到茶肆,偷去潘仁的錢袋,潘仁無錢付賬,沈傲恰在這個時候替潘仁解圍,這就給了他接觸潘仁的機會。

    與潘仁接觸之後,沈傲一直表現出紈褲子弟的愚蠢,是要讓潘仁對他放鬆警惕。此後將他引到這個宅子來,故意讓潘仁看到那副楊潔的畫作。

    接下來就更簡單了,設下一個更大的誘餌讓潘仁鑽進來,只要潘仁足夠貪婪,不怕他不上鉤。

    下一步就是收網的時候。

    「姐姐,這兩日恐怕你要暫住在這裡了,潘仁隨時都會回來,我們要謹慎一些,不要讓他看出絲毫破綻。」沈傲湊近周若,嬉皮笑臉的說。

    周若慍怒道:「誰是你的姐姐?」

    「哇……翻臉不認賬啊,三兒,你來評評理,方纔我叫一聲姐姐,她是不是應了?」沈傲很受傷,算計潘仁他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劫富濟貧,潘仁這個人為富不仁,正好劫了他的富,救濟一下尚在水深火熱中的自己。另一個就是為周若復仇了。誰知自己費盡了腦細胞,結果卻換來周若這樣的對待。

    「我欲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哎……」沈傲感歎了一句,負著手進廂房。

    周若回味著沈傲的這一句『明月』感慨,先是覺得有些新意,後來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裡想:「他是將我比作明月了,這傢伙鬼靈精怪的。」隨即又想:「明月照溝渠?這溝渠是什麼?呀,這傢伙是在暗諷我嗎?」

    沈傲和吳三兒進了廂房,周若不好意思跟進去,只好在院中槐樹下的石凳上坐著,發現自己竟怎麼也猜不透沈傲的心思。這個人真奇怪,明明身懷許多絕技,又絕頂聰明,到哪裡也不比做個書僮要差,可他偏偏卻以做個書僮為傲,很自得其樂的樣子。

    這人詭計多端,能想出如此精巧的陷阱詐人錢財,卻又為什麼至今連做生意的本錢都沒有。

    「好古怪的人呢。」周若想著想著,俏臉就紅了,呸了一句:「我猜他的心思做什麼。」

    ………………………………………………

    潘仁回到家裡,連醉雲樓的生意也顧不得去照看了,此時天已黑了,看門的雜役見老爺回來,連忙提著燈籠出來為他引路。潘仁急匆匆的道:「這裡不要你伺候,快,去把許先生叫來,叫他來書房,我有要事。」

    門子應了一聲,將燈籠交給潘仁,小跑著去了。

    潘仁到了書房,負著手在書房中來回踱步,內心很不平靜,那隨時會笑的眼睛此刻閃耀出一絲貪婪,口裡喃喃念叨:「萬貫家財,萬貫家財……皇天不負,皇天不負啊。」

    「許先生怎的還沒有來?快,再叫個人去叫,天大的事暫且都放下,速速來這裡。」潘仁對著書房外大吼,外面的家丁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說:「老爺少待,這就去。」

    潘仁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將手上捲起的畫攤在書桌上,書房的燭火搖曳,能清晰的照耀出他的嘴唇在微微的顫抖。

    「若是賣到好價錢,三百幅畫就是一萬五千貫,醉雲樓就是一輩子也攢不來這樣大的家業啊。」潘仁一邊看畫,一邊胡思亂想,這個時候,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什麼醉雲樓,什麼教坊的官妓,什麼喝茶,統統忘了個乾淨,滿腦子想得都是畫,這畫時而變成楊潔筆下的龍蛇,下一刻又變成無數金燦燦的元寶,在潘仁的腦子裡來回的變幻,打轉。

    書房推開,一個儒生急匆匆的進來,這人臉頰消瘦,頜下一撇山羊鬍子,穿著件圓領儒衫,目光渾濁。向潘仁行了個禮:「東家。」

    他便是許先生,秀才出身,與潘仁結交,後來潘仁便請他到家裡來做教習,教導他的幾個孩兒讀書。許先生有一個才能,很會鑒賞名畫,真偽一眼就能瞧出來,**不離十。

    潘仁招呼道:「許先生快過來看,幫我瞧瞧,這畫是真是假。」

    許先生見潘仁喉結滾動,眼眸通紅,心裡一驚,不知東家今日是怎麼了。連忙過去看畫,潘仁知道這位許先生有眼疾,離得遠了看不清楚,親自去拿了油燈,湊到畫邊給他照亮。

    許先生的臉幾乎貼著畫一寸寸的在畫中逡巡,弓著腰捏著山羊鬍子不斷點頭,口裡說:「沒有錯,這是楊潔的畫作,這紙質恰好是太宗皇帝時的宣花紙,畫風也沒有錯,墨跡在細微處有些糊了,想必是保管不善所致,受了潮。這題跋也是楊潔的字,一點也沒有錯。」他站起來,對潘仁道:「東家,不會有差錯的,是真跡。」

    潘仁搓著手,興奮的道:「好,好,這就好,好極了……」他說話時嘴唇哆哆嗦嗦的,很激動。

    許先生很遺憾的道:「東家,學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此畫雖是真跡,可是卻不值多少銀子,三五十貫已到了極限,東家何必如此。」

    潘仁坐下,撿起書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隨後又將畫捲起來,慢悠悠的道:「如果是三百幅這樣的畫呢?」

    「三百幅!」許先生捏著鬍子的手不動了,瞪大著眼睛望著潘仁。

    潘仁神采飛揚的道:「沒有錯,是三百幅,三百幅楊潔留存下來的畫,哈哈……」

    見許先生不信,潘仁便將今日的所見所聞都說出來,許先生聽的目瞪口呆,喃喃道:「這畫都是那紈褲公子的,與東家有何干係?莫非東家要買下這些畫嗎?這倒是個辦法,那紈褲子不知畫值幾何,到時候東家隨便給他一些錢打發他就是。」

    潘仁沉著臉道:「不能買他的畫,我們一買,難保他不會警覺,若是請人估價就麻煩了。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潘仁在書房中來回踱步,左手手指節敲點著右手手背。

    豁然,他抬起眸子,高聲道:「對!我們買房,買房!」

    「買房?」許先生轉不過彎來,狐疑的看著潘仁。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7 11:57 PM

第二十章:買房


   「對,就是買房。」潘仁獰笑著道,買畫會引起那紈褲公子的疑心,在那混賬眼中,這畫一錢不值,可是當有人去出價時,他會怎麼想?

    這是很淺顯的道理,當這人知道了畫的價值,必然會請人來鑒畫,到了那個時候,價錢就不是一貫兩貫了。

    「我們只說喜歡那房子,清淨。再立一張房契,就說要買房子,房中的器具一個都不許帶走,要原封不動。只要這紈褲子簽下了字據,立即帶人驅趕他們離開,這畫不就是我潘某人的嗎?」

    許先生恍然大悟,搖頭晃腦的翹起大拇指:「東家這一手高明。」

    「哈哈……」潘仁大笑,總算是定下了心神,坐在書桌前道:「誰會想到我是醉翁之意不在房呢,許先生,這件事你去辦,我帶人在外頭候著,時機一到就進去趕人。」

    「此外……」潘仁眼眸中閃露出一絲狡黠,敲著桌子道:「你去打聽打聽,那人到底是不是姓沈,還有,查查他的家世,要謹慎一些。」

    許先生連忙道:「好,學生明日一早就去,先到附近打聽打聽,再去和他們談價錢。」

    潘仁揮揮手:「許先生早些歇了吧,將來自有重謝。」

    許先生行了個禮,走了。

    潘仁將油燈移近,又攤開畫去看,一動不動,睡意全無。

    一直到了天亮,潘仁一宿未睡,雞叫了兩遍,便教人去請許先生起來。許先生睡眼惺忪的過來,潘仁交代他一番之後,便打發他走了。

    許先生領了使命,清早便上了街,按著潘仁的指點,天濛濛亮時抵達了沈傲的宅子。此時街上人不多,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貨郎挑著貨物在不遠處叫賣炊餅。

    許先生心念一動,從囊中掏出幾文錢來,過去對那貨郎道:「來兩個炊餅。」

    貨郎高聲吆喝:「好嘞,客官,一共是四文錢。」他接了錢,從貨架中挑出兩個熱乎乎的炊餅用草紙包住,畢恭畢敬的送到許先生手上。

    許先生道:「你平時都在這裡賣炊餅?」

    貨郎憨厚一笑:「不瞞客官,前年小的是在皇城廟那裡叫賣的,那裡人流多,生意倒也不錯。後來來了幾個潑皮,說是這皇城廟是他們的地界,要小的每月交一貫的免打錢。小的氣不過,便轉到這裡來餬口了。」

    許先生點頭,嘗了一口餅,味道不錯,心知這人說的不是假話,便指著貨郎身後的宅子問:「這屋子的主人你知道嗎?他是什麼人,做的什麼營生?」

    貨郎搖頭:「你說的是沈公子?」他歎了口氣:「沈公子這個人,哎,一言難盡。他家原本是汴京城數一數二的人家,父祖都是高官,誰知生了這樣不成器的兒子。他爹三七還沒過,這沈公子便四處召喚狐朋狗友胡吃海喝,金山銀山也只幾年功夫就敗落了個乾淨。老宅賣了,便搬到了這裡,每日靠當些瓷瓶兒、金銀首飾過日子,前幾日還拿著一件價值百貫的狐裘去當,那狐裘當真是一等一的好貨,只可惜到了當鋪只換了三五貫錢。客官,不瞞您說,若不是小的手頭緊,這狐裘我當時便想買下來,給我家娘子穿,可惜,可惜。」

    貨郎隨即又笑:「不過這沈公子不成器和小的也沒什麼干係,誰家沒有敗落的時候?反正每日清早,他都會來光顧我這攤子,一天六個炊餅是風雨不動的。說起來還照料了小的不少生意呢,您說是不是?」

    「是,是。」許先生點頭,心裡說:「看來東家所說的這個浪蕩子是千真萬確的了。」

    貨郎笑著繼續說:「這幾日也奇怪的很,為什麼總有人來打聽沈公子的事。」

    「哦?還有人來打聽他?」許先生微微一愣,心裡說:「不會還有人知道此事吧,不好,得趕緊把這事兒定下來,否則夜長夢多。」

    貨郎道:「前日來了一個丫頭,聽口氣應當是某個富戶家裡的,也是這般的問沈公子的家世。小的問她打聽這個做什麼,那丫頭卻不說,不過倒也照顧了小的的生意,一口氣買了十個炊餅。」

    許先生的臉色有些陰沉,便不再理會貨郎,逕直去叩門。開門的是個小廝,自然是吳三兒了,吳三兒將門打開一條縫,見是生人,一副被人吵醒不耐煩的樣子道:「你找誰?」

    「這家的主人在不在?」

    吳三兒露出警惕:「你找我家公子做什麼?」

    許先生和顏悅色的道:「麻煩小哥通報一聲,就說在下看上了這房子,想買下來。」

    「這裡不賣房。」吳三兒惡聲惡氣的說了一句,砰的一聲讓許先生吃了閉門羹。

    許先生又去叩門,吳三兒將門打開,大罵道:「你這廝瘋了嗎?說了這裡不賣房子,要買房子到臨街去。」

    許先生掏出幾文錢塞在吳三兒手上,笑嘻嘻的道:「小哥不要誤會,學生是讀書人,從外地過來,打算應付明年的科考。見這宅子幽靜,便想買下來做功課,這點錢小哥收著,小哥只需通報一聲便是,房子賣不賣那是你家公子的事。」

    吳三兒收了錢,總算是有了笑容,道:「真是奇怪。前日有個女人要來買房,也是說要給他們家公子買下來讀書的,今日怎的又有人來了,莫非這屋子當真有古怪,有文曲星嗎?」

    許先生愕然,連忙問:「前日也有人來買這房子?她開價多少,已經賣了嗎?」

    吳三兒道:「那人開價兩百貫,原本我家少爺是願意的,誰知小姐卻不同意,說是咱們只剩下這遮風避雨的地兒了,斷不能賣的。」

    「這宅子不過七八十貫就能買下,那丫頭開兩百貫的價錢你們也不賣?」許先生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你就不知了,那丫頭說房子買下,裡頭的器具、家什都不許動,兩百貫一併買下來,我家小姐自然不賣的。」

    許先生深吸了口氣,心裡說:「畫的事不止是我家東主知道,今日一定要把這房子買下來。」

    他笑了笑,對吳三兒道:「那麼就麻煩小哥兒快去通報吧。」

    吳三兒遲疑了片刻,道:「你在這等著,看看我家少爺見不見你。」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00 AM

第二十一章:瘋狂競價


    吳三兒進去通報,過了一會兒折回來道:「我家公子起來了,你先到院中的槐樹下坐坐。」

    許先生聽罷,踱步進去,這院落確實幽靜的很,正中是一棵老槐樹,那灰褐色的樹枝高高地伸向天空,恰好壓在廂房的房頂上,茂密的枝葉向四面舒展,活像一把綠色的大傘,傘下則是一個石桌子,兩側各一個石墩。

    「若不是為了畫,這個房子倒還不錯,八十貫將它買下來安生立命是很好的。」許先生心裡想著,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件事只要替東家辦成了,東家得了畫,自己或許可以請東家將這房子贈予自己,算作酬勞。

    他坐在石墩子上,享受著這晨曦從枝葉中透射下來的餘暉。不妨左邊的廂房裡傳出一個聲音:「吳三兒,吳三兒,本少爺的扇子呢?在哪裡?」

    吳三兒進去,口裡說:「就在床頭上。」

    那個聲音又說:「大清早的來買房,難道又是那個丫頭?不是說了嗎?家姐死活不肯,這房子賣不了。」

    吳三兒道:「不是那個丫頭,是個讀書人,看樣子像個秀才。」

    「秀才!」那個聲音有點兒厭煩:「本少爺平身最討厭的就是之乎者也的秀才,走,隨我出去會會他。」

    話音落下,廂房裡走出一個人來,英俊的臉龐,臉上帶著斜斜的笑容,穿著圓領緞衣,搖著扇子慢悠悠的抬頭望天:「呀,今個兒天氣不太好,看來要下雨了。三兒啊,去買炊餅來,本公子餓了。」

    吳三兒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少爺,錢在小姐那裡,小姐還未梳洗呢,小的不方便進去。」

    沈傲嘿嘿一笑:「我是她弟弟,我去看看。」收攏扇子,壓根不理會槐樹下的許先生,便猴急的往右側的廂房裡沖。

    砰,砰,門敲不開,原來是裡頭用木栓子拴住了,沈傲很鬱悶,拍著門道:「姐姐開門。」

    裡面的聲音很惱怒,是清脆的少女聲:「滾!」

    「哇……我是你弟弟呢。」沈傲惱羞成怒,很生氣:「做姐姐的怎麼叫自己弟弟滾呢,真是豈有此理。」

    他很尷尬的走到大槐樹下,瞥了許先生一眼,道:「兄台貴姓?」

    許先生連忙站起來道:「姓許。」

    「哦,原來是許兄,來,坐,許兄有什麼見教嗎?」沈傲坐下搖著扇子。

    許先生道:「是這樣的,鄙人打算應考,因而需一個幽靜的地方讀書,這座宅子我很喜歡,打算將它買下來。」

    沈傲搖著扇子道:「這宅子賣不得,只怕要讓許兄失望了。」

    許先生道:「鄙人打算開價三百貫。」

    許先生聽說前次買家開價兩百貫,便在這基礎上追加一百,不信這破落公子不動心。

    沈傲苦笑:「家姐是不會同意的,許先生還是請回吧。」

    許先生沒有要走的意思,踟躕片刻道:「若是出價四百貫,公子會賣嗎?」

    沈傲很猶豫很心動的樣子,遲疑道:「得先問問家姐是否同意。」

    恰在這個時候,周若從廂房中出來,以往她都是靜謐矜持的樣子,今日臉上卻多了一分刁蠻,口裡道:「不賣,不賣,先生還是走吧。」

    許先生苦笑,心裡說:「女人果然是女人,七八十貫的宅子開價四百都不屑於顧,聖人曾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果然是至理。」

    「那麼鄙人開價五百貫,只要沈公子和小姐點個頭,我立即取錢來。」他咬咬牙,不管怎麼說,這宅子一定要買下,若是再耽誤下去,指不定另一個買主搶佔了先機。

    沈傲眼珠子都綠了,可憐兮兮的向周若道:「姐姐,有這五百貫,咱們再添置一個更大的宅子豈不更好,既然許兄喜歡,咱們就當是成人之美罷。」

    周若不為所動,冷笑道:「拿宅子換了錢你還會添置房子?只怕落在你那沒良心的手上明日就招呼那些豬朋狗友了,不賣,不賣。」

    許先生見狀,繼續道:「八百貫,八百貫買下這宅子,不過器具、家什都需留下,除了換洗的衣物,全是我的。如何?」

    沈傲小雞啄米的點頭:「許兄夠爽快,好,就八百貫。」

    連周若也開始猶豫了,踟躕著不說話,隨即道:「事先說好,這宅子就算要賣,銀子也需交給我。」

    沈傲連忙道:「好,好,不成問題,你我姐弟至親,交給誰不一樣?八百貫,哈哈……」他興奮的猛搖紙扇,想不到一個七八十貫的宅子,竟可以以十倍的價格出手,有些不信,問許先生道:「許兄可不許反悔,什麼時候拿錢來,我立即拿房契你。」

    「且慢!」這個時候,一個丫頭不知什麼時候虎著臉踱步進來,口裡道:「這宅子是我家公子先看上的,我家公子買了。」

    許先生向那丫頭望去,心中打了個機靈,暗叫不好,看來上次那個買主又來了,可惜,可惜,還是晚來了一步,可千萬不要出了什麼差錯。他冷笑道:「你這是什麼話?你家公子可和沈公子立了房契嗎?」

    這丫頭道:「還沒有。」

    許先生笑得更冷了:「這就是了,既沒有交易,又何來是你家公子的。這宅子我已八百貫買下來了,小丫頭還是請回吧。」

    「哈哈,春兒姑娘也來了,莫怪,莫怪,這宅子已經有主了。」沈傲搖著扇子很倜儻的道。

    春兒叉著手,瞪著許先生道:「我家公子出一千貫,這宅子我家公子要定了。」

    「啊?一千貫!」沈傲的扇子搖不下去了,目瞪口呆,許久才道:「好,一千貫,賣給你家公子。」

    許先生冷笑道:「我出一千二百貫。」

    春兒手中拿著手絹,很神氣的走至沈傲身邊,細腰一扭,朝向許先生道:「兩千貫,我奉勸你還是趕快走吧,我家公子看上的東西,誰也別想染指。」

    「春兒,是兩千貫?不可反悔,好,我們這就簽字畫押。」沈傲激動的漲紅了臉,紙扇子丟到一邊,忘乎所以然了。

    許先生猶豫起來,東家教他一定要拿下這房子,而這宅子裡的畫就值萬貫以上,自己似乎還可以再競點價,他權衡片刻道:「兩千一百貫。」

    春兒瞪眼道:「三千貫。」

    「你,你……」許先生勃然色變,手指著春兒一時說不出話,這丫頭太潑辣,太囂張。

    春兒叉手挺胸道:「我怎麼了?買不起這宅子就趕快走。」

    許先生胸口起伏不定,咬牙切齒的道:「四千貫,這房子我非要不可。」

    春兒輕蔑的望著許先生,道:「五千貫!」

    「五千!哇……可愛的春兒,你實在太好了,快叫你家公子來,我這就賣,再也不賣別人了!」沈傲幸福的要暈過去,就差撲上去狠狠的將春兒摟在懷裡親上幾口。

    許先生的額頭上已是冷汗直流,他原想在一千貫之內,這座宅子必定能拿下。想不到半路殺出程咬金,如今價錢抬到了五千,這宅子要還是不要?

    他望了春兒一眼,見這丫頭得意洋洋的望著自己,挑釁的意味很濃,目光一瞥,許先生陡然發現,這丫頭握著一條手絹的手竟微微在顫抖。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她是在虛張聲勢,五千貫已是她的極限?她已經心虛了。

    「好,那就再競價一次。」許先生艱難的從嘴中蹦出一句話來:「五千五百貫!」

    春兒的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冷哼一聲,便不再說話轉身便走。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沈傲向許先生道:「許兄,你再說一遍,是五千五百貫?」

    「沒錯,五千五百貫!」許先生差點要哭出來,不過這個價格雖然出乎他的意料,卻也還在接受範圍之內,若是畫能賣上萬貫的價格,五千貫買下這座宅子仍有五千的盈餘,總算還對得住東家。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08 AM

第二十二章:壞蛋五人組


    若是放在後世以黃金計算每貫相當於五百人民幣,五千五百貫就是兩百七十五萬人民幣。這個時代的物價較低,這筆錢足夠一大家子人奢侈地住上華美的宅子,買下十幾個婢女、小廝,快活一世。

    許先生開出這個價,心裡也頗有些後悔,還沒有和東家商量清楚呢。

    沈傲在旁催促道:「許先生打算什麼時候付錢?房契我隨時準備好了,一手交了錢,這房子立馬就是你的。」

    「這個……」許先生道:「我先回去籌錢,過三兩日再來。」

    沈傲以為他要反悔,臉色頓時變了,道:「好,就給你三日時間,若是三天不交錢,本公子只好五千貫賣給那丫頭了。許兄請便。」

    許先生急於要和東主商量,拱了拱手便匆匆離開。

    見許先生走了,吳三兒輕呼一聲,不可置信的道:「五千五百貫?公子,不,沈大哥,我們發財了。」

    沈傲哈哈笑:「這只是開始,收拾殘局很重要,下一步就該周公子出場了。」

    周若對沈傲有了一些敬意。只是畢竟是少女,想起方纔這個傢伙大清早的去闖自己的臥室,好在昨夜入睡時把門栓緊了,否則……想到這裡,周若臉色羞紅起來。

    「接下來我們又怎麼做?」吳三兒問。

    沈傲很習慣的搖著扇子道:「簡單,五千五百貫是筆大錢,潘仁雖然家底殷實,可畢竟沒有金山銀山。要三天之內湊出這些錢來只有一個辦法。」

    周若美眸一亮,又驚又喜道:「賣了醉雲樓?」

    「聰明!」沈傲此刻顯得很認真,給他們分析道:「買下這個宅子就能輕易賺五千貫,他一定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另一方面,他又怕有人捷足先登,所以三天之內一定要把銀子籌到。除了將醉雲樓賣掉,他沒有選擇。」

    沈傲笑哈哈的道:「所以我已經吩咐了周公子,讓他去買下醉雲樓來。」

    周若目瞪口呆,那心中的羞怯已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失口道:「買它做什麼?」

    沈傲『稍不留神』之下湊近周若,神神秘秘的道:「堂堂醉雲樓,哪有這麼容易找到接手的人,時間又緊迫的很,除了賤賣之外,潘仁還有第二個選擇嗎?我已經請人估算過,醉雲樓約莫能賣四千貫左右,我們出價三千,那潘仁還不得乖乖就範?」

    周若發現沈傲漸漸迫近,心思已經亂了,漲紅著臉不自然地喝道:「滾開。」

    「哇……」沈傲連忙退開兩步很尷尬很無語,周小姐說粗話說順口了,本公子只是營造一些神秘氣氛,至於這樣嗎?

    這個時候春兒、周恆還有那挑著貨擔賣催餅的漢子一齊進來,春兒是去而復返,周恆早在外頭等候多時了,而那賣炊餅的漢子叫吳六兒,是吳三兒村裡頭唯一一個做生意『出人頭地』的傢伙,雖然他賣的是炊餅。

    周恆笑嘻嘻的道:「五千五百貫,哈哈,沈……沈老兄厲害,聰敏的腦袋不比本公子差。」他本來想直呼沈傲的姓名,話到一半臨時改口稱老兄了。

    春兒也嘻嘻地道:「沈大哥,你說那個奸商真的會拿錢來嗎?」

    吳六兒則把貨擔放下,湊到吳三兒身邊輕輕扯吳三兒的袖擺子,拚命使眼色。意思大約是說:方纔你們許諾給我的賞錢在哪裡?

    沈傲掏出幾兩碎銀給吳六兒,吳六兒就眉開眼笑了。

    沈傲舉著扇骨,很謙虛的道:「這一次我們只成功了一半,接下來還要大家繼續努力。不過之所以能將那奸商騙得團團轉,首先嘛……」他嘿嘿一笑,叉著腰道:「還是離不開本公……書僮的絕佳演技,本書僮扮演的是一個紈褲公子,真情流露的表現出一個紈褲公子的豪放不羈,因此,此次最佳男主角就是……」沈傲拉長音:「在下!」說完收攏扇子抱拳團團作恭:「慚愧,慚愧,謝謝諸位抬愛,首先,能拿到最佳男主角,我很開心,這是對本書僮職業生涯極大的肯定。再次,我還要感謝春兒,是春兒的無微不至的關心我,讓我勇氣倍增。」

    春兒窘的小臉通紅,笑得大眼睛拱成了新月。

    沈傲繼續道:「其次,我還要感謝吳三兒,是他甘願扮演我的小廝,做我的陪襯。」

    吳三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沈傲搖頭晃腦,眼眸落到周若身上:「再次,我要感謝周小姐,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有周小姐與我聯袂出演,讓我有了取長補短,相互學習的機會。」

    周若撇過臉去,很不屑的說:「沒正經。」

    「還有我呢,還有本公子……」周恆捲起袖子很激動很興奮。

    「沒有了。」沈傲翻了個白眼:「現在宣佈我們的最佳女主角周小姐,還有我們的最佳女配角春兒姑娘,最佳男配角吳三兒小廝,最佳路人甲吳六兒,大家一起用掌聲祝福他們。」

    沈傲率先鼓掌,大家也一起鼓掌,有樣學樣,很熱烈。

    沈傲問周若:「周小姐有什麼要說的嗎?」

    周若此刻也冷峻不禁了,但還是努力板起面容道:「沒有。」

    「那麼春兒姑娘呢?」

    春兒扭捏的搖頭。

    「三兒,你來說兩句。」

    吳三兒吐吐舌頭:「我不知說什麼好。」

    「吳六兒,你呢。」

    「我,我想問沈公子,什麼是最佳路人甲?」

    生意人果然不一樣,目光如炬,一下子把沈傲問住了,沈傲搖著扇子,給他解釋:「你是不是在路邊上叫賣的?」

    「是。」

    「你是不是唯一一個在路邊叫賣等人上鉤的?」

    「是。」

    沈傲的扇子嗤的一合,扇骨砸在掌心道:「這就是了,你是路人,排在第一位就是甲,所以叫路人甲。」

    吳六兒明白了,唯一的一個路人?看來這個戲份挺重要的,做路人甲真有成就感!

    周恆道:「哼!雖然我還沒有正式出場,但是下一齣戲就看本公子的了,拿下醉雲樓,是整場戲的關鍵,所以我能不能先說兩句?」

    沈傲伸了個懶腰,扇柄朝天一指:「三兒啊,這天色不好,要下雨了,我們進屋去避雨。」

    吳三兒小雞啄米的點頭。

    春兒雀躍道:「我也去。」

    連周若亦是微微一笑,說:「春兒,不要跟他們去,來我房裡,我教你做女紅。」

    春兒見大小姐吩咐,沮喪的說:「哦,謝過大小姐。」

    吳六兒腿腳麻利,道了聲告辭,挑著貨膽走了。

    偌大的院子裡,只留下周恆目瞪口呆,咋呼大叫:「喂,聽我說完再避雨。」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29 AM

第二十三章:周小姐很生氣


   宅子裡曲徑分明,沈傲、吳三兒、周恆在左廂房,周若和春兒在右邊。

    一會兒功夫,左邊就傳來喧鬧聲,春兒聽得心動,有些不安分了,還是周若坐的住,原想教春兒女紅,見春兒心不在焉,只好自己取出一副琴來,纖弱的指尖在琴弦間撥動,奏演悅耳的琴音。

    「這個沈傲神神怪怪的,真不是好人。這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下次一定還他。」

    「趙小姐泉下有知,或許能瞑目了吧。」

    周若原想借琴安撫心神,誰知更加心亂如麻,琴音紊亂,叮的一聲彈不下去了。

    周若便道:「春兒,陪我出去走走吧。」

    沒有動靜。

    周若回眸,發現春兒已經沒影了。

    周若提起裙裾站起來,惱怒的去左廂房尋人。春兒果然在這個屋子裡,只見她安安穩穩的坐在圓凳上,對面的沈傲則提著畫筆不時的瞄她幾眼,兩邊是吳三兒和周恆在評頭論足,吳三兒在這邊說:「沈大哥,這個眼睛不像,春兒的眼睛哪有這樣幽深。」

    另一邊周恆不懂裝懂的搖頭晃腦:「非也,非也,這教情人眼中出西施……」

    沈傲惱羞成怒的拿著筆桿子敲周恆的頭:「出NM個頭。」

    周恆捂著頭,大呼小叫:「哇……反天了,書僮打少爺!」

    春兒坐不住了,捂著肚子笑。

    周若繃著臉咳嗽,屋裡人才發現了這位大小姐的存在,吳三兒見大小姐的臉上冷若寒霜,有些發虛,身子都矮了一截。周恆頭不痛了,訕訕的笑。

    沈傲眼睛一亮,朝周小姐吹口哨:「周小姐不要動,這個姿勢好,我為你畫一張,包你滿意。」

    「小……小姐……」春兒要哭了,垂著頭乖乖的走到周若身後去。

    周若拉住春兒的手,不知是教訓春兒還是話中有話,冷著臉道:「春兒,你已是大姑娘了,怎麼和他們廝混在一起,他們有一個是好人嗎?尤其是那……」她本想指名,卻又覺得不妥,便輕輕略過。

    春兒很委屈的道:「沈大哥說要給我畫像,我瞧著新鮮。」

    周若扯著她走,一邊說:「我來給你畫,稀罕他的畫嗎?」

    說著,便帶春兒回去。

    沈傲很鬱悶,手裡的畫筆不動了,目瞪口呆。周小姐對他的成見很深啊,剛才那句:尤其是那個誰誰,說的不會是自己吧。他苦笑著摸鼻子:「至於嗎?畫像而已?好像會吃了春兒一樣,就算是吃,又礙著你什麼事了?」

    周若還真給春兒畫起像來,她不服輸,心想沈傲能畫自己為什麼不能畫,於是拉扯著袖擺,露出那宛若玉藕的小臂,捉著畫筆畫起來。

    等到周若畫畢,幾陣隱隱的春雷過後,屋外便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微明的天空中慢慢垂下了一條條雨絲。層層的雨雲遮住了陽光,不一會兒,遠近的景物都被迷濛的雨霧籠罩了。

    周若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很是光賞了一陣子,叫春兒來看。春兒看到畫,便說:「小姐為什麼把春兒畫的這麼醜?」

    周若有些不悅了,說:「哪裡丑了,很漂亮很可愛啊。」她雖是這樣說,心裡還是有些發虛,其實她的畫功還是好的,只是方才雜念太多,不知怎麼的,總是提不起精神,想起那個可氣的沈傲得意洋洋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心念一亂,畫畫難免就恍惚了。

    她推開窗,看到屋簷下沈傲和吳三兒、周恆冒著雨在大槐樹的枝葉下淋雨,沈傲張開臂迎著密如珠網的雨絲哈哈笑,口裡說:「誰要是先躲雨誰就輸了,賭十貫錢。」

    周若蹙了蹙眉,連忙把窗子關了,口裡說:「瘋子。」

    春兒卻興致勃勃的問:「小姐,沈大哥又設了賭局嗎?我去看看,他的鬼主意很多呢,少爺和吳三兒准上當。」

    周若淡然道:「不要去,看他們發瘋嗎?女孩子家不能去的。」

    春兒很委屈的不說話了。

    ……………………………………

    許先生回去見潘仁,將早上的事清清楚楚的給潘仁說。潘仁不說話陰沉著臉,焦躁不安的在書房裡來回踱步,苦歎道:「就遲了一步,就遲了一步,若是及早簽字畫押,八百貫就能買下這個宅子,可惜,可惜。」

    他哀歎連連,火氣上湧,眼眸通紅的凝視住許先生,彷彿是責怪許先生遲了一步。

    按照他的預想,原本最多五六百貫,甚至只需要一兩百貫就能將這宅子買下來,到了那個時候,三百幅楊潔的大作便都落到他的手裡。想不到價錢竟比預想的要高得多,到了五千五百貫。

    五千五百貫可不是小數,幾乎是他全數的身家,他經營醉雲樓也有二十年,可是每年的收入卻不足五百貫。醉雲樓的利潤雖高,可是買丫頭,進美酒,裝點門面,打點官差,結識教坊的公公,哪一樣不要錢的?不說別的,就說上一次逼死了一個官妓,若不是拿出了幾百貫來塞住那幾個公公的口,這種事又豈會輕易善罷。

    如今他滿打滿算身上也就三千貫的銀子,三天之內要湊齊五千五百貫,只怕不易做到。

    他時而搖頭,時而歎息,時而懊惱,時而冷笑,猛然抬頭問:「那個丫頭是哪個府上的?你打探清楚了嗎?」

    許先生搖頭:「想必是哪個富戶家裡頭出來的,瞧她的舉止,那富戶的身家只怕不一般。」

    潘仁冷笑道:「看來打這個宅子主意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夜長夢多,夜長夢多啊。這宅子是買呢還是不買呢?」

    許先生並不回答,這種事自然不勞他操心,潘仁這樣問,更多的應該問他自己。

    許久,潘仁狠狠咬牙道:「就算是這些畫只值三十貫,那也是九千貫,用五千五百貫去換萬貫家財,又有何不可。好,現在就籌銀子。」

    潘仁道:「許先生,我有件事交代你去辦。」

    許先生道:「東主儘管吩咐。」

    潘仁頗為不捨的道:「立即給我寫一份佈告出來,就說醉雲樓低價出售,誰要接手,需三日內拿出錢來,不要耽誤了。」

    許先生連忙道:「學生這就去寫。」他轉身要走。

    「回來。」潘仁猛然喝了一句,眼眸中閃出一絲疑竇:「那沈公子的底細摸清了嗎?」

    許先生連忙道:「打聽了,這沈公子從前確實是富戶,家財萬貫金玉滿堂,後來家道敗落了,四處當些祖傳下來的首飾、瓷瓶為生。」

    潘仁歎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許先生快去吧。」他揮揮手,很不忍心。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32 AM

第二十四章:跳樓大甩賣


   青雲樓是一座四層小樓,背倚汴河,正對長街,裝點得極盡奢華。此時,正是清早,因此門庭冷落,紅色的朱漆大門緊緊閉著,路人也寥寥無幾。偶爾有幾個倚著勾欄的輕薄女子嫵媚的掩著下臉觀望行人,時而發出一陣陣嬌滴滴的笑聲。

    若是到了夜裡,那無數紅色燈籠高高掛起,往來的車馬賓客絡繹不絕,士子、酒客,商賈們在此一擲千金,臥醉這溫柔鄉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正是此刻,一張佈告剛剛給張貼出來,引來一些人的駐足。

    原來是這醉雲樓的東家要將這下雞蛋的母雞轉手,這事兒倒是頗為轟動。潘仁是出了名的鐵公雞,這樣的人,會捨得賤賣醉雲樓,當真稀奇得很。

    不過看的人多,動心思的卻少,一直到了正午,也沒有個人站出來詢價,那佈告前守著的潘仁家丁也有些不耐煩了,頂著大太陽沒精打采的樣子。

    這本是預料之中的事,真正有錢的絕不會買醉雲樓,而動了些心思的又沒錢。那些一擲千金的巨富汴京城多的是,這些人非富即貴,盤下一個妓院來做什麼?可別丟了臉面。

    任何時代,吃豬肉的叫小康,殺豬的則是下流勾當。同樣的道理,**是風流倜儻,是放蕩不羈。可是開一家妓院,那自然就不入流了。

    還有一種小商賈,倒是不在乎這樣的名份,也有動心的,可三日內教他們拿出幾千貫錢來,就有些為難了。

    所以雖然動靜很大,可最多也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談資就是談資,於事無補。

    到了第二日,潘仁有些急了,又一張佈告貼出來,連價格也公佈了,三千八百貫,跳樓甩賣只怕也不過如此。

    不過這個價錢終究還是叫好不叫座,看的人多,應者寥寥無幾。

    潘仁有些發狠,時間越迫越近,再拿不出五千五百貫,一切都要成為泡影。

    到了第三日,佈告又貼出來,這一次價錢變成了三千五百貫,潘仁作出這個決定時,捶胸頓足,萬般的不捨,可是想到那三百幅楊潔的畫作,頓時又什麼都忘了。

    正午,總算有一個公子哥帶著幾個家僕左搖右擺的揭下了佈告,潘仁家丁立即回報,潘仁大喜,連忙親自將這公子哥請到府上。

    這公子哥自然是周恆,周恆大喇喇的坐下,合攏手中的扇子,開口便道:「三千貫,若是醉雲樓三千貫,本公子立即掏錢,多了一文,本公子轉身就走。」

    潘仁已是捏了一把冷汗,笑嘻嘻的先請周恆喝茶,心裡卻轉了許多主意,他的醉雲樓,至少也值四千貫以上,現在這個公子只開價三千貫,這還價也太狠了些。

    可是潘仁又沒有底氣,眼看三日之期將盡,好不容易來了個主顧,可萬萬不能得罪了。可是這公子的價錢又開得太死,讓他有點兒不甘心。潘仁做了這麼久的生意,最擅長的還是察言觀色,他決心跟這公子打打太極,先看看風向再說,不退到萬般無奈的地步,三千貫賤賣醉雲樓是斷然不能的。

    「公子請喝茶。」潘仁笑嘻嘻的,親自給周恆端茶倒水,很是熱情。

    周恆卻不喝,不耐煩地搖著扇子,說:「醉雲樓到底賣不賣?你說個准話,本公子事兒多,沒功夫和你瞎磨蹭。」

    潘仁笑得更燦爛了,連忙說:「賣,賣,只不過嘛……」他話說到一半,周恆便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口裡說:「只不過什麼?只不過要加點價錢是不是?好,你既然沒有誠意,那麼本公子現在就走。」說完真的站起來,轉身要走。

    潘仁不尷不尬的也連忙起身,正要挽留,周恆說:「你不要站起來,我們沒交情,也不必相送,這醉雲樓你賣別人吧。」

    帶著幾個小廝,周恆一點回頭的意思都沒有,飛快就走。

    說起來潘仁這個人是出了名的蠻橫,吃不得虧的。可是撞見了周大少爺還真算他倒霉。

    等快出了門檻,潘仁突然大喝一聲:「賣,我賣,公子留步,就三千貫,這醉雲樓賣給公子了。」

    周恆回頭,哈哈笑:「這就對了,潘兄爽快。」周恆轉回去要喝茶。

    潘仁此刻卻沒有好臉色了,手袖子一擺,下人們會意,忙不迭的把茶撤了下去。既然已經吃了虧,這些茶潘仁決心留著自個兒喝,他陰陽怪氣地道:「去,到茶房燒一壺熱水來,給公子解渴。」

    周恆很氣憤,很快又轉怒為喜,道:「拿你的房契、地契來,咱們這就交割。」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沓『錢引』放置在桌上,笑嘻嘻的道:「潘兄要清點嗎?」

    所謂錢引,其實就是交子或銀票,徽宗皇帝即位之後,設立交子務,算是最早的紙鈔。這種紙鈔最初是由商人自由發行,專門為攜帶巨款的商人經營現錢保管業務。存款人把現金交付給鋪戶,鋪戶把存款人存放現金的數額臨時填寫在用楮紙製作的卷面上,再交還存款人,當存款人提取現金時,每貫付給鋪戶30文錢的利息,即付3%的保管費即可。

    潘仁憋著一肚子氣,抓起那一沓錢引,當眾數了一遍,又教家人去取地契、房契,以及交割文憑。

    署名為信、畫指為驗後,周恆拿起契約塞入懷中,也不和潘仁客氣,帶著人揚長而去。

    潘仁雖然不捨,可是木已成舟,醉雲樓都賣了,自然不敢再耽擱,湊了五千五百貫錢引,便帶著許先生和一個小廝一道兒出門。

    一路上,潘仁的眼皮老跳,他心裡頭有些不太放心了,問許先生:「許先生,事後想起來,我總是覺得不對勁,這麼好的事,為什麼偏偏讓我撞見了?況且那三百幅楊潔畫作,我並沒有親眼見到,不會有詐吧。」

    許先生不敢亂說話,只說:「學生不敢妄言。」

    潘仁歎了口氣,很快又咬咬牙:「醉雲樓都賣了,再後悔也來不及了,不管怎樣,權當賭一賭。」

    他為了買沈傲的宅子已經失去了太多,已經把自己的退路斷了,所以就算產生了疑竇,也咬著牙去搏一搏。

    這是賭徒的心理,已經貼進去了一部分錢,哪裡還肯輕易罷休,不到山窮水盡,是絕不可能撒手的。

    到了沈傲的宅子,許先生去拍門,開門的仍舊是吳三兒,吳三兒見到他們,道:「抱歉,你們來遲了一步。」

    「來遲?」潘仁的臉色頓時變了,衝上去怒氣衝天的道:「怎麼?這宅子已經賣了?咱們約好了的,你說個清楚。」

    吳三兒很尷尬很踟躕地道:「還是請諸位進去再說吧。」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36 AM

第二十五章:瘋了


    進了院落,潘仁、許先生便看到這裡已有人了。

    沈傲搖著扇子,很開心的模樣。另外還有個丫頭,許先生認得,就是上次和他競價的那個春兒。

    許先生靠近潘仁,耳語了一句,潘仁的臉色都變了,醉雲樓都已經賣了,可萬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啊!

    這個丫頭究竟又來做什麼?

    只見那丫頭看到他們來,眼中充滿了敵意,回眸去對沈傲說:「沈公子,快,簽字、畫押。」

    潘仁注目一看,只見那大槐樹下的石墩子上竟是幾張文憑,沈傲哦了一句,提著筆,那筆尖已經觸及紙面了。

    潘仁大驚失色道:「且慢!不能簽字!」

    「啊?原來是潘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哈哈……原來還有許先生,咳咳……許先生來的正好,我還以為你不要這宅院了呢,嗯,三兒啊,給他們上茶,要上好茶。」

    他很是得意的樣子,顯然現在手頭不是很緊了,只是與許先生對視時又有些尷尬,有些羞愧。

    潘仁快步過去,發現石墩子上是一份交割文憑,頓時大怒,道:「沈公子這是什麼意思,我們說好的,這房子我們五千五百貫買了,為什麼又要與這丫頭交易?」

    沈傲很驚訝:「原來許先生身後的買主是潘兄?呀,潘兄為何不早說,你我交情不菲,又何必讓人代替來詢價。」

    潘仁語塞,方才一時心急,竟是把什麼都忘了,只好道:「這房子是我瞧上的,這裡風水好,我想讓家中的逆子來這裡讀書,清淨。我和沈公子是有交情,也正因為如此,才不好出面,畢竟這是買賣嘛。」

    沈傲哈哈笑,道:「還是潘兄厚道,若是潘兄親自來,我還真不好開價。不過你們來遲了。」

    潘仁已驚得滿頭是汗,連忙道:「來遲了?莫非已經賣了?」

    沈傲道:「賣是還沒賣……」

    潘仁虛驚一場,用袖子去擦額頭的冷汗,微微出了口氣,心想總算還有迴旋的餘地。

    「不過嘛,我已決心賣給春兒姑娘了,春兒姑娘今次帶來了六千貫錢,我和她當面結清,這宅子賣她了。」沈傲很無恥地笑道。

    潘仁怒道:「都已說好了五千五百貫,怎麼又變了?」他恨不得轉身就走,可是兩條腿卻像是灌了鉛似的一動不動,生怕這一走,宅子便換了主人,到了那個時候,楊潔的三百幅畫就徹底沒了。

    若是醉雲樓沒有賣,潘仁大不了一走了之,這個便宜他不佔了。

    可是醉雲樓已經賣了,他潘仁已沒有了營生,只是空有五千多貫錢,所以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宅子買下來,否則虧大了。

    沈傲連忙道:「潘兄息怒,價高者得,這是橫故不變的道理,是不是?」

    春兒不滿地道:「沈公子,你到底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快簽字畫押,我們已經說好,這宅子我家公子六千貫買了。」

    「哦,好。」沈傲又去提筆,正要署名,潘仁的肥手便伸過來,死死的擰住筆桿頭,高聲道:「不成,不成,都已說好了的,五千五百貫,沈公子、沈老弟,沈爺,你不能言而無信啊,我錢引都已帶來了,恰好是五千五百貫,咱們現在就交割,好不好?」

    「不好!」沈傲回答得很乾脆。

    「六千貫,我也出六千貫,這房子我非買不可。」潘仁幾乎要流眼淚了,這個買賣他不能虧本啊,四五千貫的醉雲樓賣了三千貫,若是拿不到楊潔的字畫,這虧吃得太大了。

    春兒冷笑:「六千五百貫。」她叉著腰,很潑辣很有把握的樣子。

    潘仁倒抽了口涼氣,差點就要翻白眼了,咬死牙關道:「七千貫。」

    春兒愕然,道:「七千貫?」一下子沒了底氣,只好轉身走了,回頭還說:「沈公子,我能不能回去先問問我家公子,看看是否再加點錢,你千萬不要把房子賣給他,等我家公子有了消息再說。」

    拋下這句話,春兒的人影消失不見。

    好機會!潘仁激動得發抖,這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啊,這個丫頭想來是做不得主的,因此要回去問她的主人!

    好,妙極了,趁著這些時間無論如何也要拿到姓沈的房契。

    「沈公子,七千貫,我們現在就交割,如何?」潘仁幾乎是祈求了,時間不多,競爭激烈,再耽誤一刻,可不是玩的。

    沈傲歎氣:「潘兄啊,不是我說你,人家不是說了嗎?得等她家公子回話,再等等,再等等吧。」

    潘兄想哭的心都有了,心裡想:「真要等到人家有了回音,指不定還要競價呢,到時候七千貫都不準兒能拿到房契了。」於是哭求道:「沈公子,沈相公,不管怎麼說,你我交情不淺,在下實在是太喜歡這宅子了,七千貫,就賣給潘某吧。」

    這世上哪裡有以百倍的價錢求人家賣房子的,可是偏偏此刻潘仁想跪下的跡象都有,看得吳三兒目瞪口呆。

    沈傲很為難,舉著扇子時張時闔拿不定主意。

    「沈相公……」潘仁已經改稱相公了:「你開開恩,就當是成全我,如何?」

    潘仁急得熱鍋上的螞蟻,生怕春兒再回來,就差要喊沈傲一聲爹了。

    沈傲心軟了:「好吧,七千貫,咱們這就交割,你帶錢來了嗎?」

    潘仁狂喜,就在幾日前,他明明八百貫買下這宅子都覺得多了。可是就在幾日前,他還咬咬牙願意出五千五百貫,如今七千貫的價錢,潘仁倒是覺得佔了大便宜,喜形於色的道:「只帶來了五千五百貫。」

    沈傲凝眉:「五千五百貫?算了,我還是賣春兒姑娘吧。」

    潘仁連忙說:「五千五百貫只是現錢,在下還有一套大宅子,兩千貫買下來的,後來裝飾、修葺也花了不少錢,沈公子點點頭,我立即叫人回去拿房契如何?」

    為了楊潔的畫作,潘仁是豁出去了,有了這些畫,將來買多少宅子都成,眼下當務之急,是一定要搶在春兒回來之前把沈傲的房契弄到手。

    沈傲很感動,握住潘仁的手:「潘兄,你的宅子我怎麼好要?」

    潘仁要哭了,強忍著眼眶中搖搖欲墜的淚珠子,也不知是感動還是心痛,說道:「沈公子不必客氣,你我是朋友,這宅子換誰住不是住呢?」

    「好。」沈傲點頭:「潘兄很痛快,這個朋友我沒有白交,那你快去叫人拿了房契來,我們立即交割。」

    潘仁鬆了口氣,心裡說:「這事總算成了,真是有驚無險,還好,還好,七千貫換九千貫,不管如何,總算沒有虧。」於是寫了張便條給他的大老婆,叫許先生帶著便條回去取房契。

    吳三兒端上茶來,潘仁和沈傲相互對坐,一邊等候,一邊喝茶,潘仁還是有些緊張,生怕那丫頭什麼衝進來開價八千貫,心裡痛罵許先生腳慢,這麼久還不來,心不在焉的喝著茶,滿腹心事地與沈傲閒扯。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許先生滿頭大汗地回來,將房契交給潘仁,潘仁等不及,連忙說:「沈公子,咱們這就交割。」

    於是二人各取房契,又簽下文憑,眼看沈傲畫了押,潘仁心中狂喜,一把將沈傲的房契搶過來,歡天喜地的大呼:「哈哈,皇天不負,皇天不負,這宅子歸我了。」

    沈傲將一沓錢引和潘仁的房契收入百寶袋子裡,嘿嘿的笑:「潘兄如願以償,恭喜,恭喜。」

    潘仁臉色一變,將房契收好,獰笑道:「快給我滾,滾得遠遠的,這個屋子裡的東西,什麼都不許帶走,立即就滾。」

    他的臉當真是說變就變,不過也難怪,七千貫送給了這姓沈的,難道還要教他笑臉相迎。

    「哇……」沈傲很受傷:「潘兄這是怎麼了?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潘仁大笑,笑得寒氣刺骨:「誰和你是什麼朋友,趕快給我滾!」

    說著潘仁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對許先生道:「你在這裡看著,不要讓他們拿走這宅子裡的任何東西。」

    話音剛落,便急匆匆的往沈傲的廂房裡跑,翻箱倒櫃,口裡喃喃念叨:「畫兒,我的心肝寶貝,我來了。」

    他雙目赤紅,如同瘋子一般,將屋子翻得亂七八糟。

    沈傲的房子沒有找到,他便心急火燎的往周若的屋子裡去,周若在屋子裡大叫,隨即跑出來,口裡罵:「你瘋了嗎?」

    潘仁覺得周若有些眼熟,只是心中只惦記著畫,其餘的早已拋到爪哇國了,衝進去又是一陣翻找,過了片刻又衝出來,高聲大叫:「畫呢?畫呢?我的畫呢?」

    沈傲問:「什麼畫?」

    潘仁不理他,覷見了廚房,又鑽進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38 AM

第二十六章:禮多人不怪


    「我的畫呢,我的畫呢?在哪裡,在哪裡?」從廚房中衝出來,潘仁雙目赤紅,圓領員外衣凌亂不堪,滿是污漬,衝到沈傲面前,惡狠狠地大吼。

    沈傲退後一步,手中的扇子合攏做自衛狀,很糊塗的問:「什麼畫?」

    「什麼畫,什麼畫?」潘仁哈哈大笑,獰笑著逼近:「楊潔的畫,一箱子的畫,在哪裡?你放在哪裡?」

    「哦。」沈傲恍然大悟:「我燒了。」

    「燒了!」潘仁如電擊一般不動了,隨即大叫:「你燒了,你居然燒了?這是我的畫,你竟燒了我的畫。」

    沈傲很無辜的樣子:「那明明是我的畫,至少在賣掉宅子之前,所有的東西都歸我處置是不是?我燒了它和你有什麼干係?」

    「走吧,這宅子已經賣了,我們不必留在這裡。」沈傲不再理會目瞪口呆潘仁,帶著吳三兒、周若轉身要走。

    「誰都不許走。」潘仁大笑,咬牙切齒的道:「要走?沒這麼容易,許先生,劉動,把他們攔住。」

    許先生醍醐灌頂,突然明白了什麼,一陣苦笑,朝潘仁行了個禮:「東家,事已至此,學生辭去教館,告辭。」他是個聰明人,潘仁已經一無所有,這姓沈的公子雖然用的是欺詐手段,可是於理於法都沒有破綻。那契約是潘仁親自簽草的,錢也是自己送過去的,又沒有講明什麼三百幅楊潔畫作的事,只說宅內一切器具、家用都歸潘仁所有。就算是叫了官府來,只怕也無濟於事。

    現在潘仁想要狗急跳牆,以身試法,自己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怎麼能和他一起胡鬧,對於許先生來說,還是走為上策為妙。

    那叫劉動的小廝蠢一些,卻也明白光天化日之下不能隨東家亂來,看許先生辭館,也連忙說:「小的也回去收拾行囊,東家好自為之。」

    世態炎涼,潘仁已不再是那個身價數千貫的富商,沒有了錢就什麼都不是。

    許先生和劉動灰溜溜的走了,絕不敢回頭再望一眼。

    沈傲也走了,護著周若飄然而去。

    大槐樹下,只留下潘仁上下唇不斷的顫抖,掏出那張房契,口裡反覆念叨:「畫呢,畫呢,我的畫呢……」隨後,房契撕成粉碎,那紙屑隨著微風散開,飄灑入泥。

    潘仁瘋了,在汴京城,許多人看到他**著肥胖的身體四處閒逛,見人便攔下來,口裡問:「看到我的畫嗎?我的畫在哪裡?」

    周若聽說了這些流言,又於心不忍了,問沈傲:「我們對他是不是太壞了,他……應當罪不至此……」

    沈傲的回答很鄭重:「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這樣的人多留一天,昨日死的是劉小姐,明日或許就是趙小姐、王小姐,這是他自己做的孽,我們只是替天行道罷了。」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周若咀嚼著這句話,抬起眸來望著沈傲的側臉。就在這四面是粼粼湖水的亭中央,一縷陽光穿過亭蓋斜照下來,似乎直接射入沈傲幽深的眼眸,霎時間,這俊美少年好比珠玉映日一般熠熠生輝,把周若眼睛都眩花了。

    「這個傢伙,看來也不似那樣不正經,看上去嘻嘻哈哈的,還很有些操守呢。」一剎之間,周若對沈傲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誰知剛剛對他印象好了一些,沈傲就開始脫靴子了,周若期期艾艾的道:「你……你要做什麼?」

    「捉魚。」沈傲的回答很簡潔。

    「哪裡有魚?」周若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沈傲已經開始脫外衣了,一點也不怯場的意思。

    周若急了,跺跺腳,撇過臉去不敢再看。

    撲哧一聲,沈傲穿著內衫光著腳便跳入湖中。

    「這個瘋子。」周若轉身要走,卻看到水中的沈傲突然雙手一揚,一條嶙嶙生輝的魚兒在半空撲哧著飛進亭中來,周若嚇了一跳,斥道:「你做什麼?」

    「捉魚啊。」水中的沈傲濕漉漉的解下腦後的綁帶,頭髮披灑在肩,從水中露出臉來。

    周若要哭了,還沒有人在他面前這樣無禮,連忙說:「這魚不能捉。」

    可是沈傲不管,又鑽到水裡去了。

    「喂……」周若看水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有些急了,生怕出了什麼事,便高聲說:「你捉魚做什麼?快冒出頭來。」

    沈傲頂著一片荷葉鑽出來,道:「燒烤,送禮。」

    「燒烤還送禮!」周若哭笑不得,跺腳道:「你送給誰?」

    沈傲嘿嘿笑:「秘密!」

    又一條魚拋到亭中,那肥美的魚兒在磚板上撲騰亂跳,嚇得周若連連尖叫。

    過了一會兒,周若看到一個人影往亭中走過來,她心跳的厲害,頓時慌了,心裡想:「要是被人看見自己在看書僮游水,這可糟了。」大家閨秀,最怕的就是牽涉到緋聞中,這種消息傳得快,過不了幾天就全府都會知道,再過幾天,就會變成汴京城的談資。

    周若連忙順著長廊迎過去,近了一些,才看清來人是趙主事,臉更紅了,心亂如麻的捏著手絹,勉強擠出笑:「趙主事。」

    趙主事顯得很溫良,朝周若行了個禮,畢恭畢敬的道:「老朽方才聽到小姐在這裡尖叫,不知是什麼事。」

    「沒……沒事。」周若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我看到湖裡一條魚兒跳出來,很驚奇。」

    趙主事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小姐有什麼事呢。」

    周若道:「趙主事請回吧,我要在這裡靜一靜。」

    趙主事不敢逗留,連忙說:「那麼老朽告辭。」轉身走了。

    周若虛驚一場,想到方才為沈傲說謊,臉就紅了,幸好沈傲沒有從水中冒出頭來,否則被趙主事看見,那可大大不妙。

    等他回到亭中,沈傲已爬上亭子,渾身濕漉漉的,腳下是六七條肥美的魚兒,他一邊在有陽光的地方曬著太陽,一邊說:「春兒要在就好了,她會幫我拿食盒、鹽巴、火石來。」

    周若氣呼呼的道:「春兒就是被你教壞的。」

    沈傲道:「這和教壞有什麼關係?周小姐血口噴人。」

    周若也發覺自己似乎沒有邏輯,偏偏見了這小子便氣不打一處來,只好道:「我去幫你拿吧。」

    沈傲很高興:「周小姐人真好,和春兒一樣心地都很善良。」

    周若白了他一眼,道:「我欠你的人情,就當是還給你。」

    說著,便走了。她看上去很鎮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方纔她的表現有點心虛,不知為什麼,沈傲說起春兒的好,總是讓她心裡亂糟糟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41 AM

第二十七章:無事獻慇勤


    沈傲破膛開肚,周若坐在一旁看,魚兒燒烤好了,沈傲請周若吃,周若不要,沈傲也不勉強,笑呵呵的把烤魚放置進食盒裡。

    挎著食盒,沈傲在前面走,周若在後頭跟著,保持一丈的距離,她想看看,這個傢伙又故弄什麼玄虛。

    到了偏角的一處庭院,沈傲覷見了庭院裡晾曬衣服的芸奴,笑嘻嘻的隔著籬笆和她招手:「芸兒,芸兒。」

    芸奴是聾啞人,聽不到。沈傲只好開了庭院的竹篾門走到芸奴身邊和她打招呼。

    芸奴見到沈傲,立即叉著手,虎著臉咿咿呀呀的說了一陣,沈傲不懂,說:「我要見陳相公。」抬腿要進屋子。

    芸奴將他攔住,不讓他進。她對沈傲的印象不是很好,亦或是陳濟本身對沈傲有成見,讓芸奴也嫌棄他。

    沈傲只好指了指屋子,又將食盒交給芸奴,意思是說:「勞煩她進去通報,順便把禮物送進去。」

    芸兒接過食盒,便進了屋子。周若追上來,望著這庭院的風景,聞到那洗淨衣服的皂角味,口裡說:「想不到府裡還有這樣一個地方,我竟是不知道,真是奇怪,方纔那人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沈傲哈哈笑:「周小姐不知道的事還多,周府大著呢。」這口氣,倒像他是周府的主人,而周若倒成了客人一樣。周若慍怒的瞪了他一眼,心裡說:「這人臉皮真厚的厲害。」

    卻說陳濟正在屋子裡練字,聽到外面的動靜,就有點生氣了,他練字最討厭人打攪,不知是誰在外面大呼小叫。過一會,芸奴提著食盒進來,陳濟只好拋了筆,問:「是誰送來的?」

    芸奴做了一番手勢。陳濟氣呼呼的道:「又是那小子,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把食盒留下,人趕走。」

    說來也奇怪,芸奴聽不到沈傲的話,可是陳濟說的話她卻懂,點了點頭,把食盒放在案上便去趕人。

    沈傲見芸奴出來,以為芸奴歡迎他進去,剛剛抬腳,又被芸奴攔住,咿咿呀呀的打手勢。

    這個手勢沈傲看懂了,是送客的意思。奶奶的,客人還沒進屋就送客,實在太無禮了,沒把人放在眼裡啊。而且那姓陳的收了禮,又叫芸奴來趕人,很不厚道太無恥。

    周若躲在一旁掩口笑,笑意中帶了點嘲諷,很樂意看到沈傲碰壁的樣子。

    沈傲不徐不疾,他是有備而來,從懷中抽出了一張名帖,交給芸兒,說:「麻煩芸兒姑娘將這名帖交給陳相公。」

    芸奴收了名帖,顯得很不情願,一扭腰,又進屋去。

    陳濟在屋裡不寫字了,很不厚道的在吃魚,反正是那小子送來的,不吃白不吃。見芸奴又進來,就有些不悅了,口裡說:「那小子還沒有走嗎?」

    芸兒點頭,將名帖送上。

    陳濟隨手接過去看了一眼,這一看,彷彿三魂六魄一下子抽離了身體,全神貫注的看著名帖發呆,口裡喃喃說:「好狡詐的小子,去把他請來。」

    屋外頭的周若等的有些不耐煩,口裡說:「方纔你送禮去,屋裡的主人都不願見你,拿上名帖他就會見嗎?」

    沈傲信心十足:「周小姐試目以待,他非見我不可。」

    周若不信,可是等芸兒出來,朝沈傲點點頭示意他進去時,周若就不得不信了。

    沈傲哈哈笑著進了屋子,陳濟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一雙眼睛仍是盯著那名帖,不說話。這名帖上並沒有什麼玄虛,只寫著『沈傲敬上,再拜起居』八個字,很普通,沒什麼門道。

    吸引陳濟注意的,是那八個龍飛鳳舞的字,這八個字筆法圓轉瘦硬、骨力雄健、氣度高曠,竟是自成一派,陳濟聞所未聞。

    這種寫法是行草的一種,乃是明朝李東陽開創的一種字體流派,沈傲是什麼人,模仿別人畫畫、寫字是他吃飯的傢伙,這幾筆東陽體意境深遠,行書亂草之中,隱隱可露出一股高曠之氣。

    陳濟依依不捨的從名帖上抽出來,小心翼翼的將名帖收好,望了沈傲一眼,臉色又冷了:「觀其書即可看其人,可是你這個傢伙卻令人看不透。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快說。」

    沈傲坐下,笑了笑道:「陳相公好自在,這單門獨院的,紅袖相伴,哈哈……羨煞旁人。」

    陳濟的臉色更難看了,紅袖相伴,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說……哇!我堂堂狀元之才,文采斐然,士子的偶像,清流的領頭人,這個傢伙竟說我作風不檢點,氣死人了。

    不過陳濟也知道這傢伙口沒遮攔,你越是被激怒,他越是高興,要矜持,要矜持。陳濟涵養的功夫還算不錯,總算忍下來,冷著臉只是笑。

    沈傲又說:「陳相公最近行書有什麼心得了嗎?其實行書寫字,不是閉門造車就出成效的,要多出去走走,開闊開闊眼界。」

    「好了,這傢伙的狐狸尾巴要露出來了。」陳濟笑的更冷。

    沈傲變得真摯起來,很認真的道:「你看那些行書大家,哪一個筆法不是貼合了自然之理的,書便是自然,自然就是書,所以說,我勸陳相公多出去走動,說不定會有感悟。」他頓了頓:「正好,我這裡有個最適合陳相公的差事,陳相公要不要去試一試。」

    陳濟冷笑:「不去。」他回答的很乾脆。

    「陳相公都不知道是什麼事斷然否決,到時可不要後悔。」沈傲有些生氣了。

    陳濟道:「不後悔。」

    沈傲被打敗了,只好說:「是這樣的,我打算舉辦一個詩會,邀請各界名流相互博弈。沈相公聲望高,才學好,能服人,汴京城的士子都希望一睹陳相公的風采,所以請陳相公出山,做詩會的評判,好不好?」

    所謂詩會,其實是沈傲開辦私人會所的一個噱頭,要吸引人,一炮而紅,就必須有殺手鑭,拿出乾貨來。

    上次設局將潘仁的家產一併騙來,讓沈傲的身家一下子富餘起來,醉雲樓,汴河邊的大宅子,還有兩千五百貫現錢,這筆財富,沈傲打算全部投入到私人會所中去。

    現在醉雲樓和那大宅子都在吳三兒的監督下開始重新修葺施工,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張,沈傲未雨綢繆,先把陳濟騙上船再說。

    既然是私人會所,當然接待的是巨富豪門,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附庸風雅,要想從他們口袋裡掏錢,就必須選擇一個在讀書界很有號召力的人物出來。

    陳濟無疑是不二的人選,狀元之才,清流冠楚,偶像中的偶像,在文藝界的聲望極高。如果把他請出山去,私人會所立馬就可以提升幾個檔次。

    只不過,陳濟對沈傲的詩會並不感興趣,冷著臉,又是搖頭:「不怎麼樣。」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44 AM

第二十八章:皇三子


   沈傲笑了,陳濟脾氣太怪,不過要治他,沈傲還有辦法。他站起來,微微笑著對陳濟耳語幾句。

    陳濟很驚奇的樣子,問:「當真?」

    沈傲點頭:「陳相公敢不敢賭?」

    陳濟很猶豫,想了想道:「好,賭一賭又何妨,有言在先,你不許耍詐。」

    沈傲很委屈:「我像是這樣的人嗎?本書僮高風亮節,才不屑做這種事。」

    「既如此,那麼就一言為定。」陳濟竟是一下子熱情起來,對芸奴說:「芸兒,斟茶。」

    「不必了。」沈傲最見不慣陳濟客氣,倒是習慣了他那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拾起桌上的扇子道:「我告辭了,過幾日再來拜謁。」

    「哎呀呀……」陳濟搓著手站起來,很不好意思:「沈相公這麼快就走,連茶水都沒有喝上一口,當真是慚愧的很。」

    便要送沈傲和周若,一直送了很遠,還依依不捨的搖手道別,很捨不得。

    周若滿頭霧水,問沈傲:「方纔你和他說了什麼話,為什麼那怪人突然轉了性子。」

    沈傲笑道:「我說我可以寫出百種不同的字體。」

    「百種?」周若愕然,很是不信:「這絕無可能,術業有專攻,書法也是如此,就是精研兩種字體已是千難萬難,更何況是百種。」周若心裡想,難怪那個陳相公轉怒為喜,他這種熱愛書法的人,若是能見到百種字體寫就的行書,只怕要將沈傲捧到天上了。

    「這個沈傲真奇怪,他到底有多少本事,很讓人摸不透。」

    沈傲不說話,卻看到遠遠的周恆衝過來,朝自己搖手,高聲大呼:「沈傲,快來,快來,郡主的畫又來了!」

    與清河郡主斗畫,幾乎已成了沈傲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周恆氣喘吁吁的跑到沈傲身邊,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走,我們去書房。」

    周若臉上有些發窘,冷笑一聲:「郡主的畫有什麼看的。」踩踩腳,便走了。她是不好在弟弟面前與沈傲多待,很彆扭。

    周恆很受傷,口裡說:「姐姐,我一來你就走,我有這麼討嫌嗎?」說著又急匆匆的拉沈傲去書房,取出畫來攤在書桌上,道:「看來小郡主不服輸啊,沈傲,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沈傲俯下身去看畫,一開始便被這畫所吸引。可是很快,臉色就有些不自然了,口裡說:「奇怪,奇怪。」

    周恆道:「有什麼奇怪的,莫非郡主的畫有了長進?沈傲,你不會心虛了吧。」

    沈傲道:「這是徽宗皇帝的瑞鶴圖。」

    「徽宗皇帝是誰?」周恆滿頭霧水。

    沈傲這才想起,宋徽宗還沒有死,現在還沒有徽宗這個謚號。自己應該叫皇上才是,於是道:「就是今上。」

    「啊?」周恆頓時嚇得臉色蒼白,他開始只是想獲得郡主青睞,極盡去討好她,誰知郡主刻意羞辱,讓他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思。邀沈傲為他作畫,便是要和郡主鬥一鬥,誰知這一鬥,竟牽涉到了官家,這事就有點複雜了,很頭痛。

    「會不會是郡主模仿官家的畫作?」周恆小心翼翼的問。

    沈傲搖頭:「瑞鶴圖是官家的新作,我記得好像就是這個時候的作品,現在還未流傳出來,而且絕不是郡主的畫作。你看他的畫風,健筆開張,挺勁爽利,郡主是女流,筆鋒以細膩為主,畫不出這樣的神韻,所以,作畫的應當是個男人。」

    周恆心虛的道:「那麼說這已是官家的真跡無疑了?」

    沈傲又搖頭:「不是真跡,不過畫中的花鳥倒是頗得官家的神韻,你看看這筆線,會不會發現有臨摹的痕跡。」沈傲指尖順著畫中盤旋的白鶴,徐徐往下劃拉,點到宮闕的樓台時就不動了:「看看這裡,很生澀,有畫蛇添足的痕跡。」

    周恆搖著腦袋:「我不懂,這麼說這不是官家的畫作了?」

    沈傲道:「瞧這人畫風與官家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這瘦金體的題跋,很有神韻,顯然這人受過官家的指導。作者應該是和官家很親近的人。周公子想想看,官家身邊除了女人就是太監,還有什麼男人可以時常陪伴左右?」

    周恆此時充分的發揮起想像力,隨即愕然道:「莫非是某個皇子?」

    沈傲微微一笑:「猜對了,我問你,清河郡主和哪個皇子最要好?」

    問起這些八卦,周恆立即眉飛色舞起來,道:「應當是皇三子趙楷,皇三子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性極嗜畫,最善畫的是花鳥,很精緻,許多要求他的畫呢。

    眾皇子之中,皇三子是最得寵的。他的母妃是王貴妃,也很得官家的寵愛。皇三子人較為孤僻,卻是汴京城公認的天才。他偷偷地參加過重和年間的科舉考試,竟是一路披靡,進入了殿試。在殿試中發揮更是出色,奪得了頭名狀元。皇三子與清河郡主都是喜歡作畫的,所以兩個人合得來,經常一起遊玩討教畫技。是了,作畫的人八成就是皇三子,啊呀,我曾見過他幾面,不過他有點瞧不起我,哎……」周恆說到這裡,顯得有些沮喪,像他這樣的國公世子,走到哪裡不是有人捧著含著,遇到了皇三子趙楷,一下子就沒有了脾氣。

    「皇三子趙楷?」沈傲笑了笑,指著畫道:「他的畫技倒是不錯,只可惜還嫩了一些,而且刻意去模仿官家,倒是弄巧成拙了。他的水平最多也就和楊潔相若。若不是他這個皇子的身份,單論畫技,只怕名聲不會這樣大。好,他既然來挑釁,我們也不能輸他,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周恆捏了一把汗:「你說我們要是贏了他,他會不會惱羞成怒伺機報復啊。」

    沈傲大笑:「想不到周公子也有怕的時候?」

    周恆道:「人家報復的是我又不是你,好,不管他,先贏了再說。」

    沈傲點了點頭,拿了筆墨紙硯,望著這瑞鶴圖闔目思索,感受宋徽宗趙佶的畫風,其實宋徽宗的畫沈傲早就臨摹過幾幅,因此倒也成竹在胸。他捏起筆,隨即龍蛇飛舞,開始著墨。

    這幅瑞鶴圖可以說是徽宗皇帝畫技的高峰,其繪畫技法尤為精妙,圖中群鶴如雲似霧,姿態百變,無有同者。更為精彩之處,是天空石青滿染,薄暈霞光,色澤鮮明,鶴身粉畫墨寫,睛以生漆點染,頓使整個畫面生機盎然。

    徽宗猶善花鳥,其花鳥之作確實名不虛傳,這一次開筆,沈傲不似前幾次那樣一氣呵成,而是畫了片刻,便突然提筆思索,彷彿在尋找趙佶那種健筆開張,挺勁爽利,側峰如蘭竹,媚麗之氣溢出的神韻。有時又突然搖頭,有時抿嘴低笑。癡癡呆呆,彷彿身邊的事物都停滯一般。天下之間,只剩下沈傲一人和一支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47 AM

第二十九章:報復夫人 沈傲很壞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沈傲疲倦的擱筆,成了。

    小心翼翼的吹乾墨跡,沈傲才發現周恆趴在書桌的一角打起呼嚕,睡著了。方才沈傲全神貫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現在一聽,覺得這呼嚕很刺耳,將周恆推醒,道:「把畫收起來,過幾天送過去。我們去醉雲樓一趟。」

    周恆睡眼惺忪,看了看畫,道:「這畫作的比三皇子好。」一邊說,一邊捲起畫,把它放入書桌上的畫罐子裡,又問:「去醉雲樓做什麼。」

    沈傲打趣道:「周董,你不會是打算做甩手掌櫃吧,世上有這麼好賺的銀子嗎?門面的裝點是生意的重中之重,總要去看一看。」

    周恆徹底醒了,精神奕奕的道:「好,現在就去,我教人去套車。」說著,便出了書房,去馬廄叫人準備好車馬。恰好趙主事路過,看到周恆,討好的向周恆道:「公子這是要去哪裡?」

    周恆是個直腸子,隨口道:「去醉雲樓。」

    「哦。」趙主事臉上浮出一絲不經意的笑容,隨即又問:「只公子一個人去嗎?」

    周恆有些不耐煩:「問這麼多做什麼?我和沈傲去,你教車伕快點套好車,本公子就要那匹棗紅馬,在門口等著。」說著,揚長而去。

    「醉雲樓?」趙主事闔著眼睛,似笑非笑的喃喃念了一句。這個名字很耳熟,是了,這是一家青樓,在汴京城有不小的名氣。

    「少爺去了醉雲樓,沈傲也要跟著去,妙極,妙極了。」趙主事冷冽一笑,立即小跑著往佛堂趕。自從那個沈傲進了內府,趙主事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侄兒被沈傲排擠掉書僮的名額也就罷了。這些日子,夫人和沈傲關係很火熱。平時都是叫自己去佛堂裡閒聊,可是現在卻不叫了,有時自己去拜見,夫人對自己的態度也有些冷淡。

    身在職場,趙主事的疑心很重,新來的書僮迅速躥紅,威脅也很大,必須盡快把他趕出內府去。

    趙主事興致勃勃的到了佛堂,恰好春兒端著糕點進去,便笑呵呵的和春兒打招呼,問:「夫人還在禮佛嗎?」

    春兒道:「夫人和小姐在閒聊呢,趙主事,找夫人有事嗎?」她見了趙主事,耳根子有些紅,有些心虛。

    「小姐在更好,我要當面戳穿沈傲,讓夫人和小姐都知道這人品行不佳,知道他不是好人。」趙主事興致勃勃的對春兒道:「我和春兒一道進去吧,來,把糕點給我,我幫你端過去。」

    說著,從春兒手裡接過糕點,便進了佛堂。佛堂裡香氣繚繞,夫人和小姐在幾案上對坐喝茶,趙主事笑吟吟的將糕點放在幾案上,口裡說:「夫人近來身子骨比以往清爽了,老僕心裡很歡喜呢。」說著又對周若道:「小姐也是越來越漂亮了。」

    夫人吹著茶沫,笑了笑:「就你嘴甜,近來府裡沒有什麼事吧。」

    趙主事道:「咱們祈國府上下是懂規矩的人家,夫人又一向體恤下人,哪裡會有什麼事。」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口裡道:「不過……不過……」很踟躕很猶豫的樣子,後頭的話卻頓住了。

    夫人抬眸:「不過什麼?」

    趙主事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夫人見他言語閃爍,倒是更有了窮究的心思:「你近來倒是學會藏心事了。」

    這一句話風淡雲清,卻很有威懾力,趙主事連忙道:「老僕不敢瞞著夫人,方纔我去馬廄時,正好撞見了少爺,少爺要馬廄那邊備好車馬說是要去醉雲樓。」

    一聽到醉雲樓三個字,春兒頓時警覺起來,豎起耳朵聽。周若卻只是含著笑,抿嘴不語。

    「醉雲樓是什麼?」夫人蹙著眉,從趙主事的臉上看出這醉雲樓不是什麼好地方。

    趙主事道:「醉雲樓是汴京出了名的……青樓……」

    夫人沉眉:「青樓?我家恆兒去那裡做什麼?」身為母親,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出入這種煙花場所,得知這件事,夫人第一個想法就是不信。

    趙主事道:「夫人,這事千真萬確,少爺自然是不會去這種煙花場所的,不過若有別有用心的惡徒誘使就不一定了。少爺本心善良,不知道人心險惡,被人蒙拐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夫人厲聲道:「你說,是誰無法無天,敢帶少爺去這種藏污納垢的地方?」

    夫人生起氣來,那也不是好玩的,別看她平時慈眉善目,可是一旦關係到子女,那就另當別論了。

    趙主事道:「是書僮沈傲,我是親耳聽到,少爺親口說沈傲要帶他去醉雲樓。沈傲這個人才學是有的,品行也不算壞,在府裡很多人喜歡他……」趙主事是個聰明人,在說別人壞話之前,得多說些這個人的好話,七分真再摻雜三分假才能讓人信服,因此口若懸河的誇了沈傲一通,正要圖窮匕見,誰知夫人卻不發火了,怒氣也消失了,臉上竟是掛著值得玩味的笑意。

    「不好,夫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給那姓沈的小子灌了米湯?為什麼我一說起他,夫人卻是這個樣子。」趙主事忐忑不安,有些心虛了。

    夫人沉默了片刻,問:「你是說,是沈傲教唆恆兒去了青樓?」

    「正是。」

    「好吧,我知道了。」夫人喝了口茶,倒是顯得很平靜,彷彿一下子這件事變得事不關己了。

    趙主事小心翼翼的問:「夫人,要不要叫人去醉雲樓把少爺叫回來?」

    夫人搖搖頭:「不必了,這件事我來處置就是,你去忙你的吧。」

    趙主事如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按理說,夫人應當很憤怒才是,怎麼這麼平靜?不對勁。

    其實他沒有想到,春兒借用他的口編排沈傲的話已經讓夫人打了預防針。對於這件事,夫人自有自己的主張。

    趙主事連忙告退,心裡滿不是滋味,在往日,就算沒有事夫人也會叫他坐下喝口茶談些禪學。可是現在卻是主動叫自己告退,不是個好兆頭啊。

    一邊的春兒心裡卻吃驚了,她當然知道沈傲和周恆去醉雲樓做什麼,望了周若一眼,只看到周小姐卻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竟一點都不給沈傲辯解。她心裡有些發急,生怕夫人誤會了沈傲,可是她想辯解幾句,話到口裡,臉又紅了。為一個男子辯解,這是她在夫人面前頭一遭,很害羞,不知道怎麼開口。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49 AM

第三十章:黃花閨女養成計劃


    醉雲樓如今正式關門大吉,門臉需要重新裝飾,那粉色調的曖昧之風也要修葺,沈傲需要的,是要締造一個藝術的天堂。只要步入其中,就可以感受到濃重的書香氛圍。

    要的就是高檔,不能有絲毫瑕疵。作為藝術大盜,他對古典建築的藝術有很深的造詣,這裡的裝飾設計由他一手包辦,走的是明清風格,要有格調,就必須在細節上下工夫。

    吳三兒正過著督工的癮頭,見沈傲和周恆來了,頓時歡喜的過來,道:「周公子,沈大哥,你們看,工匠們很賣力,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我們就可以開張了。」

    沈傲點頭,誇獎了他幾句,便聽到樓上鶯聲燕語的聲音,指了指上頭:「怎麼有這麼多女人?」

    吳三兒苦著臉道:「全是不肯走的樂戶,原本我尊沈大哥的意思是要打發她們的,可她們說沒有去處,出了這醉雲樓就無家可依了。不得已,只能讓她們暫住著。」

    所謂樂戶,其實就是家妓,是青樓女子的雅稱。吳三兒這個人心軟,趕不走她們。

    沈傲笑了笑,道:「不走也好,反正總是要有人打點和伺候的,就讓她們留下吧。我上去看看。」

    「我也上去。」周恆興致勃勃,整了整衣冠,從腰上抽出紙扇子,作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

    沿著木梯子發去,果然看到十幾個樂戶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原來是幾個工匠要修葺各廂房,將她們驅出來,惹起了她們不滿。這個說:「喲,小心我的青瓷瓶兒,這是王公子送的,砸碎了你可賠不起。」那個道:「好好的醉雲樓,還有什麼可修葺的,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一個東家,竟是連門臉兒都要換了。他們要打發我們走,定是要換新人進來。」

    有個穿著綠蘿衣裙的樂戶腰肢一扭,嘻嘻笑道:「怕個什麼,怕哪個勾欄不收容我們嗎?他們要趕人,大不了姐妹們到隔街的清樂坊去。」

    說起清樂坊,許多人又唧唧喳喳了,這個說:「清樂坊哪裡比的上醉雲樓,好歹醉雲樓還是些公子、富商光顧,到了清樂坊都是些五大六粗的光膀子大漢,錢沒有幾個,力氣卻大的嚇人。」

    那個說:「姐兒我就喜歡力氣大的。」

    眾人哄笑。其中一個眼尖,看到沈傲、周恆上來,見沈傲、周恆都穿著圓領儒衫,那料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那沈傲,負手這麼一站,說不出的英俊倜儻,那劍眉之下是一雙如墨的眼眸,眸子精亮出神,鼻樑直長,嘴角微微翹起,活脫脫的一個翩翩公子。周恆雖說胖了些,可是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於是連忙說:「兩位公子怎麼白日也來光顧嗎?」

    她的話引起眾人注意,紛紛妖嬈的圍攏過來,這個拉扯著沈傲的袖子,那個勾著周恆的腰,熱情的很。

    「哈哈,好,好……」周恆陶醉其中,這個掐一把,那個摸一摸,很熟練很有心得。

    沈傲看在眼裡,心裡想:「周董看來是勾欄老手,不簡單不簡單,人還沒屁大,恐怕已經身經百戰了。」

    他撇撇嘴,卻是打開一隻伸過來的手,朗聲道:「都退開,我是你們的東家。」

    東家這個字出口,樂戶們都頓住了,做這一行的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管是東家還是老鴇,都是樂戶們最畏懼的人。原因很簡單,這種逼良為娼的行業必須樹立威信,而威信絕不是依靠什麼王八之氣就一蹴而就的。說穿了,靠的就是鞭子和陰狠,要殺一儆百,要槍打出頭鳥,反正就是要這些樂戶們畏懼,讓她們不敢反抗。

    聽到沈傲自稱東家,樂戶們紛紛退開,就如貓見了老鼠,眼中浮出一絲懼色。

    沈傲大喇喇的尋著一張太師椅坐下,周恆頗有些意猶未盡,不情願的坐在沈傲身邊。其中一個樂戶強笑著出來要去為沈傲、周恆斟茶,沈傲搖手制止:「我只說幾句話就走,不要上茶了。」

    「是,是,東家有什麼話,儘管對我們吩咐。」眾樂戶紛紛強顏歡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你們真的情願留下來?事先說好,如果你們要走,我決不阻攔,你們的賣身契我也還給你們。」沈傲歎了口氣,倒是對她們多了一分同情,身為大盜,沈傲並非是別人所想的那樣全無心肝,他不懼強者,可是也有一顆對弱者的同情心。對待壞人,他可以像暴風驟雨一樣將他們踩在腳下踏上一萬腳,對待朋友他可以嘻嘻哈哈裝神弄鬼。可是對待這些可憐人,他既不兇惡,也沒有嬉皮笑臉,盡量使自己鄭重一些。

    「東家,我們都是被賣來了的,就算是回鄉,早晚家裡也會把我們賣到別處去。我們都是弱女子,出了這醉雲樓,哪裡有什麼營生可做,又沒有可托付之人,情願留在這裡,也不願走。」說話的是一個年紀較大的樂戶,她的話音剛落,其餘樂戶也紛紛點頭稱是。

    沈傲道:「既然如此,那麼你們就繼續留在這裡吧,不過以後不必接客了。」

    「啊?不必接客……」

    從來只聽過強逼著去接客的東家和老鴇,沈傲這種不許樂戶接客的東家卻是聞所未聞。這個傢伙,不會是另有陰謀吧。呀……世上哪有這樣的東家,完了,姐妹們的日子只怕更不好過了,誰知這東家打的是什麼鬼主意。

    沈傲不徐不疾,掃視了眾樂戶一眼,說起來她們的姿色倒都是上等的,那一襲若隱若現的曖昧長裙更是凸顯出瘦燕肥環的姣好身材。醉雲樓畢竟是上等勾欄,樂戶自然也是精挑細選過的。只不過她們畫得妝太濃,再加上那臉蛋上閃露出討好的諂笑,讓沈傲很不喜歡。

    沈傲咳嗽一聲,很鄭重的說:「從此以後你們再也不是樂戶了,是黃花閨女!」

    「哇……」周恆在一旁打岔,搓著手,口水都要流出來:「本公子最喜歡黃花閨女,沈傲說的對,你們都是黃花閨女,來,讓本公子嘗嘗黃花閨女的香舌……」

    樂戶們嬌笑起來,黃花閨女,這四個字對於她們來說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呢,這東家真是好笑,他說是黃花閨女,大家就是黃花閨女了嗎?她們若要是黃花閨女,這汴京城裡的小姐閨女們只怕都是小尼姑了。

    沈傲沒辦法,只好說:「嚴肅一點,嚴肅一點,我說的是真的,知道什麼是黃花閨女嗎?首先,把你們臉上的妝去洗盡了,再來回話。還有,把這衣衫也換了。」

    沈傲板起臉來,自有一番威嚴,樂戶們頓時不敢笑了,一個個回去洗妝。

    周恆興致勃勃的道:「本公子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讓她們扮作黃花閨女來接客?哈哈,真是奇思妙想,想必客人們一定很喜歡。」

    沈傲道:「誰說我要她們接客了?你聽說過黃花閨女接客的嗎?」

    周恆很驚訝:「怎麼?不接客,不接客我們養著她們?哇,我們打開門做生意好不好。」周董不愧是周董,商業頭腦還是有的,居然還知道自己是在打開門做生意,不簡單。

    沈傲微微一笑:「敢問周董,我們是開青樓嗎?」

    周恆想了想:「好像不是。」

    「這不就是了。」沈傲不再理他,任他繼續思考。

    樂戶們去了妝,換了素衣,一個個走到沈傲身前覆命。沈傲這才滿意了一些,搖身一變,她們還真有點小家碧玉的意思。很好,好極了,沈傲就好這一口……不,是男人就好這一口。

    沈傲開始說話了:「我問你們,如果有男人調戲你們,你們會怎麼做?」

    說起老本行,樂戶們輕車熟路,紛紛道:「自然是寬衣解帶,滿足客人的要求。」

    「不對。」沈傲搖頭,此刻的他,彷彿沐浴在聖潔的光輝之下,他徐徐站起來,佇立著,很神聖很純潔的道:「你們要拒絕,不但要拒絕,而且要喊救命,斷斷不能讓他們得逞,懂了沒有?」

    樂戶們不懂,不過沈傲怎麼說,她們自然不敢違逆,一個個福了福身,媚眼兒往沈傲身上拋,口裡說:「懂了!」

    沈傲的壓力很大,不得不擺出一副道貌岸然來:「不要朝我暗送秋波,本書……不,本公子不吃這一套。對別人也是一樣,要莊重,要矜持。明白嗎?誰要是亂勾搭男人,就立即趕出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12:51 AM

第三十一章:職場好險惡


   沈傲道德先生附體,很純潔很神聖要毀妓不倦,一會叫樂戶們不要再成天想著如何勾搭男人,一會兒又教她們要莊重自愛,要努力學習文化知識,熟悉音律。

    樂戶們才知道,這個東家真不凶,就是太正經,畏懼之心沒有了,也就嘻嘻哈哈起來,她們最喜歡調笑,這個嘖嘖的說沈傲模樣俊俏,那個桃花眼兒電光十足,顰笑竊喜的,浪聲浪氣的,沈傲越純潔,他們越不正經。

    沈傲決定對她們進行培訓,恰好吳三兒上樓,便從女人堆中掙脫出來,把吳三兒叫到一邊,道:「汴京城裡有沒有嬤嬤一類的人專門來教導女子禮儀、規矩的。」

    吳三兒道:「前些日子皇宮裡打發出來一批老宮女,這些人很懂規矩的,沈大哥要她們做什麼?」

    「好極了。」沈傲眉飛色舞的道:「去聘幾個來,讓她們教導樂戶們舉止禮儀,除此之外,再請個人來教他們琴棋書畫。」

    吳三兒現在對沈傲深信不疑,也不問為什麼,點頭道:「我明日就去辦。」說完略有踟躕的道:「沈大哥,我一個人在這裡照應著,有些分不開身,想請個人來幫忙管事。」

    吳三兒一撅屁股,沈傲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笑道:「你是想叫吳六兒來幫閒?」

    吳三兒不好意思的搓手:「是,是,沈大哥最知道我的心意。六兒好歹做過些買賣,見識也廣些,能幫的上忙。再說了,我和他是同鄉。如今我仗著沈大哥有了前程,幫幫他也是好的。」

    沈傲點點頭:「你也是副董,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

    吳三兒很感激,連忙道:「謝謝沈大哥。」

    沈傲不敢再在這裡待了,和這些樂戶廝混一起壓力很大。他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的事卻是不做的。在這個沒有橡膠、保險袋子的時代染上了什麼花柳要後悔終身,沈傲是耐力型選手,不急於貪歡一時。被這些樂戶圍著打情罵俏實在招架不住,只好將意氣風發的周恆從女人堆中扯出來,溜之大吉。

    回到國公府,天已漸漸黑了,門口懸著周府字樣的燈籠孤零零的在夜風中飄動。剛剛進了內院,迎面就看到一個丫頭過來,對周恆行禮,對沈傲微微頜首致意,道:「公子,夫人叫你和沈傲一道去佛堂。」

    周恆很不滿:「本公子飯都沒吃呢,餓死了。」

    沈傲心知夫人一定有事,扯了扯周恆,道:「先去見了夫人再說。」

    二人並肩去了佛堂,佛堂裡夫人、小姐都在,春兒站在夫人後頭,朝著沈傲擠眉弄眼。倒是那周小姐的俏臉在搖曳的香燭光線之下微微勾勒出一絲笑容,這種笑容沈傲很熟悉,周小姐在幸災樂禍。

    夫人臉色有些不好,抬眸看了這一對少年一眼,先對周恆道:「恆兒,一下午見不著人,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周恆一下子無語了,言語閃爍的道:「娘,我……我去……」他正在猶豫,是不是該說個謊,還是老老實實的交代。

    沈傲坦然道:「夫人,我和少爺去醉雲樓了。」

    夫人臉色有些冷,正午時之所以對趙主事無動於衷,只不過是她不信趙主事的話。或者說,已經認定趙主事是挑撥離間。可是沈傲當面說出來,夫人自然而然的動怒了。

    男人和女人不同,在男人眼裡,**你懂得,心照不宣,可意會也可言傳。可是對於女人來說,卻是不可饒恕的事,尤其是自己的兒子正是這買賣中的男主角,很難令人接受。

    「那你們說,這是誰的主意?」夫人聲色俱厲的望著周恆,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動了真怒。

    「娘……,是……是我,你先聽我說……」周恆站出來,他表面上看很無良的樣子,其實還是很講義氣的。

    沈傲連忙道:「是我帶少爺去的,請夫人聽我解釋。」

    兩個人都爭著承擔,倒是讓幸災樂禍的周小姐微微愕然,隨即抹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

    「好,你來說。」夫人點了點沈傲,很失望很生氣。

    沈傲口才好,再加上並無過錯,心知夫人是受了人的挑撥,因此繪聲繪色的從周小姐開始。

    周小姐喝著茶,想不到沈傲第一下就牽涉到自己身上,那眼眸射過一線寒芒過去,殺氣騰騰,她心裡想:「莫非這傢伙是想把我們的事一起抖落出來?呀,這人什麼事做不出,若是讓母親知道我與他們合夥去騙人錢財,豈不要糟糕。依著母親的性子,只怕要禁足我一年半載了。」

    「那一日周小姐不是向夫人哭訴劉小姐的事嗎?夫人可還記得逼死劉小姐的醉雲樓東家?我也在旁聽了,心裡很不忿,於是便私下裡尋了小姐,要治一治這奸商。」

    夫人微微頜首,蹙眉道:「我倒是想起來了,這個醉雲樓從前還真聽若兒說過。」

    有了夫人的回憶做印證,沈傲更加來勁了,將騙潘仁的事掠過不提,恰好那奸商缺錢,要轉售醉雲樓,沈傲便慫恿小姐和少爺將醉雲樓買下來。

    夫人這才釋然:「哦,原來是這樣,你們不肯再有人受那奸商逼良為娼,才將那醉雲樓買下來。我說若兒上次為什麼求我從庫房拿兩千貫去呢,這個丫頭。」她轉向周若,佯怒道:「為什麼方纔若兒不和我說明,害我白擔心了這麼久。」

    「咳咳……」周若被茶水嗆到,很無辜很鬱悶,方纔她只想著看看沈傲的笑話,誰知沈傲竟編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將火引到自己身上,慍怒的望了沈傲一眼,連忙說:「我一時忘了。」

    沈傲替周若解圍,繼續道:「買下了醉雲樓,我們自然不能用它做勾欄了。所以少爺找我商量,打算做點善事,將醉雲樓改成詩院,供文人墨客們喝茶談詩。一來是附庸風雅,二來少爺也可以經常去耳濡目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聽得多了,少爺的學業不就長進了嗎?」

    夫人轉怒為喜,對沈傲的話深信不疑,微笑頜首:「這個主意好,一定是沈傲想出來的,沈傲點子多。」

    沈傲很矜持的笑:「這也是夫人教誨有方,今日我和少爺去醉雲樓,就是去檢查修葺門面的事,不知是誰聽到了一些風聲,竟鬧出這麼大的誤會。」

    夫人這時又和藹起來,請周恆和沈傲坐到一邊,道:「喝口茶,肚子餓了吧?春兒,去叫廚房熱熱菜,不要餓了兩個孩子。」

    夫人吩咐,自然沒有人敢怠慢,說了一會兒話的功夫,熱騰騰的飯菜便端上來了。兩個人都是肚子空空,狼吞虎嚥的在夫人面前沒有什麼扭捏,吃的很舒服。

    陪著夫人說了會話,臨走時,夫人突然道:「沈傲,今日正午趙主事來過佛堂。」

    沈傲恍然大悟,這個暗示再清晰不過了,原來告狀的人是趙主事。還好他並不是真正帶周恆去尋花問柳,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沈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然,這個人不能再留了。否則早晚要將自己害死,既然他不仁,沈傲也絕對不介意把他掀翻在地踩上幾腳,只是該怎麼扳倒他,還需要再想想。

    雖然是這樣想,可是在夫人面前,沈傲這個奸詐之徒卻裝出一副很愕然的樣子:「是趙主事?趙主事又怎麼知道我和少爺要去醉雲樓呢。夫人,趙主事一定對我有點誤會,他這個人很好的,平時見了我也都主動打招呼。前天我們撞見,他還很慈和的問我在內府是否住得慣,告訴我有什麼需要都和他說。夫人也不要怪趙主事,等誤會澄清了,想必我們就能和睦相處了。」

    這一番話簡直是字字誅心,每一句都帶有深意。先是裝出一副愕然的樣子,表示沈傲很單純很純潔,根本就沒有想到過有人會背後告他的狀。之後再說趙主事這個人非常好,既表示自己的坦蕩,又說明趙主事這個人很陰險,當面和沈傲打招呼,很和善的要照顧沈傲,可是背後卻被人使絆子下黑手。最後又表示這只是誤會,要夫人不要怪罪趙主事,說明沈傲心胸很寬廣。

    夫人細細的回味著沈傲的話,竟是愣了神,等沈傲和周恆走了,那燭影下的雍容臉龐頓時虎了下來,對身邊的周若道:「若兒,我還道趙主事是個忠僕,至不濟也是個好人。想不到人心難測,他就這麼狠心和沈傲這樣的好孩子為難?」

    周若旁觀者清,很快明白沈傲的居心,心裡卻在想:「這個傢伙,好孩子斷然不是的,好陰險倒是一分不假。」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7:57 AM

第三十二章:沈傲好壞


   詩會的籌備工作已到了關鍵階段,醉雲樓已修葺的差不多了。那燙金的醉雲樓匾額被摘下來,換上了一個更古樸的牌匾上去,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寫著邃雅山房四個大字。

    邃即是深邃、精邃的意思,雅是優雅,兩個字合攏,就是精邃優雅。新的店名意境不錯,不過真正吸引人的卻不是店名,那牌匾上的行書引來不少資深人士的駐足。

    邃雅山房四字所用的書法自成一體,其書風飄逸空靈,風華自足。筆畫園勁秀逸,平淡古樸。用筆精到,始終保持正鋒,少有拙滯;在章法上,字與字之間分行佈局,疏朗勻稱,力追古法。好字!

    汴京城文人眾多,對書法感興趣的也如過江之鯽,更何況當今皇帝酷愛書法繪畫,有意無意之間也倡導了風氣。

    單這行書已經集古法之大成了。一個汴河邊的門面、匾額上的行書尚且如此,許多人紛紛猜測,這邃雅山房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操弄。

    各種猜測閒談風行一時,竟是一下子火熱起來。大宋朝承平日久,雖然偶有邊患,可是文風卻是千年來少有的。尤其是這汴京,一塊磚頭在大街上砸死幾個秀才、相公的所在,自然而然的引起了熱議。

    能寫出這樣好的書法,當然不是普通人,只是這樣的字體卻又是聞所未聞,雖是行草,可是風格卻迥異於各大書法行家,讓人猜不透,可越是猜不透,又更增添了談資。

    不過很快,許多人的注意力又轉到了另一邊,這件事還得先從御史中丞家的長公子曾歲安說起。曾公子出生名門,家教自然是一等一的,精讀詩書,擅長作詩詞,汴京城少年俊傑們公推他為汴京四公子之首。

    所謂汴京四公子,就是四個最有才華的貴家公子,很受人崇敬。那一日清晨,天氣已經轉涼了,秋意盎然,曾家的家僕們在淡霧中拿著掃帚在府前打掃落葉。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客人奉上一張請柬,教門丁送給曾公子。

    大清早的,是誰給曾公子送請柬呢?說到這裡,酒棧、茶肆的消息靈通人士們是眉飛色舞,而茶客、酒客們也吊起了胃口,側耳傾聽。

    那請柬送到了曾公子手上,曾公子一看,頓時就激動了,竟是高呼一聲,隨即叫門丁回去尋那送請柬的『神秘人』。神秘人自然已經走了,哪裡還尋得到。可是這位曾公子卻很開心,竟是立即邀請了好友去慶祝。

    「能來曾公子心動的人物,邀請曾公子的人必然非同凡響,這人到底是誰?」眾人紛紛等待好事者揭曉謎底,興致勃勃。

    「這人便是當年上疏彈劾蔡京,指斥官家的狀元公陳濟陳相公。」

    眾人嘩然,深以為然,面露景仰之色:「原來是陳相公?這就說得通了,能讓曾公子如此看重的,除了這凜然正氣、學富五車的陳相公還有誰?」

    「據說陳相公在祈國公府上深居簡出,素不見客。只是不知為什麼要發一份請柬給曾公子?」有人提出疑問。

    「這請柬是千真萬確,絕對是陳相公的字跡,曾公子是斷斷不會看走眼的。陳相公發下這份請柬,是邀請曾公子前去邃雅山房,據說是參加什麼詩會,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嘩然,有人問:「邃雅山房在哪兒?」

    好事者露出鄙夷之色:「這都不知道?醉雲樓總知道吧,從前的醉雲樓就是今日的邃雅山房。」

    「哦。」許多人恍然大悟,醉雲樓誰不知道?但凡是男人,都懂的。

    過了幾天,收到請柬的人越來越多,新近中舉的張公子,門下給事中的少公子……

    這麼一來,許多公子哥們心慌了,收不到請柬的天天盼有人送請柬來,可憐府上的這些門房,隔三岔五的被叫去訓話,教他們打起精神,隨時警惕待命,斷不能出了差錯。

    那些收到請柬的就不同了,走上大街上走路都帶了一陣風,遇到了熟人,便問:「兄台收到了陳相公的請柬嗎?」這只是鋪墊,等對方搖頭,便作出惋惜的樣子,又說:「以兄台的高才,想必陳相公早晚會教人送請柬相邀。」然後就等對方問自己收到了請柬沒有。這個時候就一定要很謙虛,口吻要矜持,回答說:「小生先收到了一份,哎呀呀,實在慚愧的很,竟讓陳相公邀請小生,作為晚生,應當我來主動相邀才是。」

    不少小廝也奉了主人的命令,四處去打聽動靜,收到請柬有哪幾個,某某公子是否收到了,如果恰好自己沒有而與不相對付的收到了邀請,往往便會罵:「XX算是什麼東西,他做的詩狗屁不如,真是豈有此理。」

    汴京城的才子們雞飛狗跳,沈傲卻躲著暗處偷笑。什麼陳相公的請柬,其實就是他偽造出來的。他是偽造高手,模仿陳濟的字還不是玩一樣,以陳濟的名義四處去發請柬,就是要造出這樣的聲勢,讓那些才子們攀比,人活著為的是什麼?販夫走卒為的只是求個溫飽,可是公子才子們不同啊,飽暖有了,Y欲也都滿足了,活著不就是為了張臉嗎?否則大冬天的那汴河之上一葉葉畫舫佇立著穿著秋衣看上去很風流倜儻的公子、才子們難道是去找抽?

    名利,名利,誰逃得過這兩個字。

    而且,這些請柬發出去,也正好把陳濟死心塌地的綁上沈傲的賊船。現在整個汴京都知道請柬是陳濟的,陳濟是百口莫辯,到時候這個評判他不做也得做,不出現也得出現。否則這麼多人接受了邀請,一看,哦,邀請人都沒有來,這不是耍人嗎?大家很生氣,怎麼辦?當然是把陳濟罵一通,人要敬起一個人來,就是臭腳都覺得香。可要恨起一個人來,這人的嘴巴就是屁股。陳濟不去,要遭很多人恨。公子、才子們是這麼好耍的嗎?

    幕後黑手推波助瀾,所有人懵然無知,而此刻,這個陰險小人卻很正經、很純潔的坐上了馬車。夫人要去城外的靈隱寺上香,身為夫人跟前的大紅人,沈傲被指名隨夫人一起去還願。人紅起來壓力還是很大的,隨同夫人去的除了周小姐還有春兒,另外就剩下兩個車伕了,除掉車伕,沈傲是唯一的男性。

    夫人自然不好叫沈傲和車伕一樣坐在車轅上,朝他招招手:「沈傲,到車廂裡來,陪我說說話。」

    車廂很大,夫人、周小姐、春兒都在裡面,沈傲汗顏,一男三女啊,還真是上天對自己的考驗,在夫人面前他不敢有什麼歪腦筋,看來得學柳下惠了。

    沈傲只比周恆大兩歲,在夫人眼裡,沈傲其實就是個孩子,也一直是將他當孩子看待,因此也不覺的沈傲進車廂有什麼失禮之處,倒是周小姐臉有些紅了,抿抿嘴,欲言又止,等到沈傲鑽進車廂,要說的話便吞進了肚子裡。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00 AM

第三十三章:小和尚不服氣


   馬車裡很顛簸,沈傲和春兒肩挨著肩,對面是周若母女,那混雜的體香充斥在沈傲的鼻尖下,沈傲很壓抑。

    與美女同車是好事,可是還要裝出一副很單純很聖潔的樣子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沈傲雙膝併攏,可是肩膀仍然有意無意的與春兒撞在一起,心猿意馬,卻又要作出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與夫人閒聊。

    夫人是靈隱寺的信徒,每個月的初一,都要去還願的,順便給靈隱寺捐點香油錢。這一天夫人格外的高興,問沈傲的母親可曾去寺廟還願過,沈傲自然點頭,信口胡扯,說他剛剛生下來時得下一場大病,請了許多郎中來都不得治癒,於是母親便去寺廟請願,還抽了簽。結果從寺廟回來,沈傲的病就好轉了。

    夫人眼眸中發出光來,口裡說:「你這孩子很有佛緣呢,你母親也定是信女,有佛主庇佑著。」

    周若見母親不停與沈傲說話,心裡有一點小小的妒忌,她對沈傲的為人太清楚了,見人說人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定是瞎編出來哄母親開心的。

    倒是春兒當真以為沈傲從前生過大病,聽沈傲繪聲繪色的講,很揪心的為他捏了把汗。明明知道沈傲的病一定會好,可是心裡總是不安。

    夫人又問沈傲的母親抽了什麼簽,沈傲一本正經的說:「母親曾和我說過,我想想,對了,叫貴人遭遇水雲卿,冷淡交情滋味長。黃閣開時延故客,驊蹓應得驟康莊。夫人,解籤的事沈傲不懂,也不知這是什麼意思。不過這是家母替我求來的,所以記得牢了。」

    夫人笑道:「這是上吉簽呢,意思是說你將來能早遇貴人,並將獲得貴人提拔,青雲直上。除此之外,家宅也是安穩風水利,病安全,孕生子,保平安,凡事皆吉利。」

    「哇……原來是凡事皆吉利。」沈傲很震驚,說:「夫人懂得真多,簽裡說我能早遇貴人,這個貴人不就是夫人嗎?還能祛病平安,看來這簽很靈。」

    夫人笑的很開心,沈傲這一句話真是一語雙關,一邊暗示他能遇到貴人。又一邊暗褒夫人見多識廣。夫人收斂了笑,心裡就在想:「看來這孩子不但有佛緣,和我也很有緣呢,我真的是佛主為這孩子前世定下的貴人嗎?」

    這樣一想,夫人對沈傲更親近了。周若朝沈傲弄了弄眼,到了此刻,她不得不佩服這個傢伙,三言兩語就能瞎編一個故事,而故事的每一個細節都是投其所好,完美的無懈可擊。先是證明自己有佛緣,讓信佛的母親對他增加一分好感。再是說出一個離奇的故事,編出一個上簽,讓母親來講解,既可以讓母親表現解籤的能力,又用貴人什麼的來暗示母親就是命中注定的貴人。

    「這個傢伙,真的好可怕,以後要小心。」周小姐心情很複雜,對沈傲有一些感激,更多的還是那種直透他歪心思的智慧,這種智慧讓她的心情更複雜,明知這個人陰險狡詐,不,應當是滑頭,可是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總是有點兒心亂呢。對沈傲到底是厭惡還是敬服,周若已經分不清了。

    不知不覺間,馬車在一處山腳停下,秋風颯爽,山腳的紅楓林颯颯作響,落葉紛紛灑落。將馬車停住,四人下了車,沿著陡峭的山道石階拾級而上,那靈隱寺便在山腰,鐘聲陣陣,莊嚴肅穆。到了這裡,夫人的臉色肅穆起來,露出善女的虔誠,由春兒、周若左右攙扶著上山。

    沈傲沿路光賞這裡的風景,出了一身的汗,靈隱寺總算到了,寺廟清幽雅靜,從這裡往山下望,那山腳下的紅楓林彷彿成了一叢鮮紅的花卉,很養眼。

    門口的小沙彌合掌趨步過來,朝夫人行禮:「女居住今日來的這麼早?空渡禪師在寶殿等候多時了。」

    這沙彌想必是認得夫人的,夫人是靈隱寺的捐錢大戶,寺廟裡上下幾十口都靠她的施捨,別的香客進去,沙彌最多合掌高叫一聲佛號,可是見到夫人就完全不同了。

    「哇……寺廟原來也有VIP服務,人跟人真的是不一樣,有錢真好。」沈傲心裡暗暗腹誹,面上卻是很熙和的朝沙彌笑,笑死他。

    夫人微微頜首:「勞煩小師傅帶路。若兒、沈傲,你們和香兒隨便走走歇歇,我去聽禪師講講經。」

    夫人隨小沙彌走了,沈傲總算輕快起來,春兒在一邊唧唧喳喳,說:「沈大哥,我們去山竹房喝茶吃糕點吧,這裡有兩個和尚一個會泡茶,一個會做糕點,茶好,糕點也做的好極了。很多香客從幾百里地趕來,就是希望嘗他們的手藝呢。」

    周若此刻可覺得渴了,口裡說:「好久沒有吃過空定禪師的茶和空靜禪師的糕點了。」

    三人到了山竹房,這裡距離大雄寶殿不遠,位置較偏,恰在山腰的邊緣,從這裡開窗便可以看到山下,還可以看到那瀰漫在山腳的淡淡薄霧。這裡是寺廟供香客休憩的場所,三個人進去,便有個迎客的沙彌過來,這種小沙彌最擅長察言觀色,看周若、沈傲、香兒的著裝、舉止,便知道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請他們進去,口裡說:「施主們少待,我師父馬上泡好茶水糕點,很快便送來。」

    說著,便去通知廚房了。

    沈傲想起一件事,問周若:「寺廟不是不許女人進入的嗎?怎麼我在這裡撞到這麼多女香客。」

    周若撇撇嘴:「這是哪個寺廟的規矩,善男信女都有,難道教信女們在寺廟外頭聽禪嗎?」

    哦,沈傲點頭,看來他是被人誤導了,於是饒有興趣的在山茶房裡轉悠,看牆上裝裱的字畫。這些字畫有兩種風格,行書模仿的是王羲之的草書《初目貼》。乍一看,倒是頗有些神似。可是細細一看,破綻就來了,行書之人為了刻意去模仿王羲之的風格,太過矯揉造作,有點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意思。

    至於那畫倒也不錯,下筆圓潤有餘,看的很和諧。只是作畫之人刻意的求實,反而失去了那種曠古瀟灑的意境。

    春兒也走過來,口裡問:「沈大哥,這些字畫很好嗎?你為什麼看的這麼認真。」

    沈傲微微一笑,很篤定的口吻道:「這些字畫是下乘的作品,不過作者根基倒是有的,可是太愚鈍,完全不登大雅之堂。唯一值得欣賞的就是這行書還有點可取之處,至少它的佈局還不錯,只是字太差了。至於這畫,哈哈……」沈傲笑了笑,很自負的道:「我用腳趾頭畫出來的也比它好。」

    春兒微微一笑,對沈傲的畫技,她是心服口服的,正要順著沈傲的話說下去。門房處卻傳出一個稚嫩的聲音:「施主好大的口氣,竟說我師父師叔的書畫不好,來這裡的客人見了他們的畫都讚不絕口,你這人無理太甚。」

    沈傲回頭,原來是那小沙彌去而復返,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頭有茶水還有碗碟裝盛的糕點。霎時間,整個山房裡彷彿飄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茶香,那糕點的樣式也好看極了,彷彿是靜心雕刻的藝術品,色香俱全。

    沈傲想不到自己的話竟讓小沙彌聽到,尷尬的摸摸鼻子,說:「得罪,得罪,不過你的師父和師叔寫的字和作的畫確實有瑕疵,我也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小沙彌把托盤放在周若身前的幾案上,氣呼呼的瞪著沈傲:「好,我去叫我師父和師叔來,看你在他們面前是不是也敢這樣說,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我師父的畫和我師叔的行書是最好的。」他一心維護自己的長輩,氣的臉都紅了,眼淚閃著淚花,用袖子揩拭眼睛鼻子,飛也似的去搬救兵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03 AM

第三十四章:和尚摸得你摸不得


    周若瞪了沈傲一眼,心知沈傲惹了麻煩,朝春兒招手:「春兒,到我這裡來。」

    春兒哦了一聲,不情願。周若是要和沈傲劃清界限,省的得罪了兩個禪師。沈傲卻若無其事的繼續看畫,等到周若和春兒喝茶時,便忍不住循著茶香過去,笑嘻嘻的道:「這茶真有這麼好喝?我來嘗嘗。」從茶壺中倒滿一杯。淺嘗一口,舌尖先是感覺到一絲微澀,那澀意剛剛過去,濃香便存留在口齒之間,百骸都舒暢起來。

    「好茶,和尚們行書作畫火候還欠缺了一些,可是這手泡茶的功夫卻是萬中無一。」沈傲誇了一句,又去吃那糕點,糕點甜而不膩,很爽口,配著這茶一起喝,不覺得油膩,很舒服。

    沈傲雖然不重吃,當年躲避國際刑警組織追捕時風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一個罐頭,甚至是一個饅頭,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嘗了這茶和糕點,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烹飪和茶道的高手,同樣是這麼些食材和茶葉,不同的人做出來就是不一樣。

    前世的那些什麼大廚看上去手藝了得,其實更多的是注重食材,幾十種調料放進去,色香味也就出來了。可是在這個時代,能烹飪出這樣的糕點,煮出這樣的好茶,已經很難得了。

    「邃雅山房若是有了這樣的名廚和茶道高手,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噱頭,可惜啊可惜,這兩個人是光頭和尚,要不然無論如何也得把他們聘去。」沈傲微微有些懊惱,周若又冷著臉不理他,連春兒也不敢和他說話了。只好悶悶的坐著,想著心事。

    那小沙彌又回來,卻沒有進來,只是在門外探頭探腦。沈傲有些生氣了,這小沙彌去叫人怎麼還沒來,於是大喊:「看什麼看?你師父師叔還沒有來嗎?」

    小沙彌不甘示弱的探出腦袋道:「叫什麼叫,他們馬上就來,我先來看看你逃了沒有。」

    沈傲從腰間抽出紙扇子,好整以暇的搖了搖,對著小沙彌笑:「就怕你師父師叔不敢來。」

    小沙彌氣急了,攥著拳頭想打人,口裡道:「誰說他們不敢來,有本事你別逃。」

    「哇,小破孩子居然敢對本書僮揮拳頭,好吧,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和他一般計較。」沈傲嘿嘿的笑,挑釁的看著小沙彌:「我不逃,就等你師父師叔來。」

    周若似笑非笑的低聲道:「小心了,這小沙彌是武僧,會拳腳的,兩個大漢近不得身。」

    沈傲愕然,壓低聲音道:「你為什麼不早說?」他有點兒心虛了,原來這裡的和尚不簡單,看這樣子還可能動手打人。哇,本書僮要文攻不要武鬥啊,看來說話不能這麼橫了,要低調,不要惹惱了他們,會挨打的。

    周若幸災樂禍的笑:「誰叫你到處惹事生非。」

    沈傲便不去理周若了,朝小沙彌招手,很溫柔很愉快的道:「小和尚你過來。」

    小沙彌猶豫了一下,走過來,說:「你要做什麼?」

    沈傲摸著他的光光頭,感慨道:「小和尚幾歲了?叫什麼名字?哇,你好可愛,你師父一定很疼你。」

    糖衣炮彈的攻勢很湊效,小沙彌的敵意減輕了,回答說:「我叫釋小虎,我是師父撿回來的,師父當然疼愛我。」

    小沙彌的頭刺刺的,摸起來很有手感,沈傲人畜無害的笑:「釋小虎,這個名字好。你能這麼維護你師父,很好,你做的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孝道。你能這樣做,說明你這孩子很有愛心,很有正義感,三觀很正確。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舉著扇子:「看好了。」他將扇子用力一搖,扇骨畫作一道白影像流星一樣在沙彌眼前劃過。

    霎時間,扇子不見了。

    釋小虎是少年心性,連忙擦眼,往四處打量:「扇子呢?」

    沈傲很得意,對付小孩子,尤其是這種會功夫的暴力少年,他很有一手,說道:「被我變沒了。」

    釋小虎不信:「一定藏在你身上,是了,被你捲到袖子裡去了。」

    沈傲便捲起袖子讓他看:「不在我身上,你再找找。」

    釋小虎來了興致,四處去搜,找不到。對沈傲一下子親熱起來:「施主,扇子到底去哪裡了,你這是什麼功夫,很厲害。」

    沈傲得意的瞥了周若一眼,對小沙彌努努嘴:「在那個大姐姐身上。」

    周若一時愕然,口裡說:「別聽他胡扯,喂,小和尚,你做什麼?」周若嚇得花容失色,原來是釋小虎一下子撲過來,捲起周若的袖子要找扇子。周若的玉手暴露出來,細白如蔥的小臂很養眼。

    把釋小虎推開,周若恨不得跺腳,道:「你再過來,再過來我教你師父收拾你,你這花心小和尚。」

    釋小虎虎頭虎腦的說:「我找扇子呀。」他自幼就在寺廟長大,年紀又小,男女之間的事師父師叔們是斷然不會跟他們提的,哪裡知道周若忌諱這個。

    周若虎著臉朝沈傲大叫:「沈傲……」

    周小姐生氣了,後果很嚴重,被沈傲報復了一下,傷了自尊心。況且她是有潔癖的人,又羞又怒,此時恨不得將沈傲大卸八塊。

    沈傲這一下不笑了,玩笑開的有點過火,再鬧要出事。手在半空一搖,那扇子便出來了,對釋小虎道:「扇子在這裡,小虎和尚,你也太魯莽了,女人能亂摸的嗎?」

    釋小虎理直氣壯的道:「女人為什麼不能亂摸?」

    「哇……」沈傲對這小和尚佩服的五體投地,耍了流氓居然還如此義正言辭,太有性格了。連忙說:「好吧,你可以亂摸,但是我不行,你是和尚,色即是空,所以亂摸也是空,摸的都是空氣,什麼都沒有。」

    沈傲說了一陣歪理,眼角的餘光偷偷去看周若,見周若真的生氣了,雖然釋小虎是小孩子,周小姐還是不服氣,這場是非都是沈傲惹來的,周小姐吃了虧,不能輕易罷休的。

    釋小虎歪著腦袋,想了想:「你能不能教我變扇子的戲法?」

    沈傲搖頭:「不教,這是我吃飯的傢伙,就像你們做和尚的一樣,化緣是你們吃飯的傢伙,能教給別人嗎?教給了別人大家都去化緣,你們和尚要餓死的。」

    釋小虎今天聽到的道理多,一時間消化不過來,正要問沈傲靠變扇子怎麼用來吃飯,腦後根有人高宣佛號,道:「施主有禮了,施主也懂行書作畫?」

    是師父來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05 AM

第三十五章:畫龍點睛


   來人是兩個中年和尚,一個眉毛稀疏,身材高瘦,穿著一件洗的漿白的袈裟,眉宇之間顯出了風輕雲淡的高雅,那一對渾濁的眸子,彷彿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昏昏沉沉。

    另一個恰恰相反,濃眉矮胖,臉上時不時的掛著笑,更像個商人,像個奸商。

    這兩個和尚一個叫空定,一個叫空靜,一個是泡茶高手,一個是糕點妙廚。性格倒是淡泊,唯一的興趣是一個愛行書,一個愛作畫。這靈隱寺香客不少,許多人都是聞名這兩個和尚來的,喝上了空靜的茶,品嚐空定的糕點,也算是一件足以炫耀的事。

    空靜和空定愛行書作畫,就把各自的作品裝裱在這茶房裡,路過的香客來欣賞,自然也都是讚口不絕。因此在書畫上,兩個和尚還是很自負的。如今碰到了沈傲這種挑梁子的,心裡就不服了。特意從後廚那裡趕過來要討教一二。

    見沈傲年紀輕輕,空定、空靜心裡更不舒服了。他們還道遇到了高人,誰知竟是個黃毛小子,心裡就更不服了。

    沈傲現在心裡知道和尚們會打人,還會武功,就沒有這麼囂張了。他站起來,笑呵呵的對兩個禪師微微欠身:「行書作畫是我的興趣,只略知一二。」

    空靜不善言辭,只微微合掌回禮,倒是空定氣勢洶洶:「好極了,小施主將我們的拙作批得一無是處。我師兄弟二人浸**畫也有些時日,特來向施主討教。」

    挑釁意味很濃啊,看來這兩個和尚修行不是很高,佛家「三毒」就佔了兩樣,一個是癡,一個是嗔。沈傲最怕的就是修行不深的光頭,發起怒來會武鬥的。不過既然找上門來,沈傲也沒有退讓的道理,呵呵笑道:「好,我們來比一比。」

    空定道:「怎麼個比試法?」

    沈傲笑道:「要比,自然要有綵頭,若是我贏了,兩位禪師幫我做一件事應當不成問題吧。」

    一直沉默的空靜道:「不可,不可,賭由貪念而起,乃是三毒之一,我們只比試作畫,不涉賭的。」

    「看來還是這個空靜老實一些,戒律倒還記得牢。」沈傲心裡想,很遺憾的搖頭:「既然如此,那就不比了。」

    空定沉不住氣了,對空靜道:「師兄,我們又不貪他錢財,和他賭一賭也不算貪念。」

    空靜還是不答應,闔目去低唸經文,要驅除心裡的魔障。

    沈傲笑了笑,道:「不如這樣,如果我輸了,我這就剃度出家,和你們一起做和尚,這樣好不好?這就不是貪念了。」

    「妙極了!」空定大喜,順著沈傲的話說下去:「這位施主若是能被我們勸離苦海,爭渡向前,就是一賭又何妨?這是無量功德。」

    空靜總算被說動了,默默點頭,於是便教人去尋文房四寶,這時恰好有香客進來,聽說有人要和和尚比書畫,也都興致勃勃,紛紛圍過來看。

    空定、空靜二人各自取了筆,很快進入狀態,他們長年累月的練習書畫的技巧,輕車熟路,佈局也很有心得,點墨上去,就引起不少香客的叫好。

    沈傲卻是不疾不徐,圍在他身邊看的人不多,只有周若和香兒兩個,周若是第一次看他作畫,方纔的怒氣也消了,心裡卻是踟躕,不知希望誰贏的好。和尚贏了,她心裡不舒服,可是沈傲贏了,想起方才沈傲捉弄她,又讓她不甘心。她的心情很複雜。

    香兒的心思卻簡單多了,興致勃勃的看沈傲落筆,對沈傲很有信心,一邊為他研磨,一邊為沈傲鼓氣。

    那叫釋小虎的沙彌倒是很熱心,一邊好奇的往沈傲這邊看,一邊又去空靜、空定身邊,他對書畫不懂,瞧得就是個熱鬧,聽到香客們紛紛說師父、師叔字寫得好,畫作得好,就笑了。又擠到沈傲邊上去看,碰到周若,周若不高興了,方纔這小沙彌卷她袖子的事周小姐記得很牢,眉頭都蹙起來。

    沈傲闔目冥想了一陣,靈光一現,便去尋筆作畫,對身邊的事物就不再顧及了,清澈的眸子隨著筆鋒轉動,畫起來很輕鬆。

    沈傲最正經的時候,莫過於是作畫了,一雙狹長的眸子全神貫注,時而濃眉緊鎖、時而舒展、時而開顏。周若在側偷偷看著沈傲,那一雙俊俏的臉上再沒有嘻嘻哈哈,取而代之的是沉穩而篤定,那種專注和自信,平添了一份令人心悸的魅力。

    「這傢伙倒也有正經的時候,這個樣子倒是不討人嫌,他要是一直正正經經的樣子該多好。」周若心思複雜的想著,清亮的眸子落在沈傲削尖的下頜,周若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真有一副好皮囊。

    周若又去看畫,沈傲的筆下一個高臥在地的大頭和尚逐漸成型,和尚一手撐著光腦殼,臉上帶著笑,這種笑意,彷彿是在嘲弄世人似的。只不過……這幅畫似乎少了一些靈氣,怎麼說呢,雖說畫筆精湛,每一個弧度都勾勒的完美無瑕,可是畫中之人卻彷彿缺了些什麼似的。

    「不是說沈傲畫作的很好嗎?這畫只怕也只是二流水平。」周若撇撇嘴,心裡隱隱有些為沈傲擔憂了,隨即臉頰一紅,又想:「我為他擔心什麼,這個壞東西輸了才好,教他長些記性,不要平白得罪人。」

    沈傲哈了口氣,直起腰來,眉宇卻濃重了,看了看畫,隨即又開始進入沉思,隨即畫筆微微伸向那畫,表情很凝重,彷彿在做一件很困難的事。

    他的畫筆在和尚的眼窩輕輕一點,這才收手,輕輕吁了口氣,耳鬢之間滲出幾滴冷汗,口裡喃喃說:「總算成了。」

    周若又去看畫,一下子發現這畫與眾不同起來,那和尚的形象頓時豐富起來,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目向遠方,幽深中隱含著萬千的智慧,只這輕輕一點,一個體態肥胖、大腹袒露、笑口常開的和尚便栩栩如生的出現在畫中,和尚雖然高臥,卻似乎又在冥思,又彷彿參悟了某種禪機、頓悟,令人產生無數的遐想。

    「好畫。」周若忍不住叫好。

    沈傲畫了畫,又在落款處開始行書,筆舞龍蛇,一行行小詩輕快而出,很快完成了。

    而這個時候,空定、空靜的書畫也都完成,擱了筆,躍躍欲試的要與沈傲比個高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07 AM

第三十六章:斗書比畫


    空靜先拿出他的行書來,在嘖嘖稱奇聲中,沈傲過去看。這行書比之牆壁上裝裱的書法略好一些,可是生硬之處仍然明顯,香客們書法層次不高,見了這行書,自然是紛紛叫好。可是在沈傲看來,火候卻是差得遠了。

    空靜見眾人叫好,臉上掠過一絲喜色,連忙道:「拙作不堪入目,沈施主以為如何?」

    沈傲微微笑道:「基礎很好,佈局也很別緻,只可惜字卻是一般,草書講究的是靈性,可是這字剛硬有餘,卻失去了圓潤的靈韻,可惜,可惜。」說罷就搖頭,彷彿判官一般將空靜的行書判了死刑。

    空靜涵養再好,心裡也不舒服了,清瘦的臉拉下來,宣了一聲佛號,壓抑住心底的嗔念。

    香客們為空靜抱不平,鼓噪起來,紛紛說:「哪裡來的小子,竟敢說空靜大師的字不好?太狂傲了。」

    小沙彌釋小虎也跟著幫腔:「我師父的行書寫的最好。」

    沈傲不去理這些香客,又走到空定的桌案前去看空定的畫。空定冷笑道:「你一定說我的畫也不好是不是?」

    空定畫的是一片柱子,水墨渲染而成的竹枝剛勁清新,生機盎然,竹子的骨節處更是用重墨點就,很鮮明。乍看之下,這幅畫倒還算上乘,可是在沈傲眼中,仍舊有許多致命的缺憾。

    他笑了笑:「空定師父畫的竹很別緻,只可惜你想學文同的筆法,卻又不到家,文同的墨竹有瀟灑之姿、檀欒之秀,空定師父以為自己的畫比得過文同嗎?」

    文同也是北宋名臣,以善畫竹著稱。他畫竹葉,創濃墨為面、淡墨為背之法,形成墨竹一派,有「墨竹大師」之稱。空定畫的竹,傚法的就是文同的墨竹,只可惜手法不到家,非但沒有提高自己,反而誤入歧途了。

    空定大怒:「我比不過文同,難道還比不過你這小子嗎?來,拿你的畫來看。」

    眾香客也紛紛指斥,說沈傲無理太甚,狂悖之極。沈傲請眾人到他的案上去看,空定、空靜二人到了案前,卻是愣住了。

    沈傲畫的是布袋和尚高臥圖,這圖只有一個和尚側臥在山石之中,背景以素淡為主,只看到布袋和尚笑容可掬,灑脫自然,與身後的景色合而為一,恬然而帶有一種清靜無為的感覺。

    尤其是那和尚的眼睛,卻彷彿洞悉了宇宙的真理,明悟了天下的大道,充滿了智慧,使得整個人物更加鮮活起來。

    「好畫!」空定頓時精神奕奕,忍不住高聲大呼,眼睛不斷的打量著畫中的和尚,沉浸其中。

    在畫的右下角,一行小詩引起了空靜的注意,空靜徐徐念叨:「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好詩,好字……」

    這首詩是布袋和尚與農夫在一起插秧,心有所感,從農夫插秧的行為悟出了普遍適用的道理。「手把青秧插滿田」意思是農夫插秧的時候,是一手拿著一把秧苗,另一手的手指夾著幾根秧苗往田里的泥巴中插入。

    「低頭便見水中天」的意思是插秧的農夫低下頭來,便看到倒映在水田里的天空。

    「心地清淨方為道」是當身心不被世俗的名利所熏染的時候,才能與超脫塵世的道相通。

    「退步原來是向前」則是說農夫插秧,是一邊插一邊後退的。正因為他後退,所以才能繼續插秧。因此,農夫插秧時的退步,正是工作在向前推進。

    這首詩並不算曠世之作,可是其中的道理卻令人深思,它告訴別人:從低處可以看到高處,從近處可以看到遠處,後退可以當作前進。在人生的途中,不能總是抬頭挺胸;有時候要低下頭來,或反思路途的經驗教訓,或看看腳下的路面,或者從矮簷底下通過必須低頭。在人生的道路上,不能總是勇往直前;有時候要停滯不前,或察看前程,或養精蓄銳;有時候要暫時倒退,或以退為進,或為了更好地一躍而後退。在待人處事時,不要總是爭強好勝;有時候要讓步,有時候要忍耐,有時候要屈服。

    退步原來是向前這一句可謂是點睛之筆,既富含了佛家思想,更是人生的至理明言。沈傲寫這首詩,是怕挨和尚打,和尚們會武功,說不定還氣量狹小,哇,要是贏了他們,他們氣不過要動拳頭沈傲可不是對手。所以這首詩寫出來,就是要讓這兩個和尚知道從矮簷底下通過必須低頭,不要不服氣,更不要動用暴力。

    這裡是和尚窩,這首詩正好應了景,拿出布袋和尚這個和尚們的祖師爺來,多少還有點拍和尚們馬屁的意思。

    對空靜來說,詩是好詩,字卻更是好字,這字仍用的是董其昌的手法,墨色層次分明,拙中帶秀,清雋雅逸。董其昌的人品雖然不怎麼樣,可是書法卻集各家所長,融會貫通,非同凡響。

    空定盯著畫,空靜看著字,都是呆了,這樣的好字好畫,他們是聞所未聞,其手法和佈局可謂空前絕後,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曾想到竟是一個少年所作。

    釋小虎看不懂,見師父師叔啞口無言,便挺身出來道:「我師父的字比施主的好,我師叔的畫比施主的更好。」

    沈傲笑道:「好不好問你師父和師叔去。」

    香客們有看出門道的,俱都陷入這書畫之中,看不清門道的見到兩個和尚如此神情,也都猜出了一些端倪。

    許久之後,空靜的目光才戀戀不捨的從行書中離開,歎息道:「老僧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竟是班門弄斧,慚愧慚愧。」

    空定很羞愧的道:「這畫當真是空前絕後,有顧愷之的輕盈,又有展子虔的神韻。我服了,向沈相公認輸,只是不知沈相公師承何人?在哪裡學的畫。」

    顧愷之和展子虔二人俱都是書畫名家,空定用這兩個人和沈傲相比,倒是引起了香客們紛紛驚奇起來,他們之中許多人其實並不懂書畫,只是感覺沈傲畫的畫神韻更好一些,書法更精湛一些,哪裡識得什麼極品佳作,這時紛紛想:「這個少年真有這麼厲害?汴京城中什麼時候出了一個書畫雙絕的少年天才。」

    春兒驕傲的替沈傲回答:「沈大哥沒有師承,他是無師自通。」

    空定、空靜都很駭然,忍不住一齊道:「世上豈有這樣的事?」

    大家看沈傲的目光一下子不同了,沒有師承,就能讓空定、空靜兩個大和尚推崇到這種地步,這已不是天才能形容了,簡直就是文曲星轉世啊。

    沈傲微微一笑,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驕傲,越驕傲反而會被人看清。要矜持,要低調,當然還要表現出那一點點高深莫測,這樣才能讓別人更加佩服推崇。

    名利,名利,沈傲愛錢,更好名,什麼淡泊名利其實都是假的,往往口裡說淡泊名利的人都是偽君子,真要淡泊名利,那還四處叫喚幹什麼。

    沈傲是真小人,喜歡被人推崇有什麼不好,沈傲巴不得去做暗夜裡的螢火蟲田地裡的金龜子,夠鮮明,夠出眾才好。

    他心裡想:「是不是要說點什麼?感謝郭嘉?還是CCTV?哇,很感動啊,大家的情緒都很高,尤其這兩個和尚,這眼神怎麼似曾相識。讓我想想,對了,這簡直就是還珠格格裡追求小燕子的爾康翻版啊,雖然和尚長的搓了點。可是這眼神,會放電。」

    沈傲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09 AM

第三十七章:皇帝老兒來挑釁


    香客們紛紛過來和沈傲客套。能來靈隱寺上香的,多少還是有些身家地位的人。大宋朝以文立國,書畫名家不計其數,可是在尋常人眼裡,要遇到這樣的名家卻是難上加難,如今得遇一名書畫雙絕的天才,香客們都覺得很榮幸。

    淚流滿面啊,總算有了一個附庸風雅的機會。

    沈傲被許多人圍著,很開心,很得意,從前是大盜,雖然在那一行很有聲望,可是在普通人眼裡聲名狼藉。想不到到了這裡,居然有了被人追捧的機會。他心裡暗爽,口裡卻很謙虛,很認真很低調的說:「學海無涯,距離王右軍、顧愷之的技藝我還差那麼一點點,我會繼續努力,不能驕傲。」

    大家一起拍掌叫好,紛紛說沈傲太謙虛,於是教沈傲作詩,讓他們一睹為快。

    沈傲道:「詩就不做了,現在不做,謝謝諸位抬愛。不過過幾日在邃雅山房的詩會,我會去向汴京城的各名家挑戰,到時歡迎大家去為小弟捧場。」

    「好。」氣氛很濃烈,香客們有點遺憾,不過沈傲說要參加詩會,到時候再去看他的表現不遲。

    有幾個遠來的香客一頭霧水,問:「邃雅山房在哪裡?怎麼從未聽說過。」

    立即有人滿是歧視的道:「邃雅山房你竟都不知道?陳濟陳相公你總有耳聞。」

    那遠來的香客頓時有些氣短,連忙說:「陳相公名滿天下,自然是知道的。」

    那些聽聞過此事的人紛紛道:「陳相公便是在邃雅山房舉辦詩會,邀請汴京各才子薈萃於邃雅山房,從青年才俊之中評出個高下來。」

    外地的香客們連忙尷尬的點頭,把邃雅山房四個字記得牢牢的,以後省的為人鄙視。

    周若、春兒卻是在偷笑,沈傲這個人太鬼了,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推銷他的邃雅山房,好卑鄙,好陰險。

    這時,空定、空靜各端著茶水和糕點過來,茶已換了好茶,糕點自然也不再是尋常款待香客的俗物,只有最重要的貴賓才能享受的。人就是這樣,什麼樣的地位,什麼樣的能力,就理應享受什麼樣的對待,就是光頭和尚們也不能免俗,說是眾生平等,可是終究還是分出個三六九來。

    「施主慢用。」空定看沈傲的眼睛有光澤,光芒閃閃的,恐怕要不是這裡閒人太多,恨不得要屈膝拜師了。

    沈傲很客氣,連忙說兩位高僧辛苦了,在眾目睽睽下吃了糕點,又喝了茶,連聲說好。兩個和尚頓時大喜,一個說:「這是極品徽茶,用後山清泉泡製,沈相公慢慢享用。」另一個說:「這是貧僧新琢磨出來的千層桂花糕,沈施主莫要嫌棄的好,若是還能入口,就多吃幾塊。」

    用過了糕點、茶水,恰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小沙彌過來,說:「哪個是周小姐,沈施主?周夫人要下山了,請你們速速到山門去。」

    周若、沈傲連忙應了,眾人依依不捨,沈傲對兩個和尚道:「下次再來拜訪,在下告辭。」又對眾香客道:「諸位莫忘了到時去邃雅山房捧場。」

    眾人轟然應諾,空定、空靜道:「施主若是有閒,可來寺中隨時賜教。」

    釋小虎道:「沈施主要教我變戲法。」

    空定立即給他一個爆栗子,低喝道:「這麼沒規矩。」

    釋小虎挨了師叔的教訓,眼淚都出來了,說:「沈施主我不叫你變戲法了,嗚嗚……好痛。」

    沈傲摸摸他的光頭,還是那麼的有手感,笑道:「下次來寺裡看你,給你帶好玩的來。」

    說著在眾人的目送下與周若、春兒離開。

    夫人在那邊等久了,見到周若他們過來,笑了笑:「這天陰沉沉的,只怕要下雨了,我們快一些回去。」

    又說自己抽了一支籤,講給沈傲聽,沈傲笑道:「夫人是天生的大福大貴之相,就是不問鬼神,也絕無災厄的。」

    夫人便笑:「世上哪有一帆風順的事。」

    這時釋小虎從茶房追過來,隔著老遠問:「沈施主,我師父師叔願賭服輸,叫我來問你,你要他們做什麼事?」

    沈傲笑道:「不急,等我想好了再要你師父師叔效勞。」

    釋小虎哦了一聲,飛也似的回去覆命了。夫人問什麼願賭服輸,春兒嘴不嚴,將方纔的賭局說了,夫人笑呵呵的說:「沈傲很有才學,這兩個禪師以書畫自傲,你能令他們心服口服,真是不容易。」隨即又道:「雖是如此,以後可切莫與禪師們賭了,寺廟是莊嚴寶地,不容你胡鬧的。」

    這句話微微有責怪之意,更多的卻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愛,沈傲低著頭,連忙說:「以後再不會了。」

    夫人點頭,一行人下山,坐了馬車打道回府。

    第二天,汴京城便流傳出消息,說是靈隱寺出了一名天才神童,書畫雙絕,就連一向以書畫自傲的空定、空靜兩個高僧也為他折服。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倒是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不過後來消息越傳越離奇,先是說這個天才神童已接受了邃雅山房的邀請,要去詩會上與眾才子一較高下。這倒還算離譜,等傳的人多了,這信息開始逐漸走樣起來,什麼天才指名道姓要與汴京四公子挑戰,什麼要拳打曾歲安,腳踢名滿汴京的小神童周文征,要一鳴驚人,把汴京城的才子狠狠踩在腳下。

    有了衝突,閒人雅客的興趣就來了,是誰敢這麼囂張,簡直就是豈有此理,竟敢把汴京的才子都不放在眼裡,太氣人了。

    坊間熱議紛紛,各賭坊也開下了賭局,一時間,邃雅山房的關注度飆升,沒聽過邃雅山房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熱點問題從陳濟轉到了那神秘的天才少年身上。

    沈傲的壓力很大,哇,這些碎嘴的王八蛋還真是什麼謠言都敢傳,這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啊。現在只怕他已成了汴京城才子們的眼中釘,很遭人恨了。

    好,先不管了,眾矢之的就眾矢之的,遭人記恨就遭人記恨,既然要參加詩會,反正是要爭取奪冠的,到了這個風口浪尖上,只能逆流而上了。

    ………………………………………

    保和殿東閣,金琉璃屋瓦的殿宇之中,熏香撲鼻,幾個小宦官安靜的佇立著,從東閣裡傳來一陣驚歎聲。皇上剛剛早起,吃了小碗燕窩銀耳湯,三皇子就興沖沖的趕來晉見了。

    官家兒子多,可是最喜愛的莫過於三皇子趙楷了,宦官們通報,官家今日興致也好的很,立即傳見。

    東閣中並沒有過多的堂皇,反而清雅別緻更多一些,古木沉香,胡木縷空,牆壁上琴棋書畫掛的琳琅滿目,一副長案佔據了不小的空間,長案上放置著筆墨紙硯,堆積著不少書冊。

    趙佶在位二十三年,如今年紀也已不輕了,縱是如此,膚色仍然保養的極好,顯得不過三十出頭。他伏案看著與案上的畫卷,露出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

    畫是三皇子送來的,乍看之下,差點讓趙佶吃了一驚,這不正是前些時日自己繪製的瑞鶴圖?怎麼落到楷兒手裡。等他細看時,發現這幅畫又有區別,只感覺這幅畫更多了一分出塵之氣,筆意更勝一分。

    「楷兒,這是你作的?」

    趙楷連忙道:「孩兒的微末道行父皇還不知道嗎?這是祈國公府裡某人的手筆。」

    趙佶微微頜首,目光很快被落款給吸引了,單是論畫,趙佶自認不輸作畫之人。可是那落款卻讓趙佶吃了一驚,趙佶的落款很別緻,只有一個『天』字,這個天拆分開來,便是天下第一人的意思。只是這幅畫的天字與自己一樣,都是用瘦金筆法,這種字體乃是趙佶自創,趙佶一向很為之自負。想不到同樣一個天,同樣是瘦金體,作畫之人的水平竟還在他之上,那瘦直挺拔的字彷彿是仙鶴舞蹈一般,水平高不可攀。

    「怪哉!」作為瘦金體也即是鶴體的祖師爺,竟還有人比趙佶更厲害,趙佶除了驚歎此人的天份,就只能為之稱奇了。

    「這書畫是誰做的?」

    趙楷苦笑道:「孩兒並不知道。」便將清河郡主比畫的過程說了,最後歎道:「此人的畫筆鬼斧神工,孩兒不是對手,是以請父皇為我們助陣。」

    趙佶笑了起來,捋鬚道:「好,好極了。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這人的書畫堪稱絕妙,好罷,朕就為你們助陣,去和這人比一比。去傳紫蘅來為我研磨,有這小丫頭給朕鼓氣,朕繪製出一幅佳作,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作畫人開開眼界。」

    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身為九五之尊,更以書畫聞名天下,趙佶無疑是寂寞的,下臣之中書畫能比的過他的不多,就算偶爾有幾個大才子,在自己面前也斷然不敢挑釁,反而處處表現出技不如人,以討好他這個天子。如今撞到一個同等級的對手,趙佶頓時來了興趣,要和這人比一比,一較高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14 AM

第三十八章:詩會之上賓的感覺


    清早起來,周恆已經在外面吵翻天了,今日是邃雅山房開業的日子,吳三兒在邃雅山房已準備妥當了,叫人來請。府裡頭夫人也聽到了風聲,高興的很。聽說周恆也去,特意教人備了車,叫了幾個長隨跟著,準備好了爆竹,要教沈傲、周恆兩個贏個綵頭回來。

    春兒去催促陳濟成行,陳濟至今還蒙在鼓裡,哪裡知道沈傲偷偷的擺了他一道,拿著他的名號到處去招搖撞騙。陳濟見到春兒,正要說什麼,春兒便遞了一張紙過去,陳濟接了,定睛一看,便不說話了,對春兒道:「姑娘,你回去稟報,就說馬上來。」

    這紙上當真是密密麻麻寫著各種字體的小字,每一種筆法不同,每一種字體各異,陳濟倒吸了口涼氣,看了這紙,只能心服口服。

    陳濟立即動身,與沈傲、周恆會合,再加上公府的長隨,竟有十幾人之多,其中幾個貼著陳濟,專門負責拱衛他的安全。

    汴京城秋意盎然,沿街樹枝上光禿禿的,街道上滿是落葉,行人漸漸多了。天剛亮,整個城廓還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周恆掀開車簾,教坐在車轅上的車伕挪邊上一些,望著前方街道上的人流道:「沈傲,你看,許多人都往山房趕呢,待會一定很熱鬧。」

    沈傲舒舒服服的靠在後墊上打了個哈欠:「這是自然,只要今日的詩會能夠成功,山房的生意就不成問題了。」

    周恆興沖沖的道:「那我們可以賺多少?一年能賺足三千貫嗎?」

    沈傲撇撇嘴:「三千貫?我的周董,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堂堂公府世子出來做生意,一年好歹也要有五六千貫入賬。」

    「五六千貫。」周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道:「怎麼這麼多,好,好極了,有了這些錢,以後再也不必去賬房支錢了。」

    馬車到了汴河邊上,這裡已停滿了不少車馬,帶著僮僕扇著紙扇的公子,穿著儒裙眼高於頂的秀才相公,在人群中興奮張望的三教九流,還有穿插其間挑著貨物叫賣的貨郎,很熱鬧。

    「看來同志們的情緒調動起來了。」沈傲心中暗喜,雖然放出了許多噱頭,可是到底能取得什麼效果,沈傲還沒有把握,現在看來,效果出乎他的意料。

    下了馬車,車伕們繫馬垂楊下,沈傲和周恆不急於進去,負手看汴河沿岸風景,看曙光初露。陳濟所坐的馬車卻十分低調,直接從山房後門進去,生怕下了車被人認出,到了那個時候就難以脫身了。

    山房還未開張,來人就已不少了,公子們下了馬車,紛紛相互打招呼,若是有請柬的,那更是尾巴都翹了起來,恨不得把那請柬貼在腦門上。

    請柬是什麼?請柬就是學問的象徵,是陳濟陳相公的認可。

    「張相公,正巧我們說到你呢,快來,快來。」說話之人搖著扇子,看到一人騎著老馬緩緩行人,遠遠的打著招呼。

    這張相公自然是姓張的了,爹媽取得名字不好,叫張一刀,為了這個,張相公不知被多少人嘲笑過。張相公不是殺人的好漢,而是讀書求取功名的書生。這名字與行當衝突起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此一些認識他的,都知道他喜歡別人叫他張相公,若是有人直呼其名,張相公暴走起來那說不定就真是好漢了。

    張一刀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他的家世一般,誤打誤撞的考了個功名,在汴京城裡學問卻不算拔尖的。想不到承蒙陳濟相公青睞,竟有了參與詩會的機會。昨日夜裡,他一夜沒有睡好,到了清早便騎著他的老馬來了,他心裡清楚,有了參加詩會的資格,不管能不能拿個綵頭回去,這身價就算是上去了。他現在在城裡大戶人家裡教館,準備來年的科考,中個進士、經史,正好還缺錢買些書籍,回頭去跟東家漲漲價錢。

    把馬栓在湖畔的楊柳樹下,張一刀撣撣頭頂的文生巾,昂首闊步,去和那打招呼的人寒暄。這一身行頭價值可不低,今日張一刀有備而來,自然要梳妝打扮一番。

    閒聊片刻,突然有人道:「山房開張了,快來看。」人潮湧動,讓張一刀不得不隨著人潮過去,他放眼看去,只見這邃雅山房外觀並不奢靡,反而是一股濃重的清雅味,沒有過多的堂皇裝飾,卻飽含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滄桑之感。

    有人在大吼:「諸位能來捧場,小店蓬蓽生輝,不過今日人流太多,少不得要得罪諸位,請多包含,大家排隊入場。」

    來這裡的大多是讀書人,自然也沒有人胡鬧硬闖,誰做不來有辱斯文的事,瞬間便排出一條長龍,竟是從這裡一直到了街尾處,看不到盡頭。

    張一刀便不再和人寒暄了,連忙尋了個位置去排隊,他心裡想著:「這裡果然與廟會不同,連進場都有規矩,詩會就是詩會啊。」

    足足等了半晌,眼看前面的隊伍已經到頭了,有的人進去,有的人卻一臉懊惱的出來,很沮喪。「這是怎麼回事?莫非這家店還不許客人進去不成?」張一刀覺得有些不可理喻,等到排在他前面的一個學子要入店時,張一刀才知道世上還真有把客人往外頭推的店舖。

    原來這門口站著兩個儒生,一個微微捋鬚,一個瞪著三角眼打量來人,那人剛剛要進去,手便將他攔住了,三角眼似笑非笑的道:「公子莫急,邃雅山房只許讀書人進去,其餘的閒雜人等是不能進的。」

    那學子理直氣壯的道:「我就是讀書人,你瞧不出嗎?」

    捋鬚的儒者冷笑一聲:「是不是不是你說的,得試過才知道,我出一上聯,若是你對出來了,則邃雅山房願恭迎公子。可是要答不出,就只能失禮了。」

    學子有些緊張,口裡說:「好,你說出上聯來。」

    三角眼搖頭晃腦的道:「花花葉葉,翠翠紅紅,惟司香尉著意扶持,不教雨雨風風,清清冷冷。請問公子,下聯何解?」

    學子踟躕的托著下巴,陷入深思,這對聯挺難的,若不是飽讀詩書又有急智的人還真不定能對的出。

    踟躕了片刻,三角眼已不耐煩了,道:「公子請回,回去好好讀讀書再來不遲。」

    那學子滿面羞紅,很是慚愧,灰溜溜的走了。

    張一刀看在眼裡,頓時明白了,原來這邃雅山房只許學問好的人進去,目不識丁抑或是讀書沒有長進的,是斷然不能進的。

    「如此說來,能進這山房的,應當都是才子了,好,好極了。」張一刀心裡暗爽,這個規矩很對他的胃口,若是什麼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那還談的上什麼雅字?能進去的人越少,越是能顯出他的身價,顯出他的學問不凡。

    張一刀拿著請柬,朝兩個老儒行了個禮,口裡道:「學生有禮。」

    兩個老儒見了張一凡的請柬,頓時堆笑,回禮道:「公子是有請柬的名士,就不必考校了,請公子入內,招待不周,萬勿見怪。」

    他們對方纔那學子和張一刀簡直是判若兩人,一邊是冷眼相待,一邊是極盡慇勤,兩相對比,讓張一凡更是舒暢極了。若是尋常的店舖,那些夥計自然見人三分笑,倒不見得有什麼稀奇。可是這裡對凡夫俗子冷若寒霜,對待張一刀卻如杏花春雨,這身價和地位就顯出來了。

    「原來在他們眼中,我已是名士了。」張一刀喜滋滋的朝兩個老儒點頭,跨入門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17 AM

第三十九章:詩會之黃花閨女


    進了邃雅山房,張一刀目光一掃,裡面的客人並不多,有幾個是他熟識的人物,汴京四公子赫然已經來了多時,正圍著一張樸色桌案喝茶。張一刀認識他們,可惜他們不認識張一刀,在四公子面前,張一刀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能與他們一齊進邃雅山房參加詩會,讓他生出榮幸之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年在解試中一舉奪魁,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張一刀假裝很鎮定的樣子,去打量裡壁裝裱的一首詩詞,他順著字喃喃念道:「蜉蝣滄海裡,最是夢難收。劍氣凌**,文星聚一州。春花爭入眼,俊傑共登樓。聯句臨風飲,高情月自留。」

    詩並不算千古佳句,卻很動張一刀的心,文星聚一州,俊傑共登樓,哈哈,這裡的文星、俊傑莫非說的就是我嗎?哎,世上竟還有人記得我張一刀,能進來與這裡的文星俊傑們討教詩詞,此生無憾了。

    張一刀的眼眸中隱隱流出淚花,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讀了幾十年的書,難得能夠得到認可。

    大宋朝取士,每一科不過取數人而已,要通過春闈可謂難上加難,張一刀自知自己一輩子已經無望了,許多人也早已淡忘了他的才學,想不到到了這裡,讓他總算重拾了一些希望。

    他揩去眼角的淚水,裝作漫不經心的走到廳中去,此時進來的人已不少了,各自尋了位置坐下。能進來這裡的人,大多都算是有些才學的,都是相互不斷點頭致意,看對方的眼神也都有彼此尊重之意。

    張一刀坐下,身邊一個公子立即收攏扇子,朝他拱了拱手,口裡道:「相公高姓大名?」

    張一刀見這公子很熱絡,心裡也覺得親近了。於是連忙道:「鄙人姓張。」他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只道出姓,滿腹的難言之隱。話說爹娘給自己的名字真是流毒無窮,一刀,一刀,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吉利也不雅致,就是山上打家劫舍的好漢也沒有取這諢號的。

    這公子又連忙笑:「原來是張相公。」便和張一刀閒聊起來,問張一刀近來是否留意明年的春闈,讀書人說起這個,總是有說不盡的話題。張一刀考的場次多,這些年場場都沒有拉下,經驗豐富,以過來人的身份給這公子指點,公子不斷點頭,感歎道:「張相公竟是不能提名,實在可惜。張相公也不必懊惱,早晚要高中的。」

    張一刀連忙稱謝,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公子姓溫,叫溫弼舟,瞧瞧,人家這名字多好,既朗口又有文氣,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哎,說起這個,我為什麼又埋怨起我爹了。算了,子不語父過,不想了。」

    恰在這時候,一個小姐笑吟吟的端著糕點、茶水過來,這小姐天生麗質,素裝清麗,穿著一件尋常的衣裙,站在廳中卻彷彿出水芙蓉。那櫻桃嘴上含著笑,笑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既熙和又端莊,步步生蓮的挪步過來,聲音竟比黃鶯更好聽,喃喃細語道:「請兩位相公、公子喝茶,吃些糕點,待才子們都入了場,詩會才開始。若有怠慢處,請勿見怪。」

    她說的話很得體,隨即微微一笑,露出兩顆貝齒,比大家閨秀更大家閨秀一些。

    張一刀年紀大,倒是不覺的什麼,只覺得這女子猶如春風灌面,說的話讓他生出很大的滿足感。可是那溫弼舟溫公子就不同了,眼中閃出一絲亮光,口裡說:「不怪,不怪……」手就去接那小弟遞過來的茶,觸碰到小姐的手時,頓時感覺到指尖滑膩的很,就像摸到了上好的綢緞一樣,爽。

    那小姐立即縮手,臉頰兒羞澀的通紅,裙角一揚,便匆匆的走了,留下一道兒倩影讓溫公子思緒連翩。

    「這小姐不知是哪裡來的?哇,真是令人心動,那一眸一笑,都教我心肝兒顫的不行。」溫公子直愣愣的發著呆,竟是恍恍惚惚,有點兒茶不思飯不想了。他是多情公子,身邊的女人自然不少,家裡還有兩房侍妾,可是現在想來,和那小姐相比,家裡的侍妾簡直就是糞土啊。

    什麼才最令人心動,什麼樣的美人兒才能讓人朝思暮想?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其實都是空話。女子的面容各有特色,在一百個人眼裡,就有一百個絕色美女。此刻,溫公子卻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悸動,這種悸動來自雄性最原始的野性,是一種佔有的**,世上最珍貴的是什麼?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越是得不到,溫公子心裡越癢癢,如百爪撓心,有一種苦澀,又有一分甜蜜。

    「溫公子,溫公子……」張一刀想不到這溫公子竟是個急色之人,雖說孔聖人說過食色性也,上至官家下至朝臣也莫不以狎妓多情為榮,可是你也太急了,至於如此嗎?張一刀已經感覺有些交友不慎了。

    溫公子回過神,連聲致歉,又與張一刀閒扯,可是心思卻再也不放在閒談上了,滿腦子都是那小姐的倩影,揮之不去。

    張一刀也逐漸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便慢吞吞的去喝茶,這茶不喝不知道,一喝卻是回味無窮,口裡道:「好茶,是了,我似是曾在哪裡嘗過這茶,對,是在靈隱寺,真是奇了,這靈隱寺的和尚莫非來這裡為客人煮茶嗎?若真是如此,單這份茶水,就不虛此行了。」

    張一刀又去嘗糕點,又是一陣心中叫好,自進了這邃雅山房,所見所聞所觸及的無不是天下最精美的事物,愜意之餘,又有一份濃重的成就感,短短半個時辰,張一刀感觸良多。

    賓客們差不多來齊了,竟有百人之多,熙熙攘攘的讓這寬敞的廳堂也覺得擁擠起來,一些來得晚的,不得不隨便尋個小圓凳子在角落裡坐著,翹首以盼,都滿懷著期待。

    這時,吳三兒從樓上下來,他戴著翅帽,身上是一件上好的圓領員外衫。換了個馬甲果然比之從前青衣小帽要精神了許多。向眾人團團稽首道:「諸位才子俊傑,今日是邃雅山房開門吉日,諸位能來捧場,敝店蓬蓽生輝,榮幸之至……」

    吳三兒話說到一半,就有人道:「快請陳濟陳相公出來。」

    眾人紛紛喊:「是,快請陳相公出來與我們相見。」

    吳三兒畢竟沒有經過大場面,連忙縮了舌頭,再說不下去了,說:「諸位少待,我這就去請陳相公來。」說著便上樓去。

    在樓上,陳濟與沈傲卻都是沉著臉,一張畫紙攤在案上,一邊的周恆道:「這是郡主昨夜教人送來的,看來郡主還是不服氣呢。」

    陳濟的目光落在畫的落款那一個天字上,臉色變了變,道:「是清河郡主送給你?沒有說是誰畫的嗎?」

    周恆滿不在乎的道:「我問這個做什麼?」

    沈傲笑了笑:「因為這是真跡。」

    「真跡?誰的真跡?」周恆一頭霧水。

    沈傲道:「官家。」

    周恆目瞪口呆,期期艾艾的道:「官……官家,這莫非是三皇子拿了官家的真跡要和我們比鬥?」

    沈傲搖頭,道:「你看這畫墨跡未乾,顯然是新作,是官家向我挑戰呢。」

    周恆一下子頭重腳輕了,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先是和郡主斗畫,後來牽涉到了皇三子,如今連官家都牽連進來,是福是禍也沒有個準頭。

    「好凶險啊,伴君如伴虎,不知道我們現在算不算摸了老虎屁股。沈傲啊沈傲,早知道我就不去追求清河郡主了,不追求清河郡主,郡主就不比拿假畫羞辱我,不羞辱我我便不會和你相熟,不和你相熟……」

    「哇,這傢伙栽贓,到頭來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樣。」沈傲虎著臉打斷周恆祥林嫂一樣樣的碎念:「不和我相熟就不會摸到老虎屁股?周董,你能再無恥一點嗎?」

    周恆歪著頭想了想,覺得這些日子以來自從認識了沈傲日子倒是過得很愜意,生活多姿多彩,於是便不再計較,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沈傲笑了笑:「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我們就當作這是官家的贗品,和他再比比,怕什麼?莫非我們畫作的比官家好就要殺頭?再者說,官家既然送了新畫來,一定是對斗畫起了興致,若是我們就此認輸,反而不好。」

    沈傲收起畫,瞥了一旁默不做聲的吳三兒一眼,問:「三兒,你不在樓下主持詩會,上樓做什麼?」

    吳三兒道:「下頭的才子都要見陳相公,教陳相公下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19 AM

第四十章:斗詩


   樓梯口,一個清瘦的身影走下來,眾目睽睽中,許多人屏住了呼吸,有人驚呼道:「是陳濟陳相公,呀,陳相公來了,學生有禮。」

    許多人紛紛站起來,朝陳濟行弟子禮。

    偶像的號召力果然巨大,這些自命不凡的才子見到了陳濟,一個個都矮了一截。跟著陳濟下樓的沈傲等人,很是失望,因為他們很悲哀地被當成了空氣,尤其是沈傲,一直夢想著做螢火蟲金龜子來著,誰知今日權當做了陳濟的綠葉,連陪襯都嫌礙眼。

    「這傢伙這麼挫,居然也有人喜歡,沒天理啊。」沈傲心裡哀歎,看著滿面春風掛著矜持笑容的陳濟,心裡腹誹:「裝,繼續裝,看你裝到什麼時候。」

    陳濟哪裡知道沈傲的心思,他今日的心情很激動,很舒暢,想不到這麼年過去,大家還沒有忘記他,人活在世上,能得到這麼多人的推崇,值了。

    下了樓,陳濟坐在上首,身前的桌案上還有個牌子。咦,得看看寫著什麼,陳濟翻開那牌子,便看到牌子上寫著天下第一相公五個硃筆大字。

    汗,陳濟哭笑不得,胡鬧,太胡鬧了,天下第一相公,這是把老夫往風口浪尖裡推啊,天下第一,豈是自己能當得起的?就是蘇軾再生,也絕不會敢如此囂張啊。

    陳濟面色微微一紅,偷偷地想去把牌子蓋了,雖然臉皮厚,也蓋不住這樣的。

    沈傲坐在陳濟一邊的小案上,朝陳濟使眼色。陳濟知道了,這傢伙是要自己宣佈開場,於是咳嗽一聲,道:「今日有幸能與諸位相聚於此,諸位抬愛,陳某銘記於心。」他還想發幾句感言,另一邊沈傲已經打岔了,口裡說:「陳相公快宣佈詩賽開始,我想很多人已等不及了。」

    厄……陳濟愕然,慍怒道:「開始把,規則很簡單,今日就以這邃雅山房為題,每人限時為上榷續尾,超過時間或者是對不出的,淘汰。」

    眾人轟然應諾,張一刀躍躍欲試,率先道:「汴河有高樓。」

    哇,所有人都側目去看張一刀,這個傢伙好無恥,居然搶答,誰都知道作詩最容易的就是第一句,不需要承前,只需啟後即可,一點壓力都沒有。

    張一刀話音剛落,身邊的溫公子就感覺壓力很大了,所有人都注目過來,下一句該是不是他來接才是,可是他滿腹的心思都在那小姐身上,竟是集中不起精神,尷尬了許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時間過去,陳濟毫不猶豫地道:「請這位公子到側廳暫歇。」這就是請溫公子退場淘汰了。溫公子渾渾噩噩的點點頭,文質彬彬的道:「慚愧,慚愧。」舉目去望,哪裡還看得到那小姐的倩影,惆悵啊!

    眾人一陣竊笑,便有人站出來道:「上與浮雲齊……」

    這一句下闕出來,倒是既工整,又切合題意,承上啟下,很有水平。便有人叫好起來。

    又有人不甘示弱的道:「交疏結綺窗。」

    第一句的意思是汴河邊上有個高樓,第二句有人對出的意思則是驀然抬頭,便已見有一座「高樓」矗立眼前。第三句交疏結綺窗並不稀奇,說的是高樓刻鏤著花紋的木條,交錯成綺文的窗格;這是寫景,沒什麼內涵,因此這人雖然念出了下闕,卻無人叫好。

    此時氣氛熱鬧起來,紛紛有人站出來為這詩補下闕,也有補不出來的,暗道慚愧,自動退場。一個接一個人站出來對詩,這個說「阿閣三重階」那個吟:「上有絃歌聲。」

    等輪到沈傲時,沈傲眼珠子一轉,笑嘻嘻的道:「一彈再三歎。」

    哇,還有個更無恥的,場中只剩下二十餘人,都是側目去看沈傲,一彈再三歎?尼瑪這簡直就是打油詩的水平,可是偏偏從格律上沒有挑剔,也尋不出差錯來。

    沈傲朝眾人點頭致意,作詩,他連半吊子的水平都算不上,好在人機靈,不至於就此淘汰。

    反正他一點壓力都沒有,臉皮厚一點,什麼都是浮雲。

    在側廳的角落裡,一對錦衣公子卻都是含著笑,尤其是那站著握住扇柄的少年,那俊秀的臉龐微微一揚,口裡對另一個『公子』道:「紫蘅,此人深藏不露呢,一彈再三歎,有意思。」

    那叫紫蘅的公子細柳眉擰了起來,很有一番風味。他的唇如絳點,眸如晨星,手拿一把白小扇,身著一襲淡黃長衫,很俊俏,俊俏的令人髮指。他撇撇嘴道:「三哥,這詩會也沒有什麼好玩的,沒意思,我想回去了。」

    『三哥』笑了笑,扶住他的肩,低聲道:「再看看。」

    紫蘅只好耐著性子,繼續袖手旁觀。

    又有人接了幾句,有三個人出局,這些人倒也不懊惱,畢竟對詩需要急智,有時候還需要一點靈感,偶有失誤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便紛紛到不遠的側廳去觀戰。

    時候差不多了,許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堂中一個翩翩公子身上,目光很熱切,也很複雜。

    這公子微微一笑,很有一番瀟灑,昂首站起來,道:「看來就剩下學生還沒有接了。好極了,今日良辰美景,能與眾人會聚於邃雅山房,曾某榮幸之至。」

    他說了許多廢話,眾人也不懊惱,紛紛說:「曾公子大才,我們洗耳恭聽曾公子的佳句。」

    原來這人便是汴京四公子之首的曾歲安,曾歲安官宦子弟,自小便被時人譽為神童,無意科舉,卻是滿腹經綸,在汴京城的風頭一時無兩,許多人提起他,都是又嫉又羨,這一次詩會,據傳靈隱寺也出了個少年神童,要向曾歲安挑戰,這件事早就被人議論開了。

    所以曾歲安一出馬,頓時引起許多人的興致,又有人在猜測,那天才神童在哪裡?為什麼遲遲不出現?

    曾歲安滿面春風,負著手,嘴角微微一揚,彷彿來了靈感,笑道:「上一句有兄台對出是一彈再三歎,慷慨有餘哀。那麼剩餘的詩句就讓我來補上。」他抬頭去望房梁,作仰望星空狀,開始醞釀情緒。

    沈傲也抬頭去看房梁,尼瑪,這裡沒有星空啊,這傢伙是不是得了肩周炎?

    才子就是才子,曾歲安開始念了:「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好!」許多人拍案而起,叫好聲不絕,果然是汴京四大公子之首,這最後幾句堪稱絕妙。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悲憤的詩人在「撫衷徘徊」之中黯然傷神,不僅把自身托化為高樓的「歌者」,而且又從自身化出另一位「聽者」,作為高樓佳人的「知音」而聊相慰藉。透過詩面上的終於得遇「知音」、奮翅「高飛」,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當真是聞者傷神,聽者落淚,曾歲安最後一句詩,卻是道出了身居高處,四顧無侶,自歌自聽的無邊寂寞和傷情。詩中所顯現出來的內心痛苦,正借助於這痛苦中的奇幻之思,表現得分外悱惻和震顫人心。

    這首詩從頭開始,足足數十言,都沒有什麼出彩之處,唯獨曾歲安最後這四句短行,一下子賦予了這『高樓』感情,讓人側目。

    就是陳濟,此時也坐不住了,站起來道:「曾公子大才,汴京城讀書人雖多,卻無出其右者。」

    曾歲安朝陳濟行了個禮,恭恭敬敬的道:「陳相公垂愛,曾某愧不敢當。」

    「不過……」曾歲安高傲的抬起下顎,目光在眾人中逡巡,那一絲眸光,隱隱閃現出殺氣騰騰的光亮。

    來了,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曾公子是什麼人?汴京第一少年才子,竟有人傳出要像他挑釁,以曾公子的高傲,豈能善罷,好戲要開鑼了。

    果然,曾歲安闔目微笑道:「聽說汴京城有一神童,誇口是汴京第一天才,竟是小瞧了汴京的翹楚才俊。曾某不才,願討教一二。只是不知這天才可在樓中嗎?」

    他刻意將天才、神童兩個字眼咬的很重,臉上浮出一絲譏誚,擺明了是要嘲諷那靈隱寺的『當事人』。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23 AM

第四十一章:平局


    樓中嘩然,許多目光四處逡巡,等待曾公子的對手出場。文人愛風雅,更愛湊趣,別看他們一個個平時正兒八經的談什麼詩書禮樂,遇到這種事就原形畢露了。

    「曾公子說的對極了,那人既然敢誇下海口,難道就沒有擔當嗎?」坐在曾歲安身邊的一個公子在旁幫腔,這個人大家認得,也是汴京四公子之一,平時和曾公子形影不離的。

    咳咳……果然是犯了眾怒,沈傲低咳一聲,心裡大罵那群造謠的孫子卑鄙無恥,明明他說是要參加詩會,怎麼一傳十十傳百就變成了指名要向曾歲安挑戰,變成了看不起汴京的讀書人。

    沈傲微微一笑,總算站了起來,事到臨頭,他也不怕,不就是對詩嗎?這個曾公子倒是個厲害的對手,既然來了,他也絕沒有退縮的道理,誰怕誰啊。

    「曾公子方才說的是在下嗎?」沈傲笑得很純潔,很童真。

    曾歲安與眾人的目光投過來,頓時又是一陣嘩然,有人道:「這不就是方才做了一彈再三歎的人?」

    「就是他,嘿嘿,這樣的水平也敢向曾公子挑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有人卻道:「是非曲直先看看再說,方纔這人是跟著陳相公一道下樓的,說不定與陳相公是故舊子侄呢。」

    說話的這人聲音不大不小,剛給該聽到的人聽到了,許多人深以為然,話傳到陳濟耳朵裡,陳濟肺都要氣炸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個混賬東西跟著我下樓就和我有干係了?

    哇,跟著這小子當真沒有前途啊,方纔那一句一彈再三歎就知道沈傲這傢伙不懂做什麼詩,水平有限,到時候保準傳出去,豈不是連帶著我也跟著丟人?

    陳濟後悔了,很冤枉啊,就像被人騙的上了賊船一樣,騎虎難下。

    曾歲安冷笑,那薄唇輕輕一抿,扇著白色小扇道:「好極了,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他說的客氣,可是語氣卻是不鹹不淡,一副完全沒有將沈傲放在眼裡的模樣。

    沈傲當然不能示弱,道:「沈傲。」

    曾歲安笑得更冷了:「恕曾某見識淺薄,沈傲……哈哈,似乎從未聽說過。」

    「哈哈……」與曾歲安同桌的幾個公子已放肆大笑起來。

    沈傲很純真的笑:「或許待會曾公子就會聽說也不一定。」

    爽,在座的眾人都為沈傲的這一句話心中叫好,**裸的挑釁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若是沈傲就此認輸,可憐兮兮的賠禮,大家還瞧不起他,也就沒有好戲可看了,火藥味越濃,大家才能一飽眼福。

    曾歲安收攏小白扇,冷傲的抿抿嘴:「那麼我們就比一比,先來比詩。」他風度翩翩的走到場中的空地上,雙手抱拳:「請沈兄賜教。」

    沈傲身邊的周恆捅了捅他的腰,暗示他小心在意,沈傲微微頜首,便跨步上去,回禮道:「曾公子先請。」

    曾歲安冷聲道:「中秋佳節剛過,不如就以中秋為題如何?」

    沈傲點頭:「曾公子自便。」

    曾歲安沉吟片刻,又仰起頭,風度翩翩的凝望房梁,若有所思。

    沈傲抬眸,也去看房梁,裝逼,誰不會啊。不過望房梁到底是為了什麼,莫非這房樑上有花不成?哇,曾公子太不厚道了,有花一個人欣賞也不知會一聲,太自私了。

    曾歲安哪裡知道沈傲在腹誹他,沉吟半晌,突然道:「有了。」精神奕奕的慢搖紙扇,慢悠悠的道:「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好詩……」眾人紛紛叫好,這首詩格律取自蘇軾的中秋月,在中秋月的基礎上進行填詞,雖然老套,平仄卻是十分嚴謹,大意是說已經過去了十年,這個夜晚旅客獨自面向著牆角,嫦娥未必就沒有惆悵怨恨,宮殿清冷,桂花孤單。

    表面上詩中並沒有什麼心意,妙就妙在曾歲安特意提及一個夜晚獨自面向牆角的旅客,此時正是中秋佳節,旅客卻不能回鄉與家人團圓,只能孤零零的面對牆壁寄托自己的感情,這種感情惆悵綿長,細細品味,已算是佳作了。

    詩詞要的並非是詞藻的華麗,再華麗的詞藻也堆砌不出佳句出來,重要的還是寄思情懷,以景、以事、以物生情,從而讓人感動。

    在場的文人墨客們也有不少遠離家鄉的遊子,有的為了求學,有的在汴京讀書準備來年的科考,此刻許多人已經眼淚模糊了。

    那角落裡叫三哥的公子眸光一亮,朝紫蘅道:「汴京四大公子之首,果然名不虛傳。」

    紫蘅的粉臉上卻是提不起一絲興致,打了個哈欠道:「三哥,作詩有什麼好看的,有這個空,我寧願去回去臨摹瑞鶴圖。」說著不忿的握著粉拳:「我一定不能輸給他,教他嘲笑我。」

    三哥笑了起來,道:「紫蘅連那個他是誰都不得而知,就記恨人家了嗎?」

    紫蘅俏臉一紅,慍怒的道:「人家哪裡有記恨他,佩服都來不及呢,只是越佩服,就越不願意被他瞧不起,羞死了。」

    三哥微微笑道:「有什麼可羞的,說不定他是個七旬老翁,鬚髮皆白,作了六十載的畫呢。浸淫了這麼多年,才有這樣的筆意。」

    紫蘅歪著頭,撇嘴道:「才不是呢,我瞧他最多是而立之年,與這曾公子一樣年輕,若是七旬老翁,只怕連筆桿子都握不動了。」說著說著,臉就紅了,心裡說:「啊呀,我怎麼能和三哥說這些話。」很難為情地偷偷看了三哥一眼,見他將注意力又轉到斗詩上去了,這才放下了心,隨即也繼續看斗詩,心裡卻在恍惚地想著心事。

    曾公子得了好評,洋洋得意地朝沈傲努努嘴,挑釁似的口吻道:「沈公子,該你了。」

    沈傲懂詩,但是並不會作詩,好在腦子裡還依稀記得一些北宋之後的詩詞,可以拿來充充場面。至於什麼剽竊盜版,他是一點也不在乎的,詩這東西和版權一樣,先到先得,今日沈傲打算先註冊幾首,讓百年後的原創者哭去。

    他昂起頭,也故意去看房梁,奶奶的,原來仰頭就是才子,沈傲算是有了心得了,這頭一仰,脖子就有點兒酸麻了,沈傲心裡感慨:「看來才子也不是好當的,早晚會鬧出歪脖子的職業病來。」

    曾公子見他不吱聲,以為他技窮了,冷笑著催促:「沈兄還耽擱什麼?要腳踩汴京才子,難道就這幾分本事?」

    沈傲道:「馬上就好,再等等。」他裝作陷入深思的樣子,昂著頭來回踱步。

    紫蘅見了有趣,對三哥道:「這人真奇怪,為什麼瞪著眼睛仰頭望房梁?」

    三哥抿嘴笑了笑,搖頭不語。

    其實沈傲是做才子不到家,人家曾歲安雖然仰頭卻是闔著眼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而沈傲卻是瞪著眼睛死死盯住房梁,雖然只是微小的不同,可是效果就全然不同了。

    「有了。」沈傲總算是恢復了正常的樣子,迎著曾歲安的目光徐徐道:「桂花浮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泛鬚眉並骨寒,人在水晶宮裡。蛟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歌沸。霜華滿地,欲跨彩雲飛起。記得去年今夕,釃酒溪亭,淡月雲來去。千里江山昨夢非,轉眼秋光如許。青雀西來,嫦娥報我,道佳期近矣。寄言儔侶,莫負廣寒沈醉。」

    話音剛落,便有人道:「不錯,好詞。」

    詩詞不分家,倒是沒有人說沈傲做的詞與題不符。這首詞是文征明做的,可憐那幾百年後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傢伙,還沒有生出來就讓沈傲**裸的剽竊了。

    樓中的才子們紛紛咀嚼回味著這首詞,先只是有人叫好,隨即便有人拍案叫奇了。說起來短時間內作詞要比作詩難得多,因為詞牌的格律限制的更嚴格,每一個字都需長時間的推敲,沈傲能在片刻的功夫作出一首百言長詞就已經很不容易,更何況這首詞的意境竟是與曾公子不遑多讓。

    有人站起來搖頭晃腦道:「此詞浮想殊奇,造語浪漫。上結「欲跨彩雲飛起」,有超俗之想,下結「莫負廣寒沈醉」,又顯感傷,大起大落中,將矛盾的心態淋漓吐出。果然堪稱絕妙,好得很。」

    又有人道:「這倒是兩難了,到底誰做的詩詞更好呢?」

    於是便有人爭辯起來,這個說:「自然是曾公子的好,曾公子的詩寓意深刻,令人感觸良多。」

    又有人反對道:「我看沈公子的詞好,短促時間能作出如此好詞,在場之人誰能做到?」

    有人道:「我們爭個什麼,有陳濟陳相公在,自有公斷,先看陳濟相公怎麼說?」

    陳濟此刻總算尷尬地站出來,他想不到,沈傲竟還真作出了一首好詞,可是現在他又陷入兩難了,這兩首詩詞可謂旗鼓相當,各有自己的特點,很難評出高下。

    若是自己說曾歲安的詩詞好,顯然對沈傲有失公允,可要是說沈傲的詞好,必定有人會猜測自己與沈傲關係不淺,是偏愛沈傲。

    好在他老奸巨猾,年輕時雖然耿直過,如今卻總算懂了一些做人的道理,靈機一動,道:「這一次算是平局,再比一場。」不偏不倚,誰都說不出閒話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25 AM

第四十二章:裝B很重要


   下一輪仍是作詩,先是以荷花為題,曾歲安今日超常發揮,竟是摘到不少偶得的佳句,洋洋得意之餘,又警惕起來。沈傲這個傢伙並沒有他想像的好對付,明明曾公子以為自己穩贏之際,沈傲的詩詞就脫口而出,語境和用詞竟是遠遠超出他的水平。

    唯一令曾公子慶幸的是沈傲雖然詩詞好,可是有些詩詞卻不貼合題意,不能引起許多人的共鳴,如此一來,兩個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還是不分仲伯分不出勝負。

    曾歲安的優勢在於每一句詩詞都是自己的感觸,而這種感觸往往摻雜著喜怒哀樂,頗為動人。而沈傲的詩詞都是極品佳作,可畢竟是剽竊摘抄,有些時候讓人覺得詞不達意,雖然叫好,卻感觸不多。

    在邃雅山房的門口,許多不能進入的文人仍然徘徊不去,每隔一炷香時間,吳六兒便會拿著一張紅榜,將裡面的境況新作的詩詞貼出來。

    譬如某公子應詩如何如何,某某相公如何作對,某某又被淘汰。這種新穎的方式,倒是讓不少人有了瞧熱鬧的機會,雖然無緣去聆聽才子們的風采,可是從詩詞中也能得知不少裡面的情況。

    「是那靈隱寺的神童要和曾公子對決了。神童做的詞真好,果然是敢和曾公子挑釁的人,看來也不是個草包。」

    「讓一讓,咦,這首詞倒真是不錯,很有意思。不過還是曾公子的詩好。」

    「哇,曾公子的詩有什麼好的,還是這個叫沈傲的文采斐然,作詞不比作詩,哪裡能一蹴而就,可是看看沈公子,嘖嘖,出口成章啊。」

    「來了,來了,又換榜了,我看看,哦,原來陳濟陳相公判了個平局,也罷,既是平局,就可以再比一場,我們依舊瞧熱鬧。」

    榜單不斷的更換,氣氛達到了**,曾公子一首,沈公子一首,竟是源源不斷,一個時辰,兩人已做了四首詩詞了。場中仍然沒有分出勝負,可是樓外卻已鬧成一團了,曾公子的粉絲們振臂高呼:「把靈隱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趕出來,憑他也配和曾公子放對。」

    也有支持沈傲的,大聲囔囔:「曾公子雖有急智,可是比起沈傲卻是差得遠了,一目瞭然,你看那**跨彩雲飛起、莫負廣寒沈醉寫得多好,曾公子做得出這樣斐然的詩詞嗎?」

    正在不可開交之際,放榜的吳六兒又出來了,樓外黑壓壓的人踮腳引脖去看,只看那榜文上寫著:「下一局,作對。」

    「詩詞斗的好好的,為什麼又比作對了?」

    「這還不明白,比詩詞難分勝負,要分出個高下,唯有作對才行。」

    詩詞就像美人,各有特色,一百個人中,就有一百個西施。可是對子就不同了,總能分出個高下。這個要求,是曾歲安提出的,曾歲安一時難勝沈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堂堂汴京公子,若是再不讓沈傲拱手稱臣,說出去也是個笑話。

    眾人聽說作對子,也紛紛來了興致,一個勁的說好。沈傲也不拒絕,此刻春風得意,笑吟吟的看著焦頭爛額的曾歲安,很輕鬆很開心。話說他只是個無名小卒,贏了就贏了,輸了就輸了,一點壓力都沒有。可是曾歲安不同,他的名氣太大,輸了壓力更大,就是維持這種不輸不贏的局面也足夠他怒火攻心了。

    單從氣勢上,沈傲已經佔了上風。

    做對子,沈傲不會啊,不過沈傲一點也不擔心,昂著頭,目空一切。要玩,隨時奉陪,輸人不輸陣,裝B要裝到底,臉皮厚才能在才子界存活。

    曾歲安冷笑一聲,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了,沉吟片刻,率先出題,道:「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曾歲安話音剛落,許多人便開始沉吟了,雖說是觀戰,可是這些人畢竟是文人,有了上聯,就忍不住思考下聯。這個題目倒是有些難度,尋常人一時半刻也是對不出來的,於是許多人皺眉,開始思考答案。

    再看沈傲,還是那一副叉手挺胸的模樣,彷彿胸腹之中已經有了答案,這氣勢,就是李白、杜牧再生,也要被他壓下一頭。

    「哇,看沈公子的模樣,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了,厲害,果然厲害,難怪敢向曾公子挑釁。」許多人愁眉不展,見到沈傲這模樣,頓時拜服了。

    曾歲安心裡也有些忐忑了,口裡問:「沈兄莫非已經有了答案嗎?」

    「沒有!」死鴨子嘴硬,還是那樣的很有氣勢。

    「哇……」無數人目瞪口呆,沒有?沒有你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還回答的這樣理直氣壯,哇,這人臉皮太厚了,太無恥了。

    曾歲安心裡想:「莫非是他有了答案,卻故意拿我取笑嗎?」這個對子其實對曾歲安來說並不難,沈傲作為他這種級別的高手,自然也是輕而易舉。曾歲安先拿出這個上聯,就像行軍打仗一樣,是先派出一小股部隊去試探對方的虛實,然後再增加難度,和對方一決死戰。

    可是沈傲卻說沒有想到答案,這就讓他匪夷所思了。曾歲安試探的問:「若是沈兄對不出,那麼這一場便算沈兄輸了。」

    他原本以為沈傲會說再想想,或者猛的對出下聯來,誰知沈傲理直氣壯的道:「好,這一局我輸了。」

    曾歲安臉色一窒,頓時狂喜,原來這個傢伙真的不會作對子,好極了。

    角落裡的紫蘅一下子提起精神,一雙幽深的美眸望著昂頭挺胸的沈傲,忍不住笑了,對三哥道:「這人很有意思呢,明明不會,還要作出一副已將對手打敗的樣子,真好笑。」

    三哥卻是沉眉,口裡喃喃道:「榮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嗯,這對子有意思,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不知這個下聯是否恰當。」

    紫蘅見三哥渾然忘我的想著對聯,便一下子又覺得無趣起來,托著削尖的下巴,美眸一張一合,又去想心事了。

    「好了,方才是曾兄出題,現在該是我出題了。」沈傲很矜持的笑,擺出一副曲高和寡、寂寞如雪的樣子。

    曾歲安冷笑:「沈兄請出題。」他勝券在望,顯得很大度。

    「煙鎖池塘柳,請曾兄對出下聯。」沈傲叉著手,高高在上的昂起頭,尼瑪看房梁很累啊,不過沈傲似乎有點兒上癮了。

    「煙鎖池塘柳?」曾歲安先是微微一笑,隨即臉色一變,面如土色。

    這個上聯可謂絕對,上聯五字,字字嵌五行為偏旁,且意境很妙。看似簡單好對,其實很難,有人甚至認為它是「天下第一難」。這一上聯出來,難怪曾歲安開始不安,這樣的絕對不說曾歲安,就是集合天下才子,在短時間也絕不可能找到答案。

    沈傲有恃無恐,就是還記得幾個千古絕對,對子不多,卻足夠立於不敗之地了。

    非但是曾歲安,眾才子們此刻也都一個個陷入沉思,竟都是癡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8:30 AM

第四十三章:突破人類底線的無恥


    曾歲安此時已是臉色蒼白,他破了腦袋,也找不到下聯來,時間慢慢過去,沈傲已不耐煩了,高聲道:「曾公子,下聯可對出來了嗎?」

    曾歲安苦笑搖頭。

    沈傲嘿嘿笑:「那麼這一局你輸了。」

    曾歲安無奈點頭:「我來出題。」他擰起眉,陷入深思,雖然遭遇小挫,不過畢竟是汴京才子,此刻又恢復了瀟灑倜儻。心裡想:「此人很可怕,只怕不如想像中那樣輕易對付,要沉住氣,和他慢慢周旋。」

    曾歲安定了神,眼眸又恢復了神采,微微一笑,道:「破鏡重圓溫舊夢,請沈兄出下聯。」

    沈傲叉著手,氣勢洶洶的道:「對不出來!」

    「哇……」又是全場嘩然,方才沈傲那一句煙鎖池塘柳已讓許多人費盡了腦汁,卻苦苦尋不到答案,正暗暗奇怪,沈公子明明連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都對不出來,卻能出煙鎖池塘柳這樣絕佳的對題。

    不過這傢伙真的很無恥,曾公子出題,他連想都不想,就直接說對不出,換作是別人,哪裡有他理直氣壯,有他氣勢洶洶,有他得意洋洋。

    曾歲安又是一愣,就聽到沈傲繼續道:「那麼接下來我出對了,曾公子聽好了。寂寞寒窗空守寡,下一聯是什麼?」

    寂寞寒窗守空寡?樓內已經騷動起來,方纔那煙鎖池塘柳就已是令人頭痛,如今這一個對子顯然不在煙鎖池塘柳之下。究其緣由,概因為這上聯字字嵌有同一偏旁,而語意又流暢貫通,如若沒有神來之筆,光憑一兩個凡夫俗子豈能隨意點破?

    「寂寞寒窗空守寡」之所以是句絕聯,其實還不只是因為那文字裡的精巧機關,而是實在沒有下文可以配得上這「寂寞」二字。這樣的上對,任誰再生,也絕不可能尋找出答案。

    曾歲安頓時又陷入沉思,沉默片刻苦笑搖頭:「曾某不才,這一局曾某輸了。」

    「好,那就請曾兄繼續出題。」沈傲很乾脆,很利落。

    「白水泉邊女子好,少女更妙。請沈兄作答。」

    「答不出。」沈傲搖頭,下巴仍是微微抬起,差點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曾歲安道:「那麼就請沈兄出題。」

    「好。」沈傲遲疑片刻,道:「水冷灑,一點水,二點水,三點水。請曾兄作答。」

    「厄……」無語,又是一個絕對,對中處處都是機關,非但隱含著拆字,且寓意深刻,別說讓曾歲安立即作出,就是回去想個一年半載,也不一定能想出最佳的下聯來。

    「曾兄對不出嗎?那麼就請曾兄出題吧。」沈傲笑得很有意味,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許多人突然醒悟了,這個沈傲不簡單啊,不只是不簡單,是相當的不簡單。試問,一個能想出如此對題的人,會被曾公子的幾個對子難倒嗎?就好像是一個獲得了諾貝爾獎的數學家,會連一加一等於二都不知道?絕不可能。

    那麼為什麼沈公子屢屢搖頭呢,答案只有一個,許多人已經猜測出來了。哇……有隱情啊,沈公子故意不去接曾公子的對子,是不是不屑答這麼簡單的對聯?

    道理很簡單,若是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卻被人問及是否看過四書五經,這是不是對狀元公的侮辱?既是侮辱,狀元公自然與對方繼續交談下去。

    是了,絕對是這樣,你看看,沈公子叉手昂頭,王八之氣蓬勃而出,很鮮明很出眾,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雖然那個瞪眼睛看房梁的站姿總是有那麼一點點怪異,當然,吹毛求疵是要不得的,重要的還是看水平,有水平,沈公子就是趴著,那也是才子風流,是瀟灑倜儻。

    角落裡的三哥收攏小白扇子,喃喃道:「此人深不可測,有意思。」

    紫蘅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三哥,你說的是誰?」

    三哥用扇柄指了指台上的沈傲:「還能有誰?就是他。」

    紫蘅不屑的撇撇嘴:「就是那個眼睛長在房梁的傢伙?他有什麼深不可測的,依我看,只有那位祈國公府的神秘公子才配的上這個評語。」

    紫蘅不懂對子,只癡迷作畫,當然不明白方才沈傲連出的幾個對題有多麼的可怕,三哥莞爾一笑,道:「曾公子輸了。」

    紫蘅道:「我怎麼看曾公子比這看房梁的傢伙厲害的多。況且他不是也回答不出曾公子的對題嗎?」

    三哥搖頭:「只看對題,這二人的高下已經分出來了,曾公子的對題淺顯,而沈公子的對題卻是深不可測,依我看,沈公子不是對不出曾公子的對題,而是不屑對之。」

    紫蘅咦了一聲,道:「他對的出故意不對,這又是為什麼?」

    三哥抿嘴笑道:「若有人說你不會作畫,你會不會畫一幅畫來證明自己會作畫?」

    紫蘅搖頭:「我為什麼要證明自己?我的畫功莫非需要像無知的小人證明嗎?噢……」她恍然大悟,道:「是了,這眼高於頂的傢伙定是覺得曾公子的對題太簡單了。」

    三哥道:「正是如此。」

    不但是三哥和紫蘅這樣認為,場中眾人都深以為然,就是曾歲安,此刻也發現了癥結所在。不禁臉上一紅,那爭強好勝之心頓時淡了,遇到這樣強大的對手,若是再對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他微微一歎,朝沈傲行禮道:「沈公子的才學,曾某歎服。」說罷,就要退出場去。

    「這樣就贏了?」沈傲此時卻不得意了,眼睛從房梁挪回地面,從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不食人間煙火的大才子變成了普通人,真摯的握住曾歲安的手,道:「曾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勝負未分,為什麼要退場?」

    曾歲安以為沈傲故意替他遮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沈兄不客氣,輸了就是輸了,曾某有自知之明。沈公子大才,今日能與沈公子放對,曾某三生有幸。」

    沈傲心裡樂呵呵的,很享受這種恭維,話說沈某人只是看著房梁出了幾個絕對就制服了汴京才子,古往今來,也找不到第二個吧。不過,這個時候一定要矜持,要低調,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千萬不要太狂妄,成了別人的眼中釘。他作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說:「曾公子太客氣了,沈某很僥倖,恰好想到了幾個好對題,說起作對,是萬萬及不上曾公子的。我與曾公子的才學只在仲伯之間,若不是我的老師……」沈傲在這裡刻意頓了一下……

    「噢,原來這位沈公子還有個老師,不知他的老師是何方高人。」許多人開始猜測起來。

    倒是坐在評委席上的某人背脊一寒,額頭上冷汗直流,老師?這傢伙什麼時候有老師了?他不是說自己是無師自通嗎?哪裡冒出來的老師。這小子詭計多端,不會……

    某人猜對了,只聽沈傲厚顏無恥的道:「若不是我的老師陳濟相公調教有方,要贏曾公子只怕千難萬難。」

    「哦,原來這人是沈相公的高徒,難怪了。」眾人恍然大悟,又嫉又羨,沈相公是什麼人?天下知名的狀元公,更是讀書人的偶像,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直臣,注定要留名青史的人物。誰若是能做他的門生,那真是三生有幸了。沒想到沈相公竟已收了弟子,這個弟子還真是不簡單,名師出高徒啊。

    陳濟的臉頓時黑了,太無恥,太無恥了,自己一沒有收到拜師的紅包喜禮,二沒有接受跪禮,這傢伙居然就打著自己的名頭四處招搖撞騙,偏偏他又不能當場反駁,就是有理也講不清楚。完了,一世英名,早晚要被這傢伙害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9:15 AM

第四十四章:高潮


    曾歲安的臉色舒緩了一些,原來如此,沈公子是陳相公的高徒,這就解釋的通了。如果沈傲只是無名小卒,曾歲安這一敗一定很難堪,堂堂汴京公子,輸在一個無名小卒手裡,傳出去也是笑話。可是陳相公的高徒就不同,輸在他手裡總算還有個台階下。

    曾歲安緊緊握住沈傲的手:「沈公子原來是陳相公的高徒,失敬,失敬,方纔若有得罪的地方,望沈兄不要見怪。」

    沈傲同樣緊握曾歲安的手,很真摯很動情的道:「曾兄詩詞做的很好,以後我還向你多多討教。」

    這是一個團結的詩會,一個充滿了友愛的詩會,最後沈傲和曾歲安把手言歡,眾人一齊以茶代酒,慶祝沈公子與曾公子同歸於好。茶是好茶,喝起來很爽口,先是一陣微澀,隨即便感覺到口齒之間殘存著淡淡的清香,五臟六腑頓時都舒暢起來。

    「好茶啊。有空閒一定還來邃雅山房喝一喝這茶水。」

    唯一虎著臉的,只怕唯有陳濟了,被人眼睜睜的擺了一道,心裡很不舒服,尤其是這個沈傲很不靠譜,怎麼說呢?就是少了那麼一點安全感,為人做事雖然圓滑,但是不謹慎,現在整個汴京城都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子,將來他鬧出什麼事來,自己的一世英名……

    陳濟搖頭苦歎,舉起茶盞來吹著茶沫,茶還沒有喝,口裡就泛出了一絲苦澀。

    吳三兒趁機走上台來,笑嘻嘻的朝眾人拱手,道:「諸位才子,邃雅山房今日開張大吉,汴京城第一屆詩會也圓滿成功,吳某先恭賀沈公子拔得頭籌……」他裝作和沈傲不熟的樣子朝沈傲行了個禮,眼前這個傢伙可是邃雅山房**裸的托啊,好在吳三兒跟沈傲久了,臉皮也厚了幾分,演起來很自然,沒有破綻。

    接著又道:「從今日起,在座的諸位可以免試加入邃雅山房的會員,每月的會員費一貫錢……」

    「停……」沈傲虎著叉腰道:「什麼?就這破茶樓也好意思收人一貫錢的會員費?做了這裡的會員有什麼好處?」

    吳三兒笑嘻嘻的道:「沈公子不知,邃雅山房是高級茶樓,自然不比尋常的茶肆,為了甄別,邃雅山房只有會員才可進入,而要成為會員,就不簡單了。」

    「哦?莫非這也有蹊蹺?」沈傲滿臉疑惑的樣子。

    吳三兒道:「這是當然,只有通過了山房的認定,才可成為會員,尋常的凡夫俗子就是有萬貫家財也斷斷不能進的。」

    「哦,原來如此。」沈傲臉色緩和下來,又道:「不過若只是這樣,也不必一貫錢的會費。」

    吳三兒笑吟吟的道:「沈公子別急,聽我慢慢道來。邃雅山房不單是飲茶,更可以享受到許多周到的服務。而且每月,我們都將在山房舉辦詩會,所有會員都可參加,我們會派專人抄錄下各位公子、相公們的詩詞,再雕刻印刷數千份,裝訂成詩集賣出去。如此一來,諸位公子、相公的大作就可四處傳誦。」

    一些公子搖著紙扇子加快了節奏,雕刻印刷?成書?哇,好,好的很,若能如此,別說一貫錢的會費,就是十貫錢也值當。

    要知道這個時代要成書可不簡單,憑他們的水平是絕不可能著書立傳的。若是邃雅山房真能將他們的作品著成書籍在汴京廣為發售,對於相當一部分公子、相公來說很有吸引力。

    名垂千古的**力很大啊,就算只佔一個小小的角落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才子們不差錢,就恨不得在自己臉上貼上自己的作品四處招搖,現在邃雅山房給了他們這個機會,誰願意錯過。

    沈傲此時已經很感興趣了,問:「若只是喝茶和著書,也不必一貫錢?」

    吳三兒理直氣壯的道:「一貫錢算什麼?邃雅山房是提供才子們相互交流的場所,能進來這裡的人都是汴京翹楚,相互之間討教詩書,談論經典,這樣,所有的會員都可以在討教中相互進步,世間的污濁和這裡無關,銅臭煩惱暫且都可以忘記。進了這裡,不但可以施展才華,更可以增長知識。試問,天下還找的到這樣的地方嗎?」

    沈傲頓時啞然,許久才道:「不錯,很有吸引力,本公子很喜歡。好,我入會。」

    **裸的托啊,還說這裡與銅臭、污濁無關,這兩個傢伙一唱一和,還不就是為了騙錢?骯髒,太骯髒了。陳濟是最瞭解內情的,很無語。

    這個時候,周恆竄出來道:「我也入會。」

    「咦?你不就是祈國公府的世子嗎?」吳三兒不『認得』周恆,不過邊上一個店裡的夥計認出了他,口裡說:「東家,我聽說祈國公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他怎麼混進來了?」

    「噢,原來是周公子。」許多公子哥頓時笑嘻嘻的朝周恆打招呼,方才周公子躲在一個偏僻的角落,竟是沒有看見他。

    沈傲對吳三兒道:「這位周公子是我的好友,是我把他帶進來的。」

    吳三兒頓時虎起臉來,朗聲道:「來,把他叉出去,周公子沒有通過考驗,別說入會,就是進這邃雅山房也是萬萬不許的。」

    幾個夥計如狼似虎,便衝過去要趕人。周恆高聲道:「且慢,先聽本公子說,這邃雅山房我很喜歡,若是讓我入會,我願出一百貫會費。喂,誰敢碰我?我可是國公世子,瞎了你的狗眼嗎?」他惡狠狠的打掉一個夥計的手,隨即又笑嘻嘻的朝吳三兒道:「掌櫃,一百貫行不行?若是不夠,你開個價,本公子給你捧場,你斷不會將客人趕走?」

    「是啊,是啊,周公子雖然才學差了一點點,但是看在他真摯的份上,就不要趕人嘛……」才子、相公們開始裝模作樣的做好人,說一句好話能與國公世子結交,獲得他的感激這有什麼不好?其實大家的心理還是很陰暗的,紛紛在想:「這個草包也敢來邃雅山房和我們廝混,趕走最好。」

    吳三兒義憤填膺的叉著手,很悲憤很正義的朝周恆道:「今日若是為了一百貫讓你國公世子混進來,明日就有人出一千貫也要進來,邃雅山房只給飽學詩書的才子提供茶水,至於周公子……請。」

    「哇……沒天理啊,打開門做生意就這樣對待客人。」悲催的配角B被人叉出去,發出悲吼。

    什麼是檔次?這就是檔次,國公爺世子都不能進的地方,我們能進。一百貫都買不到的茶水我們能喝。有了周恆這一幕,在座之人的身價就出來了,太有面子了。而且這裡的東家連祈國公世子都敢得罪,可見這東家的背景不一般。

    大家的心裡樂滋滋的,爽啊,痛快,尤其是周恆那個人渣那悲劇的嘶吼還在耳邊繚繞。平時見了這個紈褲少爺,在座之人都不得不陪笑低頭,可是在這裡,他們就是大爺,周恆算個什麼東西,呸!

    「我要入會!」說話的是張一刀,張一刀熱淚盈眶,雖說他每個月只有兩三貫的月錢,可是為了這身價,他也得交了會費,能在這裡喝茶的,不是世家公子就是秀才貢士,和他們呆在一起,將來也多個營生。

    「本公子也要入。」溫公子也急不可耐了,他是富家公子,現在滿腦子都想著那小姐,只要入了會,以後還有邂逅的機會。錢不算什麼,尤其是對他這種家境殷實的公子來說。

    「入會,入會……」許多人叫嚷起來。著書很吸引力,成為會員之後那種獨一無二的感覺也很有吸引力,小姐很有吸引力,切磋討教經史典籍增長學識也很有吸引力,這裡的大多數人,壓根就不在乎一貫小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9:19 AM

第四十五章:做人要厚道


   大家入會的情緒很高,店伙、小姐們紛紛出來,給公子們斟茶倒水,奉送上糕點,大家各自坐下,等待店伙來登記會員。

    吳三兒朝沈傲努努嘴,說:「沈公子,隨我樓上去一趟,今次你成了詩會魁首,邃雅山房有樣東西送你。」兩個人猥褻的提著褲裙上樓,總算沒人了,吳三兒笑得很奸詐,已經頗具奸商的雛形:「沈大哥,今日開張,我們的會員怕有一百五十之多,每個月淨賺一百五十貫,一年就是一千五百貫,這樣一來,邃雅山房的生意是不愁了。不過沈大哥說要印刷詩冊,只怕糜費不少。一個月若是數千本,只怕一千貫都不夠呢。」

    沈傲嘿嘿的笑,道:「你還不夠機靈,羊毛出在羊身上,每本詩冊到時候定價兩貫錢好了,印製一千冊就淨賺一千貫,三千冊淨賺三千貫。」

    吳三兒吃驚道:「兩貫錢一本?這詩冊莫非是銀子鑄的?哪有這麼貴,到時候誰買?」

    沈傲戳弄著發酸的脖子,剛才看房梁看出來了一些職業病,脖子酸酸麻麻的,看來以後要有節制,不能什麼時候都去看,看了一會,要休息一會,要勤於看房梁更要善於用科學的方法看房梁。

    「就是印個三五千本也保證有人買的,你要學會抓住文人的心理,他們最想要什麼?」

    吳三兒苦笑:「我又不是文人。」

    「笨。」沈傲恨鐵不成鋼:「文人要的是面子,想想看,若是你的詩抄錄進了詩冊,你要不要買個十本八本的回去,去送送人或者留作收藏?」

    吳三兒開竅了:「我懂了,買詩冊的人到時候還是這些公子、相公?」

    「也不全是,不過只有他們捨得出大價錢,所以你儘管去印,最好精美一些,不怕沒有銷路的,單這一項,一年拋去成本至少就能賺萬貫以上。」

    吳三兒連忙道:「好,至於茶水錢又怎麼算?」

    沈傲沉吟片刻:「不要什麼都問我,有些時候還要你自己拿主意,這樣,就定個一百文一壺好了。我們厚道人,不要把價錢定的太高,聽說過一句諺語嗎?老老實實做人,厚厚道道經商,這句話告訴我們,做人不要心太黑,要有節制。在經商的同時,還要有一顆愛心,愛心很重要的,這是檢驗一個人的唯一標準,就比如本書僮,就很厚道很有愛心。你秉承著愛心去做事,早晚有一天會昇華我的境界,好好努力。」

    吳三兒都要哭了,說:「沈大哥,別人一壺茶賣三四文錢,你賣一百文,這也叫厚道?」

    「哇……三四文錢,他們不如去搶,哪個茶樓這麼黑,這是惡意競爭,是無恥的擾亂市場次序,太無恥了。」沈傲大罵,隨即又道:「三兒,我們和他們不同,我們賣的不是茶……」沈傲推開葉窗,目光投向遠方的汴河,深邃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生輝:「我們賣的是服務,賣的是面子,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所以一百文的茶一點都不貴,恰恰相反,我認為還太便宜了。想想看,那些才子相公們平日在這裡吟詩作對,喝的茶才三四文錢,這是不是降了他們的身價?是不是讓他們無地自容?只有一百文的茶,才配的上他們的才華,才切合他們的身份。」

    「太黑了,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吳三兒心裡想,不過沈傲這樣說,倒是很有道理:「沈大哥,雖說這裡的會員大多家境殷實,可也有一些家底不豐厚的,一百文的茶只怕他們吃不起。」

    沈傲道:「這簡單,再賣一種十文錢的茶好了。」

    吳三兒想了想:「若是推出了十文錢的茶,一百文錢的豈不是沒有人喝了?」

    沈傲毀人不倦的教誨道:「有錢人的公子會在乎這點錢嗎?會拉下面子去喝十文錢的茶?三兒,你太不開竅了。」

    吳三兒點頭,很開心的道:「沈大哥這麼一說,我心裡就有底了,沈大哥,我們下樓去,看看會員都辦好了沒有。」

    兩個人換了一副面孔下了樓,這時夥計、小姐們正在分發會員的雀兒袋,所謂雀兒袋其實就是個懸掛在腰間的熏香袋子,不過外面的紋飾卻很好看很精緻,會員可以佩戴在身上,作為邃雅山房的信物。

    一個夥計拿著紙筆,走到角落處,對那紫蘅和三哥道:「兩位公子,可要加入會員嗎?」

    三哥搖著紙扇,沉吟片刻道:「好。」

    紫蘅道:「三哥,你一年都不定會來這裡一趟,加這會員做什麼?」

    三哥大笑:「這裡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沈公子。」

    紫蘅道:「我最討厭那個抬頭看房梁的傢伙。」

    三哥抿嘴不語,拿過筆簽上自己的名字。那店小伙拿回去看了一眼,便道:「公子,哪裡有人姓名叫三哥的,公子是不是弄錯了?」

    紫蘅慍怒道:「他就叫三哥,我也是這樣叫的。」

    店小伙咂舌,連忙說:「好好好,就是三哥。」連忙去別桌了。

    三哥道:「紫蘅,你今日是怎麼了?」

    紫蘅俏臉一紅,道:「沒什麼,我想起一些事。」她顯得有些慌亂,勉強笑了笑掩飾住那掠過的一絲慌張,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

    三哥的眼睛卻彷彿洞悉到了什麼,道:「你也猜出來了?」

    「猜出來什麼?」紫蘅低垂著頭,耳根都紅了。

    三哥收攏扇子道:「作畫之人就在邃雅山房。」

    「嗯。」紫蘅的聲音低若蚊吟,晶瑩剔透的指甲彷彿要嵌入手心裡。

    三哥歎了口氣:「紫蘅一定很失望,哎,人生便是如此,許多人畫作的好,卻並不一定是翩翩公子,你太癡了,以畫去度人,肯定要碰跟頭的。祈國公府除了陳濟相公,又有誰能作出這樣的畫。」

    紫蘅抿著嘴不說話了。這一對兄妹就已看出了端倪,陳濟住在祈國公府是汴京皆知的事,周恆突然出現,讓他們突然醒悟,整個祈國公府,除了陳濟相公,又有誰能作出這樣的畫?不消說,周恆背後的這個畫師,一定是陳濟。

    想到這裡,紫蘅便感覺到一股情緒壓在心頭,很沮喪也很傷心。女孩兒總是這樣,癡了某樣東西,便對這東西有聯繫的事物充滿了幻想,等到發現並不如意時,整個心兒便都要碎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9:22 AM

第四十六章:見官


   三哥、紫蘅入了會員,領了雀兒袋子,這袋子很精緻,紫蘅很喜歡,把玩在手裡,稍稍有些喜意上了眉梢,少女不知愁,方纔還是苦著個臉,此時總算沖淡了一些陰鬱,對三哥道:「時候不早,我們還是速速回去。」

    三哥點頭。

    沈傲恭恭敬敬的朝著陳濟行了個師禮,在眾目睽睽之下對陳濟道:「夫子,是時候該回去了。」

    陳濟很不情願,可看到許多目光注目而來,又不好破壞氣氛,逢場作戲,只好哼哼哈哈的由著沈傲扶起,口裡向眾人道別。

    「恭送陳相公,沈公子再會。」許多人連忙站起來,送別陳濟。曾歲安最熱絡,一直陪著沈傲說話,將他送出去,口裡說:「沈兄有暇,一定要時常來邃雅山房,往後還要多向沈兄學習。」

    沈傲心裡笑:「邃雅山房就是我的,我不來誰來。」臉上卻很真摯:「我們這是不打不成交,往後我們還要多多親近,曾公子不必送了,我送夫子回去,過幾日還來。」

    曾歲安笑道:「好極了,屆時恭候沈兄大駕。」

    出了邃雅山房,外頭已是人潮洶湧,原來許多人還沒有走,見沈傲、曾歲安、陳濟一道出來,頓時轟動,有人高呼:「陳相公,學生有禮。」

    陳濟今日笑得臉都抽搐了,別人對他笑,他就笑吟吟的回禮,可是對他笑的人太多,臉上的肌肉有點僵硬。

    這個時候,有幾個公人推開人群出來,其中一個都頭模樣的中年壯漢手中拿著鐵尺,神氣活現的在眾差役的拱衛下排眾而出,口裡問:「哪個是沈傲?」

    陳濟心裡咯噔一下,頓時臉都黑了,剛剛被沈傲當場認了師父,眾目睽睽之下這學生就要出事,這……這……

    倒是沈傲顯得很鎮定自若,口裡道:「我是。」

    都頭厲聲大喝:「沈傲,你東窗事發了,來,將他鎖拿起來,隨我到衙門裡去一趟。」

    都頭身後的公人紛紛拿了木枷、鎖鏈上前,陳濟大喝一聲:「且慢!」沒辦法,上了賊船,這件事要先問清楚再說,這一聲大喝,倒是中氣十足,詰問道:「他所犯何事?又有什麼罪名?」

    都頭見陳濟被許多人拱衛著,又穿著一件儒衫,便客氣了許多,道:「該犯詐騙錢財,如今苦主已經告到了衙門,我們奉李通判之命,前來提人。」

    陳濟望了沈傲一眼,見沈傲臉色平靜,此時是有苦說不出,只好道:「是非自有公論,既沒有定罪,又為什麼要鎖拿?還怕他跑了嗎?」

    曾歲安也道:「沈兄斷然不會做不法之事的,你這樣貿然鎖拿,是侮辱我們讀書人的清白。」曾歲安極力維護沈傲,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不過他這樣做確實很聰明,剛才做對子曾歲安輸了,這個時候越是維護沈傲,就越能表明他的大度,證明他的心胸寬廣,學問比別人差不可怕,品行好一樣能獲得別人的尊重。

    都頭道:「你是何人?我們衙門做事,還要你來教嗎?」

    曾歲安恭謙的朝都頭行禮,道:「鄙人曾歲安,見過公人。」

    曾歲安?這個名字很耳熟,噢,想起來了,此人的父親好像是御史中丞,這樣的人惹不起。都頭那無名火立即沒了,笑嘻嘻的道:「既是曾公子求情,想必沈傲也是被人誣告。既如此,那麼就不必鎖拿了,沈傲,你隨我們去。」

    沈傲點點頭:「請大人帶路。」他顯得很篤定,沒有一點慌張,告他的人只有一個,潘仁的家眷。不過沈傲將那一場局設的滴水不漏,沒有任何把柄授予人手,若是講證據,他不怕。可要是有人要仗勢欺人,沈傲更是有恃無恐。

    眾人見沈傲篤定從容,便都覺得他是被冤枉居多,今日他出盡了風頭,如今又遇到官司,許多人也興致勃勃的隨著他去,想要看看熱鬧。

    結果尾隨的人越來越多,到了後來,連一些貨郎也跟著來了,有逢人就問發生什麼事的,有吆喝叫賣的,很熱鬧。

    到了京兆府衙門,許多人便止步了,只探頭探腦的看,都頭帶著沈傲進了大門,沿著中軸線上磚鋪的甬道,繞過屏牆,就到了第二道儀門。儀門內是集中政務功能的大堂院落,共有六扇,不過此時也只是三開間,一般進深僅一架。六扇門通常是緊閉的,只有在上官來到或州縣官的長輩來臨,才會打開,州縣官在此迎送。

    儀門的正前是一塊碑石,沈傲路過時看了一眼,便看到『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朱紅大字。

    「這就是傳說中的戒石銘了。」沈傲心裡想著,放眼望去,只看到三間洞開的門扇中凜立著一夥緇衣差役,各執水火棍等候多時。更深處是一個堂官,看不清面容,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倒是多了一分氣勢。堂中跪著一人,像是個婦女,再往上一些則是一個小幾子,幾子旁的矮凳上一人在慢吞吞的喝茶。

    沈傲深吸了口氣,身為藝術大盜,對衙門他是很有牴觸的,不過既然來了,他也沒有膽怯的道理。

    都頭很可惜的望了沈傲一眼:「相公是讀書人?哎,你不好好的讀書,為何要惹上宮裡的人,你好自為之。」說著囑咐沈傲道:「你先在這裡候著,我去回稟堂官。待會堂官叫你進去,你恭敬一些,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

    沈傲很真摯的對都頭道:「多謝都頭提醒,宮裡的人?可是與教坊司有關嗎?」

    都頭拍拍他的肩,低聲道:「正是,這內宦不一般,就是通判大人也得敬著他,苦主是這內宦的嫡親姐姐。」

    沈傲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就請都頭去通報。」

    都頭板起了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道:「沈傲,進了這公門,需小心回稟,若有冤屈,自有大人為你伸冤,若有橫行不法之事,可莫怪國法無情。」說罷走入大堂,朝案後的堂官朗聲道:「疑犯沈傲帶到。」

    那堂官約莫四十上下,穿著雲雁細錦的官服,橫眉冷面,威風凜凜,拿起驚堂木朗聲道:「傳!」

    「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8 09:23 AM

第四十七章:下馬威


   在一陣威武低喝聲中,沈傲從中門進去,那跪地的婦人見到沈傲,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得上前咬上沈傲一口。

    這婦人年過中旬,大腹便便,一副尖酸刻薄相,一對眼睛死死盯住沈傲,大聲道:「大人,就是他,是他騙了我夫君的錢財。」

    沈傲不去看那婦人,朝堂上的判官拱手行禮道:「草民沈傲見過大人。」

    他的目光一瞥,眼角的餘光又看到判官之下一個『男人』冷著眼看著自己,這人穿著一件似官服又不是官服的袍子,臉蛋光潔,面白無鬚,嘴角微微揚起,冷笑連連。

    「太監!」沈傲對這種特殊的生物很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判官也是冷著臉,驚堂木一拍,喝道:「你就是沈傲?」

    「正是。」沈傲迎著判官的目光,很磊落的頜首。

    判官方正著臉,冷漠無情的樣子,只是心裡卻在叫苦,今日正巧趕上他當值,誰知遇到這等狗屁倒灶的事。

    這個案子太匪夷所思了,說是騙案,可是苦主卻拿不出一樣有力的證據,原本這件案子根本不必審,直接打回即是。只不過這苦主卻是曹公公的親眷,曹公公是教坊司副使,在宮裡頭並不顯赫。可是據說此人與宮中不少實權人物有瓜葛,判官就不得不小心在意了,一個不好,這烏紗帽就會丟了!

    所以,一開始判官便打算給沈傲來個下馬威,先嚇嚇他,若是他主動招供,自己自然向曹公公有了個交代。可若是沈傲不招,就只能用刑了。因此,看到沈傲堂而皇之地進來,判官便虎著個臉,心裡卻是為他可惜。多好的一個少年,什麼人不好惹,偏偏去惹宮裡的人。

    判官冷笑一聲,驚堂木又是一拍,高聲道:「你可是有功名在身?」

    沈傲搖頭:「並無功名。」

    判官又問:「莫非你承襲了爵位?」

    「更無爵位。」

    「妙極了!」判官心裡暗喜,大聲喝道:「既如此,你不過草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你是要公然蔑視王法嗎?來人,教他跪下。」

    幾個差役立即過去,要強逼沈傲跪下,沈傲不慌不忙的道:「且慢。」差役們沒有見過這樣膽大的人,非但不拜官,通判大人發了雷霆之怒,他也不懼怕,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倒是令他們有點心虛了。

    事有反常即為妖,先看看這人怎麼說,再給他個下馬威不遲。

    沈傲不徐不慢的道:「草民不跪,是為了大人好,若是草民跪了,只怕大人擔待不起。」他笑了起來,笑得很燦爛,很詭異,一副很為通判擔心的樣子。

    倒像是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通判,而通判成了疑犯一樣。

    差役們面面相覷,當了這麼多年的差,這樣的人犯,他們可是見所未見。這人到底是瘋了,還是真有倚仗,令人看不透,心裡滲得慌啊。

    那通判一時也被沈傲的話唬住了,汴京城不比其他州路,豪強不少,哪一個都不是他一個通判能得罪的,這個人……莫非背後有人?想到這裡,通判反而謹慎起來,拿眼角去望那喝茶的曹公公。

    曹公公此時也是微微一愕,放下茶盞冷笑道:「好大的口氣,須知進了這衙門,哪裡有你放肆的地方。」說著向通判道:「王大人還顧及什麼,他咆哮公堂,蔑視王法,先打了再說,教他吐出銀子來,再刺配流放即是。」

    那跪在堂下的婦人見曹公公如此說,連忙呼天搶地的配合喊冤:「大人,奴家冤枉啊,大人為民婦做主……」

    有了曹公公這句話,通判的底氣就來了,管他是誰,有曹公公擋著,還怕什麼。驚堂木一拍:「好一個刁民,來,叉下去,大刑伺候。」

    …………………………

    另一邊,且說吳三兒聽了消息,頓時嚇得面如土色,也來不及召集夥計結賬了,立即要去尋周恆,在他心裡,只有周恆才有辦法把沈大哥給弄出來。只可惜周恆自被叉出去之後,便不見了蹤影。吳三兒急匆匆的去周府尋人,到了周府,門丁是認識他的,也知道他近來贖了身,做起了大買賣,立即便圍過來吳三哥吳掌櫃的要巴結,吳三兒卻是跺腳,道:「我要找周少爺,周少爺在哪裡?」

    那門丁道:「周少爺一早和沈傲出去了,現今還未回來呢,怎麼?吳三哥尋他有什麼事?」

    吳三兒更是急了,道:「那我去見夫人。」便要進去,門丁踟躕不決,說起來吳三兒已不再是周府的人了,讓他進去,於理不合,可是誰都知道,吳三兒與周公子近來關係不錯,經常見他們廝混一起,又不好得罪,只好道:「吳三兒要進去便進去,只是夫人在內府,吳三哥只怕進不去。」

    吳三兒哪裡管這麼多,風風火火的衝進去,心裡卻在想:「沈大哥,今日我一定要將你救出來,衙門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還不知那些差役有沒有為難你。」他想著,想著,淚水便磅礡出來,沈大哥被官府鎖拿了,他彷彿一下子被人抽去了主心骨,心裡亂糟糟的,彷徨無依。

    到了進內府的月洞,便有人攔住他:「你要到哪裡去?這裡是公爺親眷所在,是你隨意闖得的嗎?」

    「我要去見夫人。」一向有些懦弱的吳三兒此刻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大聲吼叫。

    「快走,快走,夫人豈是你說見就見的。」內府的門丁要趕人。吳三兒卻要往裡面衝,兩個人衝撞起來,廝打在一起。

    恰在這個時候,有人慢悠悠的過來,威嚴莊正的喊:「放肆,你們在做什麼?真是豈有此理。」

    兩個人放開,身上都滿是抓痕,吳三兒認得來人,原來是趙主事,趙主事長的頗為端正,又穿著一件洗的漿白的衫子,有一種莊嚴的氣息,他的眸子落在吳三兒身上,微微一愕,臉上便笑了起來:「吳三兒,你不是已經贖身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哎呀呀,你也是我們沈府的老僕了,怎麼連規矩都忘了,發生了什麼事?」

    吳三兒這時亂了方寸,更不知道趙主事與沈傲之間的齷齪,見了趙主事,便如見了親人,嗚咽著道:「趙主事,求你讓我進去見夫人,我……我有事要稟告,再遲,沈大哥只怕要完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25 AM

第四十八章:隨身帶著寶貝


    趙主事聽到沈大哥三個字,關切的問:「沈傲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吳三兒道:「沈大哥被公人捉走了,牽涉到了官司。」

    趙主事心裡狂喜,卻是皺眉道:「官司?沈傲一向並不惹事的,是不是得罪了誰?呀,這可不妙,這件事得通報國公爺,讓國公爺設法營救。」

    吳三兒愕然,道:「國公爺會救嗎?」

    趙主事道:「這個自然,不管怎麼說沈傲也是國公府的書僮,若他真的蒙冤,國公豈會坐視?你在這裡等著,我去通報。」

    吳三兒感激的道:「那麼就拜託趙主事了。」

    趙主事板著臉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沈傲這孩子我很喜歡,他出了事,我能袖手旁觀嗎?你也太小瞧我了,莫說只是去通報一聲,就是去為沈傲奔走,那也是我應分的事,還稱謝做什麼。」

    說著便囑咐吳三兒在這候著,急匆匆的去國公爺的書房了。

    祈國公周正剛剛下朝回來,心裡正想著煩心事,在書房看了會書,便教人來,問起周恆的功課。這位國公爺每每有不順暢的時候總是如此,而每次問起周恆,多半是要尋這逆子出氣了。偏偏那些下人誰都不敢說周恆壞話,便回答說現在太學還未開學,可是少爺在家裡也很用功。周正豈是好糊弄的,便教人去尋周恆,要考校他。

    下人們哪個還敢為這小祖宗說話,多半這紈褲少爺來了,若是答不上話,是少不得責罰的。

    誰知周恆沒來,趙主事就心急火燎的來了,莽莽撞撞的道:「老爺,老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書房裡壁燈搖曳之下,周正倚著太師椅,手中握著書卷,一雙如電的眸子盡數落在書卷之中,彷彿對身邊的事物充耳不聞。

    趙主事又咋咋呼呼的道:「老爺,府裡的書僮被官差拿了,京兆府欺負到我們國公府上來了。」

    周正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卻連抬都懶得抬起來,目光落在書卷上,斥道:「你是第一天進府來的?這般的沒有規矩,天塌下來也不必教你去頂,慌個什麼?」

    趙主事愕然,連忙告罪,口裡說:「老僕該死,老爺恕罪,實在是事情緊急,老僕竟是連方寸都亂了。」

    周正放下書卷抬起眸來,風淡雲清的問:「到底是什麼事?」

    趙主事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夫人為少爺選了一個書僮,今日不知怎的,竟給官差拿了。這書僮叫沈傲,是個頂好的人,闔府上下都很喜歡他,老爺,您要不要發個話,教京兆府放人?」

    周正一聽,噢,原來是府上新近來了個書僮,這個書僮很招人喜歡,卻是在外頭犯了事,被京兆府拿了,鬧出了亂子。頓時勃然大怒,拍案道:「國公府的書僮出去犯了事還教我去要京兆府放人?你老糊塗了嗎?他若真是觸犯了國法,流配殺頭由著他,和府裡沒有干係。」

    趙主事苦著臉道:「夫人也很喜歡他的,老爺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周正皺起眉,道:「看來此人很狡詐,竟博了夫人的歡心,更是不能留了,這種橫行不法之徒該立即開革出去。」

    趙主事連忙道:「老爺,不能啊,沈傲人很好,不但是夫人,就是少爺、小姐,還有尋常的下人都很喜歡他呢……」

    趙主事越是這樣說,周正越是生氣,怒道:「不必再說了,這件事誰都不許管。」

    趙主事只好怏怏不樂的走了,出了書房,他忍俊不禁的笑起來,心裡想:「沈傲啊沈傲,你也有今日。嘿嘿,這一趟就算官司了結了,這府上你也呆不下去。」他太清楚周正的秉性了,這位國公爺一向討厭那些刁鑽圓滑之人的。這件事若是先通報夫人,夫人必然叫老爺過去,說些沈傲的好話,國公爺還真說不准要插手這件事了。可是自己急匆匆的過去,先是說他犯了法,國公自然很不痛快,再說此人在內府博取了許多人的歡心,國公會怎麼想?必然是認為這個沈傲陰險狡詐,又仗著國公府的干係在外橫行不法,有了這個想法,沈傲還能留嗎?

    ……………………

    公堂下,聚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紛紛議論沈傲這樁案子,這些人中許多是從邃雅山房來的,此時見通判話都沒問,便聽一個宦官的話要叉沈傲下去行刑,頓時對沈傲多了幾分同情。當然,這種同情也源自於對那宦官的厭惡。

    文人和宦官,那是延綿了千年的死敵,更何況這曹公公如此跋扈,跑到京兆府來教人判案。

    幾個拿著水火棍的官差正要叉沈傲出去行刑,沈傲高聲道:「大人,我要告狀!」

    告狀?真是好笑,如今他就是人犯,還告的什麼狀。通判不去理會他,冷笑連連,這個少年太不曉事了,東窗事發,又得罪了李公公,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討巧賣乖,當真以為這京兆府衙門是客棧酒肆了,容得他胡鬧。這麼一想,原本對沈傲存留的那點同情無影無蹤。

    水火棍在沈傲胸前一叉,便有幾個差役扭住沈傲的肩膀向後拖拉,沈傲只好高聲道:「且慢,再等一等,既要行刑也由著你們,只不過我身上有一件寶物,為防止被你們打爛,能不能容我把寶物先拿出來再打?」

    哇,這個傢伙居然還想著寶物,而且一點緊張害怕的樣子都沒有,咆哮公堂,無禮太甚。差役們望著通判,等通判回應。通判驚堂木一拍,吹鬍子瞪眼道:「叉下去,叉下去,掌嘴,杖打,先打了再說,等他知道了規矩,再教他來回話。」

    沈傲被四五個人拉著,口裡大喊道:「大家都來做個見證,若是寶物損壞了,官家追究起來,可和我沒有干係?是通判要打的,還有你,你,你……」沈傲說的你,是幾個很賣力的差役。尼瑪,混口飯吃而已,用的著在上司面前這麼賣力表現嗎?

    官家?這個官司太有戲劇化,先是來了個公公,接著又撞見了個狂生,這也就罷了,居然連官家都牽扯進來了。公堂外許多人唏噓,都暗道自己不虛此行,這樣的場景當真是難得一見。

    通判這時臉都變了,痛斥道:「大膽,這公堂之上,你胡說什麼?」

    差役們總算是停止了拉扯,沈傲有了喘氣的機會,慢吞吞的道:「草民沒有胡說,草民身上恰好有一件官家的畫作。這畫尚未裝裱,若是大人對草民行刑,若是那水火棍子不小心搗爛了畫,不止是草民,只怕這衙門裡所有人脫不開干係。」

    說著從袖子裡,沈傲徐徐抽出一卷畫來,微笑著將畫往身邊的差役手上塞,口裡說:「公差大哥,這畫你先拿著,再帶我去行刑,免得打爛了畫,連累了諸位。」

    那公差哪裡敢去接,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這就等於是御賜之物。我的娘,官家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再看沈傲,卻是一副很真摯很從容的樣子,一雙眼睛很期盼的望著自己,彷彿在說:「小兄弟,拿了這畫,明天就有人來殺你的頭了,滿門抄斬的。」

    哇,混口公家飯而已,你也不必這樣害人。邊上五六個同僚,你偏偏給我做什麼?他不敢去接,連連後退。

    沈傲又拿畫去塞給另一個差役,很動情的道:「公差大哥,這幅畫你先替我保存。若是我被你們打死了,官家問將起來,你便將這畫呈上去,就說沈傲命苦,被一群贓官、死太監害死了,不能與他老人家討教畫技。」

    那公差目瞪口呆,很是無語,這樣的事他一輩子都沒有遇見過,眼看那畫就要遞過來,唬的他連忙用手去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28 AM

第四十九章:君子之交淡如水



       「喂,沒人幫忙拿畫嗎?好,既然你們都不拿,只好繼續寄放在我身上了。」沈傲把畫塞到懷裡,很悲壯的道:「打板子還是掌嘴?老虎凳、辣椒水有木有?來,草民生受了。」

    沈傲大義凜然的要受刑,目光中閃露出嘲諷和不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沈傲不信有人敢動他一根手指頭。

    差役們後退一步,就連那通判也駭然起來,官家的御畫,為何在這人手裡?單這幅畫在身,他要動刑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更何況聽這人的口氣,好像畫是官家贈予此人的,那麼這個人與官家是什麼關係?難怪這人有恃無恐,原來是這個緣由。

    堂外的人見案情突然逆轉,攻守之勢頃刻之間就天翻地覆,心中甚是痛快,他們並不一定支持沈傲,卻絕對反對那耀武揚威的死太監,紛紛叫好,要朝裡湧,人浪有些遏制不住了。

    差役們橫著水火棍攔著,竟是有點兒招架不住,那都頭滿頭是汗的帶人去幫忙,口裡罵罵咧咧:「沒王法了嗎?竟敢衝撞京兆府?這裡不是撒野的地方,退後退後。」

    這一邊通判正想著如何收場,側站一邊的幕僚低聲道:「大人,是不是叫王押司來,王押司頗通字畫,只教他來驗驗這畫,大人再決斷不遲。」

    通判這才醒悟,今日的變數太多,讓他一時間竟是懵了,此時才想起畫的真假未知,現在決斷太過孟浪。若是真畫,自然好說。可要是假的,通判不在乎在此人頭上再安放一個罪名。

    曹公公見通判猶豫,頓時冷下臉來,咬牙切齒的道:「大人,官家的畫豈會在這人手裡,未免太荒謬了,此人是個騙子,在這公堂之上,竟還敢行騙。」

    通判踟躕不語,只低聲囑咐幕僚叫王押司來,卻並不回曹公公的話,孰輕孰重,他心裡能掂量,這種事就怕萬一,真要遇到那萬一,那可就不好玩了。

    曹公公見狀,心裡罵:「昏聵,這樣的騙術都能引你相信,好,到底是不是官家的畫,那就拿來看看便知道。」三步兩步衝到沈傲身前,扯著嗓子道:「把畫拿來。」

    沈傲高聲道:「若是呈給大人,自然要給的,就是由差役們保管,也無不可。不過公堂之上,卻沒有把畫給閹人的道理。大人,我要告狀。」

    他朗聲道:「大宋朝以儒立國,不許閹人干政。是歷來閹人枉法的多,禍國殃民者多。太祖皇帝曾有訓誡,但凡閹人都謹當遵承,不能逾越。這是金科玉律,更是祖法。今日倒是稀奇的很,堂堂京兆府衙門,通判大人成了提線木偶,閹人卻成了判官,這是什麼道理?我一告這閹人橫行不法,竟敢干涉京兆府審案,二告大人不問情由,偏信閹人之言,去做閹人幫兇……」

    沈傲左一個閹人,右一個閹人的惹得曹公公火起,雖說是個太監,可是除了官家,誰敢如此直呼他的痛腳,真是豈有此理,眼睛都紅了,扯著嗓子喊:「你拿畫來,拿畫來……」伸手要去沈傲身上搜,沈傲打開他的手,他又撲過去,扯住畫卷的一角便往外拉。

    嘶……那畫哪裡經受的住這樣的折騰,竟是撕成了兩半,曹公公的手上,正捏著一點殘片。

    「哇,大家看仔細了,死太監損壞御賜之物,天理難容,和我沒有干係!」沈傲高聲大叫,生怕沒有人聽見。

    曹公公先是一愣,心裡也有些發慌,很快又冷笑起來:「御賜之物?你故弄什麼玄虛。」

    這時,幕僚帶著王押司進來,王押司面色沉重,鬢角處有微微的汗漬,這件事干係太大,他不敢掉以輕心,進衙先和通判行了個禮,通判見畫有損傷,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終於擺出了一些官儀,朗聲道:「來,請曹公公坐下。沈傲,你既說這畫是御賜之物,那麼就拿畫來驗一驗。」

    「畫都被曹太監扯破了,這筆賬怎麼算?」沈傲從懷中掏出畫,扯破的地方不多,只是一角,不過此刻沈傲趁勢追擊,得理不饒人。

    判官此時頭痛的很,想不到越陷越深,事情越棘手了,只好道:「先驗明真假再說。」

    便教王押司取了畫,王押司很鄭重的將畫攤通判身前的案桌上,通判不好繼續坐著了,御賜之物就在身前,他的官儀也擺不下去,只好站起來。

    將褶皺的畫鋪平,映入王押司眼前的,正是那瘦金清奇的筆鋒,官家的畫流傳出來的不多,王押司也沒有見過真容。不過他也有辦法,那就是看題跋,官家的字天下人都認得,是錯不了的。只要字跡沒有錯,這畫自然就是真跡了。他小心翼翼的探身過去看那題跋,題跋上只有一個天字,天下第一人,除了官家還有誰。

    再看這天字瘦直挺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王押司心裡一陣激盪,忍不住道:「官家的字有宗師的氣派,妙,妙得很。」

    他渾然忘我的沉浸在這猶如鶴舞的字跡中,竟是一下子癡了,口裡連聲說:「確是真跡無疑,大人,我敢用人頭擔保。」

    這一句話聲音並不大,卻讓曹公公如招雷擊,打了個冷戰,手心都被冷汗浸濕了,口裡說:「你再看看,再看看,這斷無可能的,看仔細了。」

    不得已,王押司繼續看,片刻之後抬眸道:「不會有假,是官家的畫。」

    「啊……這怎麼可能?他是個騙子啊。」曹公公頓時慌了,看了堂下同樣目瞪口呆的夫人一眼,差點兒一下子癱在地上。

    沈傲道:「曹太監撕了官家的畫,我要去報告皇上,還有通判大人縱容曹太監在衙門行兇,我也要去報告。」其實他連官家的面都沒有見過,這幅畫雖是官家的真跡,可說穿了,他和官家沒有交情,只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官家拿來和自己比試畫技的。現在氣勢洶洶的要去告狀,其實也只是嚇唬嚇唬他們。

    通判這個時候擺不起架子了,又拉不下面子,放低聲音對沈傲道:「這場官司就此了結,沈公子無罪釋放,沈公子,我們到內衙說話如何?」他是想大事化小,真要鬧將起來,架不住。

    曹公公此時也總算擠出一些笑,干係著他的身家性命,他不服軟不行,口裡說:「是,是,沈公子,我們到後衙去談談。」

    沈傲搖頭:「不行,這衙門裡太黑了,我好害怕,如果你們騙我進去,殺人滅口怎麼辦?要說,就在這裡說。在這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光明正大的說。」

    通判苦笑,殺人滅口?這傢伙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這麼多人看到了這一幕,就算有這個心思,他也沒有這個膽啊。於是好言撫慰:「沈公子,這裡說話不方便,更何況這裡是公堂,豈能談私事。」

    曹公公堆笑道:「方纔得罪了沈公子,真是萬死,好在澄清了這場誤會,要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我請沈公子喝茶,就當是賠罪,如何?」

    那跪在堂下的夫人便開始嗚咽了,她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哥哥能為自己做主,其實潘仁瘋了,她並不介意,反正這個丈夫有了等於沒有,成天夜裡就是往幾個妾氏屋子裡鑽,瘋了是守寡,沒瘋之前也是守活寡,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家裡的錢都沒了,如今是家徒四壁,因此才來上告的。想不到這個時候曹公公卻突然轉了話鋒,讓她預感到不妙,又不敢說什麼,只能哭哭啼啼。

    沈傲道:「我最討厭女人哭了。」

    曹公公立即呵斥潘夫人,口裡說:「不要哭,驚擾了沈公子我們都吃罪不起,真是個婦道人家,哭哭啼啼的有什麼用。」

    夫人不敢哭了,渾身抽搐。

    沈傲又說:「我喜歡喝靈隱寺空定和尚親手炮製的茶。」

    通判和曹公公面面相覷,期期艾艾的道:「靈隱寺距離汴京來回有三十里路程,現在去求茶,只怕要喝時天都已黑了。」

    沈傲道:「除了靈隱寺,邃雅山房的店伙也練就了空定和尚的手藝,雖說只學了五分手藝,不過倒是勉強能入口。」空定、空靜答應為沈傲做一件事,沈傲便叫了幾個店伙去讓他們教泡茶、烹製糕點,時間倉促,雖然連半吊子水平也算不上,倒也勉強可以待客了。

    「噢,邃雅山房?」通判連忙招王押司過來,問;「邃雅山房在哪裡?麻煩先生速去買些茶水來,我們要招待沈公子。」

    沈公子搖頭:「邃雅山房的茶水不外售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通判驚奇的道:「本官要去買茶,他們也不賣?」

    尼瑪的這是**裸的打廣告啊,偏偏沈傲有板有眼的道:「只有會員才有賣,恰恰我就是會員。這樣,反不如你們拿錢給我,我自己去喝。」

    曹公公臉色緩和了,撕破了官家的畫,那是違逆的大罪,要被活活打死的,要想活命,只能請沈傲不要追究。現在瞧沈傲伸手要茶水錢,心神就定住了,要錢就好,能要錢,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連忙堆笑道;「不知沈公子要多少?」

    沈傲很認真的計算:「一壺茶一百文,不怕曹公公笑話,我這人是海量,百來壺也就開開胃而已,少說也要二三十貫錢。」

    「好說,好說。」曹公公諂笑道:「這錢我出了,就當交沈公子這個朋友。」說完要去掏錢,可是卻發現,自己的身上除了一些銅板,哪裡有幾十貫之多。一貫錢足足有數斤重,幾十貫就是上百斤,誰吃了沒事做把它們帶在身上。

    曹公公很尷尬,說:「明日再將錢送到沈公子府上去如何。」

    沈傲搖頭:「不行,你這樣說的好像是我向你要錢一樣,我只是要喝茶罷了,不給就算了。」很清高,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曹公公連忙說:「好,我這就叫人去取錢,沈公子少待。」這傢伙惹不起,脾氣變化不定,太難伺候了。

    沈傲目光落在曹公公的手指上,指著手指上一枚彤彤的瑪瑙戒指道:「算了,你拿這戒指我把玩幾天就成,談錢不好,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能太庸俗。」

    哇,曹公公要哭了,他身上的配飾不少,這瑪瑙戒指是最值錢,少說也要百貫以上,這個傢伙眼睛好毒,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這是**裸的訛詐啊。曹公公麻利的脫下戒指,往沈傲手裡塞,說:「沈公子喜歡,拿去玩就是,不必客氣。」

    沈傲很不好意思的道:「這戒指不會太貴重,若是太貴重,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曹公公咬牙道:「不值幾個錢的,公子收下,不必客氣。」

    沈傲問:「那到底值多少錢?」

    曹公公堆笑:「三五文而已,三五文而已,不過是個小玩意,公子隨便拿去玩。」

    沈傲很認真的道:「哦,這就好,不如這樣,我也不好白收你的禮物。」他從百寶袋裡掏出十文錢來,往曹公公手裡塞:「這十文錢是買戒指的錢,不用找了,剩餘的,就當是送給曹公公的見面禮。」

    汗,曹公公小心翼翼的捏著這十文錢,真是哭笑不得,尼瑪這傢伙簡直比贓官還是貪啊,斂財起來真是太熟練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32 AM

第五十章:盜亦有道


        沈傲把玩著手裡的瑪瑙戒指,細看了戒指上的痕跡和色澤,心裡就有數了,這戒指非同一般,至少有百年以上的歷史,瞧這樣式,應當是唐朝時期的古物,有一種開放豁達的工藝,在唐朝之前,古人並沒有戴戒指的習俗,因此戒指指環並不普遍,工藝在相當一段時期內踟躕不前。到了唐朝,風氣逐漸開放,再加上異域的習俗融合,戒指逐漸成為飾物,也正因為如此,許多工藝逐漸開始完善。沈傲手中這枚瑪瑙戒指相當的精細,鑲嵌在戒指上的瑪瑙也很為罕見,只怕是大食商人從異域帶來的。

    通過這些信息,沈傲隱隱猜測出這極有可能是宮廷或者王侯留下來的珍寶,價值應當在五百貫以上。沈傲瞥了曹公公一眼,心裡想,這曹公公從哪裡弄來的戒指?很快他就明白了,曹公公是教坊的副使,權力不大,油水卻是不小。那些官妓們供官員們玩樂,多少會有些官人送些禮物,而這些禮物到了官妓手中往往最終輾轉入教坊司的大小太監們手裡。

    這戒指不管是那官人、歌妓還是曹公公,都沒有看出它的文物價值,只是單這瑪瑙,應當也在百貫以上,曹公公騷包,所以戴在手上炫耀。若這死太監知道自己戴的還是個古玩,只怕更要捶胸頓足了。

    沈傲把瑪瑙戒指收好,財不可外露,這是至理明言,更是藝術大盜的守則。

    咳嗽一聲,沈傲笑嘻嘻的對曹公公道:「後衙就不去了,我還有事,改日曹公公和通判大人再請我喝茶。」說著走到那婦人身前,道:「你就是潘夫人?」

    潘夫人沒了依仗,此時畏畏縮縮的望著沈傲,嚇得不敢說話,心驚膽跳地點頭。

    沈傲歎了口氣道:「我並沒有騙潘仁,是他自己願意拿自己的身家來換我的房子,我聽說邃雅山房的東家人很好,也是潘仁的好友,現在潘仁瘋了,你的生活沒有了著落,每個月到邃雅山房去,到那裡領些錢度日。」

    潘仁傷天害理咎由自取,可禍不及妻兒,總不能教他的妻兒都餓死!

    沈傲恩怨分明,雖然潘夫人要找他的麻煩,若是自己沒有這幅官家的畫,只怕現在已進班房了,可是仍免不了同情。他心裡想著:「每個月讓吳三兒支十貫錢給她,也足夠她度日了。」沈傲的三觀還是很正的,他是大盜,不比那些下九流的樑上君子,沒錢對他來說是萬萬不能的,可也不是萬能的。拿錢出來幫助應該幫助的人是沈傲的原則,他可以無恥,可以陰險,可以耍詐,但是有一點,他不能泯滅自己的良心和原則去做事,對壞人他可以更壞,對無辜的人他硬不下心腸,更何況這個女人淪落到如今也有自己的原因。

    有一句老話,叫做盜亦有道,這是大盜之間的守則,雖然看上去迂腐可笑,卻是沈傲的基本職業道德。

    潘夫人微微一愕,原以為沈傲會藉機報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是該感激還是怨恨,頹然在地默然無語。

    沈傲已經抬腿走了,到了衙口朝那京兆府的都頭點點頭,道:「不知都頭貴姓?」

    這都頭連忙恭恭敬敬的道:「免貴姓張,沈公子叫我張萬年即可。」他心裡很唏噓,還好方才沒有難為沈傲,否則吃不了兜著走是一定的。

    沈傲朝他頜首,笑道:「改日請張都頭喝茶。」說著抬腿走進衙外的人群。

    看熱鬧的人已經鬧開了,自古沈傲這樣大膽的人他們見得不多,尤其是後一段最為精彩,那通判和曹公公吃癟的模樣讓許多人感到暢快淋漓,紛紛叫好,只不過這種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時,各人便紛紛散走。

    沈傲一看,噢,陳濟走了,這個便宜老師想來是不會來湊這個熱鬧的,他的名聲太大,在這裡礙眼,不過這樣做也太沒義氣了,自己都被官差拿了,他就這樣放心地走了?

    很快,沈傲的心理就平衡了,官家的畫陳濟也曾看到,他既知道自己帶著官家的畫,必也知道自己能化險為夷,也不必來湊這個熱鬧。哎,這個便宜老師看來心機也很深呢。

    倒是曾歲安沒有走,迎過來笑呵呵的朝沈傲道:「沈公子有驚無險,無恙便好。」

    曾歲安的人品不錯,沈傲有些感激地道:「倒是讓曾公子費心了。」

    客套話說了一籮筐,曾歲安約定沈傲過幾日去邃雅山房小聚,這才告辭走了。沈傲獨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上,偶爾有幾個面熟的人和他打招呼,大多是他們認識沈傲,沈傲卻不認識他們的。說起來今日真是鬧得有點過火了,先是詩會,又是一場官司,哪一樣都是大放異彩,這螢火蟲金龜子真是想不做都難,太引人注目了。

    …………………………

    沈傲被官差拿了的消息瞞不住,在祈國公府已不脛而走,夫人剛剛午休小憩了片刻,教周若到後園亭子裡閒坐,便聽到幾個碎嘴的丫頭說什麼沈書僮東窗事發。站在夫人身後的春兒臉色一變,差點兒要暈過去,自那一次騙了潘仁,春兒就一直忐忑,生怕有人找沈傲麻煩,不成想越是擔心就越來什麼,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面容頓時蒼白如紙,扶住亭柱,大口的喘氣。

    周若微微蹙眉,卻是不動聲色,心裡也略略有些發急,也不知是擔心沈傲還是什麼,總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不出又吞不進。在母親面前,她卻是沒有絲毫異色,臉上仍然掛著笑,只是那一雙美眸,掠過一絲擔心。

    夫人虎著臉叫那兩個丫頭來,道:「你們方才說沈書僮什麼事發了?」

    兩個丫頭不敢瞞,把外府傳的風風雨雨的事說了,其實她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沈傲被官差押去了京兆府,至於其他,也是一概不知。

    夫人冷著臉,向周若道:「沈傲這孩子一向好好的,怎麼會惹上了官差。」

    她這樣問,倒是有點兒半信半疑,不太相信丫頭們的話。周若道:「母親,或許是有人冤枉他也不一定。」

    「是了,沈傲是個好孩子,斷不會做什麼枉法的事,他是公府的人,不能教他被人欺負了。」夫人此刻一改往日的慈容,隱隱之間,竟是異常的鎮定果斷,吩咐春兒道:「春兒,你去老爺書房,教老爺來,這件事需老爺出面,我就不信,誰這麼大的膽子,不把公府放在眼裡。香兒,你去尋趙……」夫人原本想叫趙主事,突然卻是頓了頓,改口道:「叫外府劉文,讓他立即去京兆府探聽消息,不要耽擱。」

    春兒、香兒應命,各都走了。

    周若心中大定,只要母親出面,沈傲只怕就不必擔心了,便笑著說:「母親,這個沈傲也真是,三日兩日的總是要鬧出一些事來,不過他對母親倒是很好呢,前幾日我還見他畫佛像,說是要掛在香堂的。他的畫很不錯。」這叫先抑後揚,先說一句無關緊要的不是,再讚揚一番,不令母親起疑,掩飾自己的心思,周小姐的心機也是很深的。

    夫人呼了口氣,蹙眉道:「平日我就喜歡這孩子,今日他遇到這種事,我心裡便總是放不下,哎……」歎了口氣,又恢復了慈眉善目,隱隱之間,那雙眉之間淡淡的升起一點點憂色。

    過不多時,春兒回來稟告,說:「夫人,老爺不在書房。」

    夫人咦了一聲,道:「平日老爺用過了飯都在那裡看書的,怎麼今日卻不在了?」她沉吟片刻,感覺有些不對勁,便道:「那去尋恆兒來,讓他拿著他父親的名敕去京兆府,看看京兆府那一邊怎麼說。」

    春兒踟躕道:「上午老爺也尋少爺,說是要考校他,少爺晌午回來聽到了風聲,說是去會友,至今也沒見人。」

    周恆這個滑頭,一聽周正尋他,又聽是要考校學問,早就溜之大吉了,這個當口是絕不敢回來的。

    夫人這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好說:「那就等劉文回來,看看有什麼消息再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33 AM

第五十一章: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劉文去打聽消息,到了京兆府,案子已經完結了,好在四周有貨郎逛蕩,便去問沈傲的事。

    貨郎眉飛色舞,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說沈傲如何如何咆哮公堂,又如何如何讓通判、曹公公服軟,最後道:「沈公子已經走了,今日真是精彩,錯過了很可惜。」說著,便為劉文惋惜的樣子,是歎息他錯過了這場好戲。

    劉文倒是大吃一驚,想不到沈傲這個人深藏不露,此人很不簡單,好在在府裡頭他與沈傲的關係還算不錯,往後還要多和他親近才是。

    劉文打聽清楚,便急匆匆的趕回去回報,剛到外府大門,卻遠遠看到沈傲往裡頭進去,劉文心中一喜,追上去道:「沈兄弟,沈兄弟……」以前劉文還直呼其名,不知不覺間就換上了更熱絡的稱呼。其實劉文比沈傲大的多,就是做他爹年齡也足夠了,不過做管事的往往圓滑,怎麼親熱怎麼叫,沒什麼忌諱。

    沈傲回眸,對劉文笑:「劉主事也剛回府嗎?哈,好幾日沒見,劉主事精神了不少。」

    劉文便把夫人的事和他說,沈傲微微一愕,想不到這事闔府上下都知道了,不免有些尷尬,只好說:「說出來怕人笑話,雖是被人冤枉,可畢竟吃了官司,劉主事能不能替我遮掩一二。」

    劉文明白了,沈傲想低調,心領神會的點頭,故意將話題岔開:「吳三兒還來找過我呢,說是托了趙主事去向老爺稟報,一直不見音信。沈兄弟,老爺最不喜歡下人出去尋事的,趙主事這麼做,只怕別有居心。」

    沈傲微微頜首,卻不表態,問:「吳三兒呢?現在在哪裡?」

    劉文道:「後來派人叫我去打探消息,我便教他回去了,告訴他只要夫人過問這件事,他也不必再記掛。」

    沈傲連忙感謝,劉文很義氣的虎著臉道:「沈兄弟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一見如故,能為你效勞是應當的,再說夫人吩咐,我也只是借花獻佛罷了,以後再也不要提謝字。」

    二人一邊走,一邊說,轉眼進了內府,便去尋夫人。夫人還在亭子裡等消息,看到劉文帶著沈傲回來,臉色便舒展了,遠遠的朝沈傲招手。

    沈傲不敢磨蹭了,健步如飛,小跑著過去,帶著感激之色地道:「讓夫人擔心了,真是慚愧。」抬眼,便看到周若冷著個臉,心裡說這周小姐怎麼總是這樣,本書僮安全歸來,也不見她笑一個。

    還是春兒好啊,沈傲目光落在春兒身上,見她的臉上全然是對他的在乎,既是擔心又很驚喜的樣子,若不是夫人在,沈傲保準她會撲在自己身上。還是小丫頭好些,小丫頭涉世不深,夠純潔。

    夫人讓沈傲坐下,問是出了什麼事,沈傲便胡扯,輕描淡寫的只說是得罪了一個太監,夫人冷聲道:「閹人也敢教京兆府拿人嗎?好在他們放你回來了,否則公府也不是好欺的。」

    沈傲自然感激涕零,這感激有一半是出自真心,另一半是渲染,不過沈傲面部表情雖豐富,但沒有刻意矯揉造作的成分,再加上夫人待他確實不錯,真中帶假,假中帶真,很感人。

    這個時候,趙主事小跑著過來,先向夫人行了個禮,望了沈傲一眼,很驚喜的道:「剛剛聽門子說沈傲回來了,原來是真的,京兆府沒有為難你。」他隨即一笑,不待沈傲回答,向夫人道:「老爺教我來向夫人問好,此外,也叫沈傲去見他。」

    方才要救沈傲時見不到周正的人,現在沈傲回來,周正倒是冒出頭了,他和周恆果然是父子,不該出現的時候絕不出現,該出現時便閃亮登場。

    夫人眉頭一蹙,似是發現了背後的一些端倪,冷面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趙主事討了個沒趣,夫人又如此不待見,心裡就更恨沈傲了,從前夫人待他好得很,自從沈傲進來,對他就越來越淡漠了。

    趙主事只好笑吟吟地道:「那老僕先去回稟老爺了。」說罷,怏怏不樂地走了。

    夫人若有所思地問春兒:「你去書房時當真沒有見到老爺?」

    春兒道:「我還沒進書房,門口便有人攔住,說是老爺不在。」

    夫人點了點頭,冷聲道:「看來是有人在背後搗鬼,老爺既不在,為什麼會知道沈傲的事,還要見他。」

    沈傲連忙說:「夫人,公爺叫我去,只怕不能耽擱。」

    夫人頜首,道:「待會老爺問你話,你如實回即是,不必怕的。」

    沈傲點點頭,便跨步去了。其實他心裡暗暗有些擔心,雖然在府裡待了不少時候,可是國公卻是第一次見。沈傲當然不怕什麼王八之氣,更不擔心國公如何如何,只是隱隱感覺到,這背後似乎有些不正常。

    這是一種職業的敏感,沈傲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書房,先叫人去稟告,門人回來朝沈傲努了努嘴:「老爺就在裡屋,進去。」這門人的臉色很不友善,沈傲幾乎可以從他的眼眸深處感覺到一絲幸災樂禍。

    沈傲心裡卻想,想看我的笑話?哈,偏不讓他看。

    沈傲闊步進去,此刻反而心靜如水。進了書房,那數盞油燈搖曳之下,一個戴著通天冠,披著白色錦袍的中年恰好抬眸與沈傲對視,只須臾之間,沈傲便感覺到這一束眸光很犀利,有錐入囊中的銳感。

    國公不簡單,是見慣了風雨的人,又身居高位,自有一番懾人的威勢。

    「書僮沈傲見過公爺。」沈傲懂府裡的規矩,微微欠身,站在門側等待國公發話。

    周正闔目,一雙眼睛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沈傲,彷彿要一眼洞悉他的一切,他抿抿嘴,微微一笑,那笑容讓沈傲覺得有點凌厲。

    沈傲束手站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良久,周正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道:「你就是沈傲?」

    這一句話彷彿是多此一舉,沈傲方纔已經通報了,可是這輕描淡寫地一問,卻讓沈傲驟然感覺到一種壓力。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只是一句最普通的話,聽在沈傲耳中彷彿變成了詰問。

    沈傲點頭:「是。」心裡在想:「這個國公很奇怪,倒像是在審判犯人,而且他看上去還懂得利用心理學,懂得以氣勢來壓人。不過嘛……」沈傲心裡偷笑,做他這一行的,心理學是必修課,這個時代的人精琢磨出來的那點微末道行,與他比起來,簡直就是彫蟲小技。

    沈傲目光一瞥,在國公的身上遊走一遭,國公穿得衣物很平常,由此可見,這個人應當不是一個容易被物質**的人,有很強的定力。衣物以潔白為主,就連綴在腰間的香囊也是以白絲縫製,那麼可以確定,國公這個人在某種程度上有一種潔癖。這種潔癖當然不是生理上的,更多的應當是心理上,也即是說,這種人的眼裡容不得沙子,事事追求美好無暇,對完美的事物有一種偏執。

    還有,他的手指上有一枚稀鬆平常的戒指,這戒指很古樸,應當不只是簡單的裝飾品,八成是祖傳下來的東西,由此可見,國公的性格偏向保守。

    他的眉宇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愁意,沈傲猜的沒有錯的話,國公在事業上並不如意,身為國公,署理的是國家大事,那麼想必在朝堂之上,一定有某個敵對的強大勢力存在,令他愁眉不展。

    他的臉頰微微有些凹陷也可以證明這一點,顯然這些日子,他經常吃不香睡不熟,有心事放不下。身為國公,除了政治之外,還有什麼可以讓他夙夜難昧?

    再看他的氣色,微微帶有怒意,明顯來意不善,心情本就不好,也不知是誰告了刁狀,國公的這股邪火八成是要往自己發了。

    沈傲收回目光,卻是一副淡然的樣子,還是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37 AM

第五十二章:鑒寶


        就這一會,憑著分析,沈傲已經對國公有了一些初步瞭解,國公的性格保守、待人苛刻,追求完美,政治上又有一種潔癖,這種潔癖不止從言談舉止從可以發現,從國公收留陳濟這一事上也可以看出端倪。

    陳濟是什麼人?徹徹底底的清流,得罪的不止是權臣,就連官家也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收留這樣的人,是要冒一定政治風險的,可是偏偏國公做了。

    那麼沈傲可以肯定,陳濟與國公的性格或者說政治上的觀點是一致的,不同的是陳濟是切切實實地做了,做了國公想做卻不敢去做的事。

    這樣的人該怎樣應對?沈傲心中劃過許多念頭。

    周正沉聲道:「聽說有人告你詐騙錢財?」

    沈傲點了點頭:「是。」

    他已經有了主意,這件事要瞞是瞞不住的,與其如此,不如主動說出來。

    沈傲在賭,賭他的判斷力,如果真如他所判斷的那樣,周正正是這樣的性格,他就能全身而退,若是他的分析錯誤,結果又是不同。

    他相信自己的專業判斷,所以信心滿滿。

    歎了口氣,道:「公爺已經知道了?」於是口若懸河,先從周小姐開始,講起潘仁如何與教坊司勾結徇私枉法,自己又如何與周小姐設局,如何騙取潘仁的錢財。

    沈傲還是留了心眼的,他把周小姐故意擺在很重要的位置,如此一來,周正就算想治沈傲的罪,去告發沈傲,非要大義滅親不可。

    詐取錢財之後如何被曹公公告發,自己又如何脫困,沈傲的口才好,說得娓娓動聽,一路行雲流水下來滴水不漏。

    周正先是皺眉,後來聽到潘仁上當,曹公公吃癟,眉宇也不禁舒展開來。等沈傲說完,周正不禁多看了沈傲幾眼。他想不到,一個小小書僮卻作出這麼多常人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想起自己為了家族,在許多場合三緘其口,明哲保身,心中感伏萬千。

    與沈傲相比,周正感覺自己有些屍位素餐。

    他沉默了片刻,沉聲道:「你也太造次了。」這一句話雖有斥責的意思,可是語氣卻柔和了起來,就像父母教訓孩子,棒子高高掛起,卻是輕輕落下。

    沈傲心裡清楚,他賭對了,於是連忙道:「身為書僮,我這樣做可能會為國公府惹來麻煩,請國公責罰。」

    沈傲先是虛心認錯,態度很重要的,有了一個好態度,才能讓人生出好感,隨即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就是國公將沈傲打死,沈傲也不會後悔。沈傲讀過一些書,知道什麼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道理。」這一句話是告訴周正,自己做的沒有錯。

    周正卻是苦笑,一時間卻是難以決斷了,沈傲所作所為,他是認可的,可是他這樣做的後果,他卻不認同。該怎麼處置這個書僮呢?若是不聞不問,只怕將來又會鬧出什麼事來。可是若是責罰他,本心上又有些過不去。

    沈傲漫不經心地道:「沈傲知道,有些事雖然是對的,可是做出來卻是錯了。正如我的老師陳相公一樣,明明他沒有錯,其實卻是錯了。」

    周正咦了一聲:「你是陳相公的弟子?」

    沈傲心裡嘿嘿笑,陳濟這個師父認得好啊。口裡說:「是的,承蒙先生不棄,讓我拜入門下,時刻聆聽老師的訓誡。」

    周正吁了口氣,心裡說:「原來如此,這人是陳相公的弟子,是了,陳濟相公不近人情,這個書僮卻有些圓滑,不過本性上卻又有些相通,有一種偏執。」

    他臉色緩和了一些,朝沈傲虛抬了手:「坐。」

    尋常的奴僕,自然沒有坐的資格,沈傲心裡清楚,他這是沾了陳濟的光,所以說這個便宜師父拜得沒有錯,做了他的弟子,身份地位一下子就隨之提升了。

    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口裡道:「謝國公。」

    周正此時刻意不去提沈傲在外頭做的事了,反而將沈傲看成了後輩,問沈傲在哪裡發蒙。

    沈傲早有說辭,以前就對夫人說過,還是家道中落那一套,說謊最怕的就是前後不一致,若是在夫人面前一套說辭,到了國公面前又換一套,結果哪天這一對公婆說起自己,哇,發現了破綻,那就慘了。

    周正聽了,也是唏噓不已,口裡道:「既如此,你就更要用功,把時間用在做學問上。你做書僮,會有很多閒暇,可以去找些書看。太學裡授課,你也可以旁聽,將來等學問有了長進,就贖了身,去取個功名,不要辱沒了自己。」

    沈傲連忙感激稱謝,周正又問他在府上的近況,沈傲自然說好,口裡說:「夫人很照顧我,少爺也對我很好。」

    周正點頭,撚鬚道:「陳相公近來身體如何了?這些時日公務繁忙,倒是很少去看他。」

    沈傲自然是揀好的說。周正便笑了,道:「往後你要讀書,大可以到這書房來,我這裡有不少藏書,更有不少經典時文,不要讓陳相公失望。」

    他這樣說,算是不追究沈傲的事了,言語之中有了一些關切之意,算是對沈傲有了認可。

    沈傲點頭稱謝,目光一掃,落在國公尾指的那枚戒指上,這枚戒指很古樸,雖然只是與沈傲短促的對話,可是沈傲已看到國公幾次去撫弄這枚戒指,這意味著什麼?

    首先,可以說明國公對這戒指很看重,示弱珍寶。其次,可以推斷這枚戒指應該是長年累月的戴在國公手上的,從而使國公養成了撫弄戒指的習慣。

    再打量這書房,書房中擺設了不少古董,有精美的花瓶兒,有古色古香的筆筒,就是那硯台似乎也很不簡單。

    有一點可以確認了,國公很喜歡古玩,只怕還是一個收藏家。別看這屋子裡很不起眼,若是將這些物件放在後世,只怕隨便拿出一個瓷瓶,價值至少也超過八位數。

    會話的藝術在於投其所好,雖然國公對沈傲的態度有了改觀,可是二人之間仍然很生疏,這種生疏既有年齡上的斷層,也是因為地位的懸殊。

    沈傲笑了笑,道:「公爺,這枚戒指不知從何而來……」他話說到一半,又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公爺恕罪,沈傲對古玩有些小興趣,所以鬼使神差地竟問了些不該問的事……」

    周正一副不怪罪的樣子,反而眼眸一亮:「怎麼?你也懂古玩?」

    沈傲不但懂古玩,製作贗品古董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了,若說他不懂,只怕天下沒幾個人懂的。他很謙虛的笑:「略懂一二,平日對一些古物有興趣,因此也學到一些鑒定之術。」

    周正頓時來了興致,道:「好極了。」他心念一轉,拿起書桌上的硯台,道:「那我考考你,這硯台可有什麼不同?」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39 AM

第五十三章:基情四射


        收藏古玩,最主要的前提是鑒別古今真偽,憑借的就是眼力。無論是出土還是傳世的古玩,唯一識別的方法仍是靠「眼」來觀察。要練就一雙『眼』可不簡單,非但要長年累月的觀察,更要懂得觀察入微。而觀察的同時,又要對歷史和各時期的工藝有深刻的瞭解。有了這兩樣,算是步入鑒寶的門檻了。

    但凡是酷愛收藏古玩的人,多多少少都對鑒寶有一些心得。因此,聽說沈傲也會鑒寶,周正的興致就來了。

    沈傲比周正的水平高好幾個檔次,他不但會鑒寶,更為『造寶』,偽作古玩是他吃飯的傢伙。而要偽造古玩,就不止要懂得鑒寶了,更要對古玩的歷史細節不能有絲毫的錯漏。除此之外,各個時代的工藝、用料也極有講究。

    比如某樣世界知名的唐三彩,要複製它就先要瞭解它的歷史細節,任何有關它的歷史記錄都不容錯過,譬如某某時期被什麼人收藏,某某時期被人摔碎一角,某某時期隨某人入土。之後就是選料,唐朝的工藝水平如何,用料如何,風氣如何。諸如此類,都必須考慮進去。

    沈傲是造假高手,自然是不怕周正的試探的,哇,若是堂堂沈傲鑒定不出古董,傳到後世同行耳朵裡還不要笑掉大牙?

    不過每一次鑒定前,沈傲都不敢掉以輕心,此時他捋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將書桌上的硯台端起,一雙眼睛開始在各個細節處逡巡。

    鑒別硯台,首要是看,這個看主要是看其紋理、工藝、品相、銘文,硯台的年代已經有些久遠了,材質暫時還看不透,但是工藝卻是極好,有一股開闊的風氣,硯台的邊緣圓滑,應當不是漢晉時期的作品,那個時候的工藝水平雖然有了極大的進步,但是還沒有到這種水平。推算下來,硯台的年代應該是在五代末期隋朝初期。

    硯台底下並沒有銘文,由此推斷,這應當不是供應宮廷或王侯的硯台。做工如此細膩卻又是尋常百姓家的硯台,倒是少見。

    沈傲頓時來了興趣,輕輕用手指在硯底一彈,一種沉重的木聲傳出,很渾厚。沈傲笑了笑,便確定這應當是端硯,端硯與歙硯並稱為天下名硯,以石質堅實、潤滑、細膩、嬌嫩而馳名於世,用端硯研墨不滯,發墨快,研出之墨汁細滑,書寫流暢不損毫,字跡顏色經久不變,好的端硯,無論是酷暑,或是嚴冬,用手按其硯心,硯心湛藍墨綠,水氣久久不幹,有"哈氣研墨"之說。

    而端硯的聲音是以木聲為佳,瓦聲次之,金聲為下,方才發出的木聲,說明這端硯的材質極好,價值不菲。

    沈傲放下硯台,開始踟躕。這個硯台很奇怪,明明價值不菲,工藝精湛,卻又沒有銘文,除了宮廷王侯,誰又有這樣的財力來製造使用呢?許多歷史往往是從古物中發掘,而古物又可以為歷史引為旁證,這就是古玩的魅力所在。

    越是存在疑惑,沈傲就越是興致高昂,此刻彷彿一下子忘了國公的存在,負著手,眼睛並沒有離開硯台,口裡卻是喃喃道:「硯面凹陷,想必用硯之人是個飽學之人,紋理也非常平順,那麼磨硯之人想必是個女子,力道輕柔,且具有相當豐富的磨硯經驗。」

    推斷出這個,沈傲更感到疑惑,既然是這樣,那麼硯台的主人應當是個貴族,且身份相當的高貴,若是窮人,磨硯自然是親手代勞,男人的力道大,不會有這麼平順。可若是一個磨墨經驗相當豐富的女人,那這人應該是個奴婢,一個專門為主人磨硯的奴婢。

    隋初奢靡之風未開,當時的隋文帝甚至連馬車都捨不得用。上等的極品端硯,再加上專門磨硯的女婢,這一切都可以證明它的主人具有相當大的權勢,富可敵國。那麼,為什麼沒有銘文呢?解釋不通,既然家世如此高貴,按常理,銘文是必須的,任何一個大府邸的器具都會刻上銘文,以顯耀身份。

    除非……除非這個人想刻意低調,在政治上遭遇了某種猜忌。這種猜忌很有可能是致命的,讓他事無鉅細,都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沈傲隨即苦笑,說不通啊,又沒有在銘文上刻什麼禁語,有什麼好逾越的,除非這個人杯弓蛇影,或者是……

    「是了。」沈傲狂喜,眼眸一亮,自言自語的道:「隋朝初期,我竟把這個時期忘了,沒有錯,就是他。」

    沈傲總算回過神來,定睛一看,見周正笑吟吟的撚鬚看著自己。這個眼神,很曖昧,意味很深。

    這是怎麼回事?沈傲頓時有點兒背脊發涼,左右四顧,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竟是坐在了國公的太師椅上,而國公則被自己『趕』到了一邊,喧賓奪主啊。

    不好意思的笑笑,沈傲連忙從太師椅上站起來,道:「公爺恕罪,沈傲真是萬死。」

    周正笑吟吟的道:「人生在世,難免會有喜好,有喜好就有癡迷,有癡迷自然就忘了禮儀,我又豈能怪罪,說起來我從前……咳咳……」

    周正面上微微一紅,說不下去了,很是尷尬。心裡想:「我和一個後生晚輩說這個做什麼?」

    周正是把自己引為半個知己了,一來沈傲雖然做事不計後果,可是很得他的心意。二來沈傲是陳濟的徒弟,讓周正另眼相看。第三就是周正發現他與沈傲之間竟有共同的喜好,方才沈傲的言行是絕對裝不出來的,看他那鑒定硯台時的各種動作,就已證明這後生是個老手。

    人生在世,知己難求,周正的心思變化的極快,竟是差點要把自己從前的糗事說出來,好在及時住口,否則這面子就掛不住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莫非國公也曾有過我今日的孟浪嗎?讓我想想,國公位高權重,在尋常人面前倒也沒有什麼,若我猜的沒有錯,應當是官家請公爺去鑒寶,公爺一時無狀,一定是做了很尷尬的事。」

    周正哈哈的笑,沒有否認,是默認了,便饒有興趣的道:「這硯台你品鑒出來了嗎?」

    沈傲篤定的道:「這是隋初時期的極品端硯,材質以鸚哥眼為主,最令人稱奇的是鸚哥眼中竟呈現出翠綠色之色,只怕全天下,也找不出十個來。」

    周正連連點頭:「一點也沒有錯,只是這硯台的來歷是什麼?」

    沈傲微微一笑:「本來中上等的硯台大多都有銘文,唯獨這一方硯台卻是沒有,要猜出它主人的身份,難度只怕增加了百倍千倍。公爺這樣考我,很讓我為難。」他先賣了個關子,隨即慢悠悠的道:「好在我對隋初時期的歷史有一些瞭解,與這硯台相互印證,終於想起一個人來。」

    周正眼中滿是期許,連忙道:「你說。」他是個內行,自然明白沈傲的話並不假,尋常的人能看出古玩的材質、品相、年代就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是在沒有銘文的情況下猜測出處,沈傲若能說中,那麼其水平只怕足以與汴京幾個鑒寶大家比肩。

    沈傲道:「陳叔寶,公爺,不知我有沒有猜錯。」

    周正拍案而起,大喜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是被你說中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42 AM

第五十三章:掉包的傳家寶


      陳叔寶是南朝陳國皇帝,在位時大建宮室,生活奢侈,不理朝政,日夜與妃嬪、文臣游宴,製作艷詞。隋軍南下時,自恃長江天險,不以為然。

    此後的結局自然是隋軍入建康,陳叔寶被俘,押到了長安,成了亡國之君。他雖然荒淫無道,卻酷愛詩書,造詣也很高。到了長安之後,文帝對他優禮有如,每次引見,讓他立於三品官員的行列中,每逢宴會,恐他傷心,不奏江南音樂。從君王到囚徒,陳叔寶的生活自然有所改變,荒淫是別想了,只能成日飲酒寫些詩文度日。

    這就解釋的通了,身為階下囚,卻又受到優待,他足以打制一方極品端硯。另一方面,他的生活也是朝不保夕,生怕隋煬帝翻臉,又不得小心謹慎,因此連銘文都沒有印上,以示自己不過是布衣百姓,沒有野心。

    據傳陳叔寶喜愛端硯,未亡國時屢屢下詔尋找極品的端石,這樣一來,這硯台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是陳叔寶在長安時派人製造的,沈傲雖然只是猜測,可是理由卻很充分。

    周正忍不住拍案叫好,這方端硯的舊主確是陳叔寶,沈傲竟能在短瞬間辨別出端硯的材質、品相,居然連舊主都能猜出,作為一個收藏家,周正豈能不激動。

    「沈傲,請坐。」這一次加了一個請字。

    面子是人掙得,不是別人的施捨,要想別人以禮相待,靠得不止是家世,擁有一項高超的才能同樣可以得到禮遇。沈傲沒有誠惶誠恐,大大方方的坐下,道:「這方端硯確是不凡,公爺是從哪裡收集來的?」端硯是周正的心愛之物,此時故意說些他感興趣的事,有點拉近關係的意思。

    周正眉飛色舞的道:「說來也有趣,那一日我下朝回來,見有人在叫賣古玩,這些古玩,其實大多都是不知從哪裡淘來的贗品,卻也有不少真品摻雜其中,那貨郎是自然分不出真假的,都是從鄉間收些各種蹊蹺玩意來賣。那一日我興致高的很,便叫住了轎子,本打算隨意看看。」

    「誰知……」周正說到這裡哈哈一笑,很滿足很自傲的道:「便一眼相中了這端硯,帶回家中品鑒一番,也是產生了與你一樣的疑惑,不過品鑒方面我還是及不上你,後來邀來了幾個鑒寶的大行家一起琢磨了幾天,終於才想起陳叔寶來。為此,我連夜翻閱了不少古籍,總算是找到了一些旁證。」

    頓了頓,眼眸中對沈傲露出欣賞:「想不到你竟只用了小半時辰,竟猜出了他的來歷,這份功夫不止是眼力過人,只怕也曾翻閱過不少古籍吧。」

    雖是身為國公,可是周正另一個身份也是收藏家,重金購寶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只是這方端硯的來歷卻讓他口若懸河,顯然是在淘寶的過程中得到了滿足感。

    再高貴的收藏家在一堆贗品中尋到一件珍品,只花了極少價錢將其買下時都會生出這樣的自豪和滿足。這種心理上的快慰遠遠比重金購寶要強烈的多。

    沈傲道:「從前家道還未落時,家中倒是有不少藏書,那時我還年幼,雖不經世,偶爾也會去翻閱的。」

    周正忍不住道:「如此說來,你的家世想必也不簡單。」

    這個時代的書籍彌足珍貴,更何況是古籍,沈傲說自己翻閱了不少家中藏有的古籍,周正就推斷出他的家世決不只是小康之家這樣簡單。沈傲也只能微微一笑,算做是默認。

    其實在後世,別說是百本古籍,就是千本萬本,對於沈傲來說也不過手到擒來,為了學習鑒寶,他早就忘了自己看過多少相關的書籍了。

    周正興致勃勃,想不到府上有這樣一塊瑰寶,便又教沈傲幫他鑒定幾件新近購來的古玩,沈傲來者不拒,一一點出它們的材質、品相,周正此時只能用欽佩來形容了,摘下手上的指環,小心翼翼的交給沈傲道:「你來看看這指環,有什麼不同之處。」

    沈傲微微一笑,這枚指環才是國公壓箱底的寶貝,他讓自己鑒定,多半有一點炫耀的成分,於是便認真的捏著指環湊在窗格前光線晝亮的地方,認真端詳起來。

    這枚指環很古樸,竟是用紫檀木雕刻而成,再嵌之以綠松石,整個戒指的紋理流暢,雕花縷空,精細極了。紫檀木表面一層似乎刷了一層淡淡的油脂,應當是防潮用的,年代顯然已經很久遠了。

    這樣的戒指,卻是從未見過。其實直到唐朝,戴戒才逐漸風行起來,而更久遠的,也只是在宮廷中流傳。看這戒指的工藝,倒有一股晉風,年代應當在魏晉時期。這樣精美絕倫,又選材檀木的戒子,當真是萬中無一,世所罕見,其防潮的工藝,還有選料都別具匠心,只怕就是到了後世,也不一定能製出一個數百年不腐的木戒。

    感歎之餘,沈傲又踟躕起來,宮廷……

    魏晉時期,只有宮廷戴戒指才風行開,且多為女性佩戴,女性戴戒指是用以記事,戒指一種「禁戒」「戒止」的標誌。當時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在**被皇帝看上者,宦官就記下她陪伴君王的日期,並在她右手上戴一枚銀戒指作為記號。當后妃妊娠,告知宦官,就給戴一枚金戒指在左手上,以示戒身。

    那麼,這枚戒指想必應該也與宮廷有關,有意思。

    古玩背後隱藏的故事越深,沈傲的戰鬥力就越強,興趣就更濃,一枚世所罕見的檀木綠松戒,這已經足夠讓沈傲好好研究一番了。

    宮廷,宮廷……又是周正的祖傳之物,魏晉時期……姓周……

    得好好想想,慢慢的排查。沈傲抬頭去看房梁,不知怎麼的,看房梁看上了癮,一時間改不過來。

    什麼!房樑上竟然有一個蜘蛛網,天,這可是堂堂國公的書房房梁啊,太不可思議了,這只蜘蛛好大的膽子,太歲的房樑上動土。

    厄……還是集中精神想要緊事吧,沈傲陷入深思。

    歷史上許多人物紛沓而至,姓周,姓周……沈傲想起了一個人,周瑜,不,應該是周瑜的兒子周胤,周胤並不出名,唯一出名是有了一個大名鼎鼎的老子和一個小名鼎鼎的老婆,他的老婆姓孫,是當時吳國的宗室。

    莫非周正正是孫胤之後,那麼許多事就可以理解了,比如周胤的妻子是公主,在宮廷中長大,耳濡目染,也喜歡戒指也不一定。既然喜歡,自然不能給她戴嬪妃們的金銀戒。畢竟身份不同,禮儀還是要有的。那麼孫氏自己定制一枚木戒,如此一來,用以和嬪妃們區分,嫁給周家之後,傳給自己的子孫也是常有的事。

    在那個時候,擁有一枚戒指可是不平凡的事,畢竟可以證明家族擁有宮廷血統,如此一來,周家視若珍寶也說得通。如今傳到了周正手上,周正本就酷愛古玩收藏,自然對它格外的看重。

    這只是推論,沈傲當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本來就是鑒寶人的職業素養,此時總算理出頭緒,他不禁吁了口氣。

    想起周瑜,沈傲忍不住想起一首詩,徐徐吟道:「美哉公謹,問世而生。於吳定霸,與魏爭衡。烏林破敵,赤壁陳兵。所以玄德,謂瑜世英!」

    那美哉公瑾脫口,周正眼睛一亮,等到沈傲吟畢,周正叫好,道:「不用說,你已猜出了它的來歷。」

    沈傲很矜持的笑道:「想不到國公竟是周公瑾之後,真是令人驚訝。」

    周正捋鬚大笑,有一個聞名天下的祖宗自然是一件光榮的事,很令人陶醉。

    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只聽沈傲道:「可惜,可惜了,這枚戒指卻是假的。」

    「假的?」周正大驚失色,口裡道:「你有何憑據,不要胡說。」他被沈傲這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嚇得方寸大亂,半信半疑,這可是傳家之寶,若真是假的,可不是鬧著玩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45 AM

第五十四章:釣魚執法



      沈傲微微一笑,捏起戒指的內壁道:「公爺仔細看,是否發現油脂不均。」

    周正臉色凝重的瞇著眼去看內壁,像是為了說服沈傲,又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似的,道:「或許……或許是磨損了也不一定。」

    他又何嘗不知道沈傲指出的問題,只是心裡仍然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流傳了數百年的傳家之寶,到了自己的手裡,竟被人掉了包……

    沈傲搖頭:「磨損是斷不可能的,只有一種解釋,油脂是臨時添加的,除此之外再看這綠松石,外表上看似是用了魏晉時的工藝,可是仔細一看,明顯是仿造的,敢問公爺,魏晉時期可有橫切法嗎?」

    橫切法是切割寶石的一種工藝,到了唐初才開始流行,在此之前,大多是以平磨為主。這綠松石雖有磨痕,可是細看之下,竟隱隱有切面的痕跡,那麼沈傲猜測,唯一的可能製造者為了省功夫,先用橫切法,再用橫切法來製造這枚綠松石。

    魏晉時期是不可能有橫切法的,這就是沈傲斷定它是贗品的重要證據。

    周正仔細去看,平時他並未注意,此時看那綠松石的菱角,已是面如土色,口裡道:「就在三個月前,我還曾請了些品鑒大家來觀賞這戒子,他們都確認這是真品無遺,怎麼……怎麼就給人換上贗品了?」

    沈傲心念一動,頓時想起了一種作案手法,這種手法說起來其實還是他的首創,他故意偽裝成鑒定師,並且偽造了鑒定師的資格證,掛牌成立一間辦公室。

    如此一來,鑒寶的人便三三兩兩的來尋沈傲鑒定,若是碰到名貴的珍寶,沈傲就故意對顧客說暫時還不能斷定真偽,過一周或者半月再來,那顧客帶著寶貝走了,沈傲卻利用這段時間製造出一樣贗品,等到那顧客攜帶寶貝再來時,沈傲只需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就可以將贗品與真品掉包。

    隨後,沈傲宣佈顧客的寶貝是贗品,等那顧客帶著贗品失望而去,哪裡會知道又一件無價之寶落入了沈傲的囊中。

    這樣的詐騙手法很簡單,卻相當實用。因為一般來鑒寶的,大多都沒有鑒賞的能力,他們攜寶而來,是希望鑒寶師能夠辨明它的真偽。而沈傲要做的只不過裝腔作勢,先是故意說需要查些資料,拖延時間,讓自己盡量在短時間內製出贗品,從而進行下一步計劃。

    最後,真品落到沈傲手裡,而沈傲光明正大的宣佈鑒定的寶物是贗品,誰也不會懷疑沈傲早已將寶貝掉了包,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

    沈傲懷疑這枚戒指也這樣被人掉了包,手法與自己從前的方法很多相似之處。

    看來,是碰到高手了。

    沈傲坐下,很淡定從容地道:「公爺先莫慌,或許我有辦法將這戒指找回來。」

    周正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此時也沉住了氣,心慌過後,眼眸中換上了殺氣騰騰之色,沉聲道:「若是揪出盜戒之人,我必殺之後快。沈傲,你來說說看,有什麼辦法。」

    沈傲問:「公爺在三個月前將此戒指示人,當時在場的鑒寶人有幾個?」

    周正沉吟片刻道:「三個,一個是御史中丞曾大人,還有一個進京述職的潭州知事楊大人,另一人倒是面生,是楊大人引薦來的,說是潭州鑒寶第一人。」

    哇,原來曾歲安的老爹也是個收藏家,沈傲頓時覺得這個世界當真是太小了,心裡又在琢磨,他是御史中丞,就算寶物再珍貴,這個險他也不敢冒,畢竟對方是國公,一旦發現,那錦繡前程可就化為烏有了。

    另一個潭州知事想必是來巴結周正的,暫時也可以排除。倒是最後一個什麼潭州第一鑒寶人嫌疑最大,畢竟這人沒有官職,了無牽掛,恰好撞見了這件寶物,生出貪婪之心也不一定。

    周正亦起了疑心,問:「那人似是姓王,叫王朱子,你也懷疑他嗎?」

    沈傲道:「國公可知他在京城哪裡落腳嗎?」

    周正苦笑:「當時我只顧與曾大人閒扯,沒有顧及上他,也不好多問。」

    沈傲道:「如果他真是盜寶賊,一定還留在汴京。」

    周正道:「何以見得?」

    沈傲道:「這樣的寶物非同一般,拿在手裡太燙手了,必須盡快脫手。而汴京城達官貴人最多,能出得起價的人也多。而且,這人在公爺身邊一定安排了個內應,一旦公爺發覺出異樣,他隨時會逃出汴京去。」

    「內應?」周正眉宇凝重起來,祈國公府的家規森嚴,奴僕各司其職,想不到竟有人裡通外人!豈有此理!

    沈傲道;「若是沒有內應,這人總不會親自潛入內府來掉包,那麼可以肯定,他一定買通了公爺身邊最親信的人,才能施展他的計劃。」

    周正頜首點頭:「對,最親信的人,讓我想想。」

    所謂最親信的人,就是最有作案機會的人,周正心裡想:「能動我戒指的,除了夫人、恆兒、若兒之外,還有誰呢?對了,還有一個。」他雙眸一張,掠過一絲冷意,道:「我沐浴時,這枚戒指會交給趙主事保管一段時日,莫非這人就是趙主事?好極了,我這就叫他來,倒是要問問他,公府待他不薄,他為什麼要做這種吃裡爬外的事。」

    趙主事?是他?

    沈傲心裡忍不住幸災樂禍,人品很重要的,他表面上雖然是一副可惜好好一個忠僕墮落與此的樣子,心裡卻陰暗的想著趙主事被人剝乾淨身子被人拉去點天燈上辣椒水的場景。

    老東西,跟我沈傲玩陰的,今天總算被我抓到把柄了,看我怎麼整死你。

    沈傲的三觀有時候很正,可是在有些時候卻扭曲的厲害,最大的區別還是朋友和敵人,對朋友,他絕沒有話說,可若是敵人,沈傲就沒有這麼多婦人之仁了,不把對方整死,再踩在腳下踏上一萬腳絕不干休。

    「惹我?背後說我壞話?你死定了!」

    沈傲想了想,卻很快冷靜下來,道:「現在盤問趙主事很不妥。公爺想想看,那趙主事會承認此事嗎?他一定很清楚這件事一旦承認是必死無疑的,失口否認卻還有一線生機。只要他咬著牙不招供,我們也拿他沒有辦法。而他在府外的同黨一旦發現不妥,只怕會立即潛逃。到了那個時候公爺固然能解一時之快,可是要找回戒指卻難了。」

    周正因為丟失了傳家寶,此刻也是有些亂了方寸,否則也不會如此急躁,此時聽了沈傲的提醒,深望沈傲一眼,心裡想:「這個後生很不簡單,聰明伶俐,又懂鑒定之術,思維縝密,又讀過書。往後可不能慢待了。」

    誰曾想到,沈傲一番話竟讓周正生出了愛才之心,沈傲繼續道:「況且他府外的同黨絕非是尋常人,他敢調換公爺的傳家之寶,證明此人很有膽魄。又能在短時間內製造出一個贗品,可見他心智和藝技相當高超、能想出如此天衣無縫的計劃,很不簡單。依我看,他應該是個極為謹慎之人,做事滴水不漏,絕不會給人留下破綻,要抓住他拿回戒指的話,只能智取了。」

    沈傲對這個幕後的藝術大盜也生出了佩服之心,完美的計劃,精湛的技藝,能與這樣的高手交手,是一件很痛快的事。

    「好,那就來試一試,看看宋朝的大盜厲害,還是後世的大盜更強。長江後浪推前浪,你娘的,你這前浪該死在沙灘上了!」

    周正問:「如何智取?」

    沈傲微微一笑:「公爺聽說過釣魚執法嗎?」

    周正一頭霧水,卻見沈傲笑吟吟地道:「請公爺放心,就以半月為限,沈傲一定為公爺將這戒指找回來,完璧歸趙。」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48 AM

第五十五章:鉤心鬥角


        淮南連夜運來的荔枝,奉化的蜜桃兒,邃雅山房的茶水、糕點,此刻一一擺在沈傲的書桌上,春兒笑吟吟地給他打扇子,這丫頭經過了一場虛驚,對沈傲越發看重了,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對著沈傲若有若無地放電,讓沈傲心猿意馬。

    沈傲答應了國公尋回戒指,原本是想將官家的畫偽作一個用於捉住盜寶人的誘餌,可現在看來是畫不下去了,只到了一半就擱下了筆,猛地摟住春兒腰肢,口裡說:「春兒,你近來越來越水靈了。」

    春兒嚇了一跳,腰肢扭了扭,手裡的團扇拿捏不住了,口裡說:「沈大哥不要這樣,被人瞧見了不好。」

    哦,原來她是怕羞。沈傲卻不怕,在他的那個世界,男人女人都是野獸,群獸亂舞,摟摟抱抱算什麼,巴黎鐵塔的塔尖,聖約翰大教堂的廣場,克里姆林宮的紅星下,自由女神的底座,香火繚繞的寺廟……野獸們只有想得到,沒有做不到。

    「不怕的,這裡沒有人。」沈傲探手擰緊春兒的腰,春兒已經緊張得說不出話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就在這剎那的功夫,沈傲已低下頭,輕輕地在春兒耳邊吻了一下。

    春兒頓然感覺到一股陌生的酥麻感,更是驚慌了,嗚咽了起來:「我變壞了,嗚嗚……」

    變壞?沈傲頓時一愕,隨即連忙道:「春兒人很好,沒有變壞。」

    春兒咬著唇貼在沈傲的胸脯上繼續嗚咽:「你……你騙我,我成了水性楊花的女人,嗚嗚……夫人知道要打死我,以後嫁不出去了……」

    哇,想像力太豐富了,沈傲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咬牙道:「誰說我們的春兒嫁不出去,我娶你。」

    春兒淚眼模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沈大哥,你不一樣的,你將來要考相公的,我聽人說了,老爺要抬舉你,將來要教你去太學讀書,我……我只是個奴婢,配不上你的。」

    沈傲心裡一緊,原來這丫頭是自卑心作梗,連忙道:「我就是個書僮,書僮配丫鬟,天生一對,就算將來我不做書僮了,那又有什麼要緊,書僮可以做相公,丫頭就不能做夫人嗎?」

    前襟濕了一大塊,全是春兒的淚水,沈傲的心更軟了,連忙說:「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憐憫地想吻吻春兒的香唇以此安慰春兒,春兒卻只顧著哭,不配合,讓沈傲頓時無處下手,悲劇啊……

    「咳咳……春兒,你過來。」

    這個嚴厲的聲音傳過來,春兒、沈傲都嚇了一跳,回眸一眼,原來是周大小姐不知什麼時候來了,虎著個臉,眼眸中怒氣騰騰,又是生氣又是失望。

    春兒連忙抽出身來,擦拭著眼淚走到周大小姐的身後頭去,窘得恨不能找個地縫去鑽。

    沈傲心裡暗罵周大小姐擅闖書僮宅,卻又有些因為給人撞見他和春兒親密的尷尬,但臉上卻裝作不驚不慌的樣子,無恥地笑道:「什麼風把周大小姐吹來了。」

    周若扯住春兒的手,卻是教訓春兒:「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明知他不是好人,還和他攪在一起,以後再不准見他了。」

    春兒抽泣,說:「小姐,我……沈大哥不是壞人……」

    到了這個時候還維護沈傲,沈傲心裡頓然生出對春兒的感激,誰知春兒的下一句讓沈傲聽了差點吐血。

    「他只是急色罷了。」

    汗,沈傲很無辜,只怕要讓她穿越到沈傲的世界去,看看那些野獸男女,小春兒就知道她的沈大哥有多純潔了。

    周小姐心裡現在酸得很,她原是來看沈傲的,剛剛才是對沈傲生出一點點好感,結果卻遇到這一幕,心裡酸酸得都想哭了,不想繼續呆在這裡,扯住春兒的手道:「走,以後不要再理她。」

    哭哭啼啼的春兒就這樣給周大小姐給帶走了。

    沈傲心情不好,畫是作不下去了,吃了口糕點,坐著發了會呆,覺得這場誤會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大,不行,找機會得去解釋一下,就怕周若把這事告訴夫人,沈傲覺得自己倒沒什麼關係,春兒還有臉做人嗎?

    他心煩意亂地推開窗子,遠遠地看到趙主事探頭探腦地在院子外張望。

    哇,這傢伙居然改行做間諜了?

    沈傲冷笑,他的住處毗鄰周恆的臥房,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從這裡往下看,那趙主事的身影很猥褻。

    「趙主事!」沈傲從窗口叫他。

    趙主事抬頭,哇,不得了,被人發現了,連忙正正經經地直起身子,有些尷尬地捋鬚道:「啊,是沈傲啊,方纔我聽見這裡有人爭吵,是以過來看看。」

    沈傲皮笑肉不笑地道:「這裡好得很,有勞趙主事費心了,趙主事要不要進來坐坐?」

    趙主事臉皮厚,頜首點頭:「自沈傲兄弟進了內府,我還一直沒和你認真說說話呢,既然沈兄弟盛情相邀,趙某就卻之不恭了。」自顧推開院門,大大方方地走進來。

    趙主事是一頭霧水啊,這個沈傲的戰鬥力太強了,先是夫人那邊被沈傲擺平,讓他一下子失寵。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跑到公爺那裡去挑唆,誰知眼看著這小子就要被趕出府去了,這傢伙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是還能繼續安然無恙地留在國公府裡。

    聽府裡許多人的口氣,還說是公爺很欣賞這個小子。趙主事感覺很憋屈,竟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耍弄得團團轉。

    不行,得接近接近他,看看這人到底有什麼手段,能讓老爺夫人都對他另眼相看。

    沈傲下閣樓去開門,兩個人先在門口很客氣地相互謙讓,沈傲說:「趙主事能來拜訪,蓬蓽生輝,其實我早就想和趙主事好好聊聊,趙主事是府裡的老前輩,許多事得向趙主事請教呢。」

    趙主事道:「沈傲不要這樣說,我這一把老骨頭哪裡有倚老賣老的資格,都是做下人不分彼此的。」

    迎著趙主事進去,分別坐下,趙主事一副很後怕的樣子地道:「昨天見吳三兒心急如焚地跑來要見夫人,被我撞見,我一聽,才知道原來是你吃了官司,當時也著急得很,立即去向老爺報告,希望老爺能去將你救出來。萬幸得很,你總算是出來了。」

    沈傲很感激的樣子:「趙主事待我那是沒有話說的,沈傲四處惹事生非,還要勞動趙主事跑前跑後,真是慚愧。」

    趙主事哈哈笑道:「沈傲不要這樣說,我們都在一個府裡做事,這就是緣分,你出了事,我能袖手旁觀嗎?」

    「是,是。」沈傲小雞啄米地點頭,心裡陰暗地想:「以後你出了事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過河拆橋、落井下石!哼!哼!讓你永不翻身!」

    趙主事又道:「沈傲,我問你,昨天老爺叫你去書房,都說了些什麼?」他最關心的就是這個,明明老爺開始很生氣,揚言要把這傢伙趕出去,怎麼等沈傲出來時卻是春風得意。

    就算是老爺,雖然面色不太好,卻竟親自將他送出書房,府上的這些下人,誰受過這樣的待遇?別說是下人,就是少爺,這種事想都不用想!

    很費解啊,這個傢伙到底用的是什麼手段。

    沈傲抿了抿嘴,道:「這個嘛……咳咳……趙主事,這是我的一個小秘密,就不能實言相告了。」他神神秘秘的樣子,笑得很曖昧。

    越是如此,趙主事就越想一窺究竟,心裡頭像貓撓似的,癢癢麻麻的。

    可是他也拿沈傲沒有辦法,尷尬一笑,趙主事便道:「既然沈傲不願意說,我自然不能勉強的。」便不去說這件事了。

    問也是白問,與其如此,不如想個別的辦法從這小子口裡套出話來。所以趙主事故意岔開話題,開始講些府裡的事,哪個哪個人品行不錯啦,哪個哪個偷懶耍奸啊,他瞭若指掌,推心置腹地給沈傲說,教他要注意哪個哪個等等。

    沈傲心裡冷笑:「我最該注意的不就是你趙主事嗎?」心裡雖是如此想,口裡卻說:「趙主事這番話,對我的幫助很大,看來這府裡也不簡單呢,竟有這麼多鉤心鬥角的事。」

    趙主事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沈傲明白就好,以後多注意一些就是,也不要杯弓蛇影。」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50 AM

第五十六章:下套


       到了傍晚,趙主事告辭,沈傲親自送他出去,一副很感激的樣子地對他道:「趙主事一番話,讓我大徹大悟,往後我們還要多親近親近,說不定將來很多事兒還得依仗趙主事幫忙呢!」

    趙主事握著他的手,一副很豪爽的樣子地說:「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尤其是對你這樣的晚輩,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是。」

    依依話別之後,趙主事滿腹心事地跑到涼亭處沉思,這個沈傲怎麼看都讓人感覺很單純啊,不過這更證明了這人一定是個外方內圓的狡詐之徒。

    只是,他是怎麼取信國公,讓國公對他青睞有加的呢?

    趙主事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癥結。如今沈傲在內府的聲勢如日中天,國公、夫人都包庇著他,讓他這個內府主事很是灰頭土臉。

    再這樣下去,只怕這個主事是幹不下去了,不行,不能就這樣認輸,沈傲啊沈傲,若是連你都收拾不了,我這輩子算是白活了。

    下定了決心,趙主事就開始梳理起來,首先,得先從沈傲那裡把話套出來,他到底用的是什麼手段迷惑國公的,知道了這小子的優勢,再採取下一個步驟。

    「好,就這樣辦!」趙主事想定了主意,便急匆匆地往膳房裡趕,膳房直通地下的酒窖,只有趙主事配有鑰匙,裡面的藏酒無數,趙主事和廚子們打了招呼,便下去搬了一罈子酒來。

    趙主事向廚子吩咐道:「做幾樣小菜,送到沈書僮的宅子裡去。」

    廚子不敢多問,討好似的地應諾下來。

    趙主事又回到沈傲的住處,抱著小酒罈在外高聲道:「沈書僮,沈書僮……」

    沈傲推開窗探出頭來:「呀,又是趙主事,趙主事可是落下了什麼東西嗎?」

    趙主事笑呵呵地道:「今日難得躲個閒,我這裡有一壇上好的竹葉酒,今日與沈書僮暢飲幾杯。」

    沈傲噔噔下樓,為趙主事開門,一邊說:「趙主事實在太客氣了,本該是我請趙主事喝酒才是。」

    「無妨!」趙主事進屋,和顏悅色地道:「我和沈書僮很有緣分,將來在內府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早就想結交你了。」

    沈傲匆匆忙地去準備好桌椅,接過趙主事的酒罈子道:「趙主事費心了。」

    屋子裡沒有酒杯,碗碟還是有的,沈傲也不附庸什麼風雅,直接拿青花碗將酒倒上,口裡道:「沈傲先敬趙主事一碗。」

    趙主事喝了,抹掉嘴角的酒漬,道:「我們慢慢喝,待會有人送下酒菜來,今夜我們不醉無歸。」

    沈傲苦笑道:「沈傲酒量淺得很,只怕不用兩碗就醉了,屆時,要趙主事見笑了。」

    趙主事呵呵笑道:「這裡沒有外人,你就放膽喝。」

    這時候的酒並不純,一碗酒下肚,沈傲雖然說自己的酒量淺,其實一點壓力都沒有,反倒是趙主事,臉色已微微有些紅了。

    有了點醉意,兩個人便放下了架子,趙主事絮絮叨叨的道:「沈書僮,這些天你似乎跟春兒很相熟?」他拍拍胸脯,嘿嘿笑道:「若是你有心,我去和夫人說一聲,讓你們永結同心,哈哈,到時候可莫要忘了我這個大媒人。」

    沈傲心裡暗罵:「我和春兒還需要你做媒,狗拿耗子。」臉上卻是微微一紅,有些郝然地道:「趙主事有心了,這事急不來,等等再說。」

    恰在這個時候,有廚子端了下酒菜來,都是些熟牛肉、豬肝、雞雜之類的肉食,沈傲淺嘗了一口雞雜,頓時心裡就要罵人了。話說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他這個書僮的伙食也是到膳房裡吃的,怎麼趙主事叫來的菜和自己平日吃的口味就是不一樣,敢情這些廚子是分別對待,對國公、夫人、主事這些人都是費了功夫的,而下人吃的都他娘的是敷衍了事?

    好,看來做人還是要有理想,做下人沒前途啊!

    沈傲深切地認識到這之間的差距。

    不過,還有一點可以證明,這些萬惡的廚子果然沒有前途,整天窩在膳房裡連風聲都不去打聽,沈書僮如今已成了國公、夫人身前的大紅人,他們居然還懵懂不知,看來這些人一輩子也就是做個廚子了,拍錯了馬屁,某人可是會打擊報復的。

    二人一邊喝酒一邊閒談,已是幾碗酒下肚,沈傲顯得有些酒力不支了,不肯再喝。趙主事卻是一味的勸酒,口裡說:「沈書僮,乾了這碗我們就作罷,來,來,來,我替你滿上。」

    等這碗酒喝乾,趙主事又道:「今日喝得高興,再喝一碗,你我一見如故,難道連碗酒都不肯賞臉嗎?」

    沈傲只得繼續喝,舌頭已經開始打結了,期期艾艾地道:「趙主事,這酒是再不能喝了,再喝只怕明日清早不能去給國公回話。」

    「哦?」趙主事豎起耳朵:「不知回什麼話?」

    沈傲現出一絲警惕,傻乎乎地笑道:「就不告訴你。」

    趙主事急了,便道:「那就再喝酒。」說著又要給沈傲斟酒。

    沈傲連忙擺手,口裡道:「好,我說,我說還不行?這酒就免了。」他打了個酒嗝,神神秘秘地道:「國公看上了我的一幅畫。」

    「畫?」趙主事頓時覺得這畫一定不簡單,國公是什麼人,什麼奇珍異寶沒有見過,尋常的畫哪裡入得了他的法眼,便故意冷笑道:「國公收藏的寶貝多著呢,哪裡會看上你的畫。」

    沈傲急了,拍著桌子道:「誰……誰說看不上?這可是官家的手跡,價值萬金,就是有錢也買不到。趙主事,你想想看,官家的畫好不好?」

    「自然是極好的,坊間都流傳官家乃是我大宋朝百年來最厲害的畫師。」

    沈傲站起來,一隻腳架在凳上,伏著身子居高臨下地去看趙主事,醉醺醺地道:「可是坊間可有流傳出官家的畫嗎?」

    趙主事想了想道:「官家是誰?他的畫自然是在宮中收藏,斷然不會流出來的,偶爾有些手抄臨摹的也都是一些達官貴人在宮裡見了真跡回家再畫出來的。」

    沈傲高聲道:「這就是了,官家的畫在坊間只有一幅,而這幅畫就在我的手裡。」

    趙主事半信半疑,心裡說:「他怎麼會有官家的畫,這不可能?」

    可是種種跡象又讓他不得不信,否則國公怎麼會一下子對沈傲有所改觀呢?

    沈傲哈哈地大笑道:「趙主事一定不信我的話,好,不信你就去打聽打聽,說起來昨日我碰到的那個官司,還是因這畫起來的。」

    「哦?」趙主事的心提起來,故意問道:「我只聽說和一個公公有關,是一個公公要狀告你。」

    沈傲冷笑:「其實這畫就是曹公公偷出來的,他偷了畫,不敢聲張,卻恰巧被我給……哈哈……」他故意不說具體的過程,讓趙主事自己發揮想像,繼續道:「曹公公知道我偷了他的畫,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向我索要,只好去報官,卻說我詐騙了他妹妹的錢財,嘿嘿……其實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想拿官府來逼我,教我把畫交出來。這件事干係太大,趙主事,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趙主事連忙說:「不說,不說,說了要掉腦袋的。」他突然明白沈傲為什麼在自己面前閃爍其詞了,原來是這個原因。再聯繫國公和他之間的變化,恐怕事情的真相真和官家的畫有關聯。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52 AM

第五十七章:不簡單的對手


        心亂如麻抱著空酒罈子出了沈傲的屋子,趙主事滿心都在琢磨著沈傲方纔的一席話,價值萬金的官家畫作,這到底是真是假。

    回到住處,趙主事卻是睡不著,和衣躺在榻上,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天花,心裡想:「這件事要不要知會王相公一聲?」隨即又搖頭,自言自語地道:「不行,王相公說了,非到萬不得已斷不能去見他。」

    「官家的畫……」趙主事騰地坐起來,低聲道:「這件事得調查清楚,有了准信再說。」

    恍恍惚惚地想著,他累極了,往塌上一歪,就囫圇個兒呼呼大睡。不知不覺天開始亮起來,那陽光穿透窗格,灑落下一片金黃,趙主事起身趿上鞋子,腦袋還有些脹痛,昨天為了從沈傲口中扣出話來,他也喝了不少酒,剛開始還不覺得什麼,睡了一覺醒來反倒有點兒不利索了。

    「年紀大了啊!」趙主事心裡感歎,在這府裡當了半輩子的差,說白了其實就是一條狗,趕著現在還有點兒方便,得趕快為自己賺點養老、棺材錢。想到這個,他頓時又想起了那幅畫,若說不動心,那是絕不可能的,不行,事不宜遲,誰知道沈傲什麼時候把畫交給國公,得搶在他前面把畫弄到手。

    他整了整衣冠,頓時又恢復了管事的做派,捋著須想了想,便出了門。穿過了月洞、長廊,有幾個僕役撞見了向他問好,趙主事朝他們頜首,拉住一個當差的道:「我要出去一趟,若是有什麼事,叫楊哥兒為我看著。」

    他負著手,在下屬面前自然有一股氣度,大搖大擺地出了府。

    要辨明畫的真假,就必須去證明沈傲身上真有一幅官家的畫作,先要去京兆府衙門打聽打聽,好在他在京兆府裡也有熟人,有一個差役算是他的同鄉,雖然久未聯絡,可是套幾句話不算難事。

    那同鄉今日果然在當值,隨他到了衙外一個角落,問:「趙老叔,今日你怎麼有空閒了,平日也見不到你人,這國公府比京兆府衙門還森嚴,就是傳個信都麻煩得很。」

    趙主事笑嘻嘻地道:「先不說這個,有件事要找你打聽一下。」於是便問起沈傲的官司。

    這同鄉是個書吏,趙主事剛剛說到沈傲,他頓時便想起來了,道:「我記得他,此人鬧的動靜大著呢!」於是便將前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先是曹公公帶著妹妹狀告沈傲,這書吏是辦案老手,一開始也認為此人必死無疑了,曹公公出馬,十個這樣的人也得死。誰知案情出現了波折,沈傲卻是拿出了一幅畫……

    趙主事心中狂喜,道:「是一幅御畫嗎?」

    書吏頜首點頭:「正是,御畫在身,好歹也算是官家的信物,誰敢動他?再者說了,此人既能得到御畫,多半是官家賞賜的,來頭不容小覷啊。那一日當值的好像是劉通判,當時他便嚇了一跳,這案子就再也審不下去啦。」

    趙主事點頭,道:「那御畫是真的?」

    書吏道:「這還有假?曹公公和通判豈是好欺負的?當時是特意請人來甄別過,確是官家的真跡。」

    趙主事心裡不禁想:「這個沈傲當真大膽,這幅畫來路不正,他竟敢在京兆府裡光明正大地拿出來。」隨即又是點頭:「是了,他越是大膽拿出來,曹公公怕東窗事發更是不敢聲張,通判、差役們也都會誤以為這是官家賞賜的,這件事就算天下人都知道,可是誰又會去深宮禁苑裡和官家去說?難道官家賞賜一幅畫,也要過問?」

    「此人膽子很大,卻又很有心計啊!」作出了這個判斷,趙主事堆笑著讓書吏回去辦公務,說是過幾日要尋他敘舊,這書吏也不疑有他,便回去簽押房了。

    「看來是該去和王相公商量了,看看王相公有沒有辦法。」趙主事打定了主意。

    他穿過幾條街巷,在一處僻靜的庭院停下,瞧了瞧,然後打開籬笆門,躡手躡腳地進去。

    屋裡有著警惕的聲音傳出來:「是誰?」這個聲音渾厚而帶有一絲厲色,將趙主事嚇了一跳。

    趙主事連忙道:「王相公,是我!國公府的趙主事!」

    「兩千貫錢不是已經給你了嗎?你還來做什麼,快滾!」

    趙主事尷尬地壓低聲音:「王相公能否先聽我把話說完,再趕人不遲。」他連忙道:「今日我打聽了一件事,沈府的一個書僮得了一張御畫。」

    「御畫?」那聲音喃喃念了一句,便沉默起來。

    趙主事站在廂房門口焦躁不安地等待著,足足過了半炷香的時間,見裡面沒有回音,便有些心灰意冷了,搓著手正準備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儒生,風淡雲清的模樣,唯獨那眼睛很凌厲,他看了趙主事一眼,冷笑一聲,旋身走進屋裡。

    趙主事連忙尷尬地追進屋去,在這個人面前,他顯得特別謹慎,小心翼翼地陪笑道:「王相公近來可好?不知那戒指脫手了嗎?」

    王相公自顧自地坐下,卻沒有叫趙主事坐,冷聲道:「不該問的不要問。」

    「是,是!」趙主事連忙道:「是我多嘴了。」

    「,到底是什麼御畫。」王相公連眼睛都懶得抬,卻是一副專注地樣子地拿起身前一青銅小鼎爐在手上把玩。

    趙主事道:「事情是這樣的,官家畫了一幅御畫,後來被宮裡的一個太監給偷了出來,卻又不知什麼原因落到了國公府的一個書僮手裡。這個書僮姓沈,叫沈傲,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就為了這個,他還吃了一場官司。這沈傲聽說國公喜歡古董、字畫,因而便起了巴結的心思,想把這幅畫贈予國公,混個前程。」

    「那御畫你沒有親眼見過?」王相公此刻才表現出了些許興趣。

    趙主事搖頭:「我怕打草驚蛇,是以並沒有去看。」

    王相公闔著眼,冷笑道:「沒有見到真容,就是分辨不出真假了?或許是人家設局讓我們現身也不一定,你太毛糙了,若是背後有人跟蹤,你我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蠢物,真是愚不可及……」

    趙主事連忙分辨道:「雖然沒有見到畫,可是我卻四處打聽了,這沈書僮手裡有一幅御畫卻是千真萬確的事。」說著便把沈傲在京兆府拿出畫的事說出來,繼續道:「當時京兆府請人查驗過,確是真跡無疑。況且這一趟來,我很謹慎的,並沒有可疑人跟蹤。」

    王相公放下鼎爐,又是陷入深思,過了一會才道:「既然是御畫,我倒是有些興致,不過還是小心一些,還是老規矩,畫歸我,我另給你兩千貫,如何?」

    趙主事搓著手,貪婪地笑道:「跟著王相公就是痛快。」

    王相公冷哼一聲,道:「少說些無用的話,你現在就回去,還是按我們以前的辦法來,安排我與這個書僮見一面,去。」

    趙主事連忙說好,腳步輕快地去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55 AM

第五十八章:太學



       天氣逐漸涼了,一覺醒來,涼風便灌進了裡屋。沈傲打了個冷戰,才發現窗子沒關,頭暈腦脹的去關窗。春兒就在外面將手蜷成喇叭狀在喊:「沈大哥,沈大哥,今日府裡來了個和尚,夫人叫你過去。」

    是春兒,沈傲興沖沖的探出腦袋,笑嘻嘻的道:「春兒,你沒有事,來,進來說話。」

    春兒俏臉紅到了耳根,跺跺腳,咬唇說:「小姐叫我不要理你,更不許進你的屋子。」旋身飛快去了。

    哇,太傷人自尊了,苛政如虎,想不到沈傲比苛政還可怕。

    沈傲趿鞋去穿了衣衫,又想起肚子空空如也,想去膳房裡找點吃的,可是想及夫人那邊在等回話,就不能再耽擱了,風風火火的往佛堂裡趕,路上遇到幾個丫頭。看到了沈傲,都是嘻嘻的笑,上下朝沈傲打量。

    沈傲從她們邊上走過去,聽到她們的聲音低聲在說:「就是這個沈書僮調戲春兒呢,昨日我親眼瞧見春兒進了他的臥房,後來大小姐氣呼呼的將她帶出來……」

    「是了,是了,春兒自從那裡出來之後一天都沒有和人說話,就是與她最相好的香兒也沒有搭理,香兒說昨夜見她流眼淚了。」

    這個聲音傳到沈傲的耳朵裡,沈傲回眸,殺氣騰騰的要看誰在這裡背後說人壞話,那些丫頭頓時鳥作獸散,呼啦啦的全部跑開了。看來沈傲的名聲在丫頭們心目中不太好,名聲很臭,和街上的流氓壞人差不多。

    不過嘛,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些人雖是指指點點,卻分明有幾個稍有姿色的臨走時還不忘給沈傲暗送一個秋波。

    「太壞了,太壞了。」沈傲很純潔的心裡腹誹,卻又想到春兒,情緒又有點低落。他是個男人,自然不怕人說,可是春兒不同,難怪今日春兒這樣的對他,看來得趕緊消除這件事的影響才是。

    滿腹心事的到了佛堂,現在沈傲身份不同,自然不必人去通報。徑直走進去,裡面的人還不少,最引人注目的三個光頭和尚,沈傲認得,一個是空靜、一個是空定,還有一個是據說會武功的小和尚釋小虎。

    兩個大和尚坐在蒲團上,小和尚坐在他們中間,大和尚在給夫人講經文,小和尚卻是撐著眼一動不動,好像入定了一樣。

    夫人則是跪在蒲團上,一臉虔誠,不斷的頜首點頭,附和大和尚的話。春兒站在夫人身後,見到沈傲進來,連忙把臉撇過去。沈傲分明可以看到,她的睫毛下顫動著晶瑩的淚花。

    沈傲很心疼的望了她一眼,他是個隨意慣了的人,想不到一件小小的事竟造成了她這麼大的難堪。不行,自己是男人,要有擔當,等為國公找回了戒指,就把這件事擺平。

    反觀坐在夫人一側的周若,卻是冷眼看了沈傲一眼,那蔑視表露無遺。沈傲看在眼裡,卻不腹誹了。知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昨天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只當是調笑,可是看到今天產生的後果,再看可憐兮兮的春兒,沈傲才知道這裡不是群獸亂舞的那個時空。雖然朱子這個假正經還沒有出道,但是有些事還是要有忌諱的。

    見沈傲進來,歪著頭了無生氣的小和尚頓時露出喜色,笑嘻嘻的道:「沈施主,好玩的東西呢。」這小和尚記性很好,還記得沈傲上一次道別時說要給他帶好玩的東西。哇,好現實,會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樣,連要禮物都這麼理直氣壯。

    沈傲哈哈笑,先去見過夫人,夫人笑吟吟的道:「你看,正主來了,兩位禪師等你很久了,你快坐下,恆兒呢?怎麼這兩日都沒見他人,教他也來聽聽兩位禪師的道理,這心就沒有這麼野了。」

    周若道:「父親到處在找他呢,他不敢出來。」

    一語道破了天機,夫人和沈傲都笑,沈傲趁機瞥了春兒一眼,見春兒也有些冷峻不禁,畢竟還是女孩兒心性,再愁也有舒展的時候。沈傲朝他眨眼睛,她一下子又驚慌失措了,垂著躲避。

    小和尚釋小虎又道:「沈施主,好玩的東西呢。」他是得理不饒人,滿是憧憬。

    可憐定靜、定空兩個大和尚連連咳嗽,憋得慌,在夫人面前,他們又不好教訓這不聽話的孩子,可是由著他胡鬧,這臉又放不下。人家一看,哇,還得道高僧,連小和尚都教不好,還怎麼在和尚界混?

    沈傲嘻嘻笑,道:「今日忘了,下次再給你帶,誰知道你突然找上門來。」

    釋小虎想了想,很認真的點頭道:「好,下次一定記著,不許騙我。」

    「我哪裡敢騙你啊,本書僮最怕暴力男了。」沈傲心裡想,連忙應承了,不敢再和他糾纏。向定空道:「禪師,不知你們今日來做什麼?」

    空定道:「說來慚愧,事情是這樣的,那一日你在寺中留下了墨寶,今日寺裡來了一個施主,很看重你的畫,說是想見施主一面。」

    「見我?」沈傲笑了,不過隨即想,這人想要見我,隨便找個人通知就是。靈隱寺是朝廷頒布了金冊的大寺廟,竟然勞動兩個禪師來請人,這個人的身份不一般。

    不過嘛……本書僮是說去就去的嗎?不去,要來自己來,幾十里路呢,當人是狗嗎?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沈傲打定了主意,微微笑道:「有勞空定禪師回去告訴他,就說我身子欠安,就不去了。」他抿抿嘴,笑了笑,繼續道:「如果他有急事,就來國公府見我。」

    夫人也在旁幫腔:「是這個道理,這人也太無理了,沈傲又不是奴才,哪有這樣折騰人的,回去告訴他,他要來,國公府開門相迎,他要是擺架子,國公府門前的石獅子就這麼失色?」

    夫人的意思是我們國公府也是有譜的,她也沒將沈傲當下人看待,擺譜,到一邊去。

    空定頗有些尷尬,連忙合掌道:「實在冒昧的很,施主既然不去,貧僧也沒有再請的道理。我們這就告辭。」

    沈傲攔住他,道:「既然來了,何必這麼快走。」

    空定倒是很想留,在這裡和沈傲切磋切磋書畫也好。上一次沈傲留下一幅布袋和尚的詩畫,他揣摩了很久,終於有了些領悟,近來筆力見長,還想向沈傲多多討教。不過想起尚在靈隱寺那個客人,這個念頭就打消了,道:「下次若是進城,定來拜望,今日只怕無緣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只能任他們走,夫人親自把他們送到外府去,與沈傲折身回來,口裡說:「老爺昨天很喜歡你呢,夜裡說了你許多好處,沈傲,你這些天多讀讀書,或許……」她熙和一笑,很慈祥的道:「或許過幾日就不必以書僮身份去太學了,老爺正在活動,看看能否給你爭一個名額來。」

    進了太學,就等於是貢生了,相當於不需要經過下層的秀才考試,有了直接進行省試的資格。

    此時太學生的學生極多,有數千人。大多是從八品以下官員或普通百姓的優異子弟中招募。除此之外,國子監也稱之為太學,裡面的學生與太學一樣,都屬於貢生的範疇,只是招募的學生是七品以上的官員子弟或者勳貴的族人。沈傲進的太學和周恆進的不一樣,不過嘛,身份還是一樣的,尋常人都叫他們做太學生。

    沈傲很感激的道:「有勞國公和夫人費心了。」

    夫人卻只是吟吟的笑,心裡說:「沈傲命裡有貴人相助,或許我就是那個命中注定的貴人,這個孩子將來一定非同凡響。」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57 AM

第五十九章:小郡主


        在佛堂閒坐了一會,沈傲有點兒心不在焉了,春兒抿著嘴黯然傷神,周小姐又是嘲弄輕蔑,唯有夫人最體貼他,問他許多事。沈傲一一作答,其實夫人也只是閒扯,見他六神無主,便問:「今日你是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沈傲當然不會說出緣由來,口裡只說:「昨夜和趙主事喝了些酒,今早醒來頭有些疼。」

    夫人聽到是趙主事,頓時有些不悅了,心裡想:「這個孩子,趙主事這樣的人,這孩子竟是全無戒備之心。趙主事不知在他身後搬弄了多少是非呢。」想著想著便要責備一聲,可是話未出口,心又軟了。這是個好孩子啊,有些話還是不和他說的好,只要有我在,趙主事就搬弄不了他。

    春兒卻在想:「沈大哥昨夜去喝酒了?他是不是也很後悔,所以去借酒消愁。」瞄了沈傲一眼,關切起沈傲的身體來。

    沈傲若是知道夫人這樣想自己,只怕要捧腹大笑了。不過說起來,在夫人面前,沈傲還真是一個乖孩子的樣子。

    只是在周小姐看來,沈傲在夫人面前越乖,越證明他有多腹黑。

    「這個人很難猜透,既不是正人君子,卻有時會做幾件好事,真不知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周若一時失了神,又想起昨日撞見沈傲輕薄春兒的樣子,信誓旦旦要娶春兒為妻,頓時又怒了。他憑什麼娶春兒做妻子,這個人真是壞透了。

    想著,想著,周若又覺得心酸,不知怎麼的,每一次那一幕浮想起來,她就想哭,長長的睫毛顫動,閃著些許淚花。

    夫人關切的道:「既然如此,那麼你就先回去歇著,太學那邊的事,我會催促老爺加緊著辦,眼看著今年的博士、助教們都選定了,擇日就要開講經義,總不能耽誤了你。」

    夫人老是提太學的事,便是認為沈傲對進學的事很上心,其實沈傲對太學倒是有興致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絕不是空穴來風,三教九流就是混的再光鮮,比起讀書人還是差的遠了。既然有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沈傲很感激的道:「夫人的恩德,沈傲將來一定好好報答。」

    夫人便笑:「你這孩子,往後好好用功,便是報答我了。」

    沈傲點了點頭,讀書的事他是把握的,本身他的底子就很厚,古籍讀過不少,只要把四書五經背熟了就行。經義的事到太學裡可以學,放了學還有陳濟幫自己補課,陳濟可是大名鼎鼎的狀元,心得和文章的揣摩能力在這汴京城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哪些該關注,如何開篇更好,如何結尾更能起到畫龍點睛的效果是如數家珍。

    反正已拜了師,叫了這麼多句夫子、老師的,總要撈點便宜回來。

    就這樣想著,出了佛堂,沈傲突然想到夫人對自己的態度,又多了一分慈愛,心知夫人是完全將自己當作她的子侄看待了,也不知是自己太陰險還是夫人太善良,吁了口氣,心裡想:「不管怎麼說,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夫人。」

    一時失神,迎面一人風風火火的撞過來,鼻尖傳來一陣芬香,對方啊呀一聲,連忙退開。

    來人是個女子,少女優雅而靜謐,身穿著一件迤邐在地的宮裝長裙,精緻的五官雪白無暇,柳眉之下,美眸慌亂的望了沈傲一眼。

    「咦,這人好像認識,在哪裡見過。」沈傲與她對望,對她有些印象。

    少女確實和他見過,那時她著的是公子打扮,就在邃雅山房裡和三哥還腹誹了沈傲一番呢。原來她便是清河郡主趙紫蘅,這清河郡主最癡的便是畫,自與沈傲斗畫之後,頓時大感慚愧,又有些不服。因而這些時日總是惦記著這樁子事。

    官家作了畫已經送來了,可是祈國公府的畫師卻還未拿出畫來。在往日,只需三五日那畫師便有回音的,現如今過了許多天,卻是音信全無。

    趙紫蘅坐不住了,有心來祈國公府看看,當然,她藉著的是看望周家小姐的名義。

    趙紫蘅與周小姐其實也算不上熟識,此時卻只能找這樣的借口。徑直進府,叫下人不要通報,她一人在內府徘徊,渾然像個小暗探,要將祈國公府畫師揪出來。

    這一路隨意亂轉的,她也是滿腹的心事,沈傲迎面過來,她還沒回過神,就撞入了沈傲的懷裡。

    見是一個男人,趙紫蘅頓時怒了,別看小郡主平時很文靜,其實卻是個急性子,否則也不會冒昧的跑到這裡來。跺著腳道:「你……你好大的膽子,見了我為何不退避。」

    沈傲先是有些歉意,但又見趙紫蘅咄咄逼人的提著裙裾滿臉怒容,活脫脫的一個母山貓,就差嘶牙咧嘴,笑道:「這可怪不得我,你不是一樣沒有退避?」

    趙紫蘅便道:「就是你的錯……」話說到一半卻是頓住了,口裡道:「我認得你,你姓沈,邃雅山房那個作詩的是不是?」

    邃雅山房那個作詩的,這句話從趙紫蘅的口裡說出來,和某某巷子裡挑大糞的一樣。

    「汗,小姐,你也知道本書僮是作詩的啊,我的天,這麼高尚的職業,怎麼到了她口裡卻好像很低賤似的。」沈傲無語,微微一笑,才慢吞吞的道:「正是在下。」

    其實沈傲是誤會小郡主了,在小郡主眼裡,只有畫師才是世上一等一的清貴,至於其他什麼做官的、作詩的、挑大糞的在她眼裡都一視同仁,算不上什麼歧視。

    趙紫蘅眼眸中劃過一絲驚喜,問道:「那麼說你就是陳濟陳相公的徒弟咯?」

    沈傲心裡有些微微發酸,瞧這小妮子滿眼憧憬的樣子,原來又是個崇拜陳濟的傻妞,心裡感歎,作詩就這麼下賤嗎?陳濟有什麼好。吃醋歸吃醋,臉上卻沒有顯山露水,道:「算是。」

    「算是?」趙紫蘅怒了,這小子太不識抬舉了,陳濟相公是什麼人,既是狀元,畫又做的這麼好,他竟是一點都不覺得驕傲。

    她定了定神,壓抑住怒火,便道:「你師父呢?他的畫為什麼還沒有送來。」

    沈傲奇怪道:「畫,什麼畫?這我可不知道,他的畫又不值幾個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2:59 AM

第六十章:赤裸裸的歧視


      趙紫蘅瞪大眼睛,怒不可遏地道:「你懂什麼?陳相公的畫舉世無雙,你有眼無珠。」說著竟是入了迷的樣子,長長的睫毛下那雙眼眸彷彿蒙了一層水霧,喃喃道:「陳相公的畫風多變,下筆如神,尤其是那瑞鶴圖,健筆開張,挺勁爽利,側峰如蘭竹,媚麗之氣溢出畫中。你這俗人,虧你還拜陳相公為師,若是學了陳相公的一半,也絕不敢說這樣有辱斯文的話。」

    趙紫蘅氣死了,原來眼前這個傢伙對畫的標準是能換多少錢!

    真是俗不可耐,一幅這樣好的畫作,沾染了買賣兩個字就已玷污的不成樣子了,這人真是恬不知恥,不懂畫也就算了,竟還胡言亂語。

    「陳濟陳相公?瑞鶴圖?這瑞鶴圖不是本公子畫的嗎?怎麼成了陳濟作的了?」沈傲大跌眼鏡,方纔他那一句話並沒有錯,陳濟的畫在他眼裡只屬於二流水平,沒想到這個丫頭竟是這樣大的反應。

    「瑞鶴圖,瑞鶴圖……圈圈個叉叉,這人就是清河郡主!」沈傲明白了,站在自己面前這咄咄逼人的美人兒原來就是自己一直素未謀面的對手,想不到她已被自己的畫作折服。

    也不對,這美人兒沒有被自己折服,多半是以為那瑞鶴圖是陳濟作的。

    太冤枉了,太可恥了,不行,要解釋清楚,難得多了一個女粉絲,還是一個清麗脫俗的美人兒!

    雖然脾氣有那麼一點點壞,但是沈傲相信,在他的幫助下,這個壞脾氣的美人兒一定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沈傲咳嗽一聲,笑了起來,很自豪地道:「那瑞鶴圖嘛,其實說起來雖是上乘的作品,可是相較起來,還是有一些著墨生硬的地方,比起官家的真跡來,只能算是互有優劣。」

    趙紫蘅的櫻桃嘴兒微微下拱,分明有輕蔑的意思,道:「瑞鶴圖是不是上乘,又豈是你能品評的?」

    沈傲很鬱悶啊,被女粉絲這樣頂撞,實在是太沒面子了,於是連忙道:「為什麼我不能品評,那畫本就是我作的,我自己的畫會不知道?」

    趙紫蘅微微一愣,隨即便笑:「你為什麼不說這瑞鶴圖是你左手畫出來的?」

    沈傲抬頭望天,想了想,喃喃道:「你倒是猜對了一半,在給背景著墨時,我確實用的是左手。」

    「不知羞!」趙紫蘅朝他做了個鬼臉,很是唾棄的樣子,道:「你要是說這畫是你蒙了眼睛畫的,或許我還信你一分。」

    哇,被這小郡主耍了,沈傲很生氣,還想說什麼,周小姐卻來了,警惕地望了沈傲一眼,便認出了趙紫蘅,口裡道:「郡主今日怎麼有空閒來玩了。」

    趙紫蘅飛快地跑到周若身前,湊著她的耳朵低聲呢喃地說著話。周若一邊聽,一邊很有深意地遠望著沈傲,讓沈傲心裡有些發毛,不知這郡主到底說什麼。

    隨即,周若和趙紫蘅俱都笑起來,周若努力虎著臉道:「好了,他這人臉皮厚得很,你越是罵他,他越是起勁,不要理他了,我們去後園玩。」

    紫蘅小雞啄米地點頭:「我看這人就很討厭,我們走!」

    沈傲望天無語,這算是個什麼事啊,好像最近犯桃花劫了,處處遭人冷落?

    哇,一定是趙主事,是趙主事那個混賬東西給本書僮帶來了霉運,不行,要收拾掉他!踩死他!

    佛曰:從一個地方受了挫折,就從另外一個地方將自信找回來。沈傲很信佛的,連上帝都信,上帝不是還說過嗎,有人煽了你的左臉,你就去找個好欺負的煽死他。這個道理實在太符合沈傲現在的處境了,女人是老虎,屁股不敢摸,也惹不起,那就找個軟柿子了。

    沈傲回到住處,遠遠地又看到趙主事在自己籬笆門前探頭探腦,冷笑一聲,早就料到趙主事盯上他了,來得真是正好啊!

    沈傲大大咧咧地走過去,道:「趙主事。」

    趙主事回眸,哇,原來沈傲沒有在屋子裡?

    連忙笑道:「沈書僮,哈哈……」他乾笑幾聲,便迎過來,很熱切地道:「等你很久了,我還以為你昨夜喝得醉醺醺的,今早這麼早起床呢。」

    沈傲很慚愧地道:「昨夜讓趙主事見笑了。」他露出些許警惕的樣子,又問:「我昨晚沒有說什麼昏話?」

    趙主事心裡冷笑,正色道:「說了。」

    沈傲大驚失色:「說了什麼?」

    「官家的畫。」趙主事笑吟吟地看著他,不斷地注視著沈傲的眼睛,想借此來觀察沈傲心裡的想法。

    沈傲的眼睛與趙主事對視,立即錯開,露出幾分心虛的樣子笑道:「這不過是玩笑話,趙主事不要當真。」

    趙主事笑著把住沈傲的臂膀道:「沈書僮不必擔心,這件事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傳出去,你放心就是了。來,來,我有話和你說。」

    沈傲不情不願地被趙主事拉著,走到一處僻靜的涼亭下,沈傲先是道:「這真的只是玩笑,趙主事,真的只是個笑話而已。」

    沈傲越是緊張,趙主事越是覺得痛快,含蓄地笑道:「沈書僮當真想將畫交給老爺嗎?」

    沈傲的心虛樣子更加明顯了,繼續否認道:「什麼畫?什麼老爺?趙主事到底在說什麼?」

    趙主事道:「沈書僮還有什麼好隱瞞的,這件事的經過,我已原原本本地都聽你說了,再掩飾有什麼用。」

    沈傲叉著手,怒目道:「趙主事不要血口噴人,我根本聽不懂你說什麼。」

    趙主事也有些怒氣了,抬腿要走人,冷聲道:「好,既然你否認,我這就走,不過要是說漏了嘴,呵呵……」

    沈傲臉都變了,連忙笑著拉住他:「趙主事,有話好好說。」

    趙主事冷哼道:「還有什麼可說的,沈書僮信不過我便是。」

    沈傲沉默了片刻,道:「不是信不過趙主事,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若是被人告發,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趙主事這才消了氣,慢慢悠悠地道:「我已說過了,絕不會去告發你。」他微微一笑,繼續道:「只不過我也是為你著想,你可有想過,這幅畫有可能是假的嗎?」

    「假的?」沈傲很驚愕,連忙道:「斷然不會是假的,怎麼可能是假的呢?趙主事真會開玩笑。」

    趙主事心裡冷笑,想:「看來這姓沈的已亂了方寸,好極了。」口裡道:「這種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沈書僮你想,若真是假畫,你送給了老爺,老爺會怎麼想?原本你說有一幅畫要獻給他,是一幅御畫,就已經犯了國法了,老爺之所以首肯,是因為他酷愛各種古玩書畫,是以願意鋌而走險。可要是假的,只怕你吃罪不起。」

    沈傲聽了,也擔心起來,喃喃道:「聽趙主事這麼一說,倒是真要小心一些。鑒賞書畫我倒是懂一些,只是火候還不夠,可是這幅畫又不能示人,要找人來鑒定倒是難了。」

    眼見沈傲入甕,趙主事心中大喜,迫不及待地道:「我倒是認得一個人,可以為沈書僮鑒定。這人的嘴巴很牢,絕不會亂傳出去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01 AM

第六十一章:誰在忽悠誰



       鑒畫?還是趙主事指定的鑒定人員?

    陰謀氣息很重啊!

    沈傲平時很精明,可是今天卻沒有太多疑慮,爽快地道:「好,什麼時候去鑒定?」

    趙主事不怕他不答應,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敢不就範?難道就不怕自己去告發?

    趙主事呵呵一笑,道:「何必要選什麼日子,今日風和日麗,不如現在就走。」

    趙主事是不願意再耽擱了,現在的沈傲就是他手心裡的孫猴子,雖說逃不出他的五指山,可是夜長夢多,時間拖得越長,越有可能出差錯。

    沈傲有些疑慮,沉默了一回,才道:「好,那我們現在就走,趙主事在這裡等等,我去取畫。」

    沈傲神神秘秘地取了畫,用衣衫包著,奉若至寶的樣子,對趙主事還是不放心,問道:「趙主事,你不會帶我出去後,叫人搶我的畫吧?」

    太直接了,趙主事就喜歡他這樣的直接,哈哈,這個蠢貨,就算要你的畫,還需要搶嗎?這種畫若是搶了,你咬咬去自首,豈不是連我也牽連進去?王相公是雅賊,對付你這滑頭還需要動強的?

    趙主事連忙道:「沈書僮這是什麼話?我堂堂祈國公府內府主事,會做這樣卑鄙的事?」

    「好,這就好,那請趙主事帶路吧!」沈傲笑呵呵地不再有疑慮了。

    兩人一前一後,沈傲抱著那用衣衫遮住的畫筒,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生怕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跳出一個好漢,手裡拿著一對板斧,口裡大吼:「打劫,金銀、銅錢、書畫、信用卡……汗,台詞說錯了。」……

    到了一處庭院外,趙主事停了下來,吩咐沈傲在庭院外等著,自顧去喊門。門開了,一個儒生出來,掃視趙主事和沈傲一眼,沒好氣地道:「趙鏡,你又來做什麼?」

    「哦!原來趙主事叫趙鏡!太噁心了,大男人的,天天照什麼鏡子!」沈傲心裡腹誹起趙主事的名字。

    趙主事笑呵呵地道:「先生,這位小兄弟有幅畫要勞煩先生鑒賞。」

    「今日沒空。」這儒生冷聲一笑,要去關門。

    趙主事連忙道:「這幅畫非同小可呢,先生無論如何也要看看。」

    這先生有些疑慮了,沈傲連忙說:「是啊,是啊,先生若是能鑒出真偽,我願出一……不,兩貫錢做鑒資。」

    先生冷笑一聲:「誰要你的錢!進來吧!」

    沈傲進了屋子,屋子裡陳設不少,有不少瓷瓶、字畫,沈傲略略掃過一眼,心裡卻笑了。這應該不是此人的巢穴,別看這些瓷瓶、字畫精緻,可是沒有一樣是真品。還有,這裡的東西雖然不少,可是起居的用品卻不多,這就證明這個屋子只不過此人暫時租來對付自己的。他真正的住處又在哪裡呢?只有找到那裡,才能尋回戒指。

    沈傲和趙主事坐下,那先生道:「鄙人姓王,你就叫我王相公吧。」

    沈傲笑道:「王相公費心了。」這一定是此人的假名,不過,管他呢,看看他設的局再說。

    沈傲小心翼翼地捧出畫來,將畫卷展開,沈傲朝王相公拱了拱手道:「此畫若不假,是官家手筆,王相公請看。」

    王相公大大咧咧地坐下,這畫長六尺,寬兩尺有餘,右角處有一處殘缺,倒是並沒有影響到畫的本身。畫中無數白鷺在水面嬉戲,水面上的鷺,就在波光之瀲瀲映照中,翩翩起舞,天地絪蘊,萬物化醇。

    「好畫!」王相公在見到畫的那一刻就定住了,他見識的佳作不少,可是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就打動了他的心,就算這畫不是官家的作品,只怕也價值千金以上,那白鷺展翅躍躍欲試的神態,竟是與湖光山色映為一體,讓人一望,如親臨湖畔,流連忘返。

    不止如此,這筆鋒也極為矯健,有一種鶴舞的質感。他心裡想:「早聞官家的筆力瘦挺爽利,側鋒如蘭竹,有鶴舞之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看到這裡,他的心砰然一動,眼眸中閃耀出熱切的光芒,又想:「這幅畫無論如何也要弄到手,若是錯過,只怕要抱憾終身!這樣的好畫,落在一個小小書僮身上,當真是作踐了。」

    他又去看落款提拔,官家的鶴體亦極有神韻,那個天字,竟真隱隱可以感覺到天下第一人的意味;宮中的印璽也有,如此看來,此畫是真跡無疑了!

    他抬眸,打量了沈傲一眼,那一雙銳利的眸子與沈傲接觸,頓時生出一種感覺,眼前這個小子不一般。

    若是尋常的古玩畫作,王相公一旦嗅到了一絲危險,就立即會中止計劃。可是眼前這幅畫的誘惑太大,讓他割捨不下,他沉默片刻,搖頭歎氣道:「真是奇了,看不透,看不透啊。」

    沈傲瞪大眼睛:「不知王相公這是什麼意思,這畫到底是真是假?」

    王相公道:「尋常的畫,老夫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可是這畫卻不同,你看……」他指了指畫中的白鷺:「這些白鷺一個個展翅欲飛,活靈活現,與湖光山色相映,確實是官家的畫風。問題是在這裡,你看這落款,有些生硬,好像是為人描上去的,如此看來,這畫又像是假的。」

    沈傲很鬱悶地道:「王相公說了這麼多,也沒說出個真假來,真是急死我了。」

    王相公搖頭道:「似真似假。」

    沈傲心裡偷笑,王相公現在這個樣子,和自己在後世欺騙那些帶著寶貝來鑒定的顧客時的樣子真是一模一樣!

    哈哈,來到了一千年前,居然也能遇見這樣的同行,就連手法也是一般無二!

    不過嘛,沈傲可沒有心心相惜的心思,同行是冤家啊,一定要幹掉,手藝絕活這東西,當然是獨攬的才好。

    沈傲裝作懵懂的樣子,道:「我還是不明白,什麼叫似真似假?」

    王相公道:「是這樣的,你這畫是真的,可是題跋卻像是假的,因此,我一時也不能斷定,不若這樣吧。你先帶著畫回去,過幾日再來,我去查閱些官家流出來的手抄本,再給你個准信。」

    沈傲很為難的樣子:「只怕來不及了,我家老爺還等著要畫呢。」

    趙主事在旁道:「沈書僮啊,你想想,在畫未確認是真偽之前,你若是把畫交給了老爺,萬一是假的,你擔待得起嗎?再等幾日,等王相公辨明了真偽,豈不是更好?」

    沈傲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收起畫,道:「那好吧,不過王相公最好快一些,我可等不及的。」

    趙主事心裡冷笑,想:「姓沈的終於上鉤了,哼哼,在老爺、夫人面前鬥不過你,過幾日就騙了你的畫,到時候教你欲哭無淚。」

    沈傲心裡卻是偷笑,想:「姓王的終於入甕了,哈哈,等著瞧吧,現在只是開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03 AM

第六十二章:凶殘的郡主


       辦完了正事,沈傲打算回府換一件衣衫,然後去邃雅山房看看。與趙主事肩並肩的走著,趙主事不說話,沈傲也懶得搭理他,他將畫筒夾在腋下,很寶貝似的。

    其實這幅畫是他作出來的贗品,這一次能騙過王相公,也可以看出王相公的鑒賞能力並不比沈傲高明。另一方面,因為官家的真跡幾乎在坊間沒有流傳,要辨明真偽,只能從畫風和筆力方面來評判,好在沈傲只臨摹筆力和畫風,完全的照抄臨摹卻是不屑為之的。

    贗品又如何,還不樣把他給騙過去了。哼哼,沈傲有點得意,自從穿越之後,身臨其境,畫風竟也有了不小的進步,幾乎已經到了以假亂真的無暇境界了,這個時代又沒有顯微鏡和防偽檢測儀,如魚得水啊。

    眼看就到了祈國公府,一輛精美的馬車迎面過來,那淺色花簾微微掀開,露出一對妙目在街上逡巡,那眼眸落在沈傲身上,頓時亮了,不多時,馬車停下,從裡面鑽出一個腦袋,原來是小郡主。

    小郡主與周小姐在後園說了許多話,眼看天要黑了,便告辭出來,才沒走幾步,就撞見了沈傲。

    「喂,沈書僮,你過來。」小郡主的王八之氣十足,朝沈傲勾了勾手。

    沈傲當作沒有看見,故意將臉別過去看沿街的風景。小郡主太壞了,這是叫人的態度嗎?你就是加一個請字,沈傲也願意笑嘻嘻的過去聆聽小郡主訓示。勾勾手算是什麼意思,還是當作沒聽見吧。

    趙主事卻是聽見了,朝沈傲道:「沈書僮,好像有人在叫你。」

    沈傲不理他。

    小郡主生氣了,立即道:「你過來,車伕,追上那個人。」

    車伕聽了命令,頓時小宇宙爆滿,要在郡主面前顯露一手,提鬢揚鞭,駕的一聲也不管衝撞了路人,飛也的勒馬衝過去。

    街道上頓時亂成一團,紛紛有人咒罵,只是這馬車顯赫,雖是嘮叨甚多,卻沒有人挺身而出。

    「喂!」馬車從沈傲的身側擦肩過來,小郡主從車簾中高傲的抬起下巴,居高臨下的道:「沈書僮,你好大的膽子,敢不理我。」

    趙主事膽小,不願意惹事,連忙對沈傲說:「沈書僮,府裡還有許多事要我安排,先走了。」健步如飛,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沈傲苦笑著對小郡主道:「小姐,我方才沒有聽見行不行?」

    小郡主蹙著眉:「周小姐早就說了,你這人很狡猾,要防著你。你就是故意不理我,別以為我不知道。」

    沈傲哈哈一笑,抿嘴不語,看來這小郡主很不懂人情世故啊。一個女兒家,光天化日之下追一個男人,真是,不知哪裡來的家教。他正要敷衍,小郡主的目光落在了沈傲的腋下畫筒上,眸光一亮,道:「這是你師父陳相公畫得嗎?拿來,我看看。」

    太凶殘了,這是打劫啊。沈傲夾緊畫筒:「不給。」

    小郡主生氣了,道:「小書僮,你好大的膽子,你拿畫來給我看看,我就不追究你。」

    橫的怕楞的,沈傲很無語,道:「這又不是你的畫,憑什麼你說拿就拿,就是不給。」轉身要走。

    小郡主一時也沒有了主意,趴著車簾的框架態度軟下來道:「好啦,小書僮,我就看看罷了,又不是要你的畫。」

    沈傲猶豫了一下,看到聚集過來瞧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那一個個眼神,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不過有幾個扇著扇子的公子哥卻是投來一絲妒忌。

    「好吧,就給你看看,不許亂搶。」沈傲發現自己被打敗了,玩智商陰謀他厲害,可是在大街上賣萌,汗,技藝生疏啊,倒是這位小郡主熟能生巧,很熟稔,一點都不怯場。

    「看來這小妞平時一定沒出過門,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沈傲心裡咕噥著,手腳卻不敢慢。抽出畫筒,小心翼翼的抽出畫捲來,展開,卻不敢送過去,而是將畫反著貼著自己的胸朝小郡主展示,口裡說:「就這樣看,不許動。」

    「真是小氣。」小郡主白了他一眼,頓時被沈傲胸口的墨筆吸引了,巧目在畫中逡巡,癡癡的道:「這是官家的真跡還是你師父的贗品?」

    若是那幅送來的真跡倒也罷了,可要是贗品,只怕又是一幅頂尖的偽作。小郡主在宮裡的日子不少,見過的官家畫作更是數不勝數,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官家的畫風,可是這幅畫不管從佈局、筆意、還是畫風,幾乎找不到絲毫的瑕疵,再挑剔的人也尋不出破綻。

    「太氣人了。」小郡主蹙著眉,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沈傲大跌眼鏡:「陳相公這樣厲害,只怕我一輩子拍馬都趕不上了,哎……」輕輕歎了一口氣,接下來的話很凶殘:「若是能把他綁到王府去陪我作作畫該有多好。」

    沈傲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幸運,還好自己方才說畫是自己作的小郡主沒有相信,這是火坑啊。照小郡主的意思,綁陳濟貌似有一點難度。

    可是要綁沈傲那真是輕而易舉,小小書僮還想飛天遁地不成?去了王府,陪著美人兒作作畫其實也不錯,錯就錯在對於一個書僮來說本來就不該享受這種待遇的。

    哦,到時候王爺一看,孤男寡女廝混在內宅這還了得,很容易讓女兒啊,怎麼辦?閹了!於是,一個小太監伴在小郡主跟前,左一口奴才,右一口主子的景象浮想在沈傲的腦海。

    太凶殘了,沈傲打了個激靈,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能讓小郡主知道真相,以防止走夜路被人打悶棍,塞進麻布袋裡。

    「郡主,我們還是換個地方看畫吧。」沈傲覺得這樣被人圍觀,已經很尷尬了,偏偏小郡主不以為意,這個畫癡,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畫,再沒有什麼更引起她的關心。

    可是沈傲還是吃五穀雜糧的俗人,以後還要做人呢。

    小郡主便笑,眨了眨眼睛道:「周小姐說你很好色,你叫我換個地方看畫,不是有什麼企圖吧。」

    沈傲被徹底的打敗了,只好收回畫道:「那我走了,郡主要看畫,下次再說。」這種事越解釋越亂,還是溜之大吉的好。

    「喂!回來,我還有話要問你……」見沈傲避走,小郡主急得大叫,吩咐車伕道:「追上他,快。」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04 AM

第六十三章:水乳交融


        小郡主追上去,口裡道:「好,我隨你到僻靜處去說話。」她的表情很無辜,讓路人看了,彷彿是被人佔了便宜的可憐蘿莉。

    沈傲要吐血了,很有罪惡感,卻又無計可施。小郡主朝他招招手:「你上車來。」

    羞於見人,沈傲也沒什麼顧及,再說了,連她都不介意,沈傲還有什麼好忌諱的,立即跨入車轅,要鑽進車去。那車伕一臉不懷好意的望了他一眼,沈傲心下一凜,心裡說這車伕很不簡單,這眼神像要殺人,不會是怕自己OO了他的主人吧。

    不管他,沈傲鑽進去,車廂裡的芬香味很濃,車廂也很寬大,可是相對兩個人來說仍然有一些狹隘,鑽進去時,沈傲的鼻尖差點要裝上小郡主鼓鼓的胸脯。

    「怎麼有一股奶香味,太凶殘了……」沈傲打了個激靈,不過他還是很君子的。佔一個小蘿莉的便宜,他不屑為之,壓力也很大,郡主也敢調戲,活膩歪了,指不定被人打黑棍、拍黑磚,為色衝動的事沈傲是不會做的。女人而已,沈傲又不是第一次見女人的小處男,還沒有瘋狂到這種令人髮指的地步。

    當然,欣賞一下還是可以的,沈傲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在小郡主鼓鼓的胸脯前打量,很受用很舒坦。

    美女嘛,可近觀而不可褻玩,當然,如果的話沈傲是不會拒絕的。

    「喂,不要亂看。」小郡主叱道,她雖對男女的事不懂,但是沈傲這種肆無忌憚的樣子,卻喚起她女性天生的自我保護意識,臉已緋紅了。

    沈傲收回目光,很正經很純潔的道:「美人就像佳畫,完美無瑕的事物,看看有什麼不可以,你看了我的畫,我看看你的人,買賣公平、童叟無欺!」沈傲說得理直氣壯,將好畫和小郡主聯繫起來,說明沈傲是用藝術的眼光去看的。

    文藝女青年不就是時刻準備著為藝術而獻身的?小郡主和文藝女青年沒什麼兩樣,沈傲談起藝術,讓她沒有詞了,便笑嘻嘻的問:「我問你,你師父的畫還沒有畫好嗎?他平時練筆的殘畫有沒有?能不能去替我尋幾張來?」

    沈傲搖頭。正義凜然的又去盯小郡主的胸脯,那鼓鼓的小包不大,但是很契合,與身材水融,咦,為什麼我會想到水融這個詞呢……

    小郡主很失望,呢喃道:「那你要答應我,你師父偽了官家的白鷺圖,要先送到我這裡來,聽見我的話了嗎?」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沈傲在顛簸的車廂中『搖搖欲墜』,好幾次要撞小郡主一個滿懷。

    小郡主想了想:「就這些了,沈書僮啊,雖然你這個人很壞,但是如果你能好好的為我辦事,我還是會很重你的。」

    沈傲很真摯的道:「小姐說的太對了,沈傲一定不辜負小姐的期望,爭取再立新功。冒昧的問一句,是哪個爛舌頭的說我的壞話?」

    小郡主哼了一聲:「你連你師父的畫都不能理解,還說不值幾個錢,當然不是好人。」

    哇,這邏輯太凶殘了,讓沈傲理解不能,不懂畫就是壞人,世上該有多少萬惡之徒啊。沈傲苦笑,爭辯道:「其實有些人不懂畫,也不盡都是壞人,就比如本書僮,心地還是很善良的。」

    小郡主道:「好了,就這麼多,誰管你是不是好人,快下車,我要回家了。」

    沈傲只好告辭,夾著畫,便回府了,一路上心裡想:「這個郡主很古怪,不過也很有趣,找機會逗逗她。對了,郡主對自己的印象很不好啊,多半有周小姐的功勞,不知怎麼的,最近周小姐性格很怪異,嗯,怎麼說呢,好像處處和自己作對。自己並沒有得罪過她吧。」想了想,便曬然一笑,想這麼多有什麼用,還是先顧眼前吧。

    …………………………………………

    夜漸漸深了,春兒提著燈籠到了門房,問:「劉老叔,夫人叫我來問,公爺的車駕還沒回嗎?」

    劉老叔是值夜的門房,笑呵呵的披著衣衫趿鞋從門房裡出來,瞇著眼,藉著燈籠的光線看了看,便道:「是春兒啊,公爺還沒回呢。」

    春兒便在門檻處坐下,道:「那我在這裡等,夫人那邊已經有些急了。」

    劉老叔便笑:「春兒,夜裡涼的很,要不到我這裡坐坐。」他望了春兒一眼,一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猶豫了好一陣子又道:「我聽府裡的人說你和沈書僮最近走的很近?」

    這是很隱晦的說法,其實這件事早就傳開了,說什麼的都有,春兒聽了,眼睛就紅了,眼淚流出來,道:「沈大哥是好人,沒有欺負我,你們不要胡說。」

    劉老叔便歎氣:「不管有沒有事,許多事應當謹慎些。你看看沈書僮,近來很受老爺、夫人的喜愛。若是他真的有心,為什麼不向夫人、老爺提親,夫人沒準就答應了。可是這樣耗著,算是什麼事?你是女孩子,名節很重要的,若是沈書僮不娶你,將來你怎麼做人?」

    春兒不答話,只是滴滴答答的掉眼淚,蜷縮在門角,心裡在想:「沈大哥會向夫人提親嗎?是了,只要沈大哥去提親,夫人一定會同意的。可是為什麼他連說都不肯說呢,他一定是不喜歡春兒的,我該怎麼辦?」想著,想著,心更酸了。

    劉老叔搬了個矮凳出來,又尋了件衣衫給春兒披上,絮絮叨叨的說:「春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一定要想清楚,現在闔府上下都知道了這事,沈書僮不可能不知道,他若是愛護你,又何至於鬧到現今這個地步。哎……」

    春兒只是哭,抽泣的道:「我知道,沈大哥是喜歡小姐的,小姐也喜歡沈大哥,平時小姐總是難為他,可是我知道,她的房子裡還藏著沈大哥的畫呢,經常在那裡看的出神。」

    劉老叔嚇得面如土色,連忙道:「這些話可不能亂說,春兒,你不是小孩子了。」

    春兒又哭,眼睛都模糊了,哽咽著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沈大哥就算娶我,那也是可憐我,我不要他可憐我……」

    劉老叔只是歎氣,徐徐道:「春兒,我是過來人,你的心思我懂。可是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人言可畏,將來你怎麼嫁人?依我看,你乾脆給鄉下寄個口信回去,叫他們在鄉下尋一個親事也就是了。沈書僮這個人好是好,就是太好了,我聽說最近老爺要保舉他去太學讀書,將來是要做相公的。」

    春兒不說話了,手指卻摳進了肉裡,妙目直愣愣地望著府前的石獅子發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06 AM

第六十四章:認親


       春兒傷心地擦拭淚眼模糊的眼睛,正黯然傷神,劉老叔站起來,向外張望道:「老爺的車駕回來了。」

    春兒便不敢再哭了,提起燈籠去迎接。

    馬車在府門前停得穩穩的,祈國公周正一臉疲倦地被車伕扶下車,見了春兒,便問:「春兒來這裡做什麼?」

    春兒道:「夫人見公爺這麼晚還未回來,心裡惦記,叫我來門房問。」

    周正苦笑,自那一日和夫人說了保舉沈傲的心思,夫人這些天催問這事很緊,不消說,今日又是來打探消息的。

    他咳嗽一聲,對春兒道:「你早些回去歇了吧,不用去回稟了。」

    春兒不肯,要提燈籠給他照路,周正是個細心人,一瞥之下,見春兒的眼角有淚痕,便問:「春兒,你怎的哭了?莫非是有人刁難你嗎?」

    劉老叔在邊上想說什麼,春兒連忙給他打眼色,口裡說:「沒……沒什麼的,是眼睛進了沙子。」她心裡淒苦極了,想:「若是這件事給老爺知道,老爺一定會催促沈大哥和我成親的,沈大哥並不喜歡我,我有自知之明,不能教他為難。」

    隨即又想:「我這樣體貼他,不知他有沒有為我著想過。」心裡更酸了,強忍著淚水不流出來。

    提著燈籠引著周正到了臥房,春兒便告退,周正咳嗽一聲,總覺得今日的小春兒舉止很怪異,不過家事一向是夫人照料的,他不插手;抬腿進去,便聽到夫人在裡屋喊:「是老爺回來了嗎?」

    周正應了一聲,疲倦地走入裡屋,夫人正看著一本佛經,抬眸見了周正,便將佛經隨手放在案上,起身道:「老爺今日怎麼又這麼遲回來,用過飯了嗎?要不要廚子去熱一熱。」

    今夜是香兒照料起居,打了盆溫水來,周正浸了浸手,徐徐道:「用過了,不用麻煩。」

    夫人又旁敲側擊道:「老爺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看你這幾日都是六神無主的,像是掉了魂一樣,嚇得恆兒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怕你要拿他出氣呢!」

    說到周恆,周正就有點兒生氣了,口裡說:「這個逆子,他要是有沈傲的一半,我平日何至於會打他?他是自做孽,平時游手好閒,這樣好的機遇,卻又不好好讀書,我不打他,他更要上房揭瓦了。」

    夫人聽周正提到沈傲,便道:「恆兒有孝心就是了,我也不求別的。倒是沈傲進學的事老爺近來可打探過嗎?太學裡怎麼說。」

    問起這個,周正歎了口氣道:「方纔我就是去找張學正為這事說情的,按道理,沈傲倒是很符合太學的錄用規則。不過張學正說舉薦之期已經過了,名錄已呈報去了官家那裡,官家也擬准了,現在要改來不及。只能等來年再說。」

    夫人有些急了,道:「還要等來年?這要等到什麼時候,沈傲怎麼耽誤得起,老爺,你和張學正也是有交情,就不能讓他網開一面?」

    周正面色通紅,其實這個人情他是說了的,不過張學正這個人太迂腐,說不通,此事當然不好和夫人去講,只是敷衍道:「這是國法,豈能擅自更改。」

    夫人神色黯然,替周正脫去了外衣,蹙著眉想著心事。

    二人和衣睡下,再不說話了,其實他們各懷著心事,都沒有睡著,夫人仍想著沈傲進學的事,而周正一是擔心那枚戒指,另一方面也為沈傲的事心煩。

    心煩意亂間,夫人突然張眸,問:「老爺,國子監那邊可以入學嗎?」

    周正道:「國子監倒是寬鬆得多,只是需七品官員以上的子侄入學,與沈傲的身份不符。」

    夫人嗔怒道:「虧你還整日主持國家大事,連這點變通之道都不懂,子侄,子侄,沈傲就是我的外甥,明日就去給他報名去。」

    周正道:「什麼時候他是你外甥了?」

    夫人一下子坐了起來,眼眸一亮,口裡說:「是了,現在沈傲就是我的外甥,也是祈國公府的子侄,他進不了太學,就去國子監,看誰還能說什麼。」

    夫人又向周正道:「老爺,對外呢,我們就說沈傲是我的親外甥,對內呢,我也就收了這孩子做親戚,如何?」

    周正有些疑慮:「這倒是個辦法,只是……是不是取巧了一些,若是讓人知道,豈不是個笑話。」

    「誰會取笑?老爺,我娘家的人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有沈傲這樣的好孩子喜歡,認個親又有什麼錯?我做了這個姨母,你豈不也多了個外甥?這孩子不是平凡人。我瞧他有一臉的官相,許多人都說他學問好呢,早晚要高中的,到了那時,老爺豈不又多了一個臂膀。」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見周正還略有遲疑,繼續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過幾日再和他說,老爺趁著這功夫多走動走動,你不是平日裡說國子監的祭酒、博士們和你很熟絡嗎?這件事一定要辦成了。」

    周正這下只好笑著道:「是,我的夫人。」

    夫人復又躺回床上,事情找到了辦法,心情也好了起來,興致勃勃地道:「我現在越想就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方才只是一念之間,就想出來了。看來我和這個沈傲還真有緣分,老爺,你說是不是?」

    周恆很疲倦,已打起了呼嚕,原來是已經睡了,夫人沒多久也睡下了。

    過了兩日,沈傲便被趙主事叫去,說是王相公已經查閱了許多手抄本,要再看看畫。沈傲又帶著畫過去,故意作出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樣子,那王相公的作案手法與沈傲的很相似,就在看畫的功夫,用一幅贗品將沈傲的畫換了去。

    沈傲雖然察覺,可是卻沒有點破,拿著那幅贗品道:「王相公辨出這幅畫的真偽了嗎?」

    王相公冷笑著搖頭,道:「恕我直言,這幅畫是偽作。」

    「偽作?」沈傲很吃驚,口裡期期艾艾地道:「怎麼可能是偽作?王相公是否看錯了!」

    王相公便擺出一副『專家』的架勢,手指著畫道:「你看這裡,線條很生硬,那白鷺雖是躍躍欲試,可是筆線卻有重描的痕跡,還有題跋,明顯是人摹上去的,這幅畫一定是假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請別人去看看。」

    沈傲面如土色,口裡還是喃喃道:「怎麼可能是假的,這斷不是假的,你在騙人。」他不停地去看畫,拿畫的手也顫抖起來,又說:「那我怎麼向公爺交代?拿不出畫,公爺若是發了脾氣,我該怎麼辦?」

    王相公冷笑道:「這和我沒有干係,你們收拾了畫快走。」

    等到沈傲和趙主事走了,王相公才微微一笑,從案底抽出一幅畫來,仍是一張白鷺圖,只是這張白鷺圖比較起沈傲帶走的那張,更多了幾分曠達之氣。

    王相公俯下身子去看畫,那飄逸勁特的筆線,妙到極致的佈局在王相公的眼中彷彿將整張畫都變得鮮活起來,王相公捋鬚,眼睛笑成了一條線,口裡喃喃道:「好畫,好畫,哈哈,天下唯一一副流傳於世的官家畫作,如今已經落在了老夫的手裡,好極了,好極了。」

    不過……王相公嗅了嗅鼻子,那鼻尖下似乎纏繞著一股淡淡的騷味,奇怪,這是什麼緣故。王相公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便不再懷疑了,將畫收好,心裡想:「為謹慎起見,應當盡速離開這宅子,將這畫收好再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09 AM

第六十五章:狡兔三窟


        當天夜裡,京兆府衙役齊集,這些捕快、公差一個個全副武裝,鎖鏈、木枷、戒尺一個不拉。領頭的是捕頭張萬年,張萬年點了數,挺著大肚子便走到沈傲跟前匯報:「沈公子,人都來齊了。」

    祈國公府遭了竊案,這還了得,知會一聲,京兆府已是雞飛狗跳,當值或不當值的公差悉數待命,就等捉捕人犯。沈傲親自點了張萬年來辦這個差事,也算是一種報答,只要把犯人拿住了,張萬年的功勞是少不了的,也算是報答他的恩惠。

    沈傲慵懶地牽著一條狗,點了點頭,道:「諸位辛苦了,捉到了人犯,國公有賞。」

    緇衣們都笑了,紛紛說:「公爺太客氣,這都是我們的份內之事。」

    說著,眾人便開始行動,沈傲的那幅白鷺圖,其實是故意調劑了一種混雜的氣味,用熏香和貓尿混雜成一種刺激的味道,而這種氣味很難消除,尋常人當然會不疑有他,可是若是找一條狗來,就可以立即循著這股氣味將畫找回來。

    沈傲破解王相公的騙術很簡單,其實不過是被動設局的一種,先是將自己作為誘餌,讓王相公針對他進行設局,沈傲要做的,只是被騙就行了。

    重頭戲在後頭,那幅被騙去的畫落入王相公手中,王相公首先要做的,就是將它帶回自己的老巢,而畫中摻雜進去的氣味,恰好成了GDP,沈傲牽著狗,就能帶著捕快們找到王相公的藏身之處。

    先牽著狗到上一次的庭院裡去,這裡果然人去樓空,只是那狗卻興奮地瘋狂吠叫起來,一副要掙脫繩索向外狂奔的模樣。

    「跟上來。」沈傲打了一個手勢,身為盜賊,想不到今日卻成了偵探,這種感覺還不錯。

    眾人紛紛跟上,追隨狗的足跡穿過幾條街巷,那狗吠聲越來越頻繁,追至一處孤零零的小巷子便突然停住,朝著一個屋子狂吠不止。

    張萬年皺眉,低聲喚來幾個頭目,吩咐道:「叫幾個兄弟在後巷,幾個兄弟在前巷蹲守,其餘人隨我進去。」

    一干捕快紛紛散開,張萬年拿著戒尺,當先破門進去,口裡大叫:「王朱子,你已東窗事發,還不隨我到衙門走一趟!」

    眾捕快紛紛湧入,頃刻之間,那屋子裡便傳來器具砸碎的砰砰聲。沈傲牽著狗追上去,口裡大叫:「張老兄,叫你的弟兄小心一些,不要砸壞了東西。」

    張萬年咦了一聲,口裡道:「人犯呢?」

    便有捕快道:「班頭,這裡有一個暗門。」

    「哇,人犯逃了,快,叫弟兄們們圍住這條街巷,誰也不許出去。」

    沈傲衝進去時,才知道那王相公已經走了,臥室的牆壁上有一個暗門,直通隔壁的屋子,從暗門鑽過去,又到了另一個房子,在這裡,則看到了不少匆忙換下來的隨身衣物,稀稀拉拉的丟在了地上。

    「班頭,四處都尋了,沒有人犯的蹤跡。」有捕快前來稟告。

    張萬年面如土色,口裡道:「這是怎麼回事?莫非這人神機妙算?算準了我們今夜會來拿人嗎?」

    沈傲沉默了片刻,笑道:「狡兔三窟,這人太謹慎了,居然一口氣租下兩個房子,將兩個房子打通,一有動靜,就趕到另一處房子裡去。張班頭,你看這隨意拋落的衣物……」沈傲拿起衣物,指尖還能感受到餘溫:「這應當是不久前人犯脫下來的,只是他脫了衣服又會換上什麼衣服呢?」

    一個捕快道:「方纔並沒有閒雜人在街巷處走動,想必這人還沒有走。」

    沈傲搖頭:「他已經走了,只不過換上了一件緇衣而已。」

    緇衣,是捕快的公服,換上了它,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另一處房子裡出去,今夜這麼多捕快在這裡蹲守,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混雜在其中,要溜走很容易。

    聽了沈傲的分析,張萬年便苦笑道:「沈公子太厲害了,這個人犯也很厲害,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差,還沒有見過這麼狡猾的人犯。哎,若是戒指找不回來,國公那邊只怕不好交代。」

    沈傲搖頭,笑道:「戒指還在這個屋子裡。」

    張萬年大喜:「在哪裡?」

    沈傲放開狗的繩索,那狗便垂頭開始嗅起來,到了一方幾案,又開始狂吠。

    「來,把這幾案搬開。」

    幾個捕快立即將幾案挪開,幾案下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黃土。

    沈傲道:「去尋些鎬頭來,把地挖開。」

    許多緇衣紛紛捲起袖子,尋了各種東西來挖,果不其然,挖地一尺,一個油布包裹的錦盒便出現了,張萬年捧著錦盒出來,打開,裡面恰好是一幅畫卷,此外,還有一枚戒指,以及一些小物件。

    「這就是贓物了,張捕頭要不要帶回衙門去?」沈傲笑吟吟的問。

    張萬年忙將錦盒交給沈傲,道:「這就不必了,公爺的東西都在這裡吧,這就好,這一趟沒有捉到兇犯,真是慚愧。」

    沈傲接過錦盒,道:「能追回贓物就已是萬幸了,諸位辛苦了,到時候國公一定有賞的。」

    官差們一陣興奮,紛紛道:「不敢。」

    張萬年問:「沈公子,為什麼你斷定這些贓物還留在這裡?」

    沈傲笑道:「很簡單,這個疑犯太狡猾,一有風聲鶴唳,他絕不會戀棧幾樣寶物,明哲保身才是最緊要的。張班頭見過壁虎嗎?壁虎一旦感覺到危險,便立即會拋下尾巴,瘋狂逃竄。其實此人也是如此,更何況他自信這些寶物藏的隱秘,我們不一定能夠找到,因此先溜之大吉,等什麼時候風頭過了,再回來取也是一樣。」

    張萬年笑道:「沈公子若是來公門當差,我們這些弟兄就要沒飯吃了。」

    沈傲收好那錦盒,笑嘻嘻地道:「大家都很辛苦,就不勞煩諸位了,我自己回去稟告國公,你們的功勞也一定會傳達的,先告辭了。」

    張萬年笑道:「沈公子好走。」

    沈傲湊到張萬年耳畔,低聲道:「趙主事已經收押了吧?」

    張萬年點頭:「已經在班房了,沈公子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伺候他。」

    沈傲低聲道:「告訴你,這趙主事手裡頭至少有兩千貫,張班頭,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張萬年很曖昧地笑了笑,頓時明白了,笑嘻嘻地道:「謝沈公子賞賜。」

    「他若是把錢吐了出來,就放他一條生路吧,畢竟也只是一念之差,沒必要把人往死路裡逼。」沈傲總算是為趙主事說了一句好話,只怕也只有這一句最真摯,甩了甩袖子:「我走了。」

    懷揣著錦盒,沈傲牽著狗往國公府走,心裡卻在想,這個王相公太狡猾了,確實是個強大的對手。若不是他拿出來的誘餌太誘人,這人一時麻痺大意,只怕誰上誰的當還不一定呢。

    溜了就溜了吧,沈傲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目的只是尋回戒指,給國公一個交代,如今事情辦成,捉沒捉著王相公都不是重點。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11 AM

第六十六章:周少爺的鐵腿功


        沈傲連夜回去見周正,到了偏廳,便看到可憐的周恆跪在屋簷下,可憐兮兮地看著沈傲,很悲劇很淒慘。

    「哇,少爺回來了!」沈傲走過去,呵呵地笑著,許久沒有見到周恆了,府裡頭都在傳言周恆是出去避風頭,誰知還是沒有躲過,大冷天的跪在這裡好可憐啊。

    不過沈傲的同情心顯然還沒有氾濫到同情少爺的地步,倒是多了一分幸災樂禍,話說回來,如果周恆都值得同情,那這個世上要同情的人實在太多了。

    周恆抬著下巴昂頭,口裡說:「沈傲啊,哈,你來這裡做什麼?我今日在練功,你不要打岔,快走。」他是死鴨子嘴硬,明明跪得腳都失去知覺了卻還在說自己是在練功。

    沈傲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麼少爺好好練,什麼時候神功大成,記得一定要知會我一聲。」說著大搖大擺地走進廳裡。

    周正正負著手來回踱步,見沈傲進來,驚喜道:「戒指帶回來了嗎?」

    沈傲拿出錦盒,交給周正道:「帶回來了。」

    周正打開錦盒拿出戒指,頓時喜逐顏開,忍不住道:「天可憐見,總算是找回來了,若是丟了它,我有什麼面目去見周家的列祖列宗!好,好極了。沈傲,你這一次幫了我一次大忙,真不知該怎麼謝你,哈哈……」他陡然又道:「不過,謝就不必了,往後反正我們也是一家人,不用言謝的。呵呵……那件事夫人和你說了嗎?」

    沈傲道:「不知公爺說的是什麼事?」

    周正坐下,笑吟吟地道:「夫人想認你做外甥,明日你給夫人斟杯茶,這門親就算認了。往後你就是我們祈國公府的親眷了,到時候隨我到國子監去入學,好好用功讀書,光耀門楣。」

    沈傲倒是覺得很意外,認夫人做姨母,倒是正和他的心意,既然夫人肯,他也沒有不肯的道理。來到這個世界,他是一個親人都沒有,能有個親戚再好不過了,連忙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她肯認我,沈傲不知多高興能叫他一聲姨母呢。」

    周正捋鬚笑著點頭:「這就好極了,以後也不必稱我做公爺,就叫舅父吧,我已叫人修葺了一處院落,你再住到下人的房子裡不好,過幾天就搬到新屋去。」

    沈傲道了謝,便又想起那錦盒,道:「公……舅父,這裡還有幾樣東西請舅父看看。」

    錦盒被周正隨手放在一邊,沈傲打開,從裡面掏出一個扇子來,這扇子樣式很普通,是尋常的紙扇,扇面寫了字也畫了畫,只是紙質有點兒發黃了。

    周正知道沈傲這個人心思敏捷,引頸去看。

    沈傲展開紙扇,朝周正笑笑,道:「舅父看看這個……」

    周正往紙扇上的扇面看,燈光有些昏暗,只能依稀辨認上面的文字徐徐道:「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周正頓時沉默起來,喃喃道:「若我說得沒錯,這應當是黃涪州的詩詞。」

    黃涪州就是黃庭堅,因黃庭堅曾任涪州別駕,是以世人大多這樣稱呼他。此時黃庭堅已經去世許多年了,不過其詩詞和書法的造詣也曾轟動一時,有宋四大家之稱。

    沈傲點頭道:「這正是黃涪州的詩詞,舅父再看看這題跋。」

    周正去看,忍不住道:「這莫非是黃庭堅的真跡?」

    沈傲笑道:「黃涪州的行書,每個字大都長橫長豎、大撇大捺,但每個字的中宮似乎都有一個圓心,其他筆畫從圓心中放射出來。這種「破體」字形結構,與歷代方方正正、四面停勻的外形相比,多了一分渾融蕭逸的雅韻和骨力道勁的氣魄。舅父仔細看,這是不是破體?」

    周正咦了一聲:「沒有錯,你若是不說,我倒是疏忽了。」

    沈傲道:「這確是黃涪州的字,這柄紙扇只怕也是黃涪州生前之物,是從盜賊那裡尋來的,想必那個王相公不但盜了公爺的戒指,手裡還有不少未銷贓的寶物。」

    周正點了點頭,接過扇子愛不釋手地看了看,隨即又將扇子返還沈傲,正色道:「聽說你喜愛行書,這些也都是你找到的,那麼這應當你所有才是,你好好收藏吧。」

    沈傲不接,擺手道:「我雖好行書,卻不好收藏,舅父喜歡,就拿去吧。就當是小甥獻給舅父的禮物。」

    周正猶豫了片刻,便痛快地收了,笑道:「好吧,你既這樣說,我也沒有不收的道理,你早些回去歇了吧。」說著疲倦地打了個哈哈,顯然提心吊膽了這麼久,此時精神一鬆,這睡意也就來了。

    沈傲苦笑道:「舅父,表弟還在外頭跪著呢。」

    周正虎著臉道:「讓他跪,這個逆子,有家不歸,又不思進取,都是你舅母將他寵壞了的。」

    沈傲就不再勸說了,老子教訓兒子天經地義,他有自知之明,就是插手也需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

    告退出去,見周正歪著頭打盹,聽到動靜,揉著惺忪的睡眼張眸,一看是沈傲,頓時將腰身挺得筆直,很豪邁地道:「哈哈……這功夫練得真有意思,現在雙腿彷彿生出了無窮的力道。」

    沈傲也笑,道:「好功夫,好好努力,將來一定能在武術界大放異彩,對了,你這叫什麼功夫?」

    周正遲疑了片刻,大聲道:「這叫鐵腿功,。」

    沈傲翹起大拇指:「好功夫,一聽這名字就很有霸氣。」

    「這是當然。」周正撇了撇嘴,道:「你怎麼還不睡,找我爹做什麼?」

    沈傲不說話,戒指的事,周正連自己的夫人都沒有說,他自然不會洩露出去,只笑著道:「表弟好好在這裡練功吧,表哥我先回去睡了。」

    「表弟?表哥?喂,什麼表弟、表哥的?你過來,跟我說清楚這怎麼回事!」周恆無趣極了,一雙腿不聽使喚,身子又有點兒發冷,很痛苦。

    沈傲哈哈笑著道:「呵呵,我還是回去睡了,我又沒有練功的習慣,其他的,遲些再說!」

    「哇,你怎麼這樣就走了,你也太沒義氣了,我平時待你很不錯……」周恆大叫。

    恰在這個時候,周正負手出來,咳嗽一聲,嚇得周恆打了個激靈,垂著頭,後面半截話不敢說了。

    周正冷笑一聲,便步向臥房去,一邊對沈傲道:「沈傲早些休息。」一邊對周恆道:「敢躲懶,看我明日刮了你的皮。」說罷,偉岸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見沈傲和周正都都了,周恆委屈極了,這還是自己的爹嗎?太傷心了,哪有做爹的這樣教訓兒子的,好冷啊,要是有件衣服就好了。

    「不知跪了幾個時辰了,什麼時候天會亮,那個沈傲,真的沒有義氣,太壞了……」

    亂七八糟地想著,周恆一對眼睛四處逡巡,想偷偷站起來躲躲懶,見父親走遠,又過了很久沒有動靜,便偷偷扶地站起來,那腳卻不聽使喚,讓他像是蹣跚學步的嬰兒。

    「喂,周董,你又偷懶了!」黑暗中一個聲音傳出來,嚇得周恆一下子又趴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地道:「哪裡……哪裡有……」

    沈傲從黑暗中走出來,哈哈笑著,手裡還拿著一件大袍子,另一隻手端著一樣點心,口裡道:「周董既然敢躲懶,敢不敢陪我吃點糕點夜宵,聊一會閒話。」

    周恆目光一亮,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快,拿那件衣衫給我披,我快凍死了。這是什麼糕點,咦,很香,比我平時吃的糕點美味多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13 AM

第六十七章:表妹好


    月朗星稀,就在這夜幕之下,晚風輕輕吹拂著沈傲的面頰,藉著屋簷下朦朧的燈籠光影,沈傲和周恆盤腿坐地,周恆狼吞虎嚥地吃著糕點,口裡還在抱怨:「沈傲你是不知道,原本以為過了三五日我爹會消消氣,誰知還是沒有躲過,真是慘極了,哎……還有幾日就要去國子監讀書了,去讀書也好,至少不必常常得看他的臉色。」

    沈傲微笑道:「你不是說你在練功嗎?」

    周恆訕訕然地咀嚼著口裡的食物,尷尬地笑道:「不說這個,不說這個……」等他吃飽了,愜意地摸了摸填滿了的肚子,披著沈傲送來的袍子也讓他很暖和,心情明顯好了一些,道:「我這個少爺做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你見過哪個少爺要受這樣懲罰的?我只是不愛讀書而已,平時還是很安分的是不是?」

    沈傲想了想,如果說是,自己的良心似乎有點過不去;可是若搖頭,眼前這個受傷的心靈又得不到撫慰,只好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很真摯很動情地道:「是啊,周董除了讀書,在其他方面都很有天賦,只不過這個時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周董這樣的大才,只可惜生的不是時候,否則也是一個俊傑。」

    沈傲腹中誹謗道:「到了後世,你八成還是個死富二代。」

    周恆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連聲道:「還是沈傲懂我,不過,時代是什麼?」

    此時,卻聽到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道:「真是笨,他是在譏諷你呢,你還笑什麼?」

    周恆嚇得面如土色,身體矯健地一下子跪在地上,低著頭,裝作思過的樣子。

    來人原來是周若,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長裙,頂著淡月,腳步輕盈地挎著一個食盒過來,宛若黑暗中走出來的月仙子,那一顰一笑間,很是清新脫俗。

    見是姐姐,周恆吁了口氣,又恢復了老樣子,口裡說:「家姐,你也太嚇人了,害得我心都差點兒跳出來了。」

    沈傲笑著道:「周小姐好。」

    周若看到地上的糕點殘渣,便蹙起眉對周恆道:「原來你並沒有餓著,害得母親擔心得睡不著,偷偷教我送點吃食來。」瞥了沈傲一眼,又道:「沈傲今夜也不睡嗎?」

    不知怎麼的,今夜的周若火藥味顯得沒有平時濃了。

    沈傲回話道:「要睡的,不過先陪周恆說說話。」

    周若放下食盒,道:「夜裡涼得很,我帶來了一些酒食,你們若是冷了,就喝些酒暖暖身子吧。」

    周恆笑:「還是家姐體貼我,看來這個府上還有值得我留戀的人,我本來想離家出走的,現在看在家姐的面上,就繼續留在這裡好了。」

    周若嗔怒道:「不用看我面子,你現在就可以走。」

    周恆沒底氣了,只好住嘴,離家出走,也只是說說而已,他再笨也不會當真的。

    周若放下食盒,旋身便走,走了幾步,突然回眸望了沈傲一眼,沉吟片刻道:「沈傲,春兒病了。」說著,便消失在夜幕中。

    「春兒病了!」沈傲腦子裡嗡嗡響,這幾天發現春兒神色有點異常,他並沒有注意,想不到竟是病了。

    周恆也擔心起來,他自認為自己平日跟春兒的交情還算不錯的,按沈傲突然變得神不守舍的樣子,便對沈傲道:「你沒事吧,要不我們現在去探視她?」

    沈傲苦笑:「大半夜的進女兒家的閨房,你是去探視還是要做淫賊?」

    周恆摸著腦袋哈哈笑道:「險些忘了,我們明兒再去。」

    沈傲的心情一下子變壞了,春兒最近是變得奇怪了,好像沒有以前那樣親近了。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第二日清早,周恆和沈傲去夫人那裡問安,其實今日這個問安有許多名堂,夫人穿著盛裝,在大廳裡危襟正坐,身側被周小姐和許多丫鬟圍著,府裡頭的幾個管事則站在外圍,那連一向都不理家務的國公也來了,坐在夫人的左側,慢吞吞地喝著茶。

    周恆進去,一看到周正,哇,臉就變了,從貓變回了老鼠,畏手畏腳地過去行禮,他的雙膝之前給跪腫了,所以膝蓋彎不下來,只能欠欠身,很尷尬。

    「站到一邊去。」周正沒有給周恆什麼好臉色,一聲訓斥,周恆立即身手矯健起來,飛快地站到周若邊上。

    夫人朝沈傲招手:「沈傲,來,給姨母斟茶。」

    沈傲點點頭,目光一掃,春兒果然沒有來,心裡很是失落,感覺空蕩蕩的。

    香兒端著茶具過來,沈傲從茶壺裡倒出一杯茶,小心翼翼地捧著送上去,口裡道:「請姨母喝茶。」

    夫人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便將茶盞放到身邊的幾案上,笑吟吟地道:「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娘家人了,我也不求你別的,你好好用功,多讀讀書,知道了嗎?」

    沈傲連忙道:「夫人這樣說,沈傲不努力是不行了。」

    夫人便笑,握住他的手,道:「你這孩子很懂事,我也沒什麼要說的。恆兒、若兒,來見你們的表哥。」

    表哥?周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剛才還是沈傲,怎麼轉眼就成表哥了?

    這時,周正那殺人般的目光落過來,周恆背脊發涼,連忙搶步上去,一把握住沈傲的手,很激動地說:「表哥好。」

    沈傲呵呵笑著反握住他:「表弟很乖。」

    眾人哄笑,周恆很尷尬,又乖乖地退回去,他是滿肚子的疑問,怎麼沈傲就成了他的表哥呢?為什麼昨天晚上沈傲不透露一下,對了,好像透露了,還叫了自己一句表弟呢,可惜自己後來也沒怎麼在意。

    周若盈盈地走過去,朝沈傲點了點頭:「表哥好。」她這個好字咬得有些重,臉上浮出一些譏誚的意思,彷彿在說:「你這個滑頭,太會哄人了。」

    沈傲知道她是不服氣,哇,太傷心了,你這句表哥叫得不真誠啊。

    雖然心中有陰霾,可是他生性可是樂觀的人,便一把搶過去握住周若的手,周若的臉都紅了,想掙脫,掙不開。想罵人,可是這麼多人看著,只好抬起紅彤彤的臉去看沈傲的眼睛,沈傲的目光很純潔很犀利,那俊秀的臉龐微微一垂,與她對視,只聽沈傲一字一句地道:「表妹好。」

    眾人鼓掌,好感人啊,這一幅認親的畫面很溫馨,而且老爺夫人都在,沈傲將來也成了府裡的少爺,趁機趕快多拍一些馬屁先,於是紛紛說:「恭喜沈公子。」或者說:「給沈少爺賀喜了。」還有人道:「夫人真是好福氣。」

    周若此刻卻是一時愣住了,又羞又怒,卻又不能發作,因為誰都知道,沈傲方纔的動作很順理成章,而且很光明正大。表哥光明正大去握她的手,滿臉真摯的說一句表妹,誰都不會懷疑其他,反而都覺得沈傲這個人很重親情,就是她的父親和母親,此刻也是笑吟吟的,很欣慰。

    沈傲太壞了,如果是在私底下去和周小姐有肌膚接觸,必然會被別人懷疑,會懷疑他這個人居心叵測。可是當著眾多人的面,去牽住自己表妹的手,別人就不會這樣去想了。

    常言不是說嗎?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就是說君子光明磊落,不憂不懼,所以心胸寬廣坦蕩。而小人因為有壞心思,所以許多事不敢光明正大。沈傲就是君子,太坦蕩了。

    「放開……」周若低聲威脅,就算是順理成章的事,這手也握得太久了。

    沈傲只好鬆手,心裡腹誹:「握握手而已,何必這麼緊張,不要緊,以後慢慢就會習慣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01:16 AM

本帖最後由 demeno 於 2011-6-19 10:46 AM 編輯

第六十八章:國子監




  九月十五,汴京的天氣漸漸轉涼,落葉紛紛,行人也逐漸寥寥起來。

  今日是進學的日子,祈國公府又是裝飾一新,沈傲、周恆兩個穿著新裁的衣衫,前呼後擁地登上馬車,劉文今日親自隨著少爺和表少爺進學,他笑得很燦爛,很得意,趙主事一走,他順理成章地就成了內府主事,得償所願,太爽了。

  沈傲手裡捏著戶籍憑據,這份戶籍,是祈國公親自為他辦來的,在後世,其實就是假身份證,可是經祈國公出手,假的也成真的了。

  沈傲,出身農戶,條件並不顯赫,可是在親眷那一欄,卻多了一個顯赫的姨母,有了這個,就等於是多了一個晉身的階梯。

  沈傲靠著窗,身邊的周恆還沒睡醒,倚著軟墊打著盹。

  昨天沈傲去見春兒了,春兒病了,病得不輕,見到沈傲就哭,這一哭,把沈傲的心都哭化了。

  春兒說:沈大哥,你要好好讀書,要好好讀書呵。

  這一句安囑,就好像生離死別一樣,讓人很心酸。

  沈傲牽著她的手,告訴她一定會好好讀書,不會辜負她的期望,將來有了身份,一定回來尋她,這是一種暗示,只是不知春兒到底聽懂了沒有,只是苦笑著搖頭。

  沈傲在車裡歎了口氣,他當然喜歡春兒,只要春兒點點頭,現在去求夫人與春兒結親都可以,可是在心底的深處,沈傲仍然覺得這樣做不妥當,雖然在祈國公府混出來了,可是他仍然是個沒有身份的人。

  身份,在這個時代很重要,春兒原是奴婢,自己要讓她做夫人,不能再讓人看不起。

  周小姐當時也在場,隨沈傲一道去探望她,那個時候周小姐的表情很古怪,也哭了,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在那個時候,沈傲也顧不上她,自此之後,周小姐就不再和他說話了。

  哎,表兄妹的關係有點僵。

  倒是那個郡主,打發人來尋他問畫,他沒理,現在事多,沈傲要心無旁騖,沒功夫理那個瘋丫頭。

  還有吳三兒,將邃雅山房的賬冊拿來給沈傲清帳,沈傲一看,第一個月的盈餘就有一千七百多貫,生意太火爆了,會員已有三百之多,每月的會費就有三百多貫,茶水糕點錢賺了一百多,這些都是小頭,最賺錢的是出版的詩集,由於時間匆忙,第一次詩會的刻錄上去的詩冊只印了一千份,賣價是兩貫一冊,刨去開支,單詩冊就賺了整整一千三百貫。

  果然沒有出乎沈傲的預料之外,詩冊剛剛發售,就被搶售一空,火爆空前,甚至到了後來,二手的詩冊價錢也在不斷的飆漲,竟達到了五貫之多。

  其實這種銷售,說白了不過是迎合人的心理罷了。公子們的詩成冊了,當然要收藏,非但要收藏,還要贈給親友,因此,詩冊賣得越貴,他們搶購起來越是瘋狂,賣得越多,他們越是高興。

  說明什麼?說明他們的大作有人欣賞!

  三百多個會員,自然是不好意思親自出面去買的,大多是叫些親友,或者下人去。有一個少爺,竟是一口氣下訂了五十本,這樣一來,詩冊第一天就搶售一空,許多會員還沒來得及下手,後悔之餘,心中又有些竊喜,想不到自己的大作竟這樣受人歡迎。

  結果到了後來,一些做小本買賣的人也動了心思,也開始三貫、四貫地收購,而後五貫、六貫轉賣出去。這個世上,是從來不缺冤大頭的,尤其是那些附庸風雅的商人和外藩人士,人家一看,哇,這詩冊如此火熱,了不得啊了不得,看來一定是大才子的詩詞,要收藏起來,收購,大量收購。

  根據某人他大姨丈的表弟的三外甥的不確切消息,東瀛某國的使者以十貫錢每冊的價格正在大量的收購,有多少要多少,來者不拒,多半是想將它們賣到東瀛去,讓那群鄉巴佬好好學習天朝的詩詞。

  吳三兒現在是躊躇滿志,已經收購了幾家印製作坊,請了不少活字印刷的工匠,打算下個月印製三千冊出來發賣。

  而如今,沈傲手頭上總算也活絡開了,周府給的月例錢是三貫每月,可是只要沈傲願意,三十貫、三百貫也只是小數。至於那位周副董如今也光鮮起來,其實他表面上是個公爵世子,可是每月的月例錢也是三貫,不多,如今花起錢來是一點壓力都沒有。

  馬車終於到了國子監,這國子監規模宏大,與孔廟和太學相鄰。國子監街兩側槐蔭夾道,大街東西兩端和國子監大門兩側牌樓彩繪林立,很是莊嚴神聖。

  不遠處就是太學,與國子監相比,太學入學的士子當真是熙熙攘攘,竟是絡繹不絕,有背著行囊步行的,有騎著驢子、老馬匆匆過來的,偶爾有幾輛車馬過來,也顯得很樸素。

  再看看國子監,氣派也是不減,裝飾一新,一溜兒的禁衛沿著牆根站過去,穿著各色官府,帶著翅帽的官員已在這裡等候多時了。許多監生下了車,見到此景,也很守規矩,紛紛魚貫進去,不敢造次。

  沈傲心想:「這是什麼規矩,難道開學了,國子監的官員要在門口迎接新監生嗎?」便拉住身邊的周恆問:「今日怎麼這麼隆重?」

  周恆道:「表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今日時開學大典,我大宋朝許多俊傑開課授業的日子,按往年的規矩,官家都要來國子監和太學主持開學大典,以示我大宋朝優待士人,示之恩寵。」

  沈傲點頭,與周恆魚貫過去,和那些國子監官員擦肩而過時,分明看到許多官員露出忐忑之色,等過了集賢門、太學門、琉璃牌坊。許多監生已在這裡等候多時,三五成群的在彼此尋找熟絡的同窗閒聊。

  有幾個認識周恆的,笑嘻嘻的過來,低聲開始議論,道:「諸位可聽到消息了嗎?這一次國子監和太學的典禮要分開來辦。」

  另一個道:「往年的規矩,不管是監生還是太學生都是在國子監進行的,今年有什麼變故?」

  便有人道:「若是分開來辦,那麼官家是先去國子監主持典禮和還是去太學。」

  原先那人道:「這才是重中之重,良辰吉日只有一個,在這個時候,官家是先去國子監還是去太學,就令人難以尋味了。」

  「應當是國子監才是,從前都是在國子監辦的,今年難道還會亂了規矩。」

  那人搖著扇骨冷笑道:「你懂什麼,前幾次會考,國子監往往略差一籌,據宮裡的消息說,官家早就不滿了,幾次向人說國子監食的祿米最多,恩寵太過,太驕橫。」

  沈傲問:「官家先去哪裡主持大典,和國子監也有關係嗎?」

  搖著骨扇的人道:「沈兄是有所不知了,我大宋朝大多是從國子監和太學擇優取士,國子監若是惹了官家不悅,將來我們的前程怎麼辦?周公子是不打緊的,他是國公世子,還可承襲爵位,可保衣食無憂。可是大宋朝有勳爵的又有幾人?大多雖父祖有個官身,可是這官卻是不能承襲的,能不能光耀門楣,還要靠自己努力爭取。」

  沈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今日的氣氛很緊張,原來這已經關係到皇帝的恩寵了,一旦失寵,想必國子監入仕的名額就會減少,這對於監生來說,不啻於滅頂之災。

  崇文閣裡,國子監祭酒唐嚴默默的等待著,表面上波瀾不驚,可是心裡卻是怒海波濤。

  「官家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讓國子監和太學分開來辦典禮。既是分開來辦,那麼再過半個時辰就是良辰了,官家會先到哪裡去主持呢?」

  官家已有明喻,說是兩家各辦典禮,都不必迎接,唐嚴要做的,就是等。

  他已是急了一身的汗,聖意難測,在鑾駕到來之前,誰也猜不透官家的心意。

  堂中危襟正坐的幾個博士傳來陣陣輕咳聲,有人低聲道:「前幾次終考,國子監都被太學壓得死死的,這一次莫不是官家發起了雷霆之怒,有心整頓嗎?」

  「噓……不要亂說。」

  唐嚴一聽,更是驚駭莫名,若是官家先去了太學,這可如何是好?唐嚴越想越怕,坐立不安,等,要等到什麼時候,吉時就要到了。

  左等右等,就連廣場裡的監生們也心焦了,於是便有幾個助教、胥長去維持紀律,令大家不許交頭接耳。

  唐嚴闔著眼,故意向身邊的博士道:「秦博士,去看看監生們如何了,叫大家守規矩,不要鬧了笑話。」

  秦博士應命而出。

  過不了多時,秦博士還沒有來回話,便聽到太學那邊傳來一陣歡騰,禮樂奏起,熱鬧非凡。

  有一名助教急匆匆的過來道:「聖駕到了,又向右去了。」

  「向右?去太學!」唐嚴臉色清白,差點頹然倒地,口裡喃喃道:「完了,完了,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他舉目去看,只看到眾博士面面相覷,一張張臉蒼白如紙。

  自大宋朝立國子監以來,官家重太學而輕國子監是恆古未有之事,可是今日官家的態度意味著什麼?

  官家沒來,典禮只能耽擱下去,眾人仍然坐著,屏息不語。

  「等,繼續等下去!」唐嚴心中苦笑,一臉的無奈,問了時間,恰好是巳時二刻,吉時。

  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傳出來,所有人都抿著嘴,屏息不語。官家到底是什麼心意,是要敲打國子監嗎?還是要針對國子監的官員?

  國子監這些年幾次終考的成績都很不理想,官家是不是為此動怒了?

  太學那邊的山呼萬歲聲擱著院牆傳到了廣場上,監生們頓時鼓噪起來,紛紛道:「怎麼回事?官家去太學了?」

  議論紛紛,連助教和胥長們都止不住了,誰也不曾想到,這個大典竟成了個笑話。前所未有的事卻在今日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有監生悲憤的道:「官家青睞太學生,從此之後,監生要被太學生騎在頭上了。」

  於是更是一片哀鴻,沈傲身處其中,卻是心裡笑:「哇,他們這是做什麼?勝敗是兵家常事,居然還有人哭,心理素質太差,本公子羞於你們為伍。」

  誰知眼睛一瞥,連周恆都悲憤起來,平時周恆不是這樣的啊,他悲憤的屁。只聽周恆道:「那些平民庶子要騎在我們頭上了,不行,要給太學生點顏色看看。」

  沈傲覺得好笑,人人平等,原來這些監生悲憤的是這個,他們生來就是驕子,就比別人高人一等,考試考不過平民,連聖眷都沒了,難怪覺得丟臉。

  沈傲卻沒有感同深受,他本來就不是什麼驕子,也沒有那種清貴的體會,大凡人一個,皇帝愛去哪裡就去哪裡唄,皇帝老兒不到這裡蹲下茅坑,國子監的屎都是臭的嗎?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0:52 AM

第六十九章:聖眷


  太陽逐漸炙熱起來,許多監生的後脊衣衫都沾了汗,原本那用來故作瀟灑的扇子此刻卻有了實際用途,一時間許多紙扇兒來回煽動,伴隨著一陣陣抱怨,總算帶來了些許清涼。

  沈傲也是很不耐煩,可是人家是皇帝啊,有讓別人等的資本啊!

  太學那邊似乎有了動靜,又傳出山呼萬歲的聲音,周恆咬牙切齒地道:「都過了一個時辰了,想必太學那邊的典禮結束了吧!不知官家會不會來國子監,表哥,我們以後有苦可吃了。」

  「有苦吃?」沈傲正搖著扇子,聽到周恆的話,停下了手上搖扇的動作,問:「這是為什麼?」

  周恆道:「這還不明白,官家去了太學,太學生騎在了監生的頭上不說,若換了你是國子監的博士,你會怎麼做?」

  沈傲明白了,換作他是博士,一定要整頓學風,要奮發圖強,要做哀兵,哇,哀兵……這一想,沈傲頓時覺得不對頭了,博士們八成是要進行魔鬼式教授法,果然是不會有好日子過。

  雖然讀書是要吃苦的,可是被人逼著吃苦又是另外一回事,祭酒、博士們失了面子,又失了聖眷,就好像是中年老處女,很幽怨!

  怎麼辦呢?當然要找人來發洩,可憐的監生,可憐的周恆,當然,自己好像也蠻可憐的。

  亂七八糟地想著,便聽到從集賢門那邊傳來騷動,有人道:「鑾駕從太學出來了,往國子監這邊來了。」

  「肅靜,肅靜!」助教們打起精神,又開始整飭次序,監生們很配合,整了整衣帽,都不再胡說八道了,一個個頂著大太陽在廣場集合。

  唐嚴帶著眾博士也從崇文閣裡出來了,集賢門下先是出現一隊禁衛進來,監生們紛紛在廣場上各自站好位置。而唐嚴為首的官員、博士則親自去正門,見到鑾駕到了,立即下拜,朗聲道:「臣等恭迎陛下。」

  接著在山呼萬歲聲中,趙佶在內侍的攙扶下徐徐下了鑾駕,他的皮膚白皙,臉色略略有些蒼白,顯然氣色有些不好。

  這時,在身後的一個轎子也穩當當地停下,從裡面走出三皇子趙楷,趙楷小步過來,扶住趙佶,口裡道:「父皇,這國子監比太學要氣派呢!」

  趙佶冷聲道:「氣派又有什麼用,這是讀書育人的地方,教不出國家棟樑來,莫非比氣派就有用了?華而不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哼,隨我進去吧。」

  趙楷便只是笑,扶著趙佶緩緩進去。

  唐嚴等人很尷尬,跪了這麼久,也不見官家說一聲免禮,就直接進去了,也不知是繼續跪下去,還是尾隨進去,左右為難之際,又感到一種屈辱,太丟人了,官家這樣做,明顯是對自己心生不滿,是在敲打自己呢!

  這時有內侍過來趾高氣昂地道:「諸位隨官家進去吧。」

  唐嚴等人鬆了口氣,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趙佶左右四顧著裝飾一新的國子監,兩邊的禁衛紛紛單跪,遠處的監生們也遠遠行禮,黑壓壓的起伏不定。

  趙佶皺了皺眉:「國子監只會在面子上做功夫嗎?」

  趙楷其實心底還是維護國子監的,當年他偷偷去參加科舉,便是先在國子監報了名,以監生的名義進的考場,這國子監也算是半個母校了。便道:「父皇,這也是大家的心意,學問都是其次,重要的是一個忠字,忠是大節,他們誠惶誠恐,不就是希望父皇龍顏大悅,心情能舒暢一些嗎?」

  趙佶便笑了,道:「你這樣說,倒像太學生們都是逆賊了。太學生們上一年考得很好,有不少好文章和優雅的詩詞,只是不知他們的丹青畫技如何,有沒有出眾的。」

  說起畫,趙佶又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祈國公府的畫師收了我的白鷺圖,為何還不見他送畫來,紫蘅那邊也沒有收到畫嗎?朕還真想看看他能否作出白鷺的神韻呢。」

  趙楷笑道:「他是俗人,肯定有什麼事耽擱了,只怕再過三五日就會送來。」

  趙佶也笑:「要不要教人去催一催。」話剛出口,又搖頭道:「還是不必了,不能亂了他的心志,再等等吧。」

  至始至終,趙佶一直只和趙楷說話,不知不覺,便到了一處綵棚,這綵棚正對著廣場,又可擋陰,趙佶坐下,叫趙楷陪坐一旁,便不說話了。

  唐嚴很尷尬地走過去,向趙佶行禮道:「陛下,大典可以開始了嗎?」

  趙佶只是點頭,表情很冷。

  唐嚴便走到前台去,開始講話,無非是要監生們好好讀書,要報效朝廷之類,說來說去,也不見官家要上台訓示的意思,便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講,尷尬的心情可想而知。

  台下的監生們都覺得今年的大典很奇怪,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往年都是官家先開講的,鼓勵幾句,而後才是祭酒上去訓話,今年卻是不同了,再去看唐祭酒,臉色很蒼白。

  許多人心裡嘀咕:「如此看來,國子監的聖眷是當真沒有了,從前是鳳凰,今日卻變成了草雞……」好心酸啊!

  沈傲眼睛卻去望綵棚裡的官家,那官家身邊站著的人好像在哪裡見過,這人是誰呢?

  他一時間想不起來,索性就不想了,望了周恆一眼,心裡道:「這都相隔了一千多年,領導的派頭都是一個樣的,訓話很有意思嗎?口乾舌燥的說了這麼多,居然還這麼精神抖擻,哎……腿有些酸麻了。」

  唐嚴剛剛說完孔聖人,正打算講些勤學的典故,這時,身後的綵棚裡卻有了動靜,他回頭一看,臉對綠了,官家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由三皇子趙楷扶著要走。

  「這……這如何是好……大典才進行一半呢。」

  唐嚴連忙碎步過去,口裡道:「官家是否要說一兩句?」他今日既緊張又擔心,聖意難測,說不準下一刻就是雷霆之怒了,眼淚都要出來了。

  趙佶冷笑著瞥了他一眼,口裡徐徐道:「擺駕回宮吧,這種花樣文章做了有什麼用。」似乎又想起什麼,不疾不徐地道:「今年的初試,不要懈怠了。」

  說著,便在一干人的擁蔟下,往集賢門原路返回,擺駕回宮。

  頓時,監生們愣住了;祭酒、博士們也傻了眼,可是誰也不敢吱聲,等到鑾駕漸行漸遠,大家才回過味來,唐嚴卻還木若呆雞地咀嚼官家的話:「初試……初試……」

  開學大典無疾而終,幾乎可以從每一個監生的臉上看到那萬般的無奈和沮喪。沈傲大感不妙,原來國子監這麼不受人待見,當時國公要替他弄太學的名額,竟也是尋不到門路,難怪人家太學如此強勢,感情太學生才是真正的天子門生嗎?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0:55 AM

第七十章:蔡京的孽子孽孫



  唐嚴走回前台,方才對著官家還是膽戰心驚,可是如今面對監生們卻又是一副嘴臉,冷著臉,道:「從今往後,所有的監生全部要加緊功課,不可懈怠,這個月底便是初試的日子,若是再及不上太學,全部禁足,旬休日繼續用功。」

  這番話說出來,頓時又是一片哀鴻,大宋朝也是有假期的,每隔九天休息一天,叫作旬休。太學若是設下這個規矩倒是不錯,他們都是窮學生,家鄉又離得遠,巴不得待在太學裡歇著。可是監生不同啊,監生的家就在汴京城,若是旬休日都不准回家,這就太苛刻了。

  周恆臉色蒼白,這和坐牢沒區別啊,扯著沈傲的衣擺道:「表哥,你看,我說准了吧,初試要考過那些窮酸太學生,那是想都別想,到時候我們只能呆在國子監了。」說著重重歎氣,好傷心。

  沈傲也很不滿,考不過太學,你就拿監生來撒氣,實在太沒品了。

  最重要的是春兒現在還在病榻上呢,不隔三岔五的回去探望,他不放心。

  唐嚴威脅一番之後,便氣沖沖地走了,其餘的博士紛紛尾隨過去,今日的事太突然,要尋找應對的方案。

  回到崇文閣,唐嚴若有所思地坐下,其餘博士紛紛圍著唐嚴去坐,胥吏們斟來了茶,唐嚴提著茶蓋磨了磨茶杯,卻並不喝。

  唐嚴皺起眉,歎了口氣,他這個國子監祭酒的臉面算是丟大了,歷代祭酒任內,一向是國子監壓太學一頭的。就算考試比不過太學,可是要說聖眷,那豈是太學可比。

  可是到了他手裡,甫一上任,連續兩次終考都被太學壓著一籌,如今連聖眷都沒了,這關係著上千監生的仕途,若是再不發奮,他唐嚴就是國子監的千古罪人!

  闔目想了想,咳嗽一聲,唐嚴開口道:「諸位同僚,今日於國子監是奇恥大辱,官家眷顧太學已成定局,官家臨走時說了一句話,說今年的初試,不可懈怠了;官家的話固然是教我們在初試時發奮圖強,可是以現在國子監的實力,該如何壓太學一頭?」

  眾博士面面相覷,倒是有一個人站出來,捋鬚道:「初試雖只是摸底,卻也不容小覷,所謂萬事開頭難,只要開了這個頭,在初試中考出一個好成績,才能振奮人心,也可讓官家另眼相看。」

  唐嚴點頭道:「不錯,若是不能再讓國子監在初試中大放異彩,老夫只能引咎辭職,再無面目見諸位了。」

  「只是……」唐嚴又是苦笑:「初試要勝太學談何容易?哎……如今已是刻不容緩的地步,臨時抱佛腳又有什麼用?太學的俊傑太多了,國子監固然實力不容小覷,可說到必勝,呵呵……」他苦笑一聲,慢吞吞的去喝茶。

  秦博士道:「大人多慮了,太學生普遍成績優良,國子監則是良莠不齊,真要比,國子監自然落了下風。我們的重中之重是爭取初考的前三甲,只要前三甲國子監能佔據兩個名額,這一場就算勝了。」

  唐嚴頜首點頭,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記得有兩個監生,一個叫蔡倫是不是,是蔡太師的曾嫡孫,另一個叫什麼?」

  一個博士道:「叫吳筆。」

  「對,就是他們,這二人上一年終考時成績優異,秦博士的意思是不是說將重心放在他們身上。無論如何,只要保證他們進了前三甲,國子監便能搬回一局?」

  秦博士道:「正是如此,田忌賽馬,若是全面比較,國子監監生少,雜質多,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可是挑擇兩個良才出來,這幾日好好地疏導,力爭他們進入三甲,則可保大局。」

  唐嚴捋鬚便笑,心裡的陰霾總算驅散了一些,道:「不錯,秦博士這番話發人深省,好的很。」

  這一邊動員大會總算是落下帷幕,監生們也都各自散去。胥長給沈傲、周恆安排了寢臥,兩個人倒是住著不遠,幾步路便到。

  那胥吏安排了一切,口裡問:「沈相公,不知還有什麼事嗎?」

  沈傲點點頭:「你去吧。」

  他住的地方,是個小樓,共有四五個房間,五個監生共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呼喊聲,有人叫:「周恆,周恆……」

  沈傲推開窗,看見幾個搖著扇子的公子朝著周恆的窗口叫。周恆從隔間探出頭去,眼睛一亮,道:「原來是蔡公子,哈哈,蔡公子近來很瀟灑啊。」

  那為首一個搖著扇子的公子哈哈大笑,道:「你下來,我許久未找你了。」

  周恆笑道:「這就來。」說著便下樓去了。

  沈傲朝那胥吏問:「那個蔡公子是什麼人?」

  胥吏道:「沈相公竟連他都不知道?蔡公子是蔡太師的曾孫,太師前兩年致仕,可是聖眷一直很好。因此這蔡家在汴京城可謂數一數二的名門,族中的許多子弟都是官身;而蔡公子不但家世好,學問在國子監中也是很難得的。」

  沈傲哦了一聲,心裡說,原來是蔡京那混賬的孽孫。隨即又想,國公收留了師父,師父做過最驚天動地的事莫過於罵蔡京了,由此可見,國公與蔡京應當是勢同水火的。周恆啊周恆,你真是個混賬,那可是你爹的政敵,你竟還和他們瞎混在一起,真是太糊塗了。

  想歸想,沈傲卻知道,要阻止是不行的,周恆這個人的性子太野,阻止不住,只有替他慢慢留心了。

  自進了國子監,沈傲當真用功起來,他的性子就是這樣,既然選擇了目標,就要做到盡善盡美,這一點他與國公的性子有些像,不容得有瑕疵。

  每日安安分分地去上課,博士們倒是並不急於教他們經義,而是每人發下書來,目的只有一個,四書五經,不管用什麼辦法,這些書本,全部要一字不漏地背下來。

  沈傲倒是不抱怨了,其實他明白博士的意思,四書五經是經義的基礎,除了死記硬背,沒有任何捷徑。

  基礎不牢還妄想作經義文章?那是異想天開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0:57 AM

第七十一章:皮殼翡翠


  沈傲用心地讀了幾天書,總算是對四書五經有了一點瞭解,積攢了一些心得,再融入前世的讀書心得,理出了一些學習的頭緒。

  讀書不是刻苦就有用的,要有恰當的方法,勞逸結合,才能發揮最大的潛能。四書五經重在理解,死記硬背之餘,若是能夠理解其中的深意,那麼記憶起來就更加容易了。

  好在沈傲對古文頗有研究,為了辨別古玩,沈傲在前世看的古籍可不少,當然,還沒有到咬文嚼字的地步。

  有了這些基礎打底,學習起來就更加輕快了。

  從書中抽出身來,沈傲才發現,監生們讀書真的很用功,除了一小撮周恆這樣擺明了來混日子的,大多數人除了食宿之外都捧著一本書冊,很用心!

  國子監果然是中央級的官辦大學,學風很好。

  到了這裡,沈傲感覺有點形影單只了,周恆那樣的紈褲之流,沈傲是看不上的,也不屑與他們為伍,天天混吃混喝沒意思;而那些真心用功的又太刻苦,沈傲不好去打擾他們,初試即將到來,但凡有點自尊心的都已是磨刀霍霍,更是容不得一點馬虎,希望考出一個好成績,最重要的是打消太學生的囂張氣焰。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事關重大,這一次初試,關係著整個監生們的旬休的利益問題啊!

  沈傲在國子監無趣地呆了幾天,恰好到了九月二十五,今日是旬休的日子,許多監生已經有些心猿意馬了,初試還沒開始,不知道祭酒會不會准假,人畢竟不是草木,就算再勤奮,也要放鬆一下休息休息。

  因此流傳出各種關於旬休的消息,版本不少,有的說昨天夜裡祭酒已經同意照常旬休了,有的說祭酒要監生繼續讀書,反正每個版本都是有鼻有眼,連祭酒大人摳了摳鼻屎的細節都增添了進去。

  等到博士那邊透露出口風,做了最壞打算的人總算鬆了口氣,而樂觀的人則捶胸頓足,祭酒大人的命令是准許監生休憩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定要回監。

  這就是赤裸裸的坐監啊,沈傲覺得很冤枉,他本來還想回去看一看春兒的,可是一個時辰就是從國子監往國公府打個來回的時間都不夠,看來計劃要泡湯了。

  閒坐在屋中發呆,正要拿出書來看,便聽到周恆在樓下喊他。

  沈傲支開窗,見樓下不少同窗與周恆一起,心知周恆定是和人找到了活動,要叫上自己。

  好吧,既然是休假,好歹也要有個休假的樣子,今天就不看書了。沈傲放下書,換了件衣衫便下了樓,周恆過來道:「表哥,我們一起去孔廟玩,孔廟離這裡並不遠,一個時辰綽綽有餘。」說著便哈哈笑著拉扯沈傲往人群中去,來到蔡倫的不遠處道:「蔡公子,這便是我的表哥沈傲。」

  那蔡倫嘴角含笑,卻有一種令人難以接近的高貴,搖著扇子佇立在三步之外,微微一笑,道:「沈公子是哪個府上的?看起來很面生阿!」

  蔡倫的身邊站著許多公子,可是和這蔡倫比起來,卻盡都變成了陪襯。

  「裝,太裝了!」這就是沈傲對蔡倫的評價,沈傲是過來人,一看這蔡倫便覺得他像個二流的演員,每一個舉止彷彿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刻意做出來的,這樣的人的性格自命不凡,往往眼高於頂,而且……心胸很狹隘。

  沈傲淡然一笑,道:「我自幼父母雙亡,一直寄居在姨母家中。」這個段子是國公編排的,國公府對外宣稱沈傲是夫人的外甥,既然是編故事,自然要編圓了。

  蔡倫心裡冷笑:「不過是個國公府的遠親罷了。」冷眼看了沈傲一眼,便不再理會他了,搖著扇子,看了眾人一眼,道:「走吧,大家到孔廟去。」

  說著在眾人的擁蔟下便漫步而去。

  周恆顯得有些尷尬,想不到蔡倫竟這樣不給面子,好歹也是自己的表哥啊,於是頗有歉疚地對沈傲道:「表哥,要不我們就在這裡看書吧。」

  沈傲搖頭,抿嘴一笑道:「不是說去孔廟嗎?走,跟蔡公子一道去。」

  別人越是看不起,沈傲就越不會去躲,逃避是沒有用的,只會被人視為怯弱。

  蔡倫等人走在前頭,沈傲和周恆則故意放慢腳步在後尾隨,出了國子監,轉過一個街角,孔廟便到了。孔廟幾乎可以算是汴京城最莊肅的所在,相比其他寺廟要熱鬧得多,廟高六七丈有餘,明三層,暗三層,看上去雄偉莊肅,華麗堂皇。

  孔廟前的廣場上有藝人表演雜技百戲,山車旱船、走索戴竿、吞刀吐火,熱鬧非凡,再遠處一些,便有許多涼棚,多是賣字畫、古玩的,還有測命卜卦的,三教九流,竟是都來齊了。

  沈傲看著新鮮,遠遠看到蔡倫等人往一處賣字畫的攤子過去,便拉著周恆道:「走,我們也去看看。」

  周恆瞧戲法正看得入神,他天生對字畫不敏感,半推半就的被沈傲拉扯過去,到了那涼棚,便聽到蔡倫搖著紙扇對那攤主道:「就這樣的行書竟賣三十文,你拿筆墨來,我寫一個帖子來,三十文賣你如何?」

  身邊的幾個監生俱都大笑,原來是這蔡倫故意來看書貼,那攤主見他們衣飾不凡,便熱心來推介,誰知遭了蔡倫的奚落,那攤主這才明白這些人根本不是來買畫的,頓時收斂了笑容,便愛理不理了。

  蔡倫見這攤主不搭訕,也無趣起來,又踱步去下一個攤子,這攤子是賣古玩的,說是古玩,其實仿品較多,就算是真品,那也大多是些漢朝的五銖錢之類不值錢的玩意。

  蔡倫收起扇子垂頭去看,冷笑道:「不堪入目。」說著抬腿要走,目光一瞥,卻是咦了一聲,蹲身下去從從攤子裡揀出一塊璞玉出來,認真端詳了片刻,便問攤主道:「這個賣多少錢?」

  攤主道:「公子若要,五百文拿走即是,這些都是鄉下收來的,是不是寶物,就看公子的眼力了。」

  蔡倫呵呵一笑,將璞玉握在手心,卻是對身後一個監生道:「拿錢給他。」

  那監生也當真聽話,立即掏出碎銀子來。

  這一切沈傲都看在眼裡,卻是不動聲色,眼眸中閃過一絲嘲笑,心裡道:「蔡公子是嗎?看來他的眼力也不過如此,拿了一件贗品竟是當寶了。」

  等那監生付了錢,蔡倫便又饒有興趣地把玩起這璞玉來,隨即哈哈大笑著對攤主道:「你這蠢材,竟是個睜眼瞎子,好好的一塊皮殼翡翠,竟只五百文賣了,哈哈……」他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很是洋洋得意,用扇骨指著手中的璞玉道:「這玉石至少價值百貫以上,可惜得很,現在你是無福消受了。」

  他這樣一說,監生們紛紛驚歎起來,忙不迭地道:「蔡公子眼力非凡,竟又掏了一件寶物。」

  那攤主聽蔡倫如此一說,也有些半信半疑,很肉痛,蔡倫要的就是這種感覺,頓時便大笑起來。

  沈傲冷笑一聲,道:「這是皮殼翡翠?我怎麼看著不像。」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0:59 AM

第七十二章:太學生


  沈傲話音剛落,蔡倫的臉色立馬虎了下來,冷笑一聲,道:「怎麼?沈兄也懂古玩?」話語有譏誚和不屑,蔡家的古玩珍品不計其數,蔡倫對鑒寶有些興致,有了這些寶貝練手,眼力還是很獨到的,一個國公府的遠親,竟敢質疑他的判斷?

  當著眾人的面,蔡倫很不爽。

  沈傲微微一笑,道:「略略懂一些,這璞玉色澤不錯,看上去確實很像是賭石,蔡公子何不再看看它的紋理。」

  所謂賭石,在古時被稱作璞玉,算是璞玉的一種,是指翡翠在開採出來時,有一層風化皮包裹著,無法知道其內的好壞,須切割後方能知道質量;大多數翡翠都有皮,皮的厚薄主要取決於風化程度的高低,風化程度高皮就厚,一塊翡翠原料表皮有色,表面很好,在切第一刀時見了綠,但可能切第二刀時綠就沒有了,這也是常有的事。

  這塊璞玉和賭石很像,甚至內行人若是見了,都可以猜測出裡面至少有一塊上等的翡翠。只是沈傲曾經經手的玉器多,一眼就看出了名堂。

  蔡倫拿起璞玉在手中細細一看,並沒有什麼特別,其實在這個沒有顯微鏡的時代,微小的紋理差異一般人是不會注重的,可是沈傲不同,不是說他有比顯微鏡更精細的眼睛,而是從前在各種光學儀器細細對比過許多玉器的色澤紋理,如今肉眼一看,還是能看出那麼一點點差異。

  紋理不同,整個色澤和顏色也會產生微小的變化,這種變化只要細心發現,就很容易辨出真偽。

  一邊的監生們也紛紛來了興致,沈傲走過去道:「我聽說北方曾有一個民族,叫羌人,他們早在數百年前,就開始學習漢人的習俗。譬如玉蟬,生以為佩,死以為含。羌人遠在北疆,生活苦頓,自然沒有什麼精美的玉器入葬。因此,他們便用一種玉石替代,這種玉石很像璞玉,不用雕飾便可含之入葬,很方便,很實用,而且價格低廉,童叟無欺。」

  蔡倫一聽,竟是玉蟬,想起那是死人含在口中的玩意,頓時打了個冷戰;好在他的演技好,仍然一副瀟灑的模樣,捏著玉道:「何以見得這就是羌人玉蟬?」

  沈傲哈哈笑:「這容易得很,你咬一咬,若是這玉的材質偏軟自然就是羌人玉蟬,若是材質很硬、很脆就是賭石了。」

  蔡倫頓時臉色變了,咬一咬?咬你老母啊,說不定就是死人口裡取出來的!

  可是……他一口咬定這是賭石,若是不敢咬,豈不是打自己的耳光,等於是承認了這是玉蟬,哇,怎麼辦才好。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監生們都看著他,面子擱不下了,咬還是不咬?這是一個問題!

  他的扇子一收,轉而哈哈笑起來,隨手將那璞玉丟給賣古玩的攤主:「這玉不管市值幾何,本公子也瞧不上,就賞你了。」說著從容地張扇,仍然是風度翩翩。

  就算只有一成是玉蟬的可能,蔡倫也絕不會冒險去試。只是這一下,他的笑容有點僵,被沈傲這麼一說,那風采一下子黯淡起來。

  「這個祈國公府的遠親,哼,總有一日教他知道本公子的厲害。」心裡這樣想著,蔡倫深吸了口氣,又笑了起來,挽住沈傲的手道:「沈兄的知識很淵博,竟連這些都知道,哈哈。」

  逢場作戲,是沈傲最拿手的了,同樣真摯地道:「比起蔡公子來那是差得遠了。」兩個人並肩一起走,倒是把其餘的監生丟在了後頭。

  到了孔廟門口,便有幾個貨郎擋住了去路,蔡倫搖著扇子,冷笑道:「這些販夫走卒真是討厭得很,聖人門前竟全是一些趨利之徒。」

  沈傲心裡想:「你爺爺的爸爸貪得多,家裡有金山銀山,當然不趨利了!拽什麼拽?」口裡說:「是啊,是啊!」敷衍過去,便走入孔廟。

  其實宋朝的孔廟並沒有後世修築的那樣宏偉,反而多了一分市井之氣。

  孔廟中放置著孔子的雕塑,其下是孟子等門徒,一個個塑像栩栩如生,依次陳列,表現出很恭謹的樣子,侍奉著正堂上的至聖先師。

  蔡倫目光一落,便在最下角看到一個塑像,冷笑一聲:「司馬君實也配享冷豬肉,真是怪哉。」一副很無禮的樣子。

  沈傲去看那塑像,再看其下的銘文,心裡就明白了,原來這個人是司馬光,司馬光也算是一代權相,文采斐然,此人死後,便有人將他的抬入了孔廟,由此可見,他的聲望還是很高的。

  蔡倫不屑司馬光,是什麼原因呢?沈傲心裡一想,就明白了,蔡倫爺爺的爸爸蔡京曾經是王安石變法的得力干將,等到王安石被貶,司馬光上位,蔡京就倒霉了,被司馬光整得好厲害,好淒慘,身為人孫,蔡倫這句牢騷也算是為蔡京那老不死的復仇了。

  沈傲只是笑,卻看到另一邊有幾個素衣綸巾的學士過來,其中一個俊朗不凡的學士冷笑道:「君實先生若是不夠資格配享宗廟,莫非兄台配享嗎?」

  是來挑釁的,看來蔡倫遇到司馬光的粉絲了。

  沈傲笑吟吟地,悄悄地退後一步,這種事,他絕不參合,如果諸位兄台想要扁蔡公子,沈傲歡迎之至,說不準還要叫幾聲好。

  蔡倫瞥了這幾人一眼,冷笑道:「原來是太學生,真是巧……」

  恰好周恆等監生追了上來,兩隊人湊在一起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哦,原來是太學生,對了,他們的腰間確實繫著一個香囊,這香囊很奇怪,似是按水墨畫編製而成的,莫非這就是太學生的標誌?」

  對方當先一人微微一笑:「兄台說的不錯,我們確是在太學讀書,在下程輝,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程輝?所有人都愕然了,除了沈傲,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程輝是太學上一年終考第一的傢伙,前些時日有許多風言風語,說是官家主持太學大典時,還曾親自接見過他,說了許多勉勵的話,很多人猜測,這小子早晚都要飛黃騰達,就算是入閣也並不出人意料。

  蔡倫卻是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不甘示弱地道:「鄙人蔡倫。」

  蔡倫也算是國子監數一數二的人物,上一年終考排名第三,再加上家世顯赫,風頭自然不比程輝要弱。

  程輝正要說話,身後的一個太學生卻笑了起來,道:「蔡倫?沒有聽說過,倒是我聽說國子監有個叫吳筆的人文章還過得去,只不知他來了沒有?」

  蔡倫的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殺氣,這太學生太無禮了,當著他蔡倫的面誇吳筆,就是承認國子監做文章最好的是吳筆而非他蔡公子了。這是故意挑釁啊。他冷笑道:「不知兄台又是誰?」

  這人桀驁得很,相貌卻不出眾,麻子臉兒,酒槽鼻子,一對狹長眼兒冷看了蔡倫一眼:「蔡公子叫我徐魏即可。」

  「徐魏?」沈傲好像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應當也是太學生中較為出眾的,難怪敢當面嘲諷蔡倫。

  蔡倫卻是笑了起來:「原來是徐兄,好得很,好得很。」他負手站著,風度翩翩的道:「徐兄說這樣的話,是欺我們國子監無人嗎?」

  蔡倫確實繼承了家風,心計還是很深的,故意將矛盾往太學和國子監裡引。監生和太學生們就是冤家,被蔡倫這樣一說,頓時便有一個監生道:「這些鄉野樵夫也配和我們比?蔡公子,我們還是走吧,和他們說話,簡直辱沒了我們的身份。」

  那程輝卻只是笑,一副很老實的樣子,漫不經心地道:「如此說來,國子監的公子們竟是連鄉野樵夫都不如,哎,真是令人擔憂,我大宋朝的官宦子弟若都只會耍嘴皮子,真是山河日下了。難怪官家屢屢提及太學,將來治國安邦,還是讓我們這些鄉野樵夫來吧。」

  這句話說中了監生的痛腳,頓時周恆幾個罵罵咧咧起來。

  程輝卻是慵懶一笑,不再理會他們,對身邊的同伴道:「拿筆墨來。」

  頓時便有人問來了筆墨,程輝慨然一笑,將紙攤在地上,提筆行書起來,那手腕輕動,片刻之後,便橫筆站起,只看那紙上寫著:「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程輝朝徐魏一笑,道:「徐兄是不是技癢了,這下半厥便由你來補上。」

  徐魏大笑:「好極了。」接過筆,蹲身去接下一句,片刻功夫便完成了,提筆念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說著,這兩個人便帶著一群太學生揚長而去,那徐魏拋下一句話道:「還請蔡公子和諸位監生賜教。」

  蔡倫拿起地上的紙,臉色略有些蒼白,這首詩並不深奧,卻勝在流暢,短時間能作出這樣的盡興詩作,可見這二人的文采之高。隨即又想,若是由我來作,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作出來嗎?想著想著,冷汗便流出來了。看來太學生果然不好對付。

  再去看二人的書法,也都是上乘水平,要知道,蔡倫的曾祖父可是書法的大行家,耳濡目染之下,行書是很在行的,可是見了這二人的行書,便覺得有些灰心冷意了。心裡想:「太學四大才子,程朱鄧徐果然厲害。」

  到了這個時候,蔡倫的游性大減,哪裡還提得起精神,索然無味的道:「我回學堂了,諸位自便。」其餘的監生看了這首詩,又羞又愧,紛紛道:「還是回去讀書吧,初考就要來了,不能讓太學騎在我們頭上。」

  周恆拉著沈傲悄悄的說:「表哥,看來這一次初試不容樂觀啊,我的旬休日只怕要沒了。」

  沈傲笑了笑,心裡想:「看來今日遇到的幾個對手很強大,太學生果然厲害啊,好,找個機會和他們比一比。不過這個蔡倫也要小心堤防,這個人絕不是省油的燈。」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1:03 AM

第七十三章:提前交卷


 萬歲山因趙佶即位以來屢屢趕工修築,如今已形成了極大的規模,佔地千畝,園林假山、小橋流水目不暇接。

  趙佶心情好時,便會在山腰上教人擺上桌案,望著山下的園林景致提筆作畫,尋常人作畫講的是一個靜字,要的是一個心無旁騖的心境。可是趙佶卻不同,偏偏喜歡置身於園林之中,聽鳥叫蟲鳴。

  他今日穿著件尋常的儒衫,戴著綸巾,一副隨意打扮,挽著右手的袖子,提筆望著遠處的山巒出神。

  他保持著剛才那動作過了好一會,才搖搖頭,道:「江山如畫,為何我卻畫不出江山萬里來?」這一想,興致就減了許多,擱下筆,歎息。

  自從看了祈國公府畫師的畫,趙佶近來作畫的時間增加了不少,無它,只是激起了趙佶的好勝之心而已。

  只是近幾日的心神卻不太好,總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那畫師還沒有將畫送來嗎?真是奇了,已經過去了半個月,莫非這畫師從此銷聲匿跡?」

  趙佶歎了口氣,負著手,望向天穹的雲霧,抿嘴不語。

  恰在這時,一個內侍用著小心翼翼的碎步走過來,低聲道:「官家,禮部左侍郎文陶稟見。」

  趙佶搖頭:「朕今日心緒不好,叫他明日來吧。」

  內侍卻不走,道:「文侍郎是來詢問初試試題的,請官家點題。」

  趙佶噢了一聲,便踱步思考起來,口裡喃喃道:「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于思毀於隨。國子監近來越來越讓朕失望了,就是失了一個勤字。回去告訴文陶,就以勤學為題吧。這一次初試想必很熱鬧,朕也不能袖手旁觀,傳話出去,就說這一次初試成績一甲者,朕親自為他題字,以茲鼓勵。」

  內侍應了一聲,諾諾而去。

  ……………………………………

  初試之期越來越近,國子監裡朗朗的讀書聲此起彼伏,等到了月末,初試的日子總算來了。

  沈傲早早起床,一看,媽呀,原來是伏在案上睡著了,看來自己實在太用功了,簡直是懸樑刺股啊,讀書讀得竟昏昏在桌子上睡了,哎喲,腰酸背痛,很不舒服,太累了。

  他撿起桌子上的一本《武媚娘傳》,心裡大罵:「周恆真不是個東西,我好好的在苦讀,你送一本情色小說來做什麼,真是太無恥了。」

  這本小說不知是哪個作者寫的,反正很爽,沈傲想不到,大宋朝竟也有這樣的小說,太有意思了。用詞也很精美,脫衣服不叫脫,叫落,親嘴兒不叫親,叫偷吃蜜餞,XXOO不叫XXOO,叫OOXX。看了這本書,沈傲受益匪淺,很受感動,這位有良心的人民藝術家真是太偉大了,不求名利,不圖錢財,就為了讓人一爽,提筆寫出了數十萬言。

  伸了個懶腰,胥吏便送上了早餐來,今日的早餐格外豐富。畢竟今日初考,關係著國子監的前途,不得不慎重。

  周恆過來敲門,沈傲剛打開門,周恆便笑吟吟地道:「表哥,書看完了嗎?哇,你的眼圈好重啊,看來昨夜很用功嘛。快拿書還我,我還有最後幾卷沒讀。」

  沈傲板著臉道:「這本書我看過了,不堪入目,簡直太壞了!我決定,把它沒收,表弟,你是國公世子,被寄予厚望,將來還要報效朝廷,要治國安邦,怎麼能看這種書?以後不許再看了,所以這本書嘛,我沒收,就這樣了。」

  周恆睜眼氣呼呼地道:「沒收?哇,表哥你太無恥了,你自己沒看嗎?。」

  沈傲很平靜地道:「我看了,但是我們是不同的,你看的是淫穢的內容,我看的卻是作者要表達出來的意味,表達出作者對唐朝宮廷生活的不滿以及對下層百姓的同情,這叫管中窺豹,不看豹的全貌,只看其細微的思想。」

  周恆無語,口裡說:「往後再也不給你送書看了。」

  沈傲理直氣壯地叉腰道:「哇,你居然還有這樣的書?全部交出來,不交出來,我就去向姨父告狀。」

  周恆連忙道:「沒有了,再沒有了,這種書我看一本就已經渾身難受,深深自責,哪裡還願意再看第二本。」

  兩人打著嘴仗,樓下便有胥長和助教來叫人,原來是唐嚴怕監生們睡晚了,耽擱了考試,便打發了人來。

  沈傲連忙換了件衣衫,草草用過了早餐,和周恆一同往考場去。路上遇到了蔡倫,蔡倫又恢復了自信滿滿,搖著扇子老遠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向沈傲道:「沈兄這一次有把握嗎?」

  沈傲裝作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搖頭,道:「原本是有把握的,昨夜表弟送來一本淫書,看到了半夜,今日醒來腦子還渾渾噩噩,只怕這一次成績要不理想了。」

  蔡倫便得意地笑,心裡想:「這不過是你的托詞而已,作不出詩詞文章就作不出,還說什麼淫書做什麼?」心裡更看不起沈傲,卻道:「沈兄的眼力很好,博古通今,想必一定能取個好名次。」

  說著便邀沈傲、周恆一道去考場。

  考場看起來很正規,用的是科舉的場地,放眼望去,一個個棚子錯落有致,竟是連綿得看不到盡頭。

  每人各分發了筆墨紙硯,各到考棚去,又發下了試題,所謂的試題,也不過寥寥幾字而已,上面寫著:「勤學」二字。

  不消說,這就是教人作一首詩了。沈傲最怕的就是引述經義,詩詞倒不怕,好在這只是初試,主要是摸新監生的底子,倒還沒有涉及那複雜的內容。

  「勤學?」沈傲提筆踟躕,便看到有個助教提著燈籠往考棚路過。

  沈傲的思緒一斷,心裡便腹誹:「大白天提什麼燈籠。」再看那燈籠上寫著太學的字樣,便又奇怪了,明明是國子監考試,怎麼來的都是太學的博士和助教。

  其實這裡頭又有名頭,太學和國子監,每逢考試,都會相互調換監考官,為的就是防止對方的學生作弊,這兩大官學為了爭個天下第一來,可謂是費盡了腦汁。

  據說今日一早,禮部尚書便帶著不少屬官來作為主考官,如此看來,這一次初試不簡單,涉及到了太學和國子監兩大官辦中央大學的明爭暗鬥,以至於禮部尚書這樣的從一品大員要親自前來斡旋。

  這些學界的明爭暗鬥,沈傲自然不願意去多想,他提著筆,陷入深思。

  「勤學,勤學」好好想想,這是初試,總不能考砸了,要做就做到最好。

  沉吟了很久,終於有了底稿,臉色便緩和下來,微微一笑,正要動筆,卻又止住了。

  這些天習慣了用瘦金體寫字,若是在考場上用官家的瘦金體,會不會鬧出誤會,不行,換個行書,用什麼呢?歷朝歷代,唯有董其昌的書法集各家所長,那麼就用董其昌的吧,想了想,又笑,眼眸一落,行書的佈局就已經有腹稿了,著墨上去,一氣呵成。

  做完了詩,沈傲輕鬆起來,擱筆之後探頭去看看其他考生的情況,考棚裡許多監生仍然愁眉不展。沈傲微微一笑,便坐在椅上,用頭枕著腦袋,等待收卷。

  過不多時,一個嘈雜的聲音傳出來,有人高呼:「郡主,這裡是初試重地,不能進去。」

  「讓開,我要尋沈傲,沈傲……沈傲,你快出來。」

  哇,是小郡主的聲音,沈傲坐不下去了,可也不願意出去,小郡主一定是來興師問罪的,千萬不能自動送上門去。

  接著郡主又在外大叫:「沈傲,你再不出來,我可要叫了。」

  「你叫,你叫破喉嚨也沒有用。」沈傲心裡想。

  考棚中許多監生紛紛來了興致,探著耳朵聽的,探出頭去觀望的,很興奮。作詩的時候就不見他們這麼精神。

  有博士負著手過來,厲聲道:「都安靜,不許張望,好好考試。」這才維持住了局面。

  過不多時,小郡主真的叫了,分貝很大,可以清晰的聽她叫道:「沈傲好無恥,去占春兒……」後面的話便不說了。

  沈傲臉色一變,哇,她是從哪裡聽來的,不消說,肯定是周小姐告知她的,周小姐太壞了,不行,得去堵住小郡主的嘴,這瘋丫頭沒準真會胡說。連忙拿起考卷,走出考棚,恰好一個助教過來,攔住他,道:「你做什麼?」

  沈傲道:「交卷。」將手中的考卷交給助教,急匆匆的走了。許多考棚裡紛紛傳出哨聲,還有人拍手叫好,都為沈傲鼓勁。看來沈傲的行為很對這些衙內的胃口。

  那助教捏著卷子,臉都氣白了,入考場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就交卷?他是曹植嗎?能七步成詩?他氣沖沖的回到監考官那裡,這裡正坐著兩個博士,一個是太學的張博士,另一個則是國子監的秦博士,秦博士老遠便覷見了這裡的動靜,一看,提前交卷的是個監生,很尷尬,想不到這事關重大的初考,一來就遇到了個傻頭傻腦的監生。

  張博士則是捋鬚微笑,心裡想:「國子監就這樣的學風?也敢和太學爭雄,嘿嘿。」他心裡譏誚,面上卻是很穩重的樣子,徐徐道:「秦博士,學生無狀那也是常有的事,年輕人嘛,血氣方剛,難免會有浪蕩之舉。」

  張博士越是這樣說,秦博士越覺得老臉不知往哪裡擱,這要是換了是太學,哪裡會發生這樣的事。考試好好的,突然有女眷進來,大叫幾聲,連試都不考了,真是豈有此理。他是斯文人,養氣的功夫不錯,可是仍然忍不住道:「這個考生是誰,太大膽了。;一定要查,要嚴懲不貸,不管是誰,都要揪出來,整頓學風。」他回過氣來,去看張博士,卻見張博士竟是拿著試卷直愣愣的看。便道:「張博士,拿卷子過來,我看看這試卷的署名。」

  張博士卻是深吸了口氣,默然不語。秦博士很奇怪,今日張博士是怎麼了,於是顧不得斯文,引頸去看,這一看,駭了他一跳。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6-19 11:06 AM

第七十四章:被小郡主逮了個現形



  原來這試卷上竟還真作了詩,短短兩柱香功夫,這詩就做好了。字也寫的不錯,秦博士和張博士還沒有細看,便聽到有人高聲唱喏:「禮部尚書到。」

  這一句驚醒了秦博士和張博士,也顧不得再去看試卷了,秦博士將試卷收起來,正要去相迎,那禮部尚書楊真便已笑吟吟地踏步過來,身後是幾個屬官。

  秦博士和張博士連忙行禮,楊真扶住他們,口裡道:「二位博士不必多禮,方纔我從太學考場過來,正聽到這裡有人喧嘩,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這兩個博士當時也是被驚懵了,只知道外頭吵吵鬧鬧的,又被沈傲提前交卷這麼一鬧,竟是忘了問及此時,都是期期艾艾地不知該如何作答;倒是外頭一個胥長過來,替他們解了圍:「方纔清河郡主來過,門人不敢阻攔,任她鬧了一會。」

  楊真聽說是郡主,便不再過問了,這種事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的,若是細究,身為主考官有人喧嘩考場他該當如何處置?若是真要較了真難道真去叫人拿郡主來治罪?可要是不聞不問,難免會讓人笑話;乾脆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只頜首點頭,道:「知道了。」

  秦博士手心捏了一把的汗,生怕有人把監生及早交卷的事說出來,這事關國子監的聲譽,影響有點不太好;偏偏張博士卻是微微笑著道:「那郡主似乎是來尋人的,有個監生聽了她的呼喊便交卷出去了,嗯,我看了試卷的署名,這人叫沈傲。」

  楊真一聽,喃喃念了一句:「沈傲?」這人沒聽說過,既是監生,應當是汴京城中某個官人的公子,否則也不會與郡主有交集,便道:「及早交卷本也沒有壞規矩,只是如此對待初考,這即是心不誠,有辱了斯文;這件事還是讓國子監自己處置吧。」他三言兩語之間,便把皮球踢給了國子監。

  秦博士連忙道:「此人膽大妄為,我一定稟明祭酒大人,定要嚴懲不貸,以整肅風紀。」

  楊真點了點頭,便笑了笑,道:「二位博士繼續在這裡監考,我再去太學那裡看看。」說著便帶著屬官出去,不願再多逗留了。

  秦博士送了楊真出去,總算鬆了口氣,看來尚書大人並沒有追究的意思,這就好,他哪裡知道,楊真滑頭得很,心知此事不簡單,才不會過份干預,以防引火燒身;秦博士隨即又想:「沈傲……好,我記住你了,若是不讓你長些記性,或許下一次又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張博士卻是捋鬚微笑,只這風紀,太學又勝了國子監一籌,哈哈,好極了。

  卻說沈傲出去,便看到小郡主在那裡胡鬧。立即牽著她往僻靜處走,那郡主臉都紅了,氣呼呼地被沈傲拉扯著,要甩開沈傲的手,口裡道:「你瘋了嗎?喂……」

  沈傲不理她,這丫頭太可惡、太胡鬧了,他腦子裡還想著幾個監考博士那殺人的目光,哇,這下慘了,以後在這一行裡混就更難了,名聲都臭了,人家一聽到沈傲這個名字,一定會想,就是那個提早交卷的沈傲?書讀不進是性子上的問題,可是不將初考當一回事就是態度問題,態度都不端正,這人品還好嗎,這不是犯了大忌嗎?

  到了蔭涼處,小郡主總算甩開沈傲的手,揉著那淡淡泛出一絲紅暈的手腕,眼淚都流出來了。好痛,這個傢伙太野蠻了。她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就嗚嗚地哭了,一邊哭,那眼睛還從指縫裡去偷看沈傲,啊呀,他的臉色好可怕,我好心來找他,他就這樣欺負人。

  沈傲叉著手,低喝道:「不許哭了。」其實他覺得現在該哭的人應該是自己,欲哭無淚啊!

  小郡主抹了一把眼淚,不哭了,感情她是三分委屈、七分演技,裝的!

  「你來這裡做什麼?」

  小郡主面對質問,反而比沈傲更加理直氣壯,挺著小胸脯道:「我來問你,上一次我叫人到國公府去向你問話,你為什麼不理睬?」

  沈傲便道:「我師父的畫還沒有作好。」

  小郡主便道:「現在有沒有作好,我等不及了,所以來向你要。」

  沈傲撇撇嘴:「作倒是作好了,不過你先回答我,你怎麼知道我在國子監?」

  小郡主便笑,她笑起來倒是很可愛,臉頰上露出淺淺的酒窩,讓人忍不住……沈傲心裡想:「如果小郡主一直都這樣笑,倒也很好,可惜平時還是傻乎乎的時候居多。」

  小郡主道:「我去了邃雅山房一趟,一打聽,就問出來了。」

  噢,沈傲明白了,小郡主是從吳三兒那裡問來的,只好道:「畫是作好了,你隨我去宿舍拿。」

  小郡主左瞧瞧右瞧瞧:「你的住處在哪裡?」

  沈傲引著他到了住宿的小樓,小郡主就止步了,口裡說:「沈傲,你會不會是有什麼居心。」

  沈傲想哭,居心?他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啊,口裡便道:「那你就在這裡候著,我上去拿了畫就來。」

  小郡主卻又是甜甜一笑:「你們這些作詩的最喜歡假正經了,我相信你,我要上去看看。」

  她說起你們這些作詩的口氣,又是一副輕蔑的樣子,沈傲鬱悶極了,作詩的得罪誰了?不就是盜版抄襲了古人的詩詞嗎?故意不去理會她,帶著她上了樓。

  畫是現成的,前幾日讀書讀得累了,就作畫消遣,正是白鷺圖。

  這幅白鷺圖,畫得很好!花了很多的心思,不管是佈局還是著墨,沈傲都盡量做到盡善盡美,甚至在一些細微處,他還盡量在趙佶的基礎上進行突破。他跑到書櫃裡尋畫,小郡主則百無聊賴地走到沈傲的書案前,看了沈傲寫的幾幅行書,口裡便笑:「你的行書倒是寫得不錯,咦……這是什麼?」她目光落在書案上的一本書上,伸出手去拿。這書好奇怪呢,封面上畫著豐腴的女人,袒胸露乳,雙手竟是抱住胸前的嫣紅,臉孔朝天,一副陶醉狀。

  哇,好羞人……《武媚娘傳》……這是什麼書啊?她好奇的去翻閱,只看到上面寫著:武氏衣釵斜墜,枕頭邊堆一朵烏雲。搏弄得千般旖妮;羞雲怯雨,揉搓的萬種妖嬈。恰恰鶯聲,不離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楊柳腰脈脈春濃,櫻桃口微微氣喘。星眼朦朧,細細汗流香玉顆……

  沈傲從書櫃中取出畫,笑嘻嘻地旋身回來,口裡道:「畫在這裡,往後不要再來麻煩我了,小姐,我是來國子監讀書的,你這樣來尋人,我還要活嗎……」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小郡主在看書,而小臉窘得通紅的,胸口起伏得很快;沈傲再往小郡主的手上一看,哇,不得了了,原來小郡主手裡拿著的是昨夜裡沈傲觀摩到半夜的《武媚娘傳》。

  小郡主聽到沈傲的話,嚇得把書丟開,一雙眼睛很迷惘,望著沈傲,不說話。

  沈傲有點心虛,他臉皮厚是厚,可是被女孩子覷破這個,多少還是有點難堪的!悔啊,早知道就把這書還給周恆了,就算不還他,也該把它收藏起來啊!

  小郡主半響後回過神來了,怒視著沈傲,道:「寫幾首酸詩就成天看這種書,你不知羞嗎?」她氣急了:這個沈傲真是無藥可救,本郡主原來還對他沒有成見,可是他太壞了,這……這可是淫書啊。

  沈傲也回過神來,不對啊,我只是看本毛書而已,至於如此嗎,就算是要教訓,也不該這小丫頭來跟自己講大道理不是?便理直氣壯地道:「這畫你還要不要?」

  小郡主叉著手,道:「從此以後我要和你斷絕交情,你這人好虛偽,好沒有廉恥。」痛痛快快地罵完沈傲,便道:「把畫拿我。」

  原來斷絕交情還是要給她畫的,這個交情似乎斷的有點藕斷絲連,沈傲只是笑,將畫交給她。

  小郡主展開畫,便顧不得其他了,眼眸落在畫處,一絲不苟地看起來,口裡嘖嘖稱奇,道:「你師父的畫技似乎又增進了幾分,依我看,他比官家畫得還要好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14 PM

第七十五章: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禮部尚書正準備打道回府,等明日再放榜出去,可是一看唐嚴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忍不住生出一些同情,便撫慰了他一番,話說到一半,便有屬官拿著一張卷子過來,口裡道:「大人,有一張卷子漏了。」

    楊真微微一笑,道:「卷子怎麼可能會漏,莫非是有人躲懶嗎?」

    那屬官道:「這卷子壓在最後的,好像是因為及早交卷,閱卷官們也沒有注意,後來一看,才發現了這張遺漏的卷子。」

    楊真頜首點頭,道:「將它呈上來。」

    唐嚴聽到及早交卷這四個字時,頓時想起秦博士不久前給自己說起的一件事來。

    及早交卷的是個監生,名叫沈傲,這個卷子應該就是沈傲的。想到這個,唐嚴面色一紅,心裡想:「考試考砸也就罷了,如今又出了及早交卷的事,真是難堪啊。」他微微低垂著頭,不敢去望楊真。心裡又想:「這個沈傲未免太大膽了,在這種事關重大的場合,他還敢胡鬧,一定要嚴懲他。」

    楊真接過屬官拿來的卷子,微微捋鬚笑著將它打開,這一看,便不動了,那樣子彷彿被人點中了穴位,一下子定格住了一般,唯有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在試卷中逡巡。

    要知道楊真好歹是禮部尚書,從一品的大員,儀舉端莊從容,若不是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是不可能失態的,可是這一刻,楊真卻有點兒恍惚了,咦了一聲,便繼續去看卷子。

    唐嚴很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因為太過好奇,於是顧不得斯文,引頸去看,這一看,駭了他一跳。

    「好字,好字……」率先映入唐嚴眼裡的,是一種前所未見的字體,這種字體筆畫園勁秀逸,平淡古樸,一眼看去,竟有飄逸空靈,風華自足之感,讓人看得很舒服,猶如騰雲駕霧,那筆畫翱翔於天穹,清新脫俗。

    這倒也罷了,讓人最是欣賞的是整個行書字與字、行與行之間,分行佈局,疏朗勻稱,用墨也非常講究,枯濕濃淡,盡得其妙。很老道,單這佈局,就有一派大宗師的感覺。

    寫出這樣好字的竟只是一個少年?居然還是一個監生?還是一個及早交卷態度很不端正的傢伙?

    「真是奇了,這樣的字體真是聞所未聞,莫非是那少年自創的嗎?」唐嚴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了,自創一種字體可不是輕易能辦到,除非行書宗師,在融匯了前人的基礎上,再慢慢根據自身的特點進行修繕,漸漸的形成自己的風格;而這些,都不是一年兩年所能辦到,非浸淫數十載不可。

    「這當真是那個沈傲的行書?」唐嚴心中發出疑問,隨即又曬然一笑,除了沈傲,難道還有人為他代作不成,初考的嚴格可不是玩笑,別說有人替沈傲去答卷,就是帶一個小紙條進去也是千難萬難。

    「此人很不簡單啊,單這個行書,就足以名動天下了。」心中感歎了一句,唐嚴戀戀不捨地從行書中抽離出來,又去看詩,整個試卷上,竟寫了三首詩。

    「三首?」唐嚴更覺得驚奇了,此人即是及早交卷,據說開考不過短短兩柱香時間便走了,如此短促的時間之內作出三首詩來……他捫心自問,自己就是一首也需要斟酌半個時辰,更別說三首了。

    他繼續看下去,第一首的詩名叫《昨日詩》。

    昨日復昨日,昨日何其好!

    今日徒懊惱。

    世人但知悔昨日,不覺今日過去了。

    水去日日流,花落日日少。

    成功立業在今日,莫待明天朝悔今朝。

    這首詩格律尚可,卻過於直白,短短時間裡能作出,也算是佳作了,而且試題是勤學,這首詩勸人惜時上進,倒正貼合了題意。唐嚴臉色紅潤起來,捋鬚點頭:「不錯,不錯。」

    再去看第二首,第二首詩名叫《今日詩》。

    「有意思。」唐嚴笑了,便繼續往下看。

    今日復今日,今日何其少!

    今日又不為,此事何其了?

    人生百年幾今日,今日不為真可惜!

    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

    為君聊賦今日詩,努力請從今日始。

    「哈哈……」唐嚴忍不住扯著鬍子開懷大笑,昨日、今日,意思相同,很有趣味,這個少年有意思,再去看尚書大人,楊真也是搖頭莞爾,顯然是被這詩的趣味打動了。

    第三首的詩名叫《明日歌》,唐嚴一看題目,就知道這人又要促狹了,唐嚴帶著期待地往下看,就看這人到底怎麼寫出個明日來。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世人皆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

    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

    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

    「好!」拍案而起的不是唐嚴,而是那木然已久的楊真,楊真臉色脹紅,很痛快地道:「這三首詩真有意思,此人真是急智,哈哈,痛快,痛快!」

    成養性暗暗奇怪,便也伸著脖子去看,一看,哇,此人的行書遠在程輝之上,詩詞與程輝旗鼓相當,可是人家作了三首,每一首與上一首銜接,密不透風,又正好切合了題意,這說明什麼?說明此人的詩詞功夫當在程輝之上。

    「奇才啊。」成養性先是目光一灼,隨即想起作詩的這人是個監生,那目光又冷了下來,偷偷地瞧了瞧楊真的臉色,只見他滿是欣賞的樣子,心裡便咯噔了一下:「只怕太學三甲居其二的成績不保了,可惜,可惜,竟讓國子監打了個翻身仗。」

    果然,楊真如獲至寶地捏著卷子,道:「如此看來,此人當屬天縱奇才,其行書、詩詞俱都是上佳,胸中學問不在程輝、蔡倫之下,依本官之見,沈傲當是初試第一。」

    唐嚴大喜,連忙道:「大人明斷。」他心中樂開了,原本心情跌落到了谷底,誰知竟出了一個這樣的變故,國子監裡竟隱匿著這樣一個大才子,如此一來,國子監在初試中就佔據了第一和第三兩個名次,雖然全面的比較,太學要勝國子監一籌,可是拿下了三甲的排名,眼下的苦惱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這個沈傲很有意思,太好了,太好了,這一次若不是他,我只能引咎辭官,返鄉去做寓公了。」唐嚴臉上笑吟吟地,那黯淡的臉色在這一小會裡泛出了光澤。

    成養性先是一驚,隨即苦笑,心中想:「誰知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哎……這個叫沈傲的監生倒是很有意思,對了,這名字似乎有點印象。」他闔目想了想,便想起了一件事來,當時太學學正曾找過自己說情,說是國公府有一個才子要入太學讀書,好像也是叫沈傲,當時成養性並不以為意,一口回絕了,現在想來,這個沈傲莫非就是那個國公府中的沈傲?不行,要去問問。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17 PM

第七十六章:皇帝題字


   大清早,秦博士就帶了個胥吏在沈傲的樓下叫人。沈傲睡得正熟,被這一攪和,就生出不滿了,趿了鞋去開窗戶看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打擾他的美夢,一看,這人穿著博士服,很有氣度,心就虛了。

    沈傲心想:「莫不是因為昨天及早交卷的事惹得監裡要秋後算賬?」好凶險啊,看來今天不好過了!

    沈傲不敢耽擱,連忙穿了衣衫,匆匆下樓,在欄道裡遇到被吵醒的周恆,周恆揉著惺忪的眼睛,說:「表哥,這一下你完了,你及早交卷,丟了我們國子監的面子,祭酒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沈傲不理他,周恆還追過來,說:「那本武媚娘傳,你還我吧!積點陰德,或許能渡過這個難關。」

    汗,這小子太會胡說了,居然能將一本**和提前交卷的事扯到一起了!沈傲依然不理周恆,匆匆下樓,出了宿舍,便看到了秦博士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

    沈傲抖擻精神,一步步過去,朝秦博士行了個失禮道:「不知夫子有什麼吩咐。」

    秦博士上下打量他,口裡問:「你就是及早交卷的沈傲?」

    「真的被小郡主害慘了。」沈傲心裡苦歎,卻依然從容道:「我就是沈傲。」

    秦博士頜首點頭,便道:「隨我走,祭酒大人要見你。」

    沈傲心裡有些發虛,不知到時候這些糟老頭子如何處置自己,能進國子監,國公出了很大的力,沈傲也很感激他,可是若是被人掃地出門,怎麼對得起國公啊!姨母那裡也不好交代,她對自己很看重,承載了不少的期盼,到時候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她啊!

    對了,還有春兒,沈傲又想起那一日,春兒躺在病榻上,牽著他的手,一直哭,口裡說:「沈大哥你要好好讀書,好好讀書呵。」

    想起這個,沈傲有點心酸,亦步亦趨地跟著秦博士走,滿腦子浮想聯翩。

    等到了崇文閣,秦博士先進去稟告,才引沈傲進去。

    沈傲想清楚了,既然到了國子監,他就絕不能走,不管用什麼辦法,也要留下來。

    如今有了別人的在乎,自己也多了幾分牽掛,他一定不能讓他們失望。

    見到祭酒大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近,沈傲仔細地打量起來。

    唐嚴也在打量沈傲,咳嗽一聲,總算是擺出了一副嚴師的架子,捋鬚道:「你就是沈傲?」

    沈傲道:「監生沈傲見過大人。」

    唐嚴慢悠悠地道:「及早交卷的就是你吧?」

    沈傲心裡說:「果然來了,該怎麼回答呢?」他目光落在唐嚴的身上,腦子迅速運轉起來,得找一個好借口,不,祭酒大人衣衫整潔,不怒自威,應當是個很嚴肅的人。這樣的一個人若是你去找借口,反而會讓他不滿;借口永遠都只是借口,說得多了,反而會讓人看輕;那麼還是索性老實承認,稟明原委,盡量爭取原諒吧!

    沈傲正要開口,唐嚴卻微微一笑,道:「既是初考,豈容你如此胡鬧,也罷!你先坐來說話吧,來人,斟茶上來。」

    沈傲先是聽他興師問罪的口氣,可是話鋒一轉,似乎是棒子高高揚起,又低低地懸在頭上。

    請坐?上茶?

    哇,這是什麼待遇?會不會有詐?

    沈傲也大方,既然人家叫坐,自己不坐豈不是不給他面子?於是大喇喇地坐下,等有胥吏斟茶上來,他也不客氣地喝了口茶。

    唐嚴便呵呵地笑了,道:「你這人倒是很不客氣,罷了,我明著和你說吧,這一次初考,禮部尚書大人已將你列為第一。」

    沈傲的茶喝不下去了,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隨即,又坦然了,第一就第一吧,難怪了,今日這祭酒竟對自己這樣好,到了崇文閣還有茶喝。

    唐嚴此時便和藹起來,問沈傲的家世,沈傲心裡一鬆,對答如流。

    唐嚴繼續笑著道:「這就是了,你雖然有幸能入國子監,可是家中並不寬裕,暫住在國公府還能夠用功讀書,還是很難得的。」

    沈傲心裡想:「我倒是更想有幸去太學讀書,國子監這裡官二代太多,壓力很大,可惜人家太學不收我啊!」口裡道:「大人太過獎了,我只是靈機一動,妙手偶得了一些靈感而已。」

    唐嚴連連點頭,心裡想:「這個人還很謙虛,很好!小小年紀能做到不驕不躁,早晚要成大器!」又問:「你從前師從的是哪位先生?」他有點好奇,能寫出這樣的好字,作出這樣的好詩,若說沒有良師教誨那是不可能的。

    沈傲道:「我曾和陳濟陳相公學習過一段時間。」

    唐嚴一愕,隨即肅容起來:「原來是陳相公,這就難怪了,據聞陳相公一向住在祈國公府,你能和他相識,是很大的緣分。」心裡想:「原來是陳濟的弟子,那可是一個寶貝啊。」

    陳濟是誰?那可是狀元出身,而且此人脾氣很古怪,也不見他收誰做弟子,這個沈傲能拜入他的門下,一定是天賦異稟,否則以陳相公的為人,豈會收這個弟子?

    看來是撿到寶了,有這個沈傲在,國子監可以揚眉吐氣啦。

    唐嚴看待沈傲更是不同了,便叫沈傲坐近些,問些瑣事,又問他在國子監住得慣住不慣。

    這一番噓寒問暖下來,沈傲受寵若驚;汗!看來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尖子生就是尖子生,這待遇和從前比起來那是天囊之別啊!入學的那一會也沒見有人來問自己住得慣住不慣呢!住得慣也得住,住不慣有本事捲鋪蓋滾蛋,可是現在不同了,沈傲從唐嚴的眸光發現了一絲特別的東西,怎麼說呢?應該是如釋重負。

    問得差不多了,沈傲的底細全被唐嚴摸了個一清二楚,當然,這些底細十有**是偽造的。

    唐嚴道:「沈傲啊,這一次初試第一,官家已經放了話,要專門為你題字,哈哈,官家給你題字,這是何等光耀門楣的事。」

    官家的題字?好東西啊,沈傲眼睛放光,連忙問:「大人,既然是題字,那麼是不是我可以選擇叫官家寫哪些字?」

    唐嚴愕然,這人好大的膽子,官家給你題字就已經很好了,你應該誠惶誠恐的謝主隆恩才是,居然還提條件。

    可是話說回來,官家只說了題字,卻也沒說不許沈傲要求題什麼字,於是便道:「應當可以吧。」

    沈傲便笑了,理直氣壯的道:「大人,我要上疏,請官家為我題字!」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19 PM

第七十七章:高居榜首



    榜文發下來了,在舉賢亭下,監生們紛紛聚攏過去,緊張兮兮地從最後徐徐地往上看,榜上有名的,頓時大呼小叫,呼喊著同伴去喝酒喝茶;榜上無名的便稀稀落落地走開,還有臉皮厚的,雖然成績並不理想,卻也跟著人混吃混喝去了。

    蔡倫也是早早過來,從下往上看,一直過去,心裡頗有些緊張,等在三甲看到他的名字時,頓時輕呼了口氣,上一次他終考成績也是第三,如今至少守住了底線,雖然沒有進步,卻也沒有退步,失望之餘,仍有一絲慶幸。

    最重要的是國子監裡那與自己齊名的監生吳筆是排名第六,還有上一次在孔廟譏諷自己的太學生徐魏只排名第四,落在自己後頭。

    這個狂生,哈哈,看他下次還敢目中無人嗎?

    蔡倫又往上看,微微一愕,程輝竟只是排名第二?

    這是怎麼回事?程輝這人的學問,蔡倫是相信的,此人比自己還是要厲害那麼一點點,他若是排名第二,這國子監和太學中是誰排第一?

    蔡倫眼眸略略一抬,隨即又是驚愕了起來,竟是沈傲……

    他的臉色頓時不好了,這個祈國公府的遠親,居然排名在自己之上?這個事實猶如一盆冷水澆在他的頭上,讓他一時間竟打了個冷戰。

    這時周恆恰好擠進來,有人見了他,便打趣道:「周少爺居然也來看榜,哈哈,真是天下奇聞,周少爺近來莫非是學問有了長進嗎?」

    周恆叉手大罵:「我看榜怎麼了?我又不是看我自己上沒上榜,我要看看我表哥是否在榜上。」

    哇,這個傢伙臉皮太厚了,那人被頂了回去,便道:「你表哥可是沈傲?」

    周恆道:「是又如何?」

    一時便傳來嘖嘖稱奇聲,許多人道:「你表哥高登榜首,是此次初考第一!」

    周恆大喜,哈哈大笑:「我就說了,我就說了,看你們誰敢瞧不起我,你們誰的學問有我的表哥高?來,來,來,都來比一比,哇,楊煉兄,你不是說你學問高嗎?讓我來看看,你排在第幾位,哈哈,在哪裡,給我瞧瞧?」

    那個叫楊煉的監生被這一擠兌,本想反擊,但看到沈傲高踞在榜首,又看那周恆得意洋洋的樣子,心裡大罵周恆無恥,灰溜溜地走了。

    周恆便更得意了,手指著平時幾個瞧不起他的監生道:「喂喂,你,王含兄,你排在第幾,比我表哥如何?喂,別走,別走啊。」

    蔡倫心情煩躁得很,見周恆來了,總算是定了定神,招手讓周恆過來,問:「你表哥呢?為何不見他來看榜?」

    周恆丟蔡倫還是很尊敬的,不敢放肆了,道:「我表哥今日一早便被祭酒大人叫去了,回去之後便閉了門,說是要上疏什麼的。」

    蔡倫心裡想:「看來沈傲一定已經提前知道了成績!」歎了口氣,心裡冷笑道:「一個臭小子居然壓在本公子頭上,哼!」便打了個哈哈,搖著扇子道:「沒意思,回屋休息了。」說著舉步便走。

    周恆還在舉賢亭下大呼小叫,口裡道:「我表哥夜夜看**都能高踞榜首,看看你們,天天懸樑刺股,抱著一本書看來看去,結果如何?哈哈……」

    沈傲若是知道這小子在污蔑他夜夜看**,只怕已經吐血了。

    ……………………………………

    太學群星閣下,榜單也貼了出來,太學生就顯得安靜得多了,一個個默不做聲地過去看榜,成績若是好的,也只是微微一笑,便逕自離開;成績若是不好的,也只是搖搖頭,回去繼續發奮了。

    迎面兩個太學生走過來,不少人都認識,紛紛向他們點頭,口裡說:「程輝兄、徐魏兄……」

    程輝立即笑吟吟地點頭回禮,徐魏卻是搖著扇子並不理會;兩個人走到榜下,別人都是從末尾向上看,可是這二人卻都是從榜首看起;程輝先看到沈傲的名字,頓時就愣住了,幾次初試、中試、終試,他都是第一,今日卻是奇了,竟是一個不知名的傢伙登上榜首,再看自己,竟是被擠到了第二名,他頓時苦笑一聲,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口裡問:「沈傲是誰?」

    徐魏卻是沒有答,他的成績也並不理想,竟只是排到了第六,心裡唏噓一番,很難過,那高傲的樣子也不由得收斂了,口裡喃喃道:「竟連三甲都沒有進,哎……」

    有太學生道:「榜首的竟是沈傲?這個人我似是記得,此人曾是邃雅山房的詩會魁首。」

    有人道:「我也聽說過他,上一次一本詩冊裡就有他的詩呢,原來此人竟也入了學,只是不知是太學生還是監生。」

    程輝在旁仔細的聽,心裡便想:「邃雅山房是什麼?怎麼沒有聽說過。」其實像他這樣天天埋頭讀書的書獃子,哪裡會聽說過這個,雖起了好奇之心,但還是扯了扯徐魏,道:「徐兄,我們還是走吧,這個榜,不看也罷。」

    徐魏正有此意,連忙點頭,又是唏噓:「今日一看,竟是技不如人,哎,以後更該用功了。」

    二人訕訕離去。

    ………………………………

    卻說一時間在太學和國子監裡議論紛紛熱點人物沈傲,卻伏案在桌上提著筆研究寫奏疏,奏疏好難寫啊,沈傲特意向祭酒大人要了奏疏的格式來,裡面神神叨叨的,讓人頭痛。

    原來給皇帝寫一封信,也有這麼多規矩,哇,可憐那些朝廷裡做官的,若是三天兩頭寫一封奏疏上去,還不要煩死。

    嗯,好像也不對,人家就是靠寫奏疏吃飯的,寫這個應該熟能生巧,別說是一封,就是十份百份,那也是手到擒來。

    「好為難啊,應該叫官家為我題什麼字呢?嗯,得再想想,請官家題個字不容易,得讓官家多寫一點,怎麼說也得寫個百來個字吧,否則太吃虧,不值當。」沈傲歪著脖子,想得出神。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21 PM

第七十八章:聰明的小郡主


   趙紫蘅抱著畫,沿著山路,踏著石階向前走,那石階一路伸向山腰,只是偶爾看到幾個垂著頭的內侍迎面過來。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趙紫蘅已經感覺腳下發酸。

    太可惡了,官家建萬歲山做什麼,這裡太大,奇石又多,哇,好累啊!

    她一步步往前走,身後幾個內侍跟著,既不敢湊近,也不敢距離太遠,這個郡主的脾氣太古怪,還是小心一些,上次一個王公公,哇!好慘!被小郡主相中了,教他站在花叢中給她畫畫,一直站了整整一天,等小郡主的畫作好了,可憐的王公公已經奄奄一息,足足在榻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趙紫蘅哪裡知道這些內侍的心思,一門心事地抱著畫一個勁地往前走,等走到半山腰,前面便有一個月洞,穿過去,眼前豁然開朗,很開闊。官家趙佶擺了一張長案在桌上,正揮毫寫著什麼;身邊站著皇三子趙楷,趙楷笑呵呵地搖著扇子,在遠眺風景。

    趙紫蘅搶步過去,口裡正要說話,趙楷看見她,頓時笑了,將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下。

    趙紫蘅會意了,三皇子是教自己不要打擾了官家行書,於是便躡手躡腳地過去,一看,官家原來是在寫字,趙紫蘅嘴角微微一瞥,寫字沒什麼好看的,哼,眼睛就別到一邊去,朝趙楷笑。

    趙楷在父皇面前還是很正經的,挺胸佇立,眉眼之間很嚴肅,目光落在了趙紫蘅抱著的畫上,扇骨一搖,點了點,低聲問:「這是什麼畫?」

    趙紫蘅道:「不告訴你。」

    她這樣說,等於是洩露了畫的來路,三皇子很聰明的,眼睛一亮,就知道祈國公府那個父皇念念不忘的畫師送畫來了。

    過了片刻,趙佶收筆,輕輕吁了口氣,用濕巾去擦拭額頭上滲出來的細汗,眼睛一瞥,看到了趙紫蘅,便問:「紫蘅怎麼來了?你不是說不理朕了嗎?」

    汗,小郡主不要理踩的人似乎比較多。

    趙紫蘅理直氣壯地道:「呀,我是來給官家送畫的!官家教我不理,那我現在就走好了。」看來她還懂一點欲擒故縱的把戲,旋身要走。

    趙佶只是呵呵地笑,一副不上當的樣子。

    趙紫蘅走了一步,哇,又沒人追上來?

    為什麼欲擒故縱的計策在自己手上每次都失敗?太可恥了!官家比沈傲那臭小子還壞!

    她是個堅持不住的人,只好又旋身回來,眼眸霧濛濛地道:「官家不敢看畫,一定是害怕這人的畫比官家高明。」這一計是激將。

    趙佶便笑,伸手道:「拿畫來,我看看到底誰高明。」

    趙紫蘅乖乖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畫放在案上,輕輕地展開,一幅活靈活現的白鷺圖便出現在趙佶眼前。

    趙佶頓時變得專注了起來,低聲喃喃道:「果真高明。」便細細去看畫。

    這幅白鷺圖與早先趙佶畫的幾乎沒有區別,更為難得的是身為臨摹的贗品,卻沒有一絲刻意模仿的痕跡,一氣呵成,沒有拖泥帶水。畫風與趙佶相似,有一種空靈傳神的氣質。

    「好,好,這個人有意思。」趙佶樂呵呵的捋鬚笑,繼續道:「這人很有意思,令人歎服。」

    趙楷也過來看,這一看,便覺得這幅白鷺圖比之上一次臨摹的瑞鶴圖似乎更加細膩,臉上也露出欽服之色,道:「此人看來是和父皇旗鼓相當的對手呢。」

    趙佶來了精神,眼睛落在畫上一動不動,口裡道:「旗鼓相當才有意思,這次比試朕輸了,過幾日朕再做一幅過去,看看他如何應對。」

    趙紫蘅道:「這人的畫技比官家要高,你看看,這白鷺比官家畫得更傳神。」

    趙楷便道:「我看父皇也有優勝之處,父皇的佈局比他更好,他的佈局有些中規中距,但還是欠缺了幾分熟稔。」

    趙紫蘅就瞪著眼睛,口裡道:「你故意拍官家的馬屁!此人的佈局不比官家的差。」

    趙楷說不過她,便只是笑笑。

    倒是趙佶認同了趙紫蘅的話,道:「紫蘅說的也沒有錯,他是臨摹,佈局只能按照我的畫來進行模仿,中規中距是難免的。」

    趙紫蘅歡呼道:「這就是了,我說了這人的畫比官家好。」說著小心翼翼地把畫收起來,口裡道:「這畫是我的,只給你們看看,我還要帶回去的。」

    太小氣了,趙楷想教訓她一句,卻沒有出口,倒是趙佶卻只是一笑了之,總不能跟一個晚輩女孩兒搶一幅畫,雖說這幅畫他極想收藏起來,可是風度還是要保持的。

    正說著,有內侍小心翼翼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本奏疏,道:「官家,初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

    趙佶的心思還放在那幅畫上,隨口道:「如何?」

    內侍道:「入選優秀的共是一百零八人,其中國子監三十三人,太學七十五人。」

    趙佶眉頭蹙起來,略帶怒氣地道:「國子監還是這樣不爭氣?那個唐嚴是做什麼吃的?食君之祿,就是這樣誤人子弟的?」

    內侍道:「國子監雖是優秀的監生少,可是一甲和三甲都給佔去了。」

    「哦?」趙佶便來了興致,他依稀記得,上一年幾次考試的成績都是太學佔據的才是,對了,是那個程輝,趙佶還曾召見過他,勉勵過一番!

    怎麼?今年難道程輝名落孫山了?

    「此次第一是誰?」

    內侍道:「叫沈傲,是個新近的監生。」

    沈傲……趙紫蘅瞪大了眼睛,哇,原來這個作酸詩看**的傢伙居然奪魁!太氣人了!他的尾巴肯定要翹到天上去了。

    趙楷的雙眉也是一挑,頗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之外,隨即呵呵一笑,便裝作不是很在意了。

    趙佶沒有聽說過這人,一個新進的監生,竟打敗了國子監和太學這麼多才子,此人的實力不容小覷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畢竟只是一場初試罷了,雖然考取了第一,趙佶還是不放在心上的,不過國子監既然奪了第一,說明這個唐嚴倒也並非只是在敷衍,事還是能辦的。

    內侍卻不走,口裡期期艾艾地道:「官家,還有一件事。」

    趙佶皺眉:「還有什麼事。」他急著再想想方纔那幅畫的神韻和細膩,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內侍道:「官家,那個叫沈傲的上了一份奏疏來,說是聽聞官家要為他題字,他歡欣鼓舞,特此上一道稱謝的奏疏,恭祝吾皇萬歲……還……還說了一些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趙佶動了心思,便道:「拿過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23 PM

第七十九章:聖旨


    趙佶接過奏疏,饒有興致地去看,一看之下,臉色頓然不好看了。

    趙紫蘅湊過去,說道:「官家,讓我看看!」

    她想知道這個沈傲又玩弄什麼玄虛,眼睛一掃,頓時就驚住了。

    「草民……請陛下……題寫……」

    趙紫蘅頓時驚住了,說不出話來,腦子轉不過彎啊!

    趙佶也驚住了,同樣說不出話。

    奏疏他見得多了,有阿諛獻媚的,有中忠鯁直言的,可是這樣的奏疏,他卻是第一次見。

    這個叫沈傲的監生,好大的膽啊!

    他放下奏疏,淡淡地問道:「邃雅山房是什麼?」

    趙紫蘅道:「是一個茶肆!」

    「哦!」趙佶頜首點頭,茶肆?這個監生倒是很有功利心思,也罷,君無戲言,他既要題字,那朕就為他提這三幅吧。

    他對左右道:「拿朕的印璽和銀毛筆來。」

    內侍連忙去了,趙紫蘅這才收回神,口裡道:「沈傲太壞了,官家,你應該下旨治他的罪,世上哪有人敢向官家開口要題字的道理。而且……而且……」

    趙紫蘅的話說到一半,趙佶卻是從容笑道:「少年胡鬧些也並沒什麼,念在他考了初試第一的份上,朕就依他一次罷了。」

    趙紫蘅便不說話了,其實她是藏著私心的!沈傲要是被治了罪,哈哈,最好將他發配為奴,到王府裡去做個下人,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治治他作酸詩看**的壞習慣。

    ……………………………………

    國子監熱鬧非凡,宮裡已經有消息了,說是旨意隨時就來,官家親筆的題字,要賞賜給監生沈傲的。

    唐嚴當然是親自操刀,叫人張燈結綵,又令監中上下官吏做好迎旨的準備,中門大開,沈傲則先請到崇文閣去,穿了件新裁的儒衫,就彷彿是準備迎親的新郎官一樣。

    沈傲成了唐嚴任由打扮的小姑娘,反正他是什麼事都不用費心,只需要在崇文閣裡和秦博士喝茶吹牛即是。

    秦博士對沈傲很和藹,他聽說沈傲是陳濟的高徒,便有心打聽陳濟的事,先是故意和沈傲閒扯了一些經義,話鋒一轉,便轉到了陳濟身上,便道:「你的行書可是和陳相公學的嗎?」

    秦博士的眼神很熱絡,說到陳濟時,忍不住挺直了身體,很尊敬。

    沈傲道:「我師父自住在祈國公府,便不問世事,一心苦練書法了,這字自然是他教的。不過身為弟子,我也不能故步自封,要勤學苦練,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成績。」

    秦博士頜首點頭,繼續很和藹地道:「我與陳相公雖然無緣,卻很敬重他的學問和為人,你既是他的高徒,便算是我半個弟子了,往後若是讀書時有什麼疑問,大可問我即是。」說著便把自己在國子監的寢室說了,安囑道:「你隨時可以來的。」

    沈傲連忙稱謝,這個時候,有個胥吏焦急地跑來通報:「沈監生,沈監生,快來,官家的旨意到了,祭酒大人叫你速速去集賢門。」

    秦博士立即站起來:「這種事不能耽擱,沈傲,快去,不要耽誤了。」

    沈傲連忙朝秦博士行了個禮,飛快地去了。

    到了集賢門,果然看到一個公公在兩個禁衛的擁蔟下過來,口裡道:「沈傲接御賜之物。」

    沈傲只好面向皇城方向跪下,那公公將御賜之物放在沈傲的手心,便算是完成任務了,將沈傲扶起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沈監生,這一次官家給你賜了三幅親筆行書,望你將來好好讀書。」

    沈傲連忙謝了,汗,太監身上為什麼總有一股騷味,這種味道很不舒服;他小心翼翼地將兩幅行書藏在身上,拿出其中一幅來,眼睛落在唐嚴身上。

    此時過來觀禮的國子監官員、監生極多,在眾目睽睽之下,沈傲朗聲對唐嚴道:「唐大人,這一次沈某人考了第一名,很僥倖也很慚愧。官家又賜下了三幅墨寶,這其中的一幅卻是給國子監的。」

    「哦?」唐嚴眼眸一亮,沈傲這個傢伙很會做人啊,想不到竟還能想起國子監,這就太好了,咳嗽一聲,道:「沈監生求了官家的親筆行書,既然要贈予國子監,國子監自該奉為至寶。」

    沈傲便笑,笑得好奸詐,他的眼睛一瞥,看到不少臨近的太學生也圍攏過來看熱鬧,徐徐道:「這是官家的親筆行書,奉為至寶還不夠。我們大宋朝如今繁榮昌盛,百姓生活富足、安居樂業,這都是官家殫精竭力,操勞國事的結果。官家對於我們這些臣民,就如黑暗中那閃亮的星辰,深夜裡的指路明燈;若是我們不將官家的行書拓下來,在國子監的門口樹下一個聖諭亭,再立下一個碑石,將官家的墨寶雕刻上去,都不足以表示我們對官家的敬意。唐大人,你說呢?」

    唐嚴苦笑,這麼大的高帽子送過來,他敢說個不字嗎?說了這個不字就是目無君上啊,於是連忙正色道:「沈監生說得沒有錯,官家隆恩,身為人臣無以為報,他的墨寶,自該建一座聖諭亭於集賢門下,再立下碑石,將官家的親筆御書拓上去以供後世的監生膜拜。」

    沈傲繼續道:「這就好極了,現在我就把官家的這幅行書贈予唐大人。」碎步過去,唐嚴立即小心翼翼的接了,心裡想:「這個沈傲到底在賣什麼關子,好,先看看這行書再說。」

    週遭烏壓壓的監生、太學生俱都引頸去看,都想揭開這謎底。

    唐嚴將御賜的墨寶展開,一看,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身後幾個博士也伸過頭來,一看,木若呆雞。

    沈傲抱著手,得意洋洋,笑得很開心,而這笑容很詭異。

    唐嚴咳嗽一聲,連忙把墨寶收起來,湊到沈傲身邊,口裡道:「沈監生,真的要把這御賜的墨寶拓到國子監門口雕刻成碑石?」

    沈傲生氣了:「唐大人,這可是你說的,你說皇恩浩蕩,身為人臣無以為報的,難道要反悔嗎?」

    唐嚴尷尬地又去咳嗽,卻是笑了起來,道:「好,拓就拓,大不了往後遇到了太學祭酒不打招呼就是。」他心裡還有些發虛,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開了口,總不能反悔。

    許多人四處打聽,那官家的御賜行書裡寫的是什麼?終於有一個離的近的監生忍不住道:「上面寫的是:太學是個好學校。」

    「太學是個好學校……」監生們愣住了,隨即一個個捧腹大笑;太學生也愣住了,等回過神來,一個悄悄的掩面就走。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25 PM

第八十章:旬休


    國子監集賢門下的聖諭亭果然開建了,一時間引來不少的人圍觀,雖然還未建成,但聖諭亭內的題字卻是經久不衰的話題。

    太學由此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很氣憤,卻又無可奈何!據說從此之後,太學生路過國子監都是繞路走的,寧可捨近求遠,多饒幾條街,也絕不挨近聖諭亭。

    太學是個好學校,這話若是尋常說出來,倒也沒什麼,太學群星薈萃,文風鼎盛,誰敢說它是個壞學校?

    錯就錯在說這句話的人是沈傲,沈傲是誰?國子監的監生,初試第一,技壓群雄,他要官家提了這字,不正是諷刺太學嗎?

    可偏偏太學無可奈何,沒辦法,這可是官家題的字,誰敢說這些字不好?又有誰敢說官家的字題錯了?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所以太學生們只能躲著。

    這一日沈傲的心情很好,他一共向官家要了三幅題字,第一幅是給國子監的,這是為公,是為國子監做貢獻,國子監與有榮焉之餘,沈傲的待遇也隨之提高,博士們噓寒問暖,祭酒三頭兩頭地去問他的功課。

    第二幅題字是送給邃雅山房的,上面寫著邃雅山房是個好地方,很通俗,很直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沈傲叫人把它送到吳三兒那去,吳三兒最近也學會來事了,立即打爆竹去迎官家的題字,把這幅字懸掛在正廳最顯眼的所在。

    官家題字的商舖,在整個汴京城能找到幾家來?一時間又是一陣坊間熱議,不知不覺,邃雅山房便路人皆知了;會員更是激增,一夜間原本有些不屑邃雅山房的才子也紛紛加入會員,會員從三百增加到了六百。

    沈傲還在國子監讀書,自然不能親眼去經歷這樣的盛況;盛況!其實他是不在乎的,重視進項多少才是真的;吳三兒派人報賬過來,收入激增,他讀書的動力就更足了。

    至於第三幅題字,沈傲卻沒有拿出來,也無人知曉,壓在沈傲的箱底下,等到合適的機會再拿出來嚇唬人不遲。

    到了十月初,天氣轉寒,沈傲換了一件冬衣,全身被包裹著,少了幾分秀挺,卻多了幾分持重。這一日是旬休的日子,大清早,周恆便催促沈傲打點回家,沈傲只帶了幾件夏衫回去,與周恆一道出了國子監。

    國子監外已是車馬如龍了,放眼望去,全是前來接人的僕役、家丁,好壯觀。

    兩個人從人群中穿梭過去,前面有人朝他們招手:「少爺、表少爺……」

    抬眸一眼,原來是劉文來了,劉文笑嘻嘻地走過去,道:「夫人叫我來接兩位少爺回家,車馬就在不遠處。」

    周恆大笑:「劉文,你很懂事嘛?我還怕沒人來接呢!」

    沈傲也笑:「劉管事自從做了內府主事,連臉都紅潤了幾分,身材也顯得胖了,要減肥了!」

    沈傲這樣說,劉文想哭的心都有,他其實瘦得跟竹竿似的,好不容易長了幾兩肉,還減肥!便笑吟吟地道:「胖些好,胖些好的,表少爺,能胖是福氣啊。」

    嘻嘻哈哈地到了祈國公府的馬車處,兩個人先後上了馬車,沈傲便問劉管事:「春兒的病好了嗎?」

    劉文與車伕一左一右地坐在車轅上,回過頭,道:「病是好了,就是整天心事重重的,夫人也奇怪呢,說春兒好好的,怎麼近來似是換了個性子。」

    沈傲吁了口氣,便躺在車廂裡的軟墊上不說話了。

    等回到祈國公府,公府的中門竟已大開,夫人在春兒、香兒的攙扶下笑吟吟地出來,口裡道:「我家的文曲星和好事鬼回來了。」

    文曲星不消說,指的是沈傲;好事鬼還有說誰呢?

    周恆臉色變了,好悲憤!

    兩個人提著換洗的衣物下了馬車,立即有人來接了他們的行李,沈傲第一眼看到夫人,連忙道:「姨母。」周恆喚了一聲娘。夫人便碎步過來,一手握著沈傲,一手握著周恆,左右瞧了瞧,口裡道:「沈傲瘦了,讀書很用功吧?」又說:「恆兒倒是胖了。」

    周恆心裡想:「這話怎麼聽著很刺耳!」

    沈傲便道:「其實表弟讀書也很用功的。」

    夫人只是笑,不置可否。

    沈傲偷偷看了春兒一眼,見春兒氣色好了不少,心裡一寬,朝她眨了眨眼,春兒滿腹心事地望了他一眼,兩個人目光相對,沈傲能看到她的眼眸中多了一副重重的心事。

    平時的春兒可不是這樣,沈傲的心情又低落了一些。

    大家一起擁蔟著夫人進去,夫人便道:「你們兩個孩子走了,我總是心神不寧的,好不容易盼到你們回來,見你們平平安安的,心裡就利索了。沈傲,你平時讀書若是累,就念幾句佛經,這心境自然就好了,知道了嗎?」

    沈傲連忙正色道:「是啊,我經常看佛經的,有時候一直熬著夜看。」

    周恆忍不住地想:他熬夜看的是武媚娘傳。不過周恆還不至於到完全沒頭腦的地步,這句話倒沒說出來。

    夫人便道:「是了,多唸唸佛經,於讀書是有好處的,能定下性子來。再說了,佛家的至理,與你們讀的書也是相通的,你看古來那些大才子,也有不少平時都誦讀佛經的呢。」

    周恆便道:「娘,你難道叫沈傲將來出家做和尚?」

    夫人虎著臉教訓他:「我哪裡教他做和尚了,只是說多讀讀佛家的經典罷了。」

    周恆心裡想:「我敢斷言,沈傲這個傢伙是絕不會做和尚的,他內心淫念太多,做不得和尚,哈哈……」

    說了一會話,夫人笑吟吟地道:「沈傲,聽說你這一次初試得了第一?」

    沈傲驚訝地道:「夫人也知道了?真是慚愧得很,誤打誤撞的。」

    夫人道:「這種事還會不知道?整個汴京城已經傳揚開了,老爺去部堂裡公幹,到處都聽到各部院裡提及此事,他雖然裝作不聞不問的樣子,其實我最清楚他本心了,他其實也很高興呢。」

    等到了內府的亭中,糕點、茶水都已擺齊了,周若坐在亭中,看到周恆和沈傲左右攙扶著母親過來,先是去看看沈傲,很快又將俏臉別過去,漠不關心的樣子。

    大家一齊坐下,沈傲故意說:「春兒臉色不好呢,夫人,她想必是累了,就叫她坐下一起說話吧。」

    夫人頜首點頭,招手讓春兒過來,對春兒道:「春兒,你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老是心神不屬的,看來你也要唸唸佛經,把心定下來,就百病不侵了。」

    春兒只點了點頭,垂著頭不敢去看沈傲;沈傲卻直勾勾的看著她,口裡說:「春兒上次病了,想必現在病根還沒有除盡,往後要多注意身體。」

    周若寒著臉道:「別人病了,你的身體倒是康健得很。」

    這一句話有隱喻,夫人便斥道:「若兒不要胡說,春兒病了和沈傲有什麼干係。」

    周若抿抿嘴,不說話了;春兒連忙道:「夫人,是我著了風寒,往後會注意的。」

    夫人頜首點頭,叫沈傲、周恆喫茶點,兩個人不客氣,周恆先伸出鹹豬手去捉桂花糕,沈傲一看,太不衛生了,好,你厲害,我也來,伸手就過去抓,惹得夫人咯咯直笑。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28 PM

第八十一章:表哥疼你


    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衫,渾身熱騰騰的,沈傲感覺舒服了許多;方才與夫人聊了許多話,沈傲有些倦了,想要午休一下,正要入睡,房外有敲門的篤篤聲。

    是誰呢?

    不像是尋常的下人,若是他們,一定會先叫喚兩聲的;至於周恆那更是不可能,周恆的性子很急躁,叩門聲不會這麼輕柔;至於老爺、夫人,那是斷無可能的,就算要見沈傲,也是知會一個丫頭來叫即是。

    莫非是春兒?

    沈傲熱切起來,匆匆地整了整衣冠,便去開門,一看,有一點點的失望,但還是笑著道:「表妹怎麼來了?」

    周若神情恍惚,嗯了一聲,就閃身進了屋子,顯然是怕被人撞見;她的臉色頗有些猶豫,徐徐地坐下,沈傲連忙去為她斟茶,口裡問:「表妹有事嗎?」沈傲自然不會花癡到認為周小姐是悄悄來**的,心裡想:「她一定有什麼心事,或者是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

    周若坐下,便道:「沈……表哥……」她的臉色微微一紅,隨即正色道:「表哥,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沈傲拍著胸脯道:「你只管說,只要我能出力的,決不推辭。」周小姐對他的印象有點壞,影響了整個大家庭的和諧,現在也恰是彌補關係的時候。

    周若抬眸,看到沈傲義不容辭的樣子,那濃眉微抬,雙目真摯的透出的光澤;心又化了,想:「看來他也並不是很壞,雖說……」

    她不再想了,女孩兒就算再睿智,畢竟也是感性的動物;周若對沈傲的印象也是起起伏伏,幾天前或許對他還恨得咬牙切齒,可是過幾日,說不定又為他感動了。

    周若便道:「前幾日洪州陸府的公子來了,這人也和你一般大,這一次來汴京,一是想拜見我父親,敘敘兩家的舊誼;第二嘛,就是想向我父親提親。」

    「提親?」沈傲頓時明白了什麼,口裡道:「表妹與陸公子相熟嗎?」

    周若道:「幼時曾見過兩次,這一次來是第三次與他相見。」

    這時候講究的是父母之命,見個三次,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都算多的了,許多人在入洞房之前壓根連照面都沒有,就如那句台詞說的那樣,佛曰: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這裡的人大約在前生都有一千好幾百的回眸,所以往往今生一擦肩,進了洞房,紅蠟燭一吹,就直接生娃娃了。

    周若還算是好的,總算還先驗過貨,不過看來,這個什麼陸公子想必也不算什麼質量合格的產品,否則周若也不必六神無主到尋自己來幫忙。

    這個忙,怎麼幫?或者說,從哪裡入手?得先問清楚再說,沈傲微微一笑,便道:「見了三次也不少了,表妹不喜歡嗎?」

    周若道:「不討厭,卻也不喜歡。陸公子人還是很好的,可是不知怎的,我總是喜歡不起來。」

    沈傲便笑:「你表哥人還不是很好嗎?你不是也不喜歡。」

    周若也笑了起來,慍怒道:「你這人就不能正經一些嗎?」

    沈傲便虎著臉,道:「好,既然表妹不喜歡陸公子,我那就去攪局,把這姓陸的趕走。」

    有意思,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可是沈傲卻好像沾了什麼霉氣似的,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往自己粘過來。

    不過嘛,既然嬌滴滴的表妹開了口,他自然沒有搖頭的道理;更何況沈傲深信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麼好的一個表妹,怎麼能讓洪州的土老帽給摘去了。

    不行,絕對不行,陸公子,哼哼,先去看看再說,找機會陰他幾把,他要是識相,自然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不識相的話,就狠狠踩死他。

    周若見沈傲應承下來,面色一喜,便道:「表……表哥,這一次謝謝你。」她對表哥這個新稱呼還是有些不習慣。

    沈傲便笑,很真摯地走過去,伸手要去握周若的手,周若吃了一次虧,哪裡還肯上當,手立即抽回去。

    握不到手,沈傲感覺好悲催,但是表情還是很真摯的,道:「表妹不要這樣說,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沈傲故意將一家人咬得很重,都是一家人,做表哥的握握手怎麼了?何至於這樣反應過度?

    周若先是慍怒,隨即反而低聲笑了起來,見沈傲面色不動的樣子,倒是多了一些俏皮。

    這個人,似乎永遠都是不正經的樣子,處處想佔人便宜,可是偏偏卻又喜歡立個牌坊,好虛偽,可是與他相處起來,有時候雖然要處處提心吊膽,卻又很新鮮。

    她咳嗽一聲,便恢復了冷著臉的樣子:「好啦,這件事你要多多留心,我先回去歇著了。」

    沈傲連忙道:「我送表妹。」

    沈傲一邊搶先去開門,又一邊道:「表妹以後經常來竄門,我往後大多數時間都呆在國子監,我們表兄妹親近瞭解的時間不多,往後要經常走動啊。」

    周若冷著臉說:「我是不敢來這裡,這裡有老虎。」

    「老虎?在哪裡?」沈傲摸了摸鼻子,好尷尬,被人比喻成了老虎,會吃了你嗎?好歹也是表兄妹好不好,你看別的表哥表妹們卿卿我我的,怎麼換作了你我就走樣了。

    不對,他要慢慢地感化她,要讓她知道表哥很疼她的,一定會小心翼翼地呵護她的。

    周若出了屋子,沈傲還要送,周若便道:「都是在府裡,你要送我到哪裡去?」

    沈傲臉皮厚,口裡說:「表妹不要客氣,表哥送表妹是應當的,不是有首歌唱的好嗎?」沈傲扯起嗓子:「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

    沈傲的嗓音還不錯,就是唱著唱著跑了調子,頓時便引起不遠處的園林裡鳥獸俱散。

    周若忍不住地笑了,隨即又虎著臉,口裡說:「好粗俗的歌,誰和你恩恩愛愛了,你再胡說,我和娘說去。」

    沈傲理直氣壯地道:「表妹你想的也太歪了,這個恩恩愛愛不是情愛,而是兄妹之恩,手足之愛,這是借喻,用深陷愛河的男女來比喻我們兄妹之間的關係。」

    周若道:「你就會胡說。」

    沈傲很正派地道:「我哪裡胡說了,我要是真有居心,真有什麼企圖,會對你唱這種歌嗎?這說明什麼?說明君子坦蕩蕩,為兄對你口無遮攔,說明我的內心很真誠,反而那些滿腹齷齪的偽君子,才喜歡裝高尚;所以,為兄今日教你一個道理,往後遇到那些表面上很正經的人,就要小心了,這種人很壞的。」

    「你就會說歪理。」周若此刻繃不住了,說也奇怪,沈傲對春兒說這些歪理時,她就很生氣,很睿智地看透沈傲的居心,恨不得將他的陰謀一下子戳穿;可是沈傲對她講這些歪理,反倒沒了這個心思,倒是覺得很有趣,很好玩,很新鮮。

    恰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過來:「周小姐……」

    兩個人向聲源望去,便看到一個公子笑吟吟地過來,這人倒是皮相不錯,袍服雪白,一塵不染,很乾淨。遠遠地朝周若笑了笑,隨即行了個禮:「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了周小姐,小生有禮了。」很文質彬彬。

    可是他這樣彬彬有禮的樣子,結合沈傲方纔那一句『表面上很正經的人就要小心了,這種人很壞』這句話就很有趣了;這陸公子恰好撞到了槍口上,沈傲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周若也笑了,看著陸公子的樣子很滑稽。

    陸公子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看到周小姐笑,也就訕訕地跟著笑,這樣一笑,就更好笑了。

    笑了片刻,陸公子才注意到了沈傲,沈傲玉樹臨風,臉上帶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笑意,讓陸公子感覺很礙眼,於是便朝沈傲拱拱手,道:「不知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沈傲便道:「我叫沈傲,是小若若的表哥。」他刻意把小若若這三個字咬得很重。

    「小若若?」周若哭笑不得,這個人太會來事了,什麼都想得出來,什麼都說得出口;不過看在陸公子在這裡的份上,周若自然不會去和沈傲反目。

    陸公子敵意大減,連忙道:「啊,原來是表哥,小生有禮了,在下姓陸,叫陸之章。」

    沈傲很虛偽地道:「哦,原來是陸公子,我剛才還聽小若若說起過你呢,想不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陸之章受寵若驚地望了周若一眼,道:「什麼?周小姐提起過小生?啊呀,真是慚愧。」

    周若便虎著臉道:「你們在這裡聊,我去陪我娘了。」說罷,旋身就走,她是完全把正面戰場交給了沈傲,讓沈傲做他的擋箭牌。

    沈傲連忙很關切地道:「小若若走好,表哥就不再送了。」

    陸之章卻急了,怎麼我一來,周小姐就走;想跟上去表白幾句心跡,或者談幾句詩書展示下才學,卻被沈傲攔住,沈傲勾住他的肩,笑呵呵地道:「不知陸公子能否讓我冒昧的叫一句小章章?」

    「小章章……」陸之章顧不得去追周若了,傻眼地看著沈傲,反應不過來。

    沈傲道:「怎麼?陸公子不願意?一般這樣的稱呼,也只有我最親近的人才這樣叫,你若是不肯,那就算了。」

    「這個人是周小姐的表哥,看他們之間的關係倒是很親密,要娶周小姐回洪州去,不能把這個表哥得罪了。而且表哥稱呼周小姐叫小若若,叫我一聲小章章又怎麼了?這樣最好,一個小若若,一個小章章,天生一對。」陸之章心裡想著,連忙正色道:「表哥不要這樣說,小生叫你一聲表哥,你叫我一聲小章章是應該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31 PM

第八十二章:表哥幫你娶老婆


    「小章章,你過來坐。」走到涼亭下,沈傲朝陸之章招手,很熱情。

    陸之章興沖沖的地走過去,自來了國公府,除了國公和夫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其餘的人都沒有給他好眼色看。

    洪州陸家富可敵國,這一次來,陸之章帶來了幾大車的禮物,不但有國公、夫人、少爺、小姐的,府裡的下人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小玩意。

    按陸之章的心思,就是把國公府闔府上下全部籠絡住了,再提親,這樣一來,阻力就少了;下人也是人,不能得罪的,他們能多在國公、夫人、小姐面前為他說說好話,花點小錢也算不了什麼。

    可是誰知下人們都不敢接這些禮物,見了他也都躲得遠遠的。

    他哪裡知道周小姐已經囑咐過了,誰敢接他的禮物可不依的;所以,陸之章在府裡很寂寞。

    如今見沈傲對他很熱情,心裡就火熱起來,心裡想:「這個表哥人很好,看來可以和他商量商量,說不定可以從中得到一些提點。」

    陸之章乖乖地坐下,口裡道:「表哥,實在很抱歉,我來時還不知道你,所以沒有給你備禮物,緩幾天,緩幾天我叫人採買些禮品過來,保準教表哥滿意。」

    沈傲虎著臉道:「小章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表哥和你說話,是在乎你的禮物嗎?你把表哥想成什麼人了?表哥講究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禮物是不看重的。」

    陸之章連忙點頭,看沈傲的目光不同了,這個表哥很實誠啊,看來要多多親近,連忙道:「表哥說得很對,不過這是小生的心意,所以請你萬勿拒絕。」

    沈傲就不再拒絕了,拒絕了才是傻子,洪州來的暴發戶要塞東西給自己,這是人家的心意嘛;轉開話題,沈傲問:「表哥問你,你這一次來,是不是打算向小若若提親的?」

    陸之章點頭道:「是啊,陸家和周家是世交,我爹當年在京城遊歷時就與公爺訂下了交情。這一趟來京城,既是為了拜見世伯,其次就是來為兩家結成秦晉之好的;本來嘛,我不太想來的,小的時候是見過周小姐,可也不知長大後是個什麼樣兒;如今一見,我就傾心了,已經下定了決心,非周小姐不娶;表哥,你說我這事能成嗎?」

    沈傲頜首點頭,鼓勵他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努力,肯用心,百折不饒,周小姐嫁入你們陸家是早晚的事。」

    這樣一說,陸之章的信心就增加了幾分,臉色也紅潤起來,連忙道:「表哥,我陸之章別的沒有,就是肯為周小姐努力;不過嘛,我不熟悉國公府,許多事也不懂,就怕鬧出什麼笑話來,還要表哥幫幫我。」

    「表哥就是來幫你的。」沈傲心裡偷笑,拍著胸脯保證道:「這個你放心,國公府我很熟,夫人是我的姨母,她的秉性我也一清二楚。實話告訴你吧,你這次提親能不能成功,最重要的還是要看我姨母的態度。這個家,是我姨母說了算的,她只要點了這個頭,你的事就成功了一半。」

    陸之章踟躕道:「伯父那邊還好說,看在世交的份上應當不成問題,就怕伯母不喜歡我。」

    沈傲道:「所以才叫你爭取啊,我問你,你從洪州來,都送給我姨母什麼禮物?」

    陸之章想了想:「我也記不清了,都是下人採辦的,還有些是家裡備齊的,多半是一些珠寶什麼的。」

    沈傲便搖頭,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你啊你,你真是太不會做人了……」

    陸之章一聽,噢,聽表哥的口氣好像送錯了禮,臉色都變了:「怎麼?伯母不喜歡嗎?」

    沈傲道:「送禮最重要的是什麼?」

    陸之章搖頭,他還真是蜜汁裡泡大的公子哥,一臉的茫然,估計平時連衣服都是下人給他穿上的。

    沈傲便道:「重要的是投其所好,我問你,姨母喜歡什麼?」

    陸之章踟躕了片刻,搖搖頭:「不知道。」

    沈傲歎了口氣:「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想討取我姨母的歡心?表哥來告訴你吧,姨母最喜歡的就是禮佛,所以呢,你要送禮,就得從佛上下功夫。」

    陸之章明白了,感激的望了沈傲一眼,心裡想:「如果不是表哥提點,只怕我現在還蒙在鼓裡。表哥人真好。」便道:「這好辦,我立即叫人去買些玉佛、檀木佛珠來送過去。」

    沈傲又是搖頭:「國公府會缺這點東西嗎?小章章啊,我是過來人,看到你這個樣子呢,總是忍不住想提點你,可是你不開竅啊,讓表哥很失望。」說罷搖頭,太失望了,豬都比他聰明。

    陸之章急了,連忙道:「表哥,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你可一定要教我。」

    沈傲歎了口氣,道:「姨母要的不是佛,而是心意,你送個玉佛過去,能體現自己的心意嗎?玉佛相對於國公府和陸府的家世來說能值幾個錢?只怕姨母連瞄都不願意多瞄一眼;所以呢,你應該自己動手,雕刻一尊佛像過去,這樣,姨母才高興。」

    「雕刻佛像!」陸之章愣住了,訕訕道:「小生不會雕刻啊。」

    「那就讓我來,你教人拿工具來,我兩個時辰之內就可以幫你雕好。」沈傲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小章章,你人不錯,表妹嫁給你,我很放心,所以這個忙,表哥要幫到底。」

    陸之章來了這汴京,舉目無親,雖說有幾個世交,也曾去拜訪過,可大多的世伯世叔見了他也只是閒聊幾句,問一些起居,也就是了;年齡上有代溝,聊不起來;如今總算遇到表哥這樣一個好人,這樣無私地幫助自己,讓陸之章很感動。

    陸之章不好意思地道:「那麼就麻煩表哥了。」

    「不麻煩。」沈傲道:「你快去尋工具來,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陸之章點了點頭,連忙跑回客房,叫了兩個家人去尋工具,不過他也不是個完全不經世的傻子,對沈傲的熱心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懷疑的,便叫一個陸家的家丁去打聽,問清楚這個表哥到底是什麼路數。

    工具送過去了,消息也總算打聽出來了,這個表哥了不得,據說從前還只是個書僮,後來和夫人認了親,是夫人面前的大紅人;而且表哥之所以能得到夫人的歡心,據說也和送禮有關,好像是在夫人的誕日,那個時候恰恰要從家丁中選拔出一個書僮,表哥打敗了競爭對手,還送給了夫人一件禮物,至此之後,夫人就和他很熱絡了;這個禮物原來也是一尊木佛,是表哥親手雕刻的。

    陸之章心裡想,自己沒有找錯人,表哥果然是很懂夫人的心意,而且表哥也沒有騙我,他叫我送一尊木佛,一定能像他一樣討得夫人的歡心。

    有了信心,陸之章等了一個時辰,去洗浴了一番,換上了新衣衫,便跑去沈傲的住處。一看,表哥的木佛已經雕刻好了,不過這木佛……怎麼說呢,有點慘不忍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陸之章便道:「表哥,就拿這個送給伯母?」

    沈傲道:「沒有錯,送這個最好。你想想看,伯母會希望自己的女婿是木匠嗎?」

    陸之章搖頭。

    沈傲便道:「這就是了,好好的一個公子,怎麼有這麼好的雕功呢?你送的是心意,雕的不好是其次,重要的是你肯用心去做。」

    陸之章明白了,連忙說:「表哥的話很有道理,好,就送這個木佛。是不是現在就去?」

    沈傲道:「對,就現在去,這個時候姨母恰好剛剛小憩了片刻,精神正好,你送這個過去,她保準很開心。這樣吧,反正我也要去陪姨母說說話,我們一起去,說不定我還能給你說些好話。」

    陸之章道:「這樣最好,我和表哥一起去。」他原本還有些忐忑不安,怕到時候去見了伯母冷場,有表哥相陪,他的膽量就大了一些。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34 PM

第八十三章:沈傲真是個實誠的好孩子


    沈傲陪著陸之章去給夫人請安,陸之章頗有些緊張,手裡拿著佛像,心裡想:「到時候該和伯母說些什麼話呢?若是惹得她不喜歡了,該怎麼辦?」他畢竟大部分時間是呆在洪州的,陸家在洪州勢力極大,往常別人見了他都是去巴結他的,此時教他去正常地社交,討夫人的歡心,反倒讓他膽怯了。

    可是有沈傲的陪同,又讓他有了點信心,表哥太好了,若不是有這個表哥,他竟還不知道討好夫人的重要,到時候貿然去提親,夫人不同意那可就糟了。

    一前一後,逕直進了佛堂,春兒恰好迎面出來,與沈傲撞了個滿懷,沈傲連忙扶住她,也顧不得有人在場,很關心地道:「春兒,你病好了嗎?」

    春兒掙開他,臉色窘紅地垂著頭道:「沈大……表少爺,春兒的病已經好了。」

    小妮子太自卑了,沈傲板著臉道:「以後不許叫表少爺,就叫沈大哥,春兒,你的病剛剛好,我向夫人去替你請幾日假,你好好休息,不要累著了,好嗎?」

    春兒抬眸,見沈傲那張就算板著卻還帶著溫柔的臉上,那雙眼眸直直地看著她,帶著許多關切;壓在心裡許多的陰霾一下子似是爆發出來般,春兒有些失控地撲到了沈傲的懷裡,便忍不住哭起來,口裡道:「沈大哥,我……你,我以為你做了表少爺,就再也不願意理我了。」

    不理會陸之章的驚愕,沈傲連忙安慰道:「春兒太傻了,我怎麼會不理你呢?在我心目中,春兒很重要的。」

    春兒哭了又笑,揩去眼淚道:「你就會胡說。」

    小妮子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從沈傲的懷裡掙脫出來,胸膛上還留了不少的餘溫和淚漬,沈傲笑道:「我哪裡胡說了,其實我有樣東西要送你,只不過嘛……」沈傲賣起了關子,見春兒無恙,他的心情又好了:「現在不能給你,有朝一日一定給你一個驚喜。」

    春兒總算恢復了矜持,口裡道:「小姐說你渾身一無是處,就知道哄女孩兒開心。」

    沈傲大叫冤枉,周小姐太不厚道了,自己去哄她的時候她不是也很開心嗎?難道周小姐吃醋?雖然這樣想,沈傲卻不敢確認,周小姐對他的態度很怪,心思太難猜了,所以暫不去管。

    春兒望了陸之章一眼,才發現身邊有人,頓時窘迫起來,口裡期期艾艾地道:「沈大哥和陸公子是要去見夫人嗎?」

    陸之章連忙道:「是啊,夫人在佛堂嗎?」他對春兒很客氣,這個丫頭和表哥的關係不一般啊!得要給他留個好印象;而且看她的樣子,像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頭,這身份雖不高,可是用處卻很大,不能得罪。

    春兒道:「夫人和小姐就在佛堂呢!沈大哥和陸公子進去吧,我去為夫人拿一本手抄的佛經來。」說著羞紅著臉,忙不迭地走了。

    陸之章眼睛一亮,小姐也在,好極了,雖然來了周府,可是與周小姐只見了幾次面,連話都未曾說上幾句,趁著這個機會,和周小姐多親近親近。

    沈傲和陸之章進去,夫人抬眸,見沈傲和陸之章進來,隨即便笑:「沈傲,來,坐下說話。」再看陸之章,夫人對陸之章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這個世交的洪州來的公子長得相貌堂堂,也很有禮貌,與若兒很般配,聽國公的意思,他是來向若兒提親的。

    這也不錯,洪州陸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在江南盤根錯節,也算是一等一的世家了,能與他們聯姻,若兒的婚事也不必再愁了。像

    夫人朝陸之章招手,道:「陸公子,你也坐過來說話。」

    陸公子拘謹地朝夫人行了個禮,口裡道:「見過伯母,伯母的身體很硬朗呢,前幾日我來府上時送上了洪州的特產藕粉,不知夫人用過嗎?洪州藕粉馳名天下,能姿容養眼的。」

    夫人便道:「你這孩子……」心裡想:「這個孩子似乎不太會說話,哪有一見了人就說這個的。」卻沒有半點責備陸之章的意思,反而對陸之章的印象又多了幾分好感,畢竟鉤心鬥角久了,遇到一個這樣單純的孩子也不容易,往後應該對若兒會很好的。

    陸之章坐下,極力想表現出自己的自信和風度,他望了一旁抿嘴不語的周若一眼,頓時眼睛又亮了,周小姐太美了,恰好那格窗透進來的一縷陽光恰好灑落在她的臉頰上,那炫目之中,羊脂般的肌膚,鵝蛋的臉蛋,略尖的下頜,還有那柳眉、美眸,微微翹起的嘴唇,只看這一眼,陸之章就心猿意馬了。

    陸之章突然來了勇氣,向夫人道:「伯母,國公府很大呢,雖然小生已住了幾天,可是許多美景仍然沒有看盡。」他先是隨口說些奉承話,為下面的送禮做些鋪墊。

    夫人就笑:「國公府畢竟是在京城,能有多大。我倒是聽老爺說洪州陸府佔地千畝,瓊樓玉宇連綿不盡,那才是真正的寬廣。你到這裡來,只怕是見了新鮮,所以才覺得大。對了,聽說洪州有一座繩金塔,香火很盛嗎?」

    以為終於有了共同的話題,陸之章神采飛揚地道:「繩金塔素來是水火既濟,坐鎮江城的洪州鎮城之寶。裡面的禪師也都是得道高僧,香火很鼎盛的,那塔前時常還會有廟會,也很熱鬧。」

    夫人便道:「既是禪寺,自該是高僧們修佛的場所,在塔前舉辦廟會,似有不妥。」

    陸之章一聽,哦,原來伯母不喜歡廟會,明白了,於是訕訕道:「伯母有所不知,繩金塔足有三十丈高,禪師們在塔頂,下頭就是再熱鬧,也是聽不見的。」

    夫人訝然:「三十丈,竟有這樣高。」

    兩個人說著話,沈傲不去插嘴,卻是和周若眉來眼去,周若心知沈傲帶這陸公子來,不知又弄什麼玄虛,多半是要陷害這個傻公子一把,便笑吟吟地作壁上觀,看看沈傲又要使什麼陰謀詭計。

    而沈傲卻是心裡想:「我和表妹算是第二次合作了,第一次是害奸商,第二次更厲害,欺負老實的陸公子。看來表妹和我很投緣,她也很壞的,嘿嘿,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嗎?兩隻臭蟲在一起,自然就臭味相投。表妹,表哥,兩隻臭蟲,很好,我是公的,她是母的。」

    說了一會話,陸之章總算忍不住了,正色道:「聽說伯母很愛禮佛,小生這一次來,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伯母。」

    夫人就笑,心裡想:「這個陸公子還是很乖巧的,也不儘是全不懂世故。好吧,瞧瞧他怎樣討好我這未來岳母。」便喜滋滋地道:「陸公子有心了,不知是什麼禮物。」

    陸公子掏出懷中的佛像,小心翼翼地送過去,口裡道:「伯母,這是我親自雕刻的佛像,請夫人笑納。」

    「咦!又是佛像?」夫人倒是提不起很多的興致,送禮就是這樣,就比如後世,第一個送腦白金的,人家圖個新鮮,也很好。可是第二個、第三個都來送腦白金,那只怕收禮的人家也就沒有多少興致了。

    不過既是陸公子送來的,還是他親手雕刻的,夫人還是有一些感動,拿起佛像,笑著道:「我很喜歡呢。」她拿著佛像看了看,心裡卻發出疑問:「怎麼這佛像和沈傲先前送的那個差不多,太像了。」

    有了這個疑惑,便去瞧陸公子的手,陸公子的手很乾淨,皮膚保養得很好,修長而又漂亮。

    夫人似乎察覺了什麼,再去看沈傲的手,這一看,發現沈傲的手上多了幾道刻痕。

    她心裡明白了,這佛像根本就不是陸公子雕的,而是沈傲雕刻的。陸公子拿了沈傲雕刻的佛像卻稱是自己的心意,還說是他親手雕刻來贈予自己的,這個陸公子,看來也不是很老實,好滑頭啊。

    想著,想著,夫人就心疼起來,沈傲這個孩子就是太老實,別人送禮,你張羅什麼,弄得手上又是傷痛,又討不到好。

    有了這個念頭,夫人看陸公子的眼眸就有點冷漠了。

    沈傲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口裡還在說:「陸公子的佛像雕得不是很好啊,不過他有這個心意,也是很好的。」

    夫人心裡更氣了,沈傲太實誠了,明明是他在為陸公子出力,卻讓陸公子來賺這個便宜,到頭來還替陸公子說好話,兩相比較,沈傲心地太善良,陸公子的心思嘛,只怕就有些壞了;尤其是看他坦然接受的樣子,還有點兒自得的模樣,很礙眼。

    母親的神色,周若收在眼裡,頓時明白了,沈傲這個人實在太狡猾了,這樣的餿主意,只有他想得出;一方面讓母親對他的印象更好,讓陸公子反而在母親面前失分;另一方面陸公子蒙在鼓裡,卻還在感激他為自己挑選禮物,還在母親面前說他的好話。

    想到這裡,周若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只是這笑一轉即逝;不過這個笑容,卻全部收入陸公子眼中,陸公子心裡樂開了,沒注意到夫人對他的冷漠,心裡卻是樂滋滋地想:「周小姐笑了,真是好極了,想必周小姐也喜歡這件禮物;表哥人真好,若不是他給我出主意,只怕要引得美人一笑,比登天還難呢!周小姐是不是已經鍾情我了呢?好,我要再接再厲。」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37 PM

第八十四章:表哥給你出主意


    陸之章還在那兒心猿意馬,豈不知夫人對他的態度已經變了。

    人便是如此,對一個人有好感時,這人的許多動作、舉止都能讓人覺得好;但是一旦好感變成了反感,這人的一顰一笑都能挑出個錯來。

    夫人眼睛一落,看到陸之章直勾勾地看著若兒,若是在方纔,她也不過是曬然一笑,年輕的後生看看自家女兒,而且二人極有可能定親,由此可以見得陸公子將來一定會好好疼惜若兒的;可是現在一看,心裡就不悅了,心想:「這個陸公子不但奸猾,只怕品行也不好罷。」

    想到此處,臉色就更冷了,對陸之章也冷落起來,故意去和沈傲說話,沈傲從容搭腔,口裡又反覆誇獎陸公子,一下子說陸公子的品行好,一下子又說陸公子心地善良,又是世家公子云云。

    夫人看著沈傲,心裡歎息:「這個傻孩子,只怕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沈傲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從前那個趙主事,背後這樣的說他壞話,這樣的排擠他,他還懵懂不知,現在對這個陸公子也是這樣。」

    陸公子不識趣,還未察覺到夫人對他的異樣,心想自己送了禮,夫人也說很喜歡,於是這膽氣就更壯了;笑著插話道:「夫人,家母在家也喜歡禮佛的,我也曾讀過不少佛經,對修身養性很有用處。」

    「哦?」夫人饒有興味地看向陸公子,道:「你也懂佛,好吧,你說說看,我聽著。」

    夫人這樣一問,陸之章就支支唔唔起來,其實他方才也不過是隨口吹噓,誰知道夫人竟突然要聽,於是便道:「佛祖普度眾生……拯救世人……」說了一籮筐不著邊際而道聽途說的話。

    夫人一聽,便心裡有數了,心裡想:「這個陸公子果然是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真不知往後會怎樣。」只這一轉念,那聯姻的心思就淡了。

    陸之章見狀,頓時有些著急了,越著急越說不出話,便被干晾到一邊,看著沈傲和夫人說話,有時候小姐也插一句嘴,很融洽,他卻成了局外人。

    周小姐今日高興極了,沈傲這個傢伙太卑鄙,可是今天這樣的卑鄙,她很喜歡;便一口一口地叫著表哥,很親熱。

    沈傲自然很享受,心裡想:「表哥不容易啊,天天陪著你昧著良心去做缺德事,小若若不要忘恩負義的好,要知恩圖報,嗯,用什麼報答呢?這是一個難題,表少爺我不缺錢,就差老婆了,不過這個時代的男人都喜歡多娶幾個老婆的,他現在是一個都沒有,實在不行,小若若以身相許也不錯啊!」

    越想越歪,沈傲忍不住呵呵地傻笑起來;周若看在眼裡,便問:「表哥笑什麼?」

    沈傲當然不敢把自己的意淫說出來,太淫蕩了,說出來怕會嚇壞表妹的。連忙說:「我想起了個笑話。」

    夫人便問:「沈傲的心思最敏捷了,你說說看,什麼笑話,讓我們也樂樂。」

    沈傲便隨口說了個笑話,他肚子裡笑話多,畢竟兩世為人,見識也廣,信手捏來,夫人和周小姐已經笑得樂不可支了;只是陸之章在旁訕訕地笑,很尷尬,心裡想:「表哥不但人好,也很會說話,若是我學得了他半成的本事,也不至今日說錯話了。」隨即又懊惱,本來表哥提點自己,送了禮給夫人,夫人很開心的,誰知竟又去說自己懂佛,結果被夫人拆穿了,若不是表哥和夫人、小姐說著話替我解圍,今日真不知該怎麼收場。

    想著,想著,就更感激沈傲了。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沈傲才告辭,夫人便道:「沈傲是該早些回去了,先歇一歇,說不定老爺夜裡回來還要尋你說話呢。」便叫周若送一送,周若見陸公子兩眼放光,有些不情願,但礙於母命,終究還是起身了。

    沈傲和周若並肩出來,陸之章灰頭土臉地跟在後頭,看著兩個人的背影,一個婀娜多姿,一個身材修長,倒像是天生的一對,心裡忍不住生出一些妒意;可是隨後又想:「我不能這樣想表哥,表哥這麼好的人,我怎麼能以小人之腹去妄加猜測他;他和周小姐是表兄妹,斷不會有什麼的。」

    沈傲在前面停住,旋身過來朝陸之章招手,周若也停下來,回眸,眨了眨眼;陸之章吸了口氣,連呼吸都要屏住了,周小姐實在太美了!

    陸之章興沖沖地跑過去,又生怕褻瀆了周小姐,強迫眼睛去看沈傲,乖乖地道:「表哥。」

    沈傲朝他搖頭歎氣:「小章章,你呀你……」說著只顧搖頭。

    陸之章好悲劇,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口裡說:「表哥,怎麼了?方才夫人生氣了嗎?哎呀,我真該死……」說著,他又偷偷地瞥了周小姐一眼,只看到周小姐嘴角微微翹起,吟吟地笑著。

    沈傲連忙道:「不怪你,怪我,我沒有想到你連一點佛學都不懂,否則我一定會叫你好好先找些佛經看的;現在弄到這步田地,姨母多半以為你這個人口無遮攔,姨母不歡喜的。」

    陸之章連忙道:「那怎麼辦?我……我……」他說不出話了,看那樣子,眼淚都快要急得流出來了。

    沈傲便道:「小章章,不要急,我們再想辦法就是;現在最緊要的,是你趕快研讀佛經,要讓姨母刮目相看。」

    陸之章連忙道:「對,對,我這就叫人去買佛經抄本去,一定要好好地讀一讀。」

    沈傲搖頭:「小章章啊,你沒聽懂我的意思,你就算現在去看佛經,有什麼用?佛家至理豈是你一兩日能參透的,你得另辟他途。」

    陸之章扭捏地看了周若一眼,道:「表哥難道又有辦法了?」

    沈傲哈哈一笑,道:「表哥無私地幫你,難道還會半途而廢嗎?你看,我表妹其實還是對你有那麼一點好感的,所以你更要努力。」

    周若瞪了沈傲一眼,把俏臉別到一邊去,心裡說:「在我面前,他這是說什麼鬼話!」不過看著他逗弄陸之章的樣子,確實很好玩兒;便微微一笑,繼續作壁上觀。

    陸之章心裡狂喜,望向周若,見她俏臉微紅,心裡想:「表哥說話太直接了,怎麼能當著周小姐的面說這樣的話,周小姐會害羞的呢!啊呀,若像表哥所說,周小姐真的對我有那麼一點點情意,我確實該更努力的。」便道:「表哥,你說,不管什麼辦法,我都照你的話去做,只要能讓伯母開心,小生就是拼了性命也值了。」

    沈傲笑道:「好辦,你應該去叫人收購諸如真言宗、金剛頂宗之類的佛經來,這是密宗大乘佛法。此宗以密法奧秘,不經灌頂,不經傳授不得任意傳習及顯示別人的,最是玄妙不過。然後你好好研讀,就是懂了其中的隻言片語,在姨母面前豈不可以炫耀炫耀?尋常的金剛經讀了有什麼意思,那是拾人牙慧,這天下人誰都可以說出一兩個至理來。可是密宗大乘佛法卻不同,若是你在夫人面前說出一些密宗的佛理,姨母一聽,感覺那都是沒有聽說過,便會有了興致去聽,是不是?再一聽,又很契合佛理,法人深省,是不是?這樣一來,她還不看重你嗎?」

    陸之章連連點頭,表哥太聰明了,見多識廣啊!

    不過,密宗是什麼?沒有聽說過啊!但是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一定很了不得;表哥說得沒有錯,尋常的佛經看了也沒有用,誰都可以說出一兩句來,要學就要學高深的,要與人不同的,好,就密宗大乘佛法了。

    只是這密宗大乘佛法到哪裡去買呢?

    沈傲看透了陸之章的心思,道:「這種經文是很難買到的,不過汴京城番人多,只要你多去問問,說不定能到番人那裡能求購一兩本。」

    陸之章點頭:「表哥,你放心,就是花再多的錢,我也要買來好好研讀。」

    沈傲很欣慰,拍著他的肩膀道:「表哥馬上又要去國子監讀書了,往後還是靠小章章你自己,要努力,加油!」

    陸之章信誓旦旦地道:「表哥,我會努力的;還有……」他鼓起勇氣望向周若:「周小姐,我一定會讓伯母高興,一定要將你娶進我們陸家去。」

    周若慍怒道:「誰要去陸家?不要胡說。」

    陸之章很尷尬,心裡安慰自己:「沒事的,周小姐只是害羞,當著表哥的面,當然會這樣說。」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41 PM

第八十五章:鑒寶大會



    送走了陸之章,沈傲微笑著與周小姐道別,便回去歇息了,誰知路上遇到幾個婢女,從前幾個婢女見了他還笑話,大多都是和春兒的話題;如今卻不敢放肆了,笑吟吟地叫著表少爺行禮,那媚眼兒拋得很勤快。

    世態炎涼啊,沈傲總算是明白了,從前那個時候雖是書僮,可畢竟是下人,所以自己和春兒有染,大家都在看笑話;可是如今不同了,身份一變,多半這些婢女們巴不得自己成了春兒,和這表少爺有點私情呢!

    沈傲兩世為人,這種事見得多了,不以為然,笑呵呵地和他們招了招手,便繼續往前走。

    抬眼往前看,迎面一個公子哥搖著扇過來,沈傲心想,莫不是周恆這小子?

    可是仔細一看,卻又不像,周恆比較肥胖,這人身材修長;再近一些,原來是曾歲安,不知這小子今天為何突然闖進這內府來了。

    曾歲安見到沈傲,頓時笑嘻嘻地道:「沈公子,哈哈,好久不見,我在邃雅山房等了你這麼久,也不見你來。」

    沈傲連忙過去,苦笑道:「曾公子,我剛剛入了國子監讀書呢,學業太忙,所以一直沒有時間再去邃雅山房。」

    曾歲安道:「我早就聽說了你的事了,哈哈,沈公子如今已是汴京城最知名的人物了,許多人都談及你呢。」

    沈傲很謙虛很低調地道:「一時僥倖,一時僥倖而已,曾公子怎麼來了?」

    曾歲安道:「家父與國公有舊,也是剛剛回來,正在商議鑒寶會的事。」

    「鑒寶會?」沈傲想起來了,曾歲安的老爹也是熱愛鑒寶的,那一次國公被那王相公騙了,當時曾歲安的父親也在。看來兩家的交情不淺,否則曾歲安不可能隨意能進內府;這個時代的內府,就相當於寢室,那可不是隨便讓人進來的。

    曾歲安繼續微笑著道:「這一次鑒寶會有不少名家在場呢,據說大皇子殿下也會來,群英薈萃,這一次要爭個高低出來。」

    沈傲饒有興致地看著曾歲安,打探道:「這鑒寶會有什麼名堂?又怎麼比試法,有綵頭嗎?」

    曾歲安心裡便想:「沈公子果然與眾不同,別人說起鑒寶會,誰會去問綵頭,他倒好,說到綵頭時兩眼都放光了。」隨和地看著沈傲道:「比試的方法很簡單,各人拿出一個古玩來,各自猜出它的真偽和來歷,猜不出的則淘汰,如此往復,剩下最後一人,便算是贏了。至於綵頭……」他搖了搖扇子,笑道:「鑒寶會是大皇子主持的,大皇子已經放出了風聲,誰若是能奪得鑒寶第一,就有一份神秘的大禮。」

    汗,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嗎?

    沈傲一臉的失望,口裡在想:「到時候這神秘大禮莫不要是隻兔子,把大家都耍了。」

    曾歲安似乎看出了沈傲的心思,繼續道:「這些願意去參加鑒寶會的,大多都是癡迷其中的鑒寶高手,都不是為了奔著綵頭而去的。」

    沈傲笑了笑,眼睛一看,曾歲安的腳邊還跟著一條很可愛的卷毛狗,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品種,伴隨在曾歲安的腳下,很親暱地舔著他的鞋跟,便笑著道:「想不到曾公子也是愛狗之人,這狗很可愛。」

    沈傲說起狗,曾歲安便來勁了,道:「我喚它驢兒,它的秉性很好的,不咬人;沈公子也愛狗嗎?」

    「愛的,愛的,不過我和曾公子不一樣,我愛狗的方式和你不同。」沈傲腦子裡邪惡的想起了後世的某個廣告詞,愛它,就吃了它;哈哈,這樣一想,肚子裡的饞蟲就引出來了,好餓,這狗不錯,肥嘟嘟的,放到鍋裡悶,一定很鮮。

    曾歲安哪裡想到沈傲愛狗的方式如此特殊,頓時大喜,連忙拉著沈傲的手說心得;過了好一會,劉文匆匆過來,驚喜地道:「表少爺和曾公子都在,這好極了,老爺讓小的來請兩位過去。」

    曾歲安便笑:「定是國公教沈公子去商討鑒寶會的事了,我方才聽國公和家父說,沈公子非但詩詞作得好,就是鑒寶,也很有心得,是不是?」

    沈傲微微一笑:「讓曾公子見笑了。」

    兩個人到了書房,垮檻進去,果然看到周正與一個中年的官員坐著,正說著話;這中年官員很清瘦,倒是長了半臉的落腮鬍子,摻雜了些粗獷。

    沈傲心裡很邪惡地想:「曾歲安真的是此人的兒子嗎?不像啊,莫非……」

    這個想法很快又打斷了,沈傲的三觀很正的,這樣無恥的事情連想都覺得罪惡,看來自己穿越之後是學壞了。

    周正見到沈傲進來,對沈傲招手道:「沈傲,你來,哈哈,來拜見曾世伯。」

    沈傲乖巧地過去朝那個中年官員行了個禮,道:「曾世伯好。」

    曾歲安的父親名叫曾文,身居御史中丞的高位,見到沈傲,卻滿是欣賞,心裡想:「此人就是名動京城的沈傲,此人在國子監如此出眾,又得到國公的青睞,將來必是不可小覷的人物。」想到這裡,對沈傲多了幾分看重,連忙道:「世侄免禮,不需要客氣的,你和歲安是好友,往後多親近親近,有閒暇到敝府來,我那裡可有不少好東西。」

    說到好東西,曾文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口裡繼續道:「據聞世侄也懂得鑒定之術,這好極了,我這裡恰好有一樣東西,請你來看看。」

    沈傲心知他是要考校了,便笑呵呵地道:「世伯的東西,自然是無價之寶了,就讓小侄開開眼界。」

    曾文從腰間卸下一個錦囊,小心翼翼地打開,拿出一個小印章來,道:「你來看。」

    沈傲接過這印章,手指之間便感覺到一股滑膩之感,那觸感很舒服,仔細地看,這印象並不是玉石鑄造,倒像是牙雕,所謂牙雕,就是象牙雕刻出來的印章。

    牙雕的工藝痕跡很精細,沈傲已經可以斷定,這應當是秦漢時期的產物了。

    秦、漢時,由於長時間的大量捕殺以及氣候變冷,黃河、長江流域的犀牛、大象,已經不可能在野外生存,其分佈範圍也迅速減到西南地區。由於原材料逐趨短缺,作品聚減,以至於變成當時達官貴人炫耀財富的一種手段。這樣,秦漢時期牙骨雕刻行業的維繫與發展,它的方式也從「就地取材」,轉換到「外出覓材,精工雕作」上,與春秋、戰國時代的自給自足的豐華在勢,形成鮮明的對照。

    再看印章的底部,上面用的文字看起來很奇特,沈傲默默沉思,看著文字的筆畫,與秦時的漢字有很大的區別,便也來了興致,認真端詳起來。

    秦時的文字主要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傳統的黃河流域地區,秦、趙、魏、齊等國的文字雖有差異,卻不盡相同;不過在更南方的楚國,倒是因為距離中原文明較遠,因此在漢字的基礎上也有自己的文字,這種文字沈傲曾在某個文獻中看過,這個印章的文字許多特徵倒是與楚國文字很像。

    再看牙雕的紋理,那紋理之中彷彿猛虎隱約可見,猛虎、楚國、牙雕,這三樣線索聯繫起來,沈傲頓時便想起一個寶物來。

    猛虎不是尋常人能雕刻上去的,只有將軍、司馬之類的武官才允許享受這樣的規格,牙雕很珍貴,尋常人家也不可能佩戴。不過這牙雕很大,不像是私章,因為私章經常攜帶很不方便,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公章了。

    沈傲笑了笑,道:「先秦楚國的虎符確實很精緻,非同凡響,只是不知世伯是哪裡淘來的,這樣的寶物,只怕世上已經不多了。」

    行家一句話,就知有沒有。

    聽完沈傲的話,曾文便揉捏著落腮鬍子大笑,道:「果然後生可畏,老夫服了,世侄的眼力實在太毒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44 PM

第八十六章:要和諧不要YD



   沈傲謙虛地微笑道:「曾世伯過譽,彫蟲小技,不足掛齒。」

    說著和曾歲安各在下側欠身坐下,沈傲看了國公周正一眼,見他喜滋滋地捋著鬍鬚,便道:「姨父莫非是遇到喜事了,姨父看起來心情很好。」

    周正便笑,道:「沈傲有所不知,這幾日確是有喜事臨門,一來嘛,是我遠在洪州的世交之子前來拜望,二來自是因為鑒寶會,我呢,只有這麼一個喜好,鑒寶會那一日所展示的奇珍一定不少,能人更是不計其數,屆時必能一飽眼福,哈哈。」

    沈傲便笑道:「姨父說的可是陸公子嗎?哈,陸公子人不錯,我和他相談甚歡呢。」

    周正很欣慰地道:「想當年我和他父親在汴京相交甚篤,你們做晚輩的,能結為知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鑒寶會在下月十五舉行,沈傲,到時你隨我去,就做我的鑒寶人吧,去會會汴京城的高人。」

    沈傲答應了,心裡想,我和小章章早就是知己了,我知道他,不過他不太清楚我的底細,哈哈,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是?

    眾人隨口說了些話,那曾文對沈傲很欣賞,方才沈傲小小露了一手,就表現出了鑒寶高人的風範;他的牙雕曾給不少人看過,也有如沈傲一樣猜測出來歷的,可是沈傲的鑒定速度實在太快,只摸摸材質,看看色澤紋理便果斷的將它底細說出來,這份眼力,絕不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所擁有。

    偏偏沈傲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由此可見,這個少年當真如坊間所流傳的那樣,是個天才了。

    況且尋常的鑒寶之人,大多性格較為孤僻,再看這個沈傲,舉止從容,談吐風趣,這樣的少年,他是從未遇到過的;他一直為自己的兒子曾歲安而驕傲,這個兒子在汴京城中也算是極瀟灑的人物,可是和沈傲一比,便不由得黯淡了些了。

    有了這番比較,曾文便有了親近沈傲的心思,力邀沈傲去曾府遊玩,又敦促曾歲安與他多加親近,一直到了傍晚,才樂呵呵地帶著曾歲安告辭。

    周正邀沈傲一起用了飯,又談了片刻,便回到寢室,此時夫人也回來,周正先是說起沈傲,道:「沈傲這個孩子確實非比尋常,將來必有大作為的,夫人,你認了這個外甥也算是福氣了。」

    夫人欣慰地笑著道:「我哪裡想到這個,沈傲將來不管是做官還是為民,都是我的外甥,我認了他做外甥可沒有那麼多想法的,只是望他能平平安安即是。」

    周正連連點頭:「夫人說得不錯,我也是這個念頭,大皇子要舉辦鑒寶會,我打算帶他去出出風頭,不過鑒寶會上強者如雲,就算這樣,也好讓他開開眼界,不是?」

    夫人對古玩、鑒定是不感興趣的,只是微笑著道:「老爺你也該收收心了,這古玩有什麼好看的,倒不如學我吃吃齋,唸唸佛,給一家老小修個來世。」

    周正知道夫人是說不通的,便只笑了笑,不以為然地去淨手,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陸世侄到府上也住了不少時候,我幾次與他交談,他的言外之意都有提親的意思;依我看陸世侄與我們門當戶對,也算是個老實的孩子,這門親事就應下來,如何?」

    夫人臉色一冷,不動聲色地道:「老爺就這麼急著將若兒嫁出去?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哪有這樣草率的。這件事還是從長再議吧。」

    周正頓時覺得奇怪,前幾日他也曾提及過此事,當時夫人還是應承得很好的,對陸之章也很滿意;怎麼到了今日卻又突然改口了,莫非陸之章有什麼令她不滿意的嗎?

    想了想,便曬然一笑,陸之章既還沒有提親,自己又操什麼心?夫人說得對,先放一放,等陸世侄開了口再商議不遲;淨了手,等伺候的丫頭出去了,周正臉上突然一笑,一把攬過夫人的腰,笑呵呵地道:「夫人,兒女的事,我們暫不操心,夫君的事也該你操操心了。」

    夫人頓時臉色緋紅起來,她雖已到了中年,可是容顏不減,肌膚細膩如綢,柳眉大眼,竟是個活脫脫的中年版周若,只是這嬌軀上下卻是多了幾分豐腴端莊的美感,一下子軟在周正的懷裡。周正平時也是以端莊示人,此刻的呼吸也愈加急促起來。

    夫人笑著道:「你這老不正經的東西,都這把年紀了,還這樣不正經。」

    周正便道:「夫人說我不正經,那麼我便不正經給你看。」一隻手已探出來,朝那飽滿的酥軟處摸去。

    夫人渾身一顫,低吟一聲,渾身更是酥軟了。

    ………………

    …………和諧分割線…………

    第二日清早,沈傲和周恆去進學,這次的排場小了許多,只劉文在門口叮囑了幾句,又帶了些夫人送來的糕點、瓜果,兩個人背著隨身換洗的衣衫,便坐上馬車去了。

    初考第一,沈傲現在在國子監的身份自然大不相同了,非但祭酒、博士們看重,同窗之間也少了許多不諧,偶爾有不少上進的來找沈傲說些閒話,沈傲待他們也很客氣,絕沒有表現出任何傲色。

    這都是人脈啊,將來這些人都是朝堂裡的棟樑,現在打好關係,將來還是很有用的。沈傲為人處世圓滑,深得厚黑學的精妙,再加上比之這些監生見識廣博,倒是讓不少監生對他趨之若鶩。

    蔡倫近來也經常去尋沈傲,只不過他心中對沈傲仍然有些不屑,不服氣,想先摸摸沈傲的底,好以後再對付沈傲。

    沈傲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故意地擺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偶爾一鳴驚人,讓蔡倫摸不透。

    最好笑的便是陸之章了,陸之章對沈傲言聽計從,立即教人買了一本金剛頂宗的佛經來;這佛經是編譯過來的手抄本,據說是從吐蕃諸部傳來的,稀罕啊!

    陸之章挑燈夜讀,也不需瞭解經書中的意思,只記那些經文下來,他是真用了心,居然記住了不少經文。

    肚子裡有了貨,膽氣就壯了起來,興沖沖地往佛堂裡跑,見了夫人,滿口什麼今真言行人應知一切有情皆含如來藏性皆堪忍安住無上菩提若離妄想時。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則得現前。所言安樂者……之類。

    夫人開始時一聽,咦,這是什麼經文,怎麼沒聽說過,不過這些生澀的經文夫人還是略懂得,畢竟佛經看的多了,也能瞭解個大概意思。

    只是,再一聽,頓時臉就冷了。

    密宗儀軌複雜,所以需設壇、供養、誦咒、灌頂等,規定嚴格,與禪宗的普度眾生有著天囊之別;這倒也罷了,禪宗講究的是禁慾,而密宗卻不然,甚至隱隱鼓勵高僧雙修,對吃肉也沒有苛刻的規定。

    說到這份上,就已不是佛經的問題了,而是事關正邪之分了,雖說都是佛教的分支,可是教義卻是天囊之別,其差別比之東正教和基督教還要大;雖說夫人有包羅萬象的容人之量,可是陸之章說的內容讓她感覺太不堪了,而陸之章卻還渾然不覺地背出一些雙修的經文來,樣子看起來甚為洋洋得意。

    邪魔外道,邪魔外道啊,夫人看在世誼的份上,總算沒有發作,一開始時,還只是朝他笑笑,對他說,你能禮佛,這是極好的。到了後來,便愛理不理了。

    陸之章感覺到夫人的態度日益變冷,最後甚至到了冰點,可總是尋不到原因。

    陸之章不禁心裡想,終究不是這佛經出的錯,伯母這樣禮佛,我背誦的也是佛宗經義,想來一定是其他地方出了問題;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表哥不在啊,如果表哥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猜測出伯母的心思。

    這樣一想,心裡就膽怯了,再不敢去尋夫人,每日忐忑不安,在府裡畏手畏腳,一心一意等著沈傲下次旬休回來指點迷津;就是有時候國公叫他去說話,他也是膽戰心驚,總怕說錯話,惹得國公也沒了興致,每次只隨口問了幾句在府裡過得如何,便讓他回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47 PM

第八十七章:翻臉


    集賢門下,聖諭亭已鑄造起來,鎏金的頂蓋,漢白玉的碑石,碑石上是拓上去的硃筆大字,夠出眾,夠醒目。

    國子監的燙金匾額之下,是太學是個好學校的御筆石碑,每個監生入校時往這裡經過,都忍不住會心一笑。

    監生被太學生壓制了幾年,這幾年來,汴京城只知有太學生而不知有監生,現如今,這石碑,不,沈傲總算為他們出了口氣。

    在不遠處,一乘軟轎停了片刻,轎簾之後是一雙眼睛,眼睛落在聖諭亭的石碑上,眸光一閃,怒氣沖沖。

    「回去,立即回去,將學正、學錄、博士們都召集起來,我要訓話。」這人放下轎簾,氣呼呼的囑咐轎夫。

    轎中之人正是太學祭酒成養性,成養性很生氣,這塊碑石立在國子監門口對於太學來說奇恥大辱,將來必然會成為士林的笑話的。要想辦法出了這口惡氣,否則太學再也抬不起頭了。

    回到太學,先去稟告的胥吏已經將太學的學正、學錄、博士召集在錫慶院,祭酒大人急匆匆的召集眾人議事,但凡有點心眼的,其實都能猜測出緣由來,此時成養性負手進來,大家一起站起,紛紛朝成養性道:「大人……」

    成養性擺擺手,臉色好看了一些,坐在首位上沉吟了片刻,道:「諸位,今次初考,國子監一個新監生脫穎而出,此人暫不去管他。只是陛下題字涉及到太學,如今又將這題字立於國子監集賢門下。我左思右想,一個監生,就是再壞,也斷不會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來。只怕這背後一定有人教唆,背後之人是要我們太學顏面喪盡啊。」

    成養性痛心疾首的將矛頭直指國子監祭酒唐嚴,雖說沒有指名道姓,可是這番話已經很露骨了。說起來成養性和唐嚴是同窗也是同年,從前一起讀書,後來也一同中試,關係是極好的。只不過自從二人分任兩大中央大學祭酒,這關係也就逐漸淡了。國子監和太學,歷來是水火不容,別說是同年、同窗,就是親兄弟也要反目。

    眾人一想,是啊,一個監生,哪有這麼壞。更何況官家題字,監生敢叫官家題這樣的字,背後一定有人指點,這個人不用說,多半就是國子監祭酒唐嚴。倒吸了口涼氣,唐大人太壞了,大家都是讀書人,何必要做的這麼絕?

    只是那太學學正卻不說話,腦子裡胡思亂想起來,神情恍惚,臉色忽明忽暗,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大人,那個叫沈傲的監生我倒是有些印象。」

    成養性愕然,道:「哦?這話怎麼說?」

    學正道:「大人可曾記得一個月前我曾向你提及祈國公嗎?」

    成養性捏著鬍鬚陷入深思,沉默片刻道:「有些印象,是祈國公要舉薦一人入學嗎?那一日我拒絕了。」

    「對!」學正道:「祈國公舉薦的人也叫沈傲,只是不知這個沈傲是不是就是那個叫沈傲的監生。莫不是那沈傲入不了太學,國公便只好將他帶去了國子監。」

    成養性頓時後悔不已,這樣一個人才,竟白白失之交臂了。隨即又想,國子監與太學曲徑分明,一個招收官家子弟,一個是平民的讀書場所。祈國公為什麼舉薦沈傲到太學來,莫不是這個沈傲並非是國公的親眷?

    這樣一想,便又嘀咕起來,既然不是國公的親眷,按理是不能入國子監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不合常理啊。成養性頓時抖擻精神,這其中必有隱情,不行,要查出來,於是便道:「沈傲與國公是什麼關係?」

    學正道:「多半是平民子弟,當時國公提及他的時候,只是說他原是府中的書僮,學問卻是極好的,所以想抬舉他入太學來。」

    「書僮!」成養性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好極了,既是書僮,就是平民,是平民,又怎麼能入國子監,國家自有法度,這沈傲就算入學,也該是進太學才是。」

    眾博士紛紛道:「大人說的沒有錯,此事不能善罷甘休,非要理論個清楚不可。」

    太學是個好學校,這句話太刺耳了,現在太學是同仇敵愾,都認為唐嚴是有意羞辱太學。那麼若是將沈傲從國子監搶到太學來,這個風波也就解決了。沈傲說太學是個好學校,若他是監生,聽起來自然刺耳,可若他是太學生呢?太學生說太學是個好學校,又有什麼不妥?

    成養性抖擻精神,道:「既是如此,真相已經大白,我這就去國子監一趟,和唐大人分辨個清楚。這沈傲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到太學來。諸位安心教大家讀書吧,窗外的事不必管,至於那些閒言碎語早晚要不攻自破,不必理會。」

    眾人紛紛應諾。

    成養性洗浴一番,穿上簇新的官衣,頭頂著進德冠,心裡便想:「唐嚴兄啊唐嚴兄,今日老夫非得和你分個高下不可。」

    於是便帶著幾個胥吏、轎夫前去國子監,有人先送去了拜貼,隨即唐嚴便從崇文閣中出來相迎,唐嚴近來精神好極了,面色紅潤,笑吟吟走出來,一看到成養性,笑容更是燦爛了幾分,口裡道:「養性兄怎麼來了?哈哈,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他面上雖然帶著笑,心裡卻在想:「無事不登三寶殿,成養性今日來國子監做什麼?這個同年可不是善茬,要小心應對。」

    成養性也笑,把住他的手臂,口裡說:「唐大人近來氣色不錯,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哎,你我同窗多年,如今各忙公務,連聚首的時辰也沒有了。」

    他口裡雖是敘起舊誼,可是稱呼卻不是唐兄而是唐大人,由此可見,他是來者不善。

    唐嚴更加警惕,將他迎入崇文閣,叫人上了茶水,成養性才慢吞吞的道:「唐大人,今日我來是為了一樁誤會,是這樣的,國子監有個監生叫沈傲是嗎?」

    「沈傲?」成養性說起這兩個字,唐嚴頓時便警惕起來,沈傲可是他翻身的寶貝,成養性來這裡提及他又是為什麼?呵呵笑道:「是有這麼個人,怎麼,養性兄也有耳聞麼?」

    沈傲的大名早就流傳開了,多此一問,其實兩個人都在裝糊塗。

    成養性笑道:「是這樣的,我只想問一問,這沈傲是否與祈國公府有些干係。」

    沈傲的文牒唐嚴已經看了不下三次,這個倒是很瞭如指掌的,便頜首點頭:「沈傲是祈國公的外甥,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成養性心想:「沒有錯,就是這個沈傲了。」心裡狂喜,便道:「可是據我所知,這個沈傲卻是祈國公府的書僮。按道理,沈傲是平民子弟,偽造勳貴子弟的身份入國子監讀書,這件事嘛,只怕也算是一件公案了。我也不追究,畢竟毀人前程的事是斷不能做的,只是他既是平民子弟,就算讀書也該去太學,這一次我來,便是要將他帶走。」

    平民?沈傲去太學?唐嚴的臉色大變,霍然而起,也顧不得再裝腔作勢了,高聲道:「成大人請回,沈傲是監生,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他的文牒上也分明寫著是祈國公的親屬,成大人這樣做,太過份了些。」

    若是別人,唐嚴也就罷了,要沈傲?想都別想,就是撕破了臉,他也絕不把沈傲放走。

    成養性也站起來,見唐嚴滿是怒容,頓時也怒了,他一心認定沈傲聽從唐嚴教唆,故意羞辱太學,這個帳還沒有和唐嚴算清楚,現在他居然還發脾氣。嚇,就你姓唐的有脾氣嗎?高聲道:「唐大人這是什麼話,他是偽造勳貴子弟的身份,實則是祈國公府的書僮,既是書僮,就是平民,理當入太學。今日我一定要將他帶走。」

    唐嚴冷笑:「帶走,就憑你成大人,休想,你可莫要忘了,當年你讀書時家貧,若不是時常接濟你,你成養性也有今日。」

    好啊,原來要翻舊賬了,成養性眼睛都紅了,大聲道:「當年你唐嚴莫非沒有受過我的恩惠?那時候若不是我為你手抄時文、經義、註解,你能高中?」

    唐嚴道:「好啊,話既說到這份上,你我的交情也就此做個了斷,從此之後,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好極了,莫非唐大人以為我還想沾你的光不成,把沈傲叫來,讓我帶走。」

    「休想!」

    崇文閣裡鬧的厲害,幾個胥吏在外頭探頭探腦,不知兩個大人好好的卻不知怎麼的吵起來了,這樣大的官員吵架他們可是第一次見,真新鮮。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50 PM

第八十八章:事情大條了



   崇文閣裡爭吵得厲害,胥吏們都不敢進去,過了不多時,便看到成養性拂袖出來,口裡大罵:「唐嚴,你做的事真以為別人不知道?我絕不會干休的,咱們到禮部公堂上見吧。」

    說著,差點與胥吏們撞了個滿懷,又是勃然大怒道:「看什麼?來,給我備轎,去禮部。」

    唐嚴也追出來,大聲冷笑道:「我做了什麼事?你成養性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就單會血口噴人嗎?到了禮部,我也不怕。」

    成養性要去禮部告狀,唐嚴又豈是嚇大的,現在的事已不再是沈傲的問題了,非但涉及到國子監的未來,更觸及唐嚴的威嚴。

    告狀?你會告,莫非我不會?

    唐嚴也對國子監的胥吏道:「備車,我們也去禮部。」

    天色漸黑,一輛馬車,一乘軟轎分別停在禮部衙口,兩個祭酒鑽出來,都是冷哼一聲,便徑直步入衙堂;坐堂的是個員外郎,一看這兩位大人怒氣沖沖地進來,頓時便有些發懵了。

    陪笑著過去,請兩位祭酒坐下,剛要說話,便聽到成養性道:「兄台,這件事你斡旋不了,去請尚書大人來,就說我要告狀。」

    員外郎更是不知所措了,兩個從三品的大員跑來撒氣,這種事他還沒遇到過啊,看來還真得尚書大人來解決不可;還不等他反應,便聽到另外一邊的唐嚴高聲道:「告狀?我倒也要告告狀,告你成養性身為朝廷命官,到國子監來搗亂撒野。」

    員外郎一聽,頓時最後一點底氣也沒了,便道:「二位大人先息怒,我去叫尚書大人來。」說著,一溜煙地走了。

    過了一會,楊真便虎著臉進來,兩個祭酒居然鬧起來了,還鬧到了部堂裡來,成何體統?偏偏這祭酒雖然官銜不高,可是權利卻是不小的,執掌著全天下的青年才俊,勢力很大。

    國子監和太學的矛盾由來已久,可是大多都還在暗中生出些齷齪,像今天這樣鬧的卻是第一次。

    見楊真步入部堂,唐嚴和成養性均站起來,紛紛道:「大人……」

    楊真冷哼一聲,道:「你們是朝廷命官,統管士林要害之地,在這裡大呼小叫什麼?成何體統了?」

    他徐徐坐下,臉色才緩和了一下:「坐下吧,到底是為了什麼,何至於讓你們這樣有辱斯文。」

    成養性率先告狀,將沈傲的身份謎底一股腦地說出來,口裡道:「大人,沈傲是平民,這斷無差錯的,既是平民,自該入太學讀書,這是國家的法度,可是偏偏唐大人心懷私念,橫生阻撓之心,下官氣不過,便來部堂請大人做主。」

    楊真頓時一愕,想不到這事又涉及到了那個沈傲;沈傲風頭不小啊,初試第一不說,還大著膽子向官家要題字,如今竟又惹得兩個祭酒失和。

    只是,沈傲的身份與祈國公聯繫緊密,倒是很難作出裁決。

    楊真恍神的功夫,唐嚴便爭辯起來:「文牒中白紙黑字,是國公親自簽押的保書,這沈傲乃是國公夫人的外甥,也算是勳貴子侄,莫非成大人以為國公作假嗎?」

    這一句話切中了要害,成養性頓時明白,唐嚴這是挖了一個陷阱讓自己鑽呢;若是承認國公造假,那麼等於是得罪了祈國公,祈國公雖說平時只分管一些閒雜的政務,卻也不是輕易好惹的。

    他咬了咬牙,事情到了地步,還有退路嗎?拼了。

    成養性慨然道:「是非曲直,一查便知,國法不容情,若是今日有人托了官身進學,異日朝廷的法度誰還遵守?」

    楊真便苦笑道:「不過是名監生,二位都是朝廷重臣,何至於鬧到這種地步,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成養性一聽,尚書大人在和稀泥呢,這樣下去,太學就是有理也講不清了,不行,既然鬧了,就要鬧出個明白。

    於是成養性便道:「大人若是不查,我只能上疏請官家決斷了。」

    唐嚴冷笑:「上達天庭也逃不過一個理字,你胡攪蠻纏有什麼用?」

    楊真便道:「都不要爭,這件事先擱置一邊,有什麼好爭的,國子監和太學都是朝廷的左膀右臂,非要爭個你死我活做什麼?」

    成養性道:「事關國法,如何能不爭,不弄個水落石出又如何讓人心服口服。」

    這部堂裡一攪,頓時也扯不清了;楊真想息事寧人,成養性不依不饒,唐嚴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譏諷;其實國子監和太學雖然掛名在禮部之下,可是權勢卻是不小,各自在朝中都是不容小覷的。

    楊真一時也彈壓不住,念及涉及到國公,滿腦子就想著和稀泥,只是態度一軟,成養性便更是火了。

    他這個人平時別看乖張得很,惹出了性子那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這裡尋不到公道,自有公道的地方,顧不得上官了,拋下一句此事休想作罷的話,拂袖而去。

    楊真又羞又怒,卻又毫無辦法,太學祭酒要是來個玉石俱焚,他哪裡攔得住?於是便對唐嚴道:「唐兄,這件事你讓一步又有何妨?成大人的秉性你是清楚的,真要鬧到滿城風雨的地步嗎?」

    唐嚴便苦笑:「楊大人真以為現如今只是因為一個沈傲?」

    楊真便住嘴不言了,他早就看出來了,沈傲只是導火線,說到底,還是太學和國子監十幾年的恩怨紛爭;現在趁著這個機會一下子爆發,誰後退一步,別說整個學堂跟著蒙羞,朝中的不少人只怕也不高興呢。

    這件事,還是裝糊塗的好了,要鬧,讓他們去鬧吧,反正他楊真是管不了了。

    楊真搖搖頭,便捋鬚道:「好話都說盡了,你們都不聽,本大人也只能如此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唐嚴心裡想:「成養性莫不是真要上疏,這可不妙,要先下手為強,他上疏,我就不會上疏嗎?好,這就回去寫奏疏去。」

    想著想著,便不敢耽誤了,連忙告辭出去。

    到了第二日,趙佶起了個早,不徐不慢地到了朝會上,心思還放在昨日未完成的花鳥畫上;為了和祈國公府的那個神秘畫師分出個高下,他連續幾夜沒有睡好,就是打算作出一副上佳的畫作出來。

    不動聲色地在鑾椅上一坐,那內侍楊戩扯著嗓子吼了一句:「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尖細的聲音剛剛落下,趙佶原以為最多只有一兩件瑣事,隨意打發了也便可以走了,誰知今日的氣氛很緊張,頓時有許多官員紛紛道:「臣有事要奏……」

    趙佶目光一掃,頓時暗暗吃驚,今日是怎麼了?竟有這麼多人要議事,莫非是出了大事?

    不對,若是大事,禁宮應當昨夜就知曉了,怎麼朕一點風聲也沒有,太奇怪了。

    趙佶沉默了片刻,一副悠然的樣子徐徐道:「所奏何事?」

    這一問,趙佶明白了,這些官員臣子要奏的竟都是同一件事,監生沈傲。

    一個小小的沈傲,竟惹出這樣大的風波,趙佶是斷然想不到的;其實這件事已經遠遠不是沈傲身份的問題了,事關到國子監和太學的爭鬥,更關係到朝廷中不少官員的利益。

    朝廷的官員哪一個不是從這兩大中央學堂裡出來的,母校被人踩了,哪裡還能坐視不理,這是面子,是身份的問題;所以,兩個祭酒一發起,頓時響應者如雲,竟是一呼百應,國子監代表的是勳貴,而太學代表的是清流,這兩大朝中流黨,今日卻都卯足了勁,非要分出個高下不可。

    於是,趙佶虎著臉抿嘴不語,可是朝堂之上,卻是一個個朝臣走出來,這個道:「事情已經水落石出,沈傲已被國公收為外甥,做監生又有何不可?」那個說:「若是如此,則將來多少外甥、外侄藉著這樣的名目入學?」

    趙佶已經不耐煩了,在喧鬧過後,冷聲道:「此事從長計議,退朝。」說著,還未等楊戩唱喏,已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群大臣面面相覷,無數個奏本遞不出,卻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出口呢。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53 PM

第八十九章:表妹有約


    趙佶虎著臉到了**,在花石之間遊走了片刻,楊戩就追上來,恭謹地道:「官家息怒,今日不知朝臣們中了什麼魔怔,竟為了一丁點的小事兒惹得官家心裡頭不利索,這些人真是該死。」

    趙佶冷笑道:「這只是小事?你這個奴才不懂,他們這是借題發揮,要爭個高下出來;朕偏不讓他們如願。」

    楊戩是趙佶最親近的內侍,權勢極大,素有內相之稱,就是蔡京當年最得勢的時候,見了他也需阿諛奉承幾句。只不過在趙佶身邊,楊戩卻又成了一個搖頭擺尾的哈巴狗,絕不敢有任何忤逆。

    楊戩諂媚地笑道:「官家想得深,奴才原以為只是件小事,這樣看來,這些人真是該死,虧他們讀的還是聖賢書,不圖讓官家寬心,卻整日給官家添堵。」

    趙佶微微一笑,道:「去搬桌案來,拿畫筆來。」

    楊戩知道,官家是要借畫消愁了,便立即給幾個小內侍使了個眼色,那小內侍應命而去;楊戩呵呵笑著站到一旁去了。

    趙佶作畫,講的是隨心所欲,所以要作畫時,一個吩咐,筆墨紙硯便擺來了,不管是水榭閣樓,還是山川林莽之間,有了靈感,便揮毫潑墨。

    畫具片刻就搬來了,楊戩捋起袖子為趙佶磨墨,趙佶提起筆,眉頭卻又是皺起來,那染著重墨的筆尖遲遲不落。

    「哎……」趙佶拋下筆,歎息一聲,煩躁地道:「心亂如麻,如何作畫?撤下去吧。」

    他負著手,頗有些惱怒地道:「沈傲……沈傲……,你可知道,你已經惹出了大麻煩……」他目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一個地方,邃雅山房。

    「楊戩,去換一身衣衫來,隨朕到邃雅山房去看看。朕倒要看看,這邃雅山房到底是什麼地兒,為何這個沈傲要朕為山房題字。」

    若是換了旁人,官家微服出巡自然是要阻攔的;可是楊戩卻不同,官家說什麼,他就怎麼做,絕不問為什麼,更不發表自己的見解,微微諂笑著頜首:「是。」

    ………………………………

    朝堂裡吵吵嚷嚷,國子監裡也不清淨,博士、助教們都無影無蹤,據說是去聯絡同年、同窗、同僚了。

    文人打仗,講的就是一個氣勢,和後世的傳銷很有一比,拉人入伙,人越多,氣勢就越足,再統一號令,或聯名奏疏,或在朝堂之上一齊發難,總而言之,拉幫結派很重要。

    這些博士樹大根深,桃李滿天下,人脈還是很足的,所以一大清早就不見影了;而助教、胥吏去各府傳遞信息,也都是馬不停蹄。

    許多人去沈傲那裡打探消息,沈傲好委屈,找我打探消息?我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被人推到刀口上去呢,太冤枉了。

    沈傲從來沒有這樣地被動過,卻暫時也無可奈何,既然如此,那麼就索性作壁上觀。

    用過了早飯,便聽到樓下的相邀聲,原來是蔡倫呼朋喝友,叫人一起去邃雅山房喝茶;今日的課是授不成了,國子監也無人看管,監生們就當放假,不少人遊玩去了;蔡倫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前些日子剛剛成為了邃雅山房的會員,是以今日想去山房裡顯擺顯擺。

    邃雅山房在國子監已經很流行了,一開始會員還不多,自從沈傲求了一幅邃雅山房是個好地方之後,國子監便以加入邃雅山房為榮。

    這些公子哥並不缺錢,那山房恰恰可以滿足他們的虛榮。

    沈傲打開窗去看,蔡倫並沒有來叫自己。

    「這個蔡倫,心機很重呢。」沈傲心中想著,蔡倫不叫自己,無非是希望在邃雅山房能夠鶴立雞群罷了,少了他沈傲,蔡倫就是才子,可是他若是也去了,那蔡倫的才氣也就黯淡無光了。

    沈傲微微一笑,並不理會他們,他是巴不得蔡京去的,這個大少爺去了邃雅山房,當然是吃最貴的糕點,喝最好的茶,也算是為自己增加業績了。

    做不成朋友可以做買賣嘛。

    過了片刻,周恆便過來,口裡道:「表哥,樓下有人找。」

    沈傲放下書,哦了一聲,問:「是誰?」

    周恆似是剛從外面回來,額頭上還留有汗漬,搖了一下頭說:「不知道,說是來送拜貼的。」

    「拜貼?」沈傲很奇怪,匆匆下樓去,來人是個五短身材的胥吏,看著沈傲說道:「沈公子,方才在國子監門口,有人叫我送一份拜貼來。」

    沈傲接過來,撕開一看,卻是很娟秀的文筆,繼續看下去,上面是要自己去邃雅山房一敘,只是落款上並沒有署名,很奇怪。

    這個筆跡,沈傲似曾相識,他沉吟片刻,終於想起一個人來——周若。

    「周大小姐叫我去邃雅山房做什麼?」沈傲唯一摸不透的,就是這個性格有些怪癖的周大小姐,太難琢磨了。

    沈傲笑了笑,周大小姐相召,當然要去,於是立即換了一身衣衫,清清爽爽地出門。

    如今的邃雅山房已經變了一番模樣,門外的精美車馬遍地都是,遠處開張的書鋪也是不少,這些小販們瞅準了商機,第一時間去搶購印刷出來的詩冊,隨後再高價賣出,或者請人手抄詩冊,再發售出去,也著實賺了一筆錢。

    邃雅詩集如今已風靡整個汴京,入會的才子越來越多,詩詞的質量也隨之提高,許多附庸風雅的文人、商人便忍不住重金訂購了。

    山房門口,是四個孔武有力的守門人,一個個抱手而立,目光警惕的逡巡著來人。沈傲到了門口,亮出會員錦囊,那門人便立即笑吟吟地道:「相公請進。」

    沈傲頜首點頭,踏步進去,山房仍是老樣子,不過茶室裡倒是多了不少清客,沈傲一看,蔡倫和幾個國子監的同窗正在一個位置上喝茶閒談,不過同窗什麼的,他才不在意,他是來找可愛的周大小姐滴。

    「表妹啊表妹,你在哪兒啊,表哥找你找得好苦啊。」沈傲目光掃過全場,都沒發現周大小姐的倩影,恰好吳三兒下樓來,一見到沈傲,眼睛就放光了,那目光好曖昧,好有深意。

    「沈大……,沈公子……」吳三兒悄悄地走過來,他顯得比從前成熟多了,臉上掛著職業性的笑容,只是那眼神很炙熱,若是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這小子對沈傲有姦情呢!

    「啊……是吳老闆啊。」沈傲將搜索周若的視線收回,心不在焉地問道:「吳老闆可見到一位姓周的公子嗎?」

    這是隱語,總不能問人家周大小姐在哪,太容易引人矚目了,想必吳三兒會懂他的暗示的。

    吳三兒道:「沈公子隨我到樓上來。」

    沈傲會意,表妹被吳三兒安排在樓上,樓上好像很冷清啊,好,表哥上來了,孤男寡女地和表妹談談理想。

    上了樓,除了幾個歇息的妙齡女子之外,這裡果然沒有人,那幾個妙齡女子見到沈傲,眼睛頓時亮了,紛紛道:「東……家……」

    太不懂事了,沈傲連忙道:「我不是你們東家,吳三兒才是,你們各忙各的去,不要想勾引我,本公子很純潔的。」一心想著表妹,沈傲對這些妙齡女子當然瞧不上,他的嘴很挑的。

    眾人便紛紛媚笑,口裡道:「東家這是什麼話,好似我們是狐狸精似的;我們可都是大家閨秀呢!」說著,一個個真擺出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那一顰一笑,都隱含著端莊的氣質。

    沈傲想不到她們的學習能力竟這樣強,太厲害了,看來吳三兒管教有方,很好。

    吳三兒拉著沈傲到了一處廂房門口,朝裡面努努嘴,低聲道:「周小姐就在裡頭。」

    沈傲點點頭,抽出扇子搖了搖,擺出一副翩翩公子的風度,朝吳三兒道:「三兒啊,好久不見,不過敘舊的話暫時就不說了,你去忙吧。」

    吳三兒知趣地點了點頭,走了。

    掀開珠簾子,沈傲跨步進去,周小姐果然欠著身坐在裡面,見到沈傲,便站起來,道:「沈……表哥,你怎麼現在才來。」

    沈傲興沖沖地搶步過去,笑容滿面地道:「我說怎麼大清早打噴嚏呢,原來表妹竟是在想我了。」

    周若故意冷著臉道:「不要胡說八道,坐下,我有話要說。」

    沈傲偏偏不坐,口裡道:「哪裡胡說八道了?表妹想表哥是天經地義的事;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們是表兄妹,難道表妹就一點都沒有想過表哥嗎?哇,這也太冷血了。」

    沈傲臉皮厚,和周若又有一層親戚關係做掩護,口沒遮攔的同時,還偏偏一副偉岸占理的樣子。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55 PM

第九十章:表妹的手很滑


    周若抿著薄唇,柳眉蹙起。

    沈傲有時候說話太露骨了,周若對付他的辦法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或者直接沉默以對。

    沈傲見周若那樣子,便收起開玩笑的心思,笑瞇瞇地坐下來道:「表妹找我,一定是有事了,你說,我聽著。」

    沈傲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狀,一雙眼睛卻肆無忌憚地在表妹身上搜索。

    周若戴著綸巾,身上穿著公子的行頭,只是這男扮女裝的裝扮技巧太低,掩飾不住天生的麗質,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美人兒。

    不過,周若穿上男裝,在沈傲眼中卻增添了幾分英武之氣,尤其是那酥胸,鼓鼓的,彷彿不堪壓制,那樣子就像一下子要脹開來。

    「不行,我的三觀很正、很純潔的,怎麼能用這樣的眼光去看表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要克制啊!」沈傲收攏扇子,看得喉嚨有些發乾,周若的這一身打扮,頗有些制服誘惑的味道。

    周若迎著沈傲的目光,頓時明白了什麼,俏臉紅彤彤的,臉上卻還是故作鎮定,連忙道:「表哥,我聽到了消息,陸公子打算在鑒寶大會結束之後就向我父親提親,那天父親一定會邀請許多同僚、好友在家中舉行宴會;若是陸公子在那個時候提親,眾目睽睽之下,若是父親腦子一熱答應下來,只怕誰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了。」

    沈傲微微一笑,原來還是小章章的事,小章章好可憐,這麼心急著找老婆,未來的老婆還跟著自己表哥一起陷害他,實在是……太……刺激了。

    「表妹不必擔心,鑒寶大會是在下月中旬,時間多的是,只要讓姨父對他生出惡感,他就是在皇帝老子面前向姨父提親,也保準不管用。」

    沈傲安慰她一句,心裡又想,現在離鑒寶大會還早,以她的性子,應當不會這樣失措才是;那她現在急匆匆地叫本公子到這裡來做什麼?莫非……

    沈傲已經不敢想了,表妹明明有心理潔癖的啊,怎麼最近好像和自己走得很近的樣子;從前就是靠近自己時都是一臉的厭惡,現在就是偶爾碰擦在一起似乎也沒有過激的反應了。

    「本公子太偉大了,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的心理潔癖治好了。」沈傲忍不住感伏萬千,繼續想:「表妹這一次來,莫不是尋了陸公子的因頭見我?」

    他不懷好意地看了周若一眼,只見周若的臉上紅暈還未退散,那從前的冰美人兒此刻害羞的樣子好看極了。

    是了,小妮子思春了,又害羞,所以故意拿陸之章那冤大頭來做擋箭牌,幸福來得太快啊。

    不過現在不能急,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少女的心思雖然難以琢磨,沈傲卻不是初哥,這一點還是很明白的。

    搖搖扇子,見周若皺眉冷起了臉,沈傲便是轉移話題問道:「姨父、姨母可好?」這句話是先放鬆周若的警惕,將她的羞怯之心降到最低。

    周若抬眸,口裡道:「都很好。」答了一句,又覺得這樣下去很不妥,便笑了笑道:「這就是你的邃雅山房?這裡倒是很清淨,不是有茶和糕點吃嗎?」

    沈傲苦笑道:「表哥的茶水和糕點很貴的,不過既然表妹提出來,自然好說,我叫人上茶和糕點來。」

    周若道:「到這裡吃多沒意思,到樓下茶室去吃才好。」

    沈傲心知周若現在是害羞而跟他呆在一起不自在了,他也不為難周若了,便點頭,引著周若下樓。

    茶室裡的人已走散了不少,正午時分,許多人回家用飯去了;倒是蔡倫幾個還在,方才沈傲上樓他們沒注意,此時下樓來,蔡倫看到了周若,便是眼前一亮。

    蔡倫是認識周若的,連忙故作瀟灑地過來,笑呵呵地對沈傲道:「沈兄,想不到你也到山房來喝茶了;咦,周小姐也在?太好了,啊哈,許久不見,周小姐倒是愈發清新脫俗了。」

    蔡倫的眸子肆無忌憚地在周若身上打量,毫不客氣。

    周若冷笑一聲,俏臉別過去,嬌軟的身軀忍不住往沈傲靠了靠。

    沈傲頓時怒了,表妹也是蔡倫這廝能隨便看的嗎?表哥還沒看夠呢,沈傲越想越不爽,心裡在冷笑,面上卻是大笑起來:「蔡兄竟也來了,哈哈,來了這裡可作了詩詞嗎?」

    蔡倫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周若,對沈傲只支吾幾句,他自命風流倜儻,又出身豪門世家,勾搭一個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倒是這個沈傲不知和周小姐是什麼關係,很礙事,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心裡卻恨不得沈傲滾得越遠越好。

    他朝周若微微一笑:「周小姐到我們那裡去坐吧,久聞周小姐聰慧得很,能入這邃雅山房,只怕也懂些詩詞了,小生還要向周小姐討教一二。」

    他這一句話是完全不把沈傲放在眼裡,**裸地追求周若了。

    那幾個監生見到這邊的動靜,紛紛起哄,他們倒是沒有惡意,只是湊這個樂趣罷了。

    沈傲和蔡倫,都是國子監裡的知名人物,如今這樣一個美人兒站在他們身邊,肯定有熱鬧瞧。

    周若冷若寒霜地靠得沈傲更緊了,對沈傲道:「表哥,我們坐到那邊去。」說著,那芊芊玉手便拉了拉沈傲衣袖,又厭惡地看了蔡倫一眼。

    好機會,沈傲最注意的就是細節,反手抓住周若的手,微笑著道:「好,我們到那邊去坐。」

    周若冷不防被沈傲抓住玉手,在蔡倫面前卻不好掙開,小臉更是窘得通紅,她哪裡遭遇過這樣的事,可是偏偏一點反擊之力都沒有,只覺得心兒突然跳得快了,身子也有些酥麻的感覺;可是心裡又想,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被這壞傢伙牽著手,實在無地自容,這事關女兒家的名節啊!

    這複雜的心緒之下,平時那睿智的模樣,能一眼洞悉人心的眼眸頓時茫然起來,不知所措。

    沈傲旁若無人,牽著周若,到臨桌坐下,只留下那自恃甚高的蔡倫楞楞地站在原地,等回過神,蔡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色;轉身回過頭去,便看到幾個隨來的同窗正望著他笑。

    這個笑在蔡倫眼中不啻於火上澆油,蔡倫臉色得更冷了,那矯揉造作地姿態再也裝不出,心裡冷笑著想道:「好一個沈傲,好,好極了……總有教你吃苦頭的時候。」

    回到同伴那裡去,他又盡量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手上的紙扇隨意搖著,卻抿嘴不語。

    幾個監生見他臉色不好,再不敢笑了,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沈傲和周若坐在遠處,周若的手心傳來的餘溫很舒服,緩和和的,讓沈傲不捨得放開,可是周若卻再也忍不住了,低聲道:「表哥,放開我的手好嗎?」

    聲音很小,只有沈傲能聽見;語氣中隱含著羞急,又帶著祈求,完全不像是既驕傲又睿智的周若。

    沈傲心軟,悄悄地放開周若的手,周若半趴在桌上,臉上染著一層紅暈,抿著嘴不說話,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彷彿下一刻,那團在眼眶中打著轉的淚珠兒就要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沈傲故意地虎著臉道:「表妹,我要好好的教訓你幾句了,人家蔡公子好心好意向你討教,你怎麼能對他愛理不理,女孩兒家,要懂禮貌知道嗎?若是換了我……」沈傲頓了一句,繼續道:「對蔡倫這種混賬,至少也要踹他兩腳再走不遲。」

    這一句話頓時將周若逗笑了,只是這笑容一瞬即逝,周若想起剛才的事又變得氣惱起來。

    沈傲太壞了,每一次惹到人家,事後總是這樣;他才是真正的混賬呢,欺負了春兒,又來欺負我。早知……早知今日就不該來尋他。

    想到這個,周若臉上更加紅潤了,也不知是怎麼了,這幾日總是魂不守舍的,看到母親,便想起沈傲在母親面前乖巧的樣子;見到陸公子,又想起他在陸公子面前裝神弄鬼的模樣;他彷彿有千變萬化的能力一樣,總是能把所有人都哄得團團轉。

    這時有小廝送來了茶點,沈傲為周若斟了一杯茶,送至周若跟前,直直地看著她,道:「表妹,有什麼女孩兒的心事,能不能先陪我喝了這杯茶再說?」

    周若回過神,看到沈傲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他的笑容也變得不是那麼令人討厭了,眉頭因為窗外刺眼的光線而微微皺起,卻無礙那張輪廓深邃的臉散發出逼人的英氣;只是那一笑,讓英氣頓時散了,化出了許多的溫柔。

    「嗯。」周若頜首點頭,連忙接過茶盅,輕輕地喝了一口,腦子裡卻還是亂極了,只是拚命地喝茶來掩飾心中的慌亂。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1:57 PM

第九十一章:挑戰


   周若的心事很複雜,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沈傲閒聊,沈傲說一句,她答一句,很尷尬。

    另一邊的蔡倫雖然又開始談笑風生,那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往這邊看來。

    蔡倫瞧見周若那又羞又窘的樣子,如畫微蹙的柳眉,水汪汪的美眸,輕輕抿起的薄唇,頓時又是心猿意馬。

    蔡公子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心癢難耐。再看沈傲搖著扇子與周若笑呵呵的樣子,那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怨毒。

    這個沈傲,在國子監風頭壓過了蔡倫,在周小姐面前,也讓蔡倫大失顏面。對於蔡倫這樣的世家公子,這幾乎已是奇恥大辱了。

    突然,山房外傳出一陣吵鬧聲,幾個夥計立即出去看,等到回來時,吳三兒也從後頭的茶房過來,張口問:「怎麼了?」他朝沈傲瞥了一眼,見沈傲無動於衷的模樣,心知沈大哥是要避嫌,所以這件事得他去處理。

    邃雅山房開業以來,是沒有人鬧事的,畢竟這裡的顧客大多是讀書人,有辱斯文的事怎麼做的出?吳三兒定了定神,終究現在見的世面多了,倒不至於驚慌失措,呵斥一聲道:「有什麼大不了的,隨我出去看看。」

    帶著幾個小廝出去,過了一會兒,卻又帶著兩個人進來,當先這人穿著尋常的儒衫,搖著一柄紙扇,年紀三旬上下,面色白皙,保養的極好。後面那個面白無鬚,臉上表情頗有些古怪,小心翼翼的跟在儒衫中年的腳後跟,那背不自覺的彎著。

    這兩個人正是趙佶和楊戩,趙佶心中煩悶,便帶著楊戩微服出來走動,又想起沈傲的那個邃雅山房題字,心中便想:「國子監的沈傲鬧出這樣的大事,此人到底是什麼模樣,這邃雅山房又和他有什麼干係?」有了這些疑問,便忍不住想來看看。

    誰知到了邃雅山房,門人卻將他攔住了。方才吳三兒出去,便是息事寧人。叫他對出一副對子來,趙佶心中暗暗奇怪,這世上哪裡有刁難茶客的茶肆。對出了對子,吳三兒便領他進來,趙佶也是個高雅的人,一進這裡,便覺得此地非同一般,彷彿連空氣中都隱含著書香的氣息。

    他慢慢踱步,便看到茶室的左右牆壁上掛滿了琳琅滿目的行書掛畫,顧不得喝茶,先駐足欣賞起書法來。

    「咦,這是什麼行書?」在一帖行書之下,趙佶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眼前的行書筆走龍蛇,行似草書,卻又不像。筆法和字形都精妙極了,可是趙佶見過的歷代名家行書不計其數,卻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書法是哪個先賢的創造。

    趙佶愛好書畫是人盡皆知的事,此時看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書法,頓時來了興致,渾渾噩噩的觀摩了許久,口裡忍不住道:「此貼書風遒媚、秀逸,結體嚴整、筆法圓熟,融合歷代書法精粹,只是不知這作書之人是誰?竟是沒有題跋,真是奇了。」

    楊戩通曉趙佶的心意,低聲道:「陛下,是不是叫人將這書貼帶回宮裡去?」

    趙佶搖頭:「君子不奪人所好,這茶肆能掛上如此的行書,可見這裡的茶客也是不俗,罷了。」

    他突然來了興致,整個人如癡如醉,忍不住朗聲道:「來,給我上筆墨紙硯來。」

    這一句話惹得許多茶客都望過來,忍不住想,此人真是放肆,這裡是你家嗎?說拿筆墨就拿筆墨?

    楊戩應命,立即去尋吳三兒,吳三兒倒是不以為意,叫小廝搬來茶桌,放置在趙佶身下,筆墨紙硯也俱都來齊。

    趙佶正要下筆,心中卻一凜,想:「朕今日是微服出巡,若是用朕的字體,只怕會露出行藏。不過技癢難耐的很,總忍不住要和這書貼的作書人比一比,好,那就學他的書法,看一看朕能模仿幾成。」

    說著手腕一轉,簡單佈局之後便開始潑墨起來。

    趙佶模仿的正是沈傲的筆跡,而沈傲用的卻是元代書法家趙孟頫的趙體行書。趙孟頫博學多才,能詩善文,懂經濟,工書法,精繪藝,擅金石,通律呂,解鑒賞。特別是書法和繪畫成就最高,開創元代新畫風,被稱為「元人冠冕」。他也善篆、隸、真、行、草書,尤以楷、行書著稱於世。

    趙佶亦算是書法大家,很快就融會貫通,一眼看出趙孟頫行書的精粹之處,等他落筆時,許多好事者也探過頭來看,其中一人忍不住讚歎道:「相公好厲害,只粗看幾眼,竟能得到此書帖的精髓,此書模的好極了。」

    趙佶捋鬚,望著自己寫的行書也忍不住滿意的點頭,呵呵直笑,這幅行書比起真跡雖然仍有遺憾,可是倉促之間能仿出七八分的神韻只怕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他在宮裡待得久了,品鑒他書畫的大多還是臣子、內侍,這些人雖然一個個將趙佶捧得高高的,可是趙佶心裡也清楚,他們是奉承居多,算不得真。

    如今在這裡遇到素未蒙面的人讚賞,趙佶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口裡謙虛道:「愚作不值一提,比起這真跡還是差得遠了,東施效顰罷了。」

    眾人見他面色溫和,又沒有驕傲之色,笑吟吟的很可親,再加上這手行書亦可看出是個高手,有不少人也是喜愛行書的,紛紛道:「相公言輕了,這樣的好字,已是極好的了。」

    趙佶便笑,連楊戩都覺得面上有光。恰在這時,蔡倫與幾個監生也過來,他的心情很壞,此刻看到許多人恭維趙佶,打量了趙佶一眼,覺得此人似曾相識,似乎是在哪裡見過,卻又想不起是誰來。

    冷笑一聲,又去看趙佶的字,接著面色一冷,道:「仿作比起真跡來也不過是形似而已,算不得厲害。」

    他搖著扇子,倨傲的繼續評說道:「尤其是開筆,真跡的開筆行雲流水,似有淙淙小溪湍湍而過的痕跡。再看相公的仿作卻生硬的很,依我看,這仿作也不過如此。」

    趙佶臉色驟變,隨即又是呵呵一笑:「聽兄台所說,定也是個行書高手了。」

    蔡倫的行書確實得到了蔡京的真傳,在青年俊秀之中也算是鶴立雞群的了。趙佶雖然厲害,可是仿作畢竟還是倉促寫就,又是臨摹,在蔡倫看來並不見的有多高明。

    蔡倫有意找回面子,更看到不遠處的沈傲和周若也被吸引過來,有心要在周若面前賣弄他的行書,便冷笑道:「不敢,不敢,不過比起相公的仿作來,只怕還是要高明一些的。」

    趙佶強壓住火氣,曬然一笑:「那麼就請公子指教。」這話的口氣,是要向蔡倫挑釁了。趙佶九五之尊,平日誰敢忤逆他,今日遇到一個狂生,將他的行書貶的一錢不值,頓時怒不可遏,有心要和蔡倫比一比。

    蔡倫只是笑,看到沈傲和周若過來,便朝周若道:「周小姐,你說我該和這相公比嗎?」他是要效仿風流才子,等美人兒開了口,再將眼前這陌生人擊敗,到時候既可換來一個美名,說不定還能得到美人兒的青睞,一舉兩得。

    周若又恢復了冰美人的模樣,冷聲道:「這位相公要向你指教,和我有什麼干係?」

    沈傲一直不做聲,可是脾氣卻上來了。蔡倫這混賬真是不識好歹,明明表妹不理他,他還死命糾纏。表妹已經名花有主了,你還賣弄什麼。太可恨了,非得找個機會打擊他的囂張氣焰不可。

    他目光一閃,又落在趙佶身上,趙佶的衣飾很普通,可是隱隱之間,竟流露出一絲不可侵犯的氣息。沈傲看人很準的,頓時感覺出此人很不一般,這人的舉止神色,彷彿生來就是別人不許忤逆的。

    還有他手上的扇子,乍一看,倒像是尋常之物,可是若是細心一些,便發覺這扇骨很不一般,竟是用紫檀木打造,單這扇骨,只怕就已價值不菲了。

    沈傲可以斷定,這人的家世不一般,至少不會比蔡倫要差。

    再去看他的書法,眼眸中也忍不住閃過一絲欣賞之色,這幅仿作在真正的行家眼裡也許漏洞甚多。可是沈傲這種專靠仿製名作的大盜卻能看出門道,此人第一次模仿,就能達到這個境界,說明他的基礎非常牢靠,行書的水平絕對可以算躋身名家之列。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2:00 PM

第九十二章:一親芳澤


    蔡倫冷笑連連,將手中的紙扇一收,既然在周若面前討了個沒趣,那就在趙佶面前找回面子來。

    走到茶案前,吸了口氣,道:「既然相公要指教,那蔡某就卻之不恭了。」

    說著捏起筆,也不去看牆壁上的書貼,沉吟片刻之後,便捋起一邊的袖子,露出小臂開始行書。

    他當然不會去仿作書貼中的字體,在他看來,世上也唯有他的祖父的書法才是當世最好的。

    其實他的祖父蔡京,確實是當代最厲害的書法家,時人談到蔡京的書法時,使用的詞彙經常是「冠絕一時」、「無人出其右者」,就連狂傲如書法家米芾都曾經表示,自己的書法不如蔡京。據說,有一次蔡京與米芾聊天,蔡京問米芾:「當今書法什麼人最好?」米芾回答說:「從唐朝晚期的柳公權之後,就得算你和你的弟弟蔡卞了。」蔡京問:「其次呢?」米芾說:「當然是我。」

    蔡倫耳濡目染,再加上自幼父祖的督促苦練,這一手行書竟也達到了名家之列;粗一下筆,便有不少人發出驚歎,這少年果然有狂傲的資本,單看佈局,就可以看出此人確實有幾分火候,非同凡響。

    蔡倫用的是蔡京體,下筆之後姿媚豪健、痛快沉著,寫出第一個字時,便有人忍不住放聲讚歎起來;一旁的趙佶也忍不住嘖嘖稱奇,望了蔡倫一眼,心裡想:「想不到這狂生真有幾分厲害,倒是和蔡太師的行書風格如出一致,莫非……」

    他頓時想起了那個致仕的蔡符長了,心中吁了口氣,符長致仕之後,已經沒有人再和他切磋行書,實在惋惜得很。

    沈傲卻還是笑吟吟的,當然這笑自然不是為蔡倫發起,蔡倫的字說到底也是仿作,只不過那陌生的相公仿的是自己的字體,而蔡倫仿得是蔡京而已,那相公是第一次模仿趙體,自然有些生疏,漏洞較多;而蔡倫自蹣跚學步起就以父祖為榜樣,仿蔡京的字體沒有上萬也有數千了,所以才如此熟稔,不管是佈局開始開筆、落筆都深得蔡京的風采,因此漏洞較少罷了。

    沈傲的笑,是因為身邊可愛的小表妹,這裡已圍了一圈人,小表妹站在自己身邊,又有潔癖,身邊幾個男人距離她也不過數寸,她是有潔癖的,眉頭一簇,便忍不住往沈傲這邊靠,沈傲很識趣,哈哈,和表妹心心相惜,兩個人幾乎貼在了一起。

    感受著她的呼吸,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這種機會實在不多,太爽了。

    「天可憐見,求求你再多來幾個臭男人吧!」沈傲望望房梁,默默祈求。

    周若蹙著眉,她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情況,四周都是人,又髒又臭,還有幾個相公、書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是往她這邊擠,嚇得她花容失色,身子頓時差點軟了,只好尋求表哥的保護。

    她偷偷看了表哥一眼,有些害羞,不過沈傲的表情很莊重,那一雙眼睛全神貫注地望在蔡倫的下筆處,很正經的樣子,身體便忍不住又往沈傲身上挪了挪。

    她哪裡知道,沈傲是心裡樂開了花,之所以表露出一副被蔡倫的行書吸引的樣子,不過是為了驅除表妹的尷尬而已;周若要是知道沈傲的心思,只怕此刻已經無地自容了。

    蔡倫落下最後一筆,終於擱筆直腰;許多人注目一看,行書所用的筆意很有新意,體態健麗;用筆揮灑自然,而不放縱的高雅格調;結字方面,字字筆劃輕重不同,出自天然;起筆落筆呼應,創造出多樣統一的字體;分行布白方面,每字每行,無不經過精心安排,做到左顧右盼之中求得前後呼應,達到了氣韻生動的境地。

    「好字!」有人忍不住高呼。

    就連趙佶也忍不住欣賞起來,心裡想:「此人倒是頗得符長七分神韻,假以時日,只怕也是個行書大家。」

    蔡倫冷冽一笑,先看了周若一眼,隨即再去看趙佶,口裡道:「相公以為我的字如何?」

    「尚可,頗有蔡太師的風韻!」趙佶的回答倒是中肯,以他的眼力,當然也看出了蔡倫的錯漏處。

    蔡倫冷笑道:「雖是尚可,可是比起相公來,只怕要高明一些,相公回去再練一練,或許可以向我討教一二。」

    這話已是**裸的譏諷了,趙佶的臉色不好看了,原本對蔡倫生出些許的好感在一瞬間裡蕩然無存,冷聲道:「你太放肆了!」

    蔡倫呵呵一笑:「放肆又如何?莫非相公不服嗎?」

    這句話對於趙佶已十分嚴重了,趙佶臉色青白,身後的楊戩也頓時勃然大怒,只是這二人畢竟是微服,竟一時不能拿蔡倫怎麼樣,尤其是趙佶,哪裡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直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蔡倫不再去理趙佶,轉而瀟灑地旋身去看周若,周若幾乎與沈傲貼著,這兩個人一個英俊,一個清麗,看起來不禁讓人想起了天生一對。

    蔡倫心中冷哼了一聲,朝周若吟吟笑著道:「周小姐以為小生的行書如何?」

    周若冷著臉不去答他。

    蔡倫心裡更怒,身為蔡少爺,有誰敢弗他的面子,祈國公的嫡女又如何?當年蔡家盛極一時的時候,莫說是國公,就是當朝親王,也不敢這樣對他。

    他沉默了片刻,頗覺得尷尬,再看沈傲一眼,心裡更加惱怒了;呵呵一笑,便對沈傲道:「沈兄呢,依沈兄看,蔡某的行書可入得你的法眼嗎?」

    這一句話很客氣,可是話語中挑釁意味很濃,蔡倫這是吃了沈傲的醋,再加上從前的梁子,今日想一次性找回來。

    「這可是你送上門來的。」沈傲心裡說道,臉上泛出和諧的微笑,道:「蔡公子果然高明,這手行書不錯,只不過嘛……」他拉長了聲音,不徐不慢地道:「卻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既然這姓蔡的伸出臉來,沈傲不介意一巴掌煽下去,撞到了槍口上,沒有不踩死他的道理。

    沈傲負著手,倨傲地瞥了他一眼:「蔡兄這手字看上去倒是很有蔡京老賊的風格,可是牽強附會,差得卻是遠了。」

    這一聲蔡京老賊,不啻於是摁住蔡倫的臉,左右開弓,使命的煽打。

    蔡倫臉色一變,殺機騰騰,卻是強忍住火氣,抿嘴不語。

    沈傲倒是並不怕姓蔡的打擊報復,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注定與姓蔡反目成仇了;不要忘了,他可是拜了陳濟相公為師的,陳濟是誰?與蔡京是不共戴天,就算沈傲去討好姓蔡的,早晚有一日也要和姓蔡的反目。

    既然如此,沈傲並不介意叫一聲老賊,反正都已經得罪了,那就索性劃清界限,狠狠地打蔡倫的臉,這一刻沈傲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不是一個人,這一刻陳濟的靈魂已經附在了沈傲身上,沈傲的嘴臉,像足了陳濟。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2:02 PM

第九十三章:打的就是你的臉


   蔡倫狂,沈傲更狂,書畫鑒賞,誰還能比沈傲更精通?

    沈傲做人的原則就是這樣,既然已經將人得罪了,那麼不妨將他得罪死;既然踩了別人一腳,沈傲不介意多踏上幾腳以示對敵人的尊重。

    沈傲收起紙扇,將紙扇兒收在腰間,輕狂地一笑後,用著輕蔑的眼色望了蔡倫一眼,才是朝周若道:「表妹,來,為我研磨,今日要讓蔡公子見見什麼才是真正的書法;吳三兒,為我再拿一支筆來。」

    說著,沈傲便捋起袖子,鋪平一張畫紙,左右張望了一眼,目光停在趙佶身上,微微一笑,對趙佶道:「相公的行書,沈某人佩服,能將這書貼模仿到這樣的地步,已算是非常難得了,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這叫統一戰線,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先拉這人入伙,壯大聲勢。

    趙佶也是微微一笑,道:「鄙人姓王,單名一個吉字。」

    沈傲頜首點頭,笑道:「我倒也認識一個和相公同名的,他叫王老吉。」

    汗,王老吉好久沒有喝過,沈傲倒是頗有些想念了。

    趙佶呵呵一笑,心裡在想:「此人倒是頗為有趣,只是姓蔡的行書功力不淺,此人與他斗書法,只怕非敗不可啊!」心裡歎了口氣,不知不覺間,為沈傲擔心了起來。

    周若在旁碾著墨,饒有興致地望著沈傲,心想:「他又不知在說什麼鬼話了,世上哪有人叫王老吉,要寫行書就快寫,真是囉嗦。」雖是有些埋怨,可是看到沈傲對蔡倫那種不屑又狂妄的姿態,倒有些解恨。

    吳三兒送了一支筆來,沈傲左右手各執一支筆,眾人一看,噢!明白了,這位沈公子只怕是要左右手同時行書;左手行書本就已是很難得的了,除非左撇子,一般人用左手總是不習慣。可是左右手同時行書,已是在挑戰人類極限了。

    須知一心不能兩用,就是再聰慧的人,只怕也難以做到這一點。

    沈傲微微一笑,左右手紛紛執筆探向宣白紙上,眾人的心也都吊了起來,此人太狂了,不過大家顯然很喜歡;當然,蔡倫是例外,他一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傲,手中的紙扇也忘了搖動,心裡卻是對沈傲故弄玄虛鄙夷不已,想道:「左右同時行書,哈哈,不知這姓沈是不是瘋了,據聞這個沈傲的行書不錯,還曾得到閱卷的尚書大人賞識,可惜沒有看到他的初試試卷;不過現在看來,此人也不過是譁眾取寵罷了。」

    沈傲落筆,左手筆下濃墨先在宣白紙上渲染開,隨即右手的毛筆在另一行開局,左手的筆下開始遊走,隨即,一個『舞』字漸漸顯形。

    這舞字用的很常見,眾人一看,是王羲之的行草寫法,可是字裡行間,竟是盡得王羲之的筆法精妙,有一股天質自然,豐神蓋代的風采,猶如王右軍復生,非但字體分毫不差,就是那筆意,那字風亦無差別。

    許多人倒吸了口涼氣,要知道,沈傲可是用左手寫出來的,這個『舞』字,雖有邯鄲學步之嫌,卻足以秒殺場中所有行書大家了;那蔡倫的行書與沈傲一比,頓時珠玉變為了糞土,黯然失色。

    沈傲的右手也動了,手腕一轉,便有一個『吟』字寫出來,這一看,卻又與方纔那舞字截然不同,這個吟字不知使用的是什麼字體,豐腴圓潤,字裡行間,有一種飄逸之感,其風韻竟不在王羲之行草之下。

    「好字!」趙佶忍不住讚歎一聲,他也是極推崇王羲之的,只看沈傲臨摹王羲之的行草,心中暗暗吃驚,他自信自己若是發揮最好的狀態,亦可以做到沈傲這樣的地步,畢竟王羲之的字體,他已不知練過多少次;可是沈傲用的卻是左手,一心兩用,單這份功力,其書法就已遠超自己了。

    再看右邊的『吟』字,忍不住咦了一聲,這種字體前所未見,但行書之中,卻彷彿吸收了歷代書法名家的風格。

    「這字體莫非是他創造的?」趙佶心中嘖嘖稱奇。

    沈傲左右手繼續舞動,在一片讚歎聲中,顯得很專注,左手的第二字,用的寫法與之前又有不同,眾人都認得出王羲之的字體,只不過行草變成了隸體,風格迥異;欣賞的人中,誰都曾模仿過王羲之的書法,這一看,便都覺得汗顏,同樣是臨摹,可是比之眼前這個少年,實在自愧不如。

    更令人新奇的是右手筆下的字體,第二個字與第一個字也是不同,非但不同,而且風格迥異,可是這種字體,卻也是從所未見,如果先前右手那字是飄逸的風格,那麼現在這種字體完全用的是縝密細膩的書風,觀其書,有一種極強的厚重感。

    世上哪裡有人的書法竟是風格迥異,而且是前所未見,難道這兩種字體竟全都是這個少年所創造出來的?這樣的衝擊力,幾乎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蔡倫此刻的臉色已是一片煞白,只從第一個開始,沈傲的行書就已遠勝自己,再看沈傲繼續寫下去,他先前的行書幾乎已是不值一提了;他的腦中頓時嗡嗡亂想,失魂落魄地想著:「他不過是祈國公的一個遠親,又算得了什麼,本公子名門世家,竟是輸給了他,這……這……」

    他不敢再想下去,幾乎是定住了,想立即轉身即走,可是看到那行書,卻又忍不住想繼續觀摩下去,這樣的好字,這樣的字體,當真是前無古人,蔡倫的腳竟是挪不開了。

    周若研著磨,她對行書也只是略懂,看了沈傲的字,只覺得很舒服;有的字豪放,有的字嚴密細膩,有的字飄逸輕盈,但覺得要比方才蔡倫要好看得多。心中就想:「這個傢伙真是怪極了,明明放蕩不羈的樣子,偏偏卻能寫出這麼多風格的字。」隨即又想:「他和蔡倫反目,莫不是因為……」想到這裡,周若的俏臉便紅了,好在四周的人都將注意力轉向沈傲的書法,誰也沒有發覺。

    看到這些人沉浸在沈傲的書法之中,一個個渾渾噩噩的樣子,周若似乎生出了些許的自豪感,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如她也被人注目一樣;心裡呸了一聲,惱怒著想:「我自豪個什麼,他寫他的字,和我有什麼干係,哼,誰稀罕嗎?」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2:03 PM

第九十四章:男人志在……(和諧)


   左右手行雲流水地書寫下去,轉瞬之間,身邊的人已經轉了無數個心思。

    等到沈傲收筆,眾人才如癡如醉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這兩行字分別寫著:「舞文弄墨蔡公子自恃清高,吟詩行書裝聖賢一錢不值。」

    這是打臉啊,**裸的打臉,許多人同情地去看蔡倫,蔡倫的臉已經從白轉黑了,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應對?

    若現在就走,只怕被人嘲笑;可是不走,那一個個帶同情、帶嘲弄的眼色,讓他無地自容。

    沈傲在心裡冷嘲一聲,這是他自找的,辱人必自辱。

    沈傲笑呵呵地揭起行書的紙張,吹著墨跡來到蔡倫的身前,笑得很真摯:「蔡兄,這幅行書,就送給你吧。」

    「沈傲!你記住今日。」蔡倫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麼風采,什麼矯揉造作都已忘了,面目顯得有些猙獰地冷笑一聲,道:「早晚有一日,我教你死無葬身。」說著,不去看那副沾染了墨跡的行書,旋身即走,連幾個隨他同來的監生也顧不得了。

    沈傲曬然一笑,記住?蔡公子還真是大少爺啊,欺負別人時趾高氣昂,被人欺了就這副嘴臉。

    沈傲最不怕的就是別人撂下這句話,他就是賊的祖宗,不怕賊惦記。

    人群中有人認出沈傲,口裡道:「這不是沈公子嗎?沈公子名如其人,果然厲害,據說他是陳濟陳相公的高徒,那蔡公子是蔡京蔡老賊的玄孫,陳濟罵蔡京,沈公子辱蔡倫,哈哈,有意思……」

    眾人一聽,原來這裡面竟還有八卦,也是議論紛紛起來;一些敬重陳濟的人紛紛過來對沈傲行禮親近,沈傲抱拳回禮。

    沈傲太會裝了,周若頗有些看不慣,將俏臉別過去,心裡想:「行書寫得好就好嗎?陳濟的高徒就一定是好人嗎?這些人真是瞎了眼,竟看不穿這個虛偽之徒。」她雖是這樣想,可是內心的深處,卻又覺得有些欣喜,可是這樣的欣喜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趙佶聽到陳濟兩個字,那笑容頓時有些凝滯,一開始,當看到蔡倫又羞又惱地撒手而去,他覺得很痛快,方才被蔡倫侮辱的不愉快頓時煙消雲散。

    只是有人提及陳濟,讓趙佶想起一些往事,歎了口氣,抿嘴看了沈傲一眼,心裡想:「他就是沈傲,此人真是天縱之才,如此年紀輕輕,其行書足以與王右之相媲美了。」

    之前沈傲出頭侮辱蔡倫時,趙佶便對他生出好感,再加上沈傲那一手行書,趙佶對他的好感更濃,等眾人紛紛散去,趙佶笑著對沈傲道:「沈公子大才,若是不棄,不妨我們到那邊坐一坐。」

    沈傲心情大好,嘿嘿笑道:「莫非是王相公請客嗎?」沈傲最大的心願,莫過於招攬自己的生意,喝別人的茶,爽。

    周若有些忍俊不禁了,果然狐狸尾巴露出來啦,她就知道沈傲裝不了多久。

    趙佶曬然一笑:「沈公子說笑了,自然是王某會賬的。」

    沈傲要去拉周若過去,周若手一縮,笑吟吟地道:「表哥,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心裡卻在想:「哼,他還想故伎重演,偏不能讓這個討厭的傢伙如願。」

    沈傲很尷尬,只好道:「表妹走好,要不要叫人送你。」

    周若搖頭。

    沈傲就道:「要不讓表哥送你吧,說不定還能增加我們表兄妹之間的感情,不是有首歌唱得好嗎……」沈傲四顧了一眼,汗,這首歌很想唱,偏偏這個地方似乎有那麼一點點不合時宜,還是算了,將來有機會,天天在被窩裡給表妹唱。

    周若撇了撇嘴:「你就是這樣不正經,記住答應我的事,可要留心。」

    沈傲連忙道:「表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敢不留心嗎?」

    周若不再搭理沈傲,旋身便走了,她是坐馬車來的,安全問題不必擔心。

    見周若的身影漸行漸遠,沈傲吁了口氣,表妹的態度改變得有點快,不知是什麼緣由,莫非是因為自己的王八之氣?

    趙佶在一旁笑道:「沈公子倒是風流得很啊!」

    「見笑,見笑……」沈傲笑著應和了一聲,心裡卻在說:「風流?哥風流嗎?哥很純潔啊。」

    隨趙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茶點,沈傲自然是找最貴的要,照顧生意嘛!

    自己的生意不照顧,要天打雷劈的。

    他看向趙佶,開始認真打量起這個中年儒生,這人看起來就是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的,雖然只穿著一件尋常的儒衫,卻難掩富貴之氣,再看那紫檀木打造的紙扇上畫的扇畫,看來應當是古物,只這一分析,便可以得出王老……不,王吉兄的身份不一般。

    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很灼熱,沈傲又分析出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傢伙是個基情四射的死玻璃,當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他另有所求。

    有所好就有所求,沈傲頓時明白了,這王相公是惦記上了方才自己的那幅行書。

    沈傲微微一笑,叫吳三兒將那行書取來,很是惋惜地道:「這幅行書本想贈給蔡公子的,誰知道蔡公子這個人……咳咳……他是我同窗,我本來是不願意說他壞話的,他太客氣了,竟是不收;那麼今日就贈給王相公吧,王相公不會也不收吧?若是你也不收,沈某人會很不高興的。」

    他看得出來,王吉出身豪門,自尊心一定極強,是絕不能開口向自己討要行書的,那麼自己就先開口,給他一個台階。

    趙佶大喜,連忙道:「沈公子如此說,我自是收下了。」

    趙佶喜滋滋地接過行書,左看右看,忍不住讚歎道:「這樣的行書,只怕天下少有了。」他心中突然想起一個倩影來,便是在心裡念道:「只是不知蓁蓁姑娘見了這行書,會不會喜歡?」想到這裡,情不自禁地起身道:「沈公子,我們一見如故,今日得了你的行書,來日當湧泉相報。」說著,有要走的意思。

    好現實啊,沈傲感覺自己上當了,這還是平生第一次上了別人的當啊!這個王相公看上去這麼實誠的人,收了自己的行書就走?

    喂,茶點還沒上呢,他是不是打算不付賬了。

    趙佶剛剛是有著要走的意思,還不等沈傲挽留,卻又突然坐下,帶著些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行,我已得罪蓁蓁姑娘了,現在去,只怕要招她奚落。」

    他堂堂九五之尊,被人奚落,自然是受不了的;很遲疑地沉吟了片刻,望了身後的楊戩一眼,隨即又是搖頭,心想:「楊戩也不行,他是內侍,蓁蓁姑娘最討厭內侍了,哎,真是為難。」

    沈傲人畜無害地看著他,抿嘴不語,這人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這副模樣了,莫非真遇到了什麼難處?

    哎,沈傲的心地很善良的,最看不得別人有難處的,通常別人有難處的時候,如果對方是男性的話,沈傲都會捶胸頓足的……在一邊搬凳子看戲。

    趙佶突然抬眸,目光很灼熱地望著沈傲,隨即笑了,笑得好詭異。

    沈傲心裡一涼,不是吧,太陰險了,可千萬別來求我,我已經送了一幅行書給他了,他還想要我做什麼?

    趙佶道:「沈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吳三兒親自遞了茶點過來,沈傲接了茶,慢吞吞地吹著茶沫,希望當作沒有聽見趙佶的話。

    趙佶繼續道:「能不能請沈公子替在下送一幅畫給蒔花館的蓁蓁姑娘如何?」

    蒔花館?沈傲一聽,便明白了,這是妓院啊,這個王相公太不純潔了,居然慫恿自己去妓院,蓁蓁姑娘是誰?莫不是他的老相好吧?

    這倒是奇了,你會老相好還教我去跑腿,太無恥了。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2:06 PM

第九十五章:表哥要下猛藥了


   將自己的行書去送給王相公的相好,還是個妓女,蒔花館,這個名字似乎早有耳聞,據說那裡是汴京第一煙花之地,名妓如雲,俱都是最高檔的貨色。

    一直想去看看呢,可惜又要讀書,又有表妹、春兒什麼的要呵護,所以找不到機會成行。

    王相公既然要沈傲去送行書,沈傲沒有不去的道理,雖然他有些過分,可是這個艱巨的任務,沈傲卻之不恭。

    頜首點頭:「王相公放心,這幅行書一定送到,是蓁蓁姑娘嗎?好,保準不會教王相公失望。」心裡想:「蓁蓁姑娘長的是什麼樣呢?既是這人的老相好,想必姿色不差,嘖嘖,為什麼會有一種期待感,難道因為助人為樂,精神也得到了昇華?」

    趙佶微微一笑,便又將行書交還沈傲,臉色頗有些不捨。隨即便道:「沈公子是在國子監讀書嗎?」

    沈傲點頭,喝了口茶,道:「方纔我看你的行書,雖是臨摹之作,漏洞甚多,可是真跡的意境卻已初具火候了,想必王相公的行書根底很牢固,筆力也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沈傲這一句倒不是故意誇他,蔡倫看不出趙佶的實力,沈傲卻看得出。畢竟他是依靠臨摹起家的,方纔那書貼上的趙字體極難臨摹,趙佶能到那種境界,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想當年沈傲臨摹趙字體,可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趙佶呵呵一笑,彷彿找到了知音,先是謙虛一句,隨即便將自己臨摹趙字體的感悟說出來。沈傲微微點頭,心想這人果然很有貨色,剛剛臨摹了一幅帖子,就能看出趙字體的精妙和下筆之處,這人實力應當不在名家大師之下。

    二人隨口談了幾句,都是事關行書的見解,趙佶說的高興,便又談及王羲之,趙佶對王羲之甚是推崇,沈傲卻只是笑吟吟的點頭,王羲之有書聖之稱,可是在沈傲心裡,對董其昌的推崇卻是多了一些,董其昌的人品太差,以至於後世對他的藝術評價偏低了一些,可是單論行書,董其昌的書法確實融匯了各代精粹。

    當然,王羲之的書法也是極好的,沈傲沒有狂妄到鄙夷王羲之的地步。

    天色漸晚,身後的楊戩不斷的朝趙佶使著眼色,趙佶這才依依不捨的站起身,道:「今日有幸能與沈公子暢談,倒是很有趣味,往後我還會來邃雅山房喝茶,只是不知那時候能否與沈公子再見。」

    沈傲道:「我平時都在國子監上學,只怕在旬休時才能偶爾來坐坐。」

    趙佶便笑起來:「那麼旬休日的時候我也來,若是能撞見沈公子,再與沈公子促膝長談。」他對沈傲已很有好感,一方面是沈傲教訓了蔡倫,另一方面是沈傲的行書,今日出宮一趟,竟是不虛此行。

    「邃雅山房確實是個好地方,朕這個字沒有白題。」趙佶笑了笑,心中想著,與沈傲告別,隨即又囑咐沈傲一定要將行書送到蒔花館的蓁蓁姑娘處。沈傲答應下來,才帶著楊戩回宮去了。

    沈傲看天色不早,也急著回國子監,剛走到門檻,卻又回去,找吳三兒拿點錢來用。去蒔花館錢還是要帶足的,雖然一時找不到時間,可是身上放些閒錢,總有用處。

    吳三兒大方的很,一次性拿出一沓錢引來,足足有三百貫,對沈傲道:「沈大哥,這點錢不必省著花,不夠還有,現在邃雅山房生意興隆,斷不會讓你缺錢用的。」

    沈傲大笑,匆匆的回國子監了。

    剛剛在國子監落腳,蔡倫與沈傲在邃雅山房的事就已傳開了,有人見了沈傲,便笑呵呵的去打聽細節,沈傲胡亂說幾句,正要回宿舍去,卻又被唐嚴叫去了。

    唐嚴對待沈傲的態度又好了幾分,問了他的起居和學習,便笑呵呵的道:「你若是有什麼難處,盡可來找我便是,不過有一樣你須謹記,往後太學若有人來尋你,你切莫去理會。」

    沈傲連聲說好,唐嚴滿意了,笑呵呵的撫慰一番,才放沈傲走。

    有什麼難處直接找祭酒?沈傲當然明白其中的曲折,看來自己在唐嚴心目中還真是一塊寶啊。

    日子一天天過去,又到了旬休日,沈傲與周恆回周府去,剛剛去給姨母問了安,卻沒見到春兒和表妹,心裡就有點兒空落落的。還是周恆這樣沒心沒肺的好,一溜煙跑去玩了。

    滿腹心事的往自己的起居處走,穿過一個月洞,邊上有聲音低聲招呼:「表哥……表哥……」

    沈傲側目,看到陸之章追了過來。原來是小章章啊,怎麼十天不見,他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消沉了很多,人也有點鬼鬼祟祟的。沈傲朝他打招呼:「小章章,怎麼了?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啊,跟表哥說,是誰欺負了你?」

    陸之章足足等了許多天,總算聽說沈傲回來了,這才過來堵他,此時見沈傲這副樣子,忍不住要哭了,口裡道:「表哥,你可算回來了。」

    沈傲去安慰他:「小章章這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之章臉色蒼白的道:「表哥,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姨母這幾日對我態度很壞,昨天我去拜謁她,她竟是拒而不見。表哥,這到底是什麼緣由,我可是聽了你的吩咐,研讀了密宗佛經的啊。」

    沈傲決定好好給他上一課,為人排憂解難是沈傲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怎麼能放棄?便找了一處假石下坐著,讓陸之章過來,道:「這倒是怪了,密宗佛經是一定沒有問題的,是不是其他地方出了問題,你再想想看。」

    陸之章想了想,道:「我也記不起了,剛開始我給伯母念佛經時,她還笑來著。後來臉色就越來越差了,是不是我念得不對?」

    沈傲搖頭:「應當不是這個問題,小章章啊,不是表哥說你,你還年輕,許多事不懂,肯定是其他地方得罪了夫人,現在再深究這個也沒有意義,最重要的是,你既得罪了姨母,下一步該怎麼辦。」

    陸之章連連點頭:「對,對,還是表哥想的遠,再追究也沒有意義了,要先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他心裡想:「表哥的心思太細膩了,我為什麼就沒有想到呢,這幾日老是為伯母的事惴惴不安,反倒亂了方寸。」

    他望著沈傲,等著沈傲給他出主意。

    沈傲沉吟著,顯得很為難,只好道:「看來姨母這邊是沒有指望了,既然如此,只能在姨父這邊做功夫。」

    陸之章道:「伯父?伯父待我還是很好的,應當不必下功夫吧。」

    沈傲歎了口氣,看著陸之章搖頭道:「哎,小章章啊,人心隔肚皮,你怎麼連這點事理都不懂?姨父為什麼待你好?是因為你令他滿意?不,你想錯了,是因為看在你們兩家的世交上,你是他的世侄,他能不和你客氣?」

    「可是嘛,說到嫁女兒給你,那就不同了,姨父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他要挑女婿,當然要慎之又慎,總不成因為你是他的世侄,就把表妹嫁給你吧。」

    陸之章一聽,表哥說的太有道理了,可不是嗎?伯父待自己好,和嫁女兒沒有干係啊。

    表哥想得深,否則自己只怕又要錯失良機。很苦澀的想:「我真是太笨了,如果沒有表哥一直指點我,只怕在伯父那邊也一點希望都沒有。」

    於是急匆匆的道:「表哥,那我該怎麼辦?我真的很想娶周小姐的,你一定要幫我。」

    沈傲笑得很真摯,拉住他的手,很動情的道:「傻孩子,表哥怎麼會不幫你呢,表哥和你一見如故,恨不得立即和你燒黃紙做兄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要成你的美事。」

    陸之章感動的哭了,嗚咽道:「表……哥……,你待我太好了,自來了這汴京,我才知道世道艱難、人心險惡,許多人和事都不是從前想的那樣,只有表哥對我最好。」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2:08 PM

第九十六章:勸君莫做老實人


   沈傲突然發現,自己確實太偉大了,微微一笑,道:「所以,就算是姨母再嫌棄你,小章章就去尋姨父,姨父對你的印象不錯,如果你能夠表現出那麼一點點能力,讓他刮目相看,我看你和表妹的事就成了。」

    陸之章連連點頭,表哥說得對,隨即又踟躕起來:「我該在姨父面前表現些什麼?我聽說姨父喜歡古玩,可是我對古玩,是一點也不精通啊。」

    沈傲心裡樂樂地笑了,卻是板著臉道:「你若是和姨父談古玩,就不對了;古玩只是愛好,不是本業,你看,姨父看你如癡如醉地埋頭於古玩上頭去,會怎樣想你?一定會說你這人不務正業;所以,你得從詩詞入手。」

    陸之章恍然大悟:「表哥說得沒有錯,會做詩詞,才是正業,有了文采,才能讓伯父看重。」

    「對。」沈傲鼓勵他:「所以你要從詩詞上做文章,要讓姨父知道,你陸公子不止是一個名門出身的少爺,更是一個才子,哈哈,叫洪州才子小章章如何?」

    陸之章臉都紅了,低聲道:「才子?表哥,我不是才子啊,我自小就不喜歡讀書,別說做詩詞了,看到文章詩詞就頭疼。」

    沈傲歎了口氣,道:「小章章難道一點優點都沒有嗎?」

    陸之章道:「表哥,這可怎麼辦?聽你這樣一說,我心裡更沒有底氣了。」

    沈傲道:「還有一個辦法,實在不行,我們就作假吧。」

    「作假?」陸之章一聽,就有些心虛了。

    沈傲道:「不作假不行啊,不如這樣,你去抄幾首詩來,再去見姨父,到時候脫口而出,姨父平時都在忙公務,要不就是在玩古玩,哪裡會猜忌這不是你的詩詞?」

    陸之章道:「這樣似乎不太好吧,若是被伯父看清了,只怕……只怕……」

    沈傲道:「不鋌而走險行嗎?小章章,實話和你說了吧,方纔我從姨母那邊過來,聽姨母的口氣,是不願意將表妹嫁給你的;你要是再不背水一戰,只怕唯有黯然回洪州了。」

    陸之章一聽,勇氣就來了,道:「我不能單獨回去,要回去,也要帶周小姐回去成親。」

    「這就對了,所以只能作假,讓姨父看重你,到時候你再向姨父提親,只要姨父答應,這件事就不容更改啦。」沈傲繼續帶著很和善的笑容道。

    陸之章覺得很有道理,便道:「可是到哪裡去尋詩詞啊。」

    太出名的詩詞不好,一眼就被人看穿,可是不出名的,大多質量又差,這倒是很讓陸之章為難了。

    沈傲微微一笑:「這個好說,你去買一本邃雅詩集,從裡頭挑出幾個詩詞來就是了;邃雅詩集裡收錄的詩都不錯,而且大多都是新品,保準姨父看不出來,小章章,你自己把握吧,表哥能教的都已經教給你了,其餘的,要看你自己了。」

    說著,沈傲便與陸之章道別。

    當天夜裡,沈傲把劉文叫了來。

    表少爺有請,劉文哪有不來的道理,笑容可掬地過來見沈傲,沈傲和他敘了舊情,從衣袖裡抽出一本詩集來,笑吟吟地道:「劉主事,有件事需要你幫忙去辦一下。」

    劉主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表少爺不要這樣說,有什麼話,吩咐一聲即是。」

    沈傲道:「平時姨父在書房都是隨手撿書看嗎?」

    劉主事道:「平時都是下人們採買了書冊,便放到案頭上,國公隨手翻看的;有時候他也想起某本書來,也會叫人去取。」

    沈傲點頭:「那麼就有勞劉主事幫我把這本書冊放在姨父的案頭上吧。」

    劉文不明就裡,卻清楚不該問的便不問的道理,接過詩集,道:「表少爺,這件事一定辦好。」

    ………………………………

    陸之章當真是求訂了一本邃雅詩集來,認真苦讀,總算背下了幾首詩。

    過了幾日,國公遣人叫他去書房說話,陸之章有些忐忑不安,硬著頭皮過去。

    「陸公子,來,坐下吧。」周正微笑著道,鑒寶大會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的心情近來都很好。

    陸之章連忙客氣一句,欠身坐下。

    周正望了陸之章一眼,心情很複雜,這個世侄,他還是喜歡的;可不知是怎麼的,夫人近來對他的印象卻是越來越差,他看出了陸公子的心思,世侄是想向自己提若兒的親事,兩家結成秦晉之好,可是現在這事兒卻出了紕漏。

    周正是滿心歡喜的,陸家是望族,陸公子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可是他向夫人提及此時,夫人起先還只是說緩緩再看,再到後來,連緩緩的餘地都沒有了,斷然拒絕。

    周正夾在兩頭頗有些為難。

    按例地先問了陸之章的食宿,陸之章道:「有伯父照料,小侄在這裡住得好極了,也沒什麼不習慣的。」

    周正便笑著捋鬚頜首,道:「那就再多住一些時日,反正洪州那邊也無恙,你好生住著。」

    陸之章頗有些遲疑,他太心急了,這樣住下去也不是辦法,周小姐那邊的事不解決,他這顆心總是懸停著放不下。

    周正又問:「據說世侄平時在府裡閉門不出,可是在讀書嗎?」

    他這樣問,陸之章便連忙道:「是,平時讀些書,打發些光陰。」

    周正就來了興致,晚生後輩,能靜下心去讀書那是極好的,千萬莫要像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一樣,便帶著興致地繼續問道:「都讀的是什麼書?想必陸公子的學問也不差吧!」

    陸之章額頭已滲出冷汗了,看伯父的意思,一定會追根問底的深究下去,這一問,早晚要露出馬腳的,要是讓伯父知道自己不學無術,那可就不妙;便道:「只是讀些唐詩罷了,讓伯父見笑了。」

    周正便道:「陸公子也酷愛詩詞嗎?好極了,這麼說陸公子一定作過詩了,不妨念出來給我聽聽。」

    來了,伯父要考究他了!

    陸之章手心裡捏了一把汗,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愁,一方面是因為終於有了施展的機會,另一方面又害怕被周正看破。

    陸之章沉吟了片刻,鼓起勇氣站起來,道:「那麼就請伯父指正了。」說著徐徐念道:「我現在念得這首詩,是在中秋佳節時妙手偶得的,伯父莫要見笑。」

    周正微笑著頜首,心裡想,想不到這個世侄竟還有作詩的本領,如此看來,從前是小瞧他了;他若是真的作出詩來,那就好極了,拿他的詩去和夫人說,夫人就算對他的印象再差,見他有學問,家世又好,提親的事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

    陸之章喃喃念道:「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念完之後,忐忑不安地看著周正道:「伯父,這首詩說的是某個漂泊外鄉的旅客,已經過去了十年,卻沒有還鄉,在中秋佳節那日旅客獨自面向著牆角,心裡想著嫦娥未必就沒有惆悵怨恨……」

    周正撫掌道:「好,好詩……」

    陸之章鬆了口氣,看來這一關算是過了,這首詩是他抄襲邃雅詩集中曾歲安的作品的。

    周正繼續道:「陸公子是大才,好好讀書吧,將來會很有作為的。」

    陸之章心裡喜滋滋的,伯父難得誇他一句,太好了,表哥說得對極了,看來娶表妹還是有希望的。

    周正喝了口茶,那淡淡然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光芒,與陸之章隨口說了幾句話,陸之章便告辭出去。

    等陸之章走了,周正臉色逐漸變了,他一臉玩味地拾起桌上的一本詩冊,隨手翻了翻,在一面書頁上停住,喃喃念叨:「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陸公子啊陸公子,你能欺人,卻能欺天嗎?」

    他放下詩冊,滿面愁容地歎了口氣,又喃喃道:「看來這個陸公子,只怕並不簡單,陸家這樣好的家教,莫非教出來的子弟就是這樣的?」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2:11 PM

第九十七章:坐著驢車去青樓


    這一日清晨曙光初露,國子監的朗朗讀書聲便傳出來,沈傲穿著簇新的儒衫,百寶袋裡夾帶著三百貫的錢引,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晚課,便一門心思的想去蒔花館了。

    答應了王吉相公去給他的相好送字畫,沈傲一諾千金,自然要把事情辦妥。當然,他也是有私心的,如今腰纏百貫,趁著這個機會,去一覽汴京城最優雅的風月場所也不錯。

    搖了扇子,謝絕了周恆叫他一起去用晚飯便直奔崇文閣。國子監的規矩很嚴的,平時監生不許外出,所以雖然放了學,走出國子監也需得到許可。

    沈傲是什麼人,找理由還不簡單,轉瞬之間,就已經有了七八個借口,什麼手脖子發酸需要看醫;又或者鄉下的姑母犯病;最複雜的是有朋友相邀,原本不想去,可是對方卻是太學生,欲與自己斗詩。為國子監榮譽,為唐祭酒的威儀,自己慨然應戰云云。

    門口的胥吏看到沈傲,並沒有攔他,沈傲進了崇文閣,唐嚴正在埋首寫字。沈傲慢吞吞的過去,靜靜的看了一會,唐祭酒的行書還是不錯的,很老道,佈局合理,字形細膩,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一些靈氣。

    自然,沈傲不會愚蠢到對唐校長的行書指手畫腳,笑吟吟的道:「大人的字不錯,很有大師風範。」

    唐嚴抬眸,握著的筆還懸在半空,隨即便呵呵一笑:「是沈傲啊,下學了嗎?我叫你抽空多來坐坐,左等右等,還是等不來,就差叫人去請你。今日總算來了,可是瞧你的樣子,只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老狐狸還是挺聰明的,沈傲連忙誠惶誠恐的道:「大人這樣說,學生真是罪該萬死,學生平時不是不願來,只是不敢罷了。這是大人的辦公場所,大人為了國子監日理萬機,學生哪裡敢來叨擾。」

    唐嚴擱下筆,大笑道:「你不必奉承老夫,過來,看看老夫的字可有什麼瑕疵。」他看過沈傲的試卷,知道沈傲的行書是極好的,在沈傲面前,他也不端架子,竟有請教的意思。

    沈傲連忙道:「大人的字哪裡有瑕疵,下筆老道沉著,有大家的風範,字體細膩,行間間隔細密,是極品佳作,沈傲不敢妄評。」

    唐嚴虎著臉道:「我待你如子侄,你連真話都不願意對老夫說嗎?」

    沈傲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道:「大人的字,唯一的遺憾便是缺了一股氣,就好像畫了龍,卻沒有點上眼睛,雖然行書優美,可是缺了它,總是少了一些什麼。」

    唐嚴歎息道:「我苦練了幾十年,還是差了一些,聽你這樣一說,倒是有些眉目了。」

    沈傲生怕他說個沒完,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急著去蒔花館嫖……不,代人送禮呢,連忙道:「學生此來,是要告假一晚的。」沈傲看了看唐嚴的臉色,見他並沒有什麼不愉快,正要繼續說出理由,卻看到唐嚴頜首點頭道:「既是一晚,倒沒有什麼,明日記得來上早課便是。」

    汗,不是吧,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同意了?不是聽別人說監生告假很難的嗎?不是還有人說有一次想告假出去採買些用具都被博士訓了足足一個時辰,結果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嗎?怎麼自己剛剛說明來意,唐祭酒就點頭了。

    沈傲心裡空落落的,很鬱悶,下午上課時,他為了找理由,他可是分析出了很久的,以至於連博士授課都沒有聽進去多少。可是想了這麼多完美的借口,結果話到嘴邊,唐祭酒卻是不給自己說出來。

    唐嚴笑道:「你既是外出,沿途要小心一些,汴京城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的。」

    沈傲只好很無趣的點頭,心裡總是覺得不是滋味,有時候目的太容易達到,原來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哎,白白糟蹋了半個下午。

    與唐祭酒說了幾句話,沈傲起身告辭,唐祭酒親自給他寫了一張開放門禁的條子。帶著條子順利出了國子監,路上雇了一輛驢車,沈傲向車伕道:「往蒔花館去。」

    那車伕倒是對汴京城熟稔得很,一聽蒔花館三個字,臉色頓時曖昧了,笑吟吟的坐在車轅上駕著驢,一邊道:「公子是個雅人啊,蒔花館的姑娘個個非同凡響,色藝雙絕啊。」

    沈傲來了興致,原來這老丈也是同道中人,話說大宋淫民真是多啊,上至公侯九卿,下至販夫走卒都好這一口。便問:「老丈莫非也曾去過?」

    車伕連連搖頭,滿是羨慕的道:「小人這樣的身份就是進去人家瞧得上嗎?公子就不同了,哈哈,風流倜儻,相貌不凡。瞧這身衣衫,置辦起來不下四五貫錢吧,要進去倒是容易。」

    沈傲便笑,這車伕很有趣,便和他閒扯,那車伕亦是個消息廣泛的,說起蒔花館吐沫滿天飛,沈傲就問他:「這蒔花館,哪個姑娘最當紅?」

    車伕道:「自然是二娘和七娘,這兩個姑娘一個彈琴彈得好,容貌自是傾國傾城。另一個最善辯寶,什麼樣的寶貝古玩,只要被她一看,就能猜出個**不離十來。據說她的舞技也是極好的,那身段兒,哈哈……」接著便是很曖昧的笑。

    果然是初哥看容貌,淫民看身段啊,哈哈,這老丈想必也是內中高手,只怕接觸的流鶯不少呢,沈傲深有體會的笑了起來,道:「二娘、七娘,好,本公子記住她們了,只是不知老丈知不知道蒔花館裡有個叫蓁蓁的姑娘?」

    車伕沉吟片刻:「蓁蓁?公子,看你這樣子,只怕是第一次去……嘿嘿……,蓁蓁即是七娘啊,這是她的小名兒,尋常人是不這樣叫的,我們都叫她七娘。」

    「噢。」原來如此,七娘是蓁蓁的化名或者藝名。隨即一想,心裡又泛起了酸醋,王相公太無恥了,原來他的相好就是七娘,這傢伙很性福啊。

    好,先去見了蓁蓁,看看的身段兒再說,不知盈盈一握是什麼感覺。

    「哇,我堂堂沈大監生,三觀正確,品行優良的文學小青年,怎麼能有這麼齷齪的想法。我是去送行書的,去摸蓁蓁的腰不過是副業罷了,怎麼能捨本求末。

    不行,得先想著把行書送去,再偶爾去摸摸蓁蓁姑娘的細腰。不知道王相公知道了,會怎麼想?他這個人很好的,應當不會吃醋,這樣講義氣的人,自然是心懷著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衫的理念,他這件衣衫,我這個朋友先替他穿一穿再說。」

    沈傲想著,頓時悸動起來,對春兒、周若,他絕不會抱有太多的那種想法,她們是黃花閨女,沈傲那樣想太齷齪,雖然有佔有**,可畢竟想法還是很純潔的。

    可是對名妓不同,名妓本來就是用來滿足**的,再玩純潔,那就裝的有點大了。

    驢車穩穩當當的停在了蒔花館門前,沈傲下了車,摸出錢來和車伕會了帳,自然是多給了車伕幾文錢,車伕滿心歡喜謝道:「公子萬福……」隨即又很曖昧的笑:「公子今夜要小心了,莫要閃著了腰。」

    沈傲雙手一叉,豪氣干雲的道:「本公子金剛不壞,不勞老丈費心。」

    車伕趕著車歡天喜地的去了。沈傲旋身,第一次目睹汴京第一青樓,和想像中有些不同,這哪裡像是青樓,簡直就是翻版的邃雅山房啊。那招牌並不顯耀,可是卻閃現出古色古香的氣息。門面古樸,沒有大紅大綠,多餘的點綴也一個沒有。

    「看來,本公子的想法和蒔花館東家的思想不謀而合啊,這調調,本公子喜歡。」沈傲笑了笑,昂首闊步,搖著扇子擺出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樣便進去。
作者: demeno    時間: 2011-10-15 02:13 PM

第九十八章:一夜百次娘


   萬歲山上,輕風拂過,捲得不遠處的園林叢木沙沙作響,天色漸晚,溪水的淙淙聲入耳,伴隨著陣陣鶴唳,那一盞盞的粉紅宮燈將山腰上的涼亭照的通亮。

    趙佶勾勒完最後一筆,提筆唏噓一番,認真去看他的剛剛完成的畫作,忍不住眉飛色舞地道:「好,好,此畫當能與那人一較雌雄,楊戩,來,把畫晾了,過兩日叫紫蘅送去。」

    一旁的楊戩恭敬地笑著道:「陛下,夜了,是不是該回寢宮了?」

    趙佶興致勃勃,微微一笑,道:「你個奴才急什麼,朕不願回宮去,看到那些奏疏就頭疼。」

    楊戩不再說話了,雖說官家在朝會上沒有表態,可是朝中的官員仍不罷休,事關沈傲的奏疏滿天飛,官家今日來萬歲山,就是來躲清閒的。

    可是官家不能不回宮,畢竟幾個娘娘都在乾等著呢!楊戩不把官家帶回去,只怕娘娘們不依。

    不過,楊戩只是站著,不再勸了,勸得多了,會討官家煩的。

    趙佶想起奏疏的事,便忍不住道:「那個沈傲倒是有趣,不知他現如今是不是已將那行書送給蓁蓁了。」

    楊戩就笑:「陛下,蓁蓁姑娘的性子,只怕沈傲吃不消吧。」

    趙佶莞爾一笑,道:「沈傲是個妙人兒,蓁蓁也是個妙人兒,朕就想看看,他二人撞在一起,又是什麼光景;蓁蓁為我討好師師,朕便為蓁蓁送個鑒寶的才子去。」

    楊戩恭謹地道:「陛下何以見得那沈傲會鑒寶之術?」

    趙佶便笑:「朕與他初次見面時,他不是去打量朕的模樣,而是一雙眼睛落在朕的扇子上,只這匆匆一眼,想必他已看出這扇子非同凡響了;這樣的人,定是對古玩精通熟稔的;楊戩,你想想看周正周愛卿,他與人會面,是不是和沈傲也是一般的模樣?」

    楊戩就笑:「陛下這樣一說,奴才倒是想起了一個笑話,周國公有一日去見個官員,第一眼看,便笑著說好;那官員頓時心花怒放,連忙說下官何德何能,哪裡配的上公爺一個好字;誰知周國公如癡如醉,卻又是連道了幾個好,那眼神兒竟是直勾勾地望著那官員,連眼睛都不眨一眼;那官員頓時發虛了,不知國公到底什麼意思;等他回過神,便看到國公一步步過來,那眼神兒,哈哈,官家,奴才也說不出來,用坊間的話就是姘頭見了相好,官員連連後退,心裡在想,公爺這個樣子,下官是不是該叫兩聲?好歹他是讀書人出身,就算是國公,也是不能受辱的;這官員正要叫,誰知國公已經欺身上去了,一隻手便去撩官員的衣襟,官員臉都嚇白了,心裡叫苦,誰知國公從他腰間扯下一塊玉兒來,輕撫著那玉,口裡不停的說:好,好極了,兄台,這只怕是先秦的古玉吧。」

    楊戩說到一半兒,趙佶就已笑噴了,等楊戩說完,趙佶撫掌道:「周愛卿品性是好的,就是太癡了,這也難為他了,為了收集古玩,真是什麼都不顧了,過幾日到庫裡去挑點兒寶貝賜給他吧。」

    ……………………………………

    沈傲進了蒔花館,只見裡頭很冷靜,扇子再也搖不下去了,哇,是不是走錯了?左右一看,哪裡有想像中出來迎客的美人兒,左一口相公,右一口官人地叫;別說粉黛,就連粉筆渣都沒有,四壁全部行書名畫,瓷瓶兒古玩。

    女人沒看到一個,樓下的男人倒是不少,一個個正正經經地坐著,不做聲。

    有這樣的青樓嗎?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沈傲收起扇子,目光落在一個公子哥身上,這公子哥也舉著一柄扇子,風流倜儻的舉扇輕搖,五官還不錯,就是臉頰上的豆子似乎多了點。

    沈傲過去,和善地笑著抱拳道:「公子,請問這是蒔花館嗎?」

    公子瞥了沈傲一眼,扇子一收,嘲弄地道:「這裡不是蒔花館,這汴京城還有哪裡是?」

    沈傲很尷尬,尋歡尋到被人鄙視,實在有點兒不好意思;他正要繼續問,那公子先看出了沈傲的心思,勾勾手指頭,道:「兄台莫非是第一次來?」

    「是啊,是啊……」沈傲堆著笑好掩飾著內心的尷尬,哈哈,第一次嘛,雖然有點兒丟人,可人不都由第一次過來的嗎?

    一回生,二回熟啊!

    公子咳嗽一聲,一副老江湖的樣子,端起架子道:「這就難怪了,這蒔花館和其他的青樓可是不同的;你先坐下,得排隊。」

    汗,原來還要排隊,這公子恰好是在末座,沈傲坐在他的下頭,問道:「看姑娘莫非也要排隊的嗎?」

    公子端著架子道:「也不儘是如此,若是你要見大娘、三娘、四娘什麼的,那自然不必;可若是你要見二娘、七娘,就要排隊了。」

    「哦。」原來如此,沈傲明白了!

    生意火爆啊!汗,這也太那個了,二娘和七娘不是很慘,每天都要接這麼多客,一個進去又來一個,這怎麼招架得住啊!

    看來這種姑娘若是出了名,也是很勞累的。

    沈傲舉目過去,坐在椅上等待的客人竟有十幾個之多,一次就算是十分鐘,連帶著穿衣脫衣,那也至少要等一個時辰。頓時就索然無味了,沈傲不是瞧不起這些名妓,人家好歹干的也是體力活,勞動光榮,又沒有違反律法。

    只不過一個個男人排隊進去,那鹹豬手汗漬和口水混雜的某種混合物摻雜在一俱誘人的**上,汗,沈傲心裡有點兒犯噁心,他的三觀太正了,接受不了這種太新潮的事物。

    公子這回卻看不出沈傲的心思了,臉上一副不無得意的樣子道:「兄台別看今日才十來個人,在往日,尤其是旬休那一日,來這裡排隊的,少說也有數百之多,幸運的能有個座位就已不錯,其餘的管你是王公還是閣員,都得老老實實站著,今日你來得巧,至少不必空等太久。」

    哇……沈傲驚呆了,一夜百次娘啊,這蓁蓁也太敬業了吧,母雞中的戰鬥雞,青樓勾欄裡的勞動模範啊。

    可以想像,那一個個心滿意足提著褲頭、哼著小曲兒的官人、公子從裡頭出來,蓁蓁姑娘渾身汗液,仍然孜孜不倦地戰鬥在第一線……

    沈傲突然打住了他的想像,轉念一想,王相公豈不是太冤枉了?這綠帽似乎多了那麼一點點,沒有個幾千頂,至少也有幾百了,看來王相公口味重,表面上斯斯文文,心裡頭還是很齷齪的,多半是個喜歡點蠟燭吊繩子的傢伙。

    原本沈傲還想借王相公的衣衫穿穿的,可是如今一看,這衣衫已經被人轉手了上千回,還是算了,不穿也罷,他沈傲不是個**的人。

    沈傲感覺自己一下子變成了柳下惠,直著身子,眼觀鼻鼻觀心,心裡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三更半夜,堤防花柳……」

    過不多時,從樓上走下一個人來,這人懊惱地搖著頭,歎了口氣,便匆匆地離開;接著最前排一個坐著的客人頓時露出喜色,連忙上樓去了。

    看來這些客人還是蠻有默契的,很規矩,果然是高級青樓,和尋常的不一樣。

    不過為什麼那下樓的客人這麼懊惱呢?莫非是鋌而不舉,舉而不堅,堅而不硬,硬而不久?

    汗,這個時代沒有老軍醫啊,這讓廣大淫民情何以堪。

    就這樣乾等著坐了許久,前面的客人一個個上去,可大多數懊惱地下來,沈傲心裡便樂了:「小樣,不行還跑來嫖X。」

    終於等到了先前的那個公子,那公子笑逐顏開地朝沈傲道:「兄台,本公子先上樓會七娘去了,你再等等,哈哈,一個時辰之後我再下來。」

    「一個時辰,你以為你是歐美型啊?」沈傲心裡大罵,臉上保持笑臉道:「公子真有本事,就是兩個時辰,我也心甘情願在這裡等著。」

    那公子得意一笑,搖著扇子上樓去了。

    結果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那公子垂頭喪氣地走下來,沈傲迎過去,問道:「公子,怎麼這麼快?」

    公子歎著氣道:「七娘太厲害了,兄台,你可要小心,在下先走一步了。」說罷,便匆匆地走了。

    太厲害?沈傲吸了口氣,他很想知道,這七娘到底是怎麼個厲害法。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26.wahas.com/) Powered by Discuz!